姜展唯见陆漫颇为诧异地看着他,也没收银票,气得脸有些微红,不高兴说道,“我说你这个妇人怎么回事,听不懂好赖话?”

陆漫嘲讽地笑了笑,“三爷莫不是把我当傻子?若老驸马没醒过来,我就是一颗弃子,凭你现在,有什么能力护着我?”

姜展唯沉了脸,眉头皱得更紧了。说道,“真有那一天,我祖母和伯父为了脸面,也不会明目张胆让你死。最有可能就是把你休回娘家,让你娘家人解决你。我不会如他们的愿,怎么可能我的媳妇,他们说退就退,现在这个娶进门了,他们还想休就休。”

他不是做梦都想休了自己吗?陆漫不太明白他的脑回路,忧伤地说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还是希望三爷把我休了。呆在这个家里,我只怕会…”死得更快。

她最后几个字没说出口,姜展唯也明白她的意思,冷声说道,“你是不相信我了?放一百个心,我说有办法护着你,就是有办法,你试目以待。”

若真到了那一天,她除了悲壮地当案板上的鱼肉,没有任何办法。陆漫不想再跟他啰嗦,随意答道,“好,我试目以待。”

姜展唯点头,又道,“我今天才在众人面前把脊背挺直了,不希望我媳妇再把我的脊背压弯。夫妻一体,你被人看轻,丢脸的是我。何况,你是为祖父冲喜进门的孙媳妇,孝心可嘉,不比别的媳妇矮一头,不需要一味的畏畏缩缩。除了祖母、大伯、三叔几位长辈多敬着,不要让别人随意欺负去。”

意思是她以后不要像今天这样受气,可以仗着他和老驸马的势厉害点?关键是,敬着的长辈中还排除了他的亲爹!虽然二老爷可恶,但姜展唯可时时标榜自己孝顺呢。这人是真腹黑,定义为恶棍一点都不冤枉他。

陆漫早忍气忍得肝痛,特别是那个不知所谓的老姑太太,气死人了。那几位她必须敬着的人是府里的实权人物,拿捏着她的命脉,她也的确要敬着。这几人之外,她也不想再被人随意欺负和漫骂了。

她这次答应得挺痛快,“好。”

之后便又是一阵难堪的沉寂,窗外的鸟鸣声异常刺耳。

陆漫觉得难受,刚想伸手去拿几上的医书,姜展唯先一步拿在了手里。他的手白皙修长,骨结匀称,像弹纲琴的手,而不像拿刀剑的武官的手。

陆漫前世不仅是颜控,还是“手”控。可惜了,那双“美手”长在了一个恶棍的身上。

姜展唯看了一会儿书,率先打破沉寂问道,“你觉得祖父能醒过来吗?”

陆漫回答得很干脆,“不知道。”见姜展唯又冷了脸,只得敷衍道,“他们都说星河大师是高僧,大师说我嫁进门能把祖父冲好,或许就能冲好吧。”官方不是都这么说嘛。

姜展唯没再言语,静静地看着那本医书。也不知他看没看进去,反正一直没翻页。

陆漫的余光看姜展唯像尊雕塑一样稳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气场十足。咬牙暗骂,现在还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就如此不得了,那将来真出息了还不知道拽成什么样。早些让老驸马醒过来,早些离开这个家,最好再也不要见到他…

她突然想到,这个人狡猾多智,有些事或许他能帮着出出主意。既然他和她现在是合约夫妻,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利益一致。姜展唯比她还希望老驸马早些醒过来,以显示他没有白白牺牲娶了她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冲喜媳妇,也会让长公主更加看重他。

陆漫便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三爷,我外祖父留下了许多医书和手札,我从小就喜欢看,记下了很多。给祖父按摩的那套手法,就是那些医书里写的。你也知道,那手法很管用呢,连付御医和王御医都说好。”见姜展唯放下医书,目光看着她,似乎很感兴趣,又说道,“有一本《回春杂记》,里面详细记载了一种治疗离魂症的法子。这本医书是何家老祖宗用孙洼留下的手札整理出来的,可孙洼的名声不好…”

她大概讲了何家老祖宗对孙洼生平的记载,以及现在大夫对孙洼的排斥。又说道,“可是,我按摩的法子就出自《回春杂记》,很有效果不是吗?而且,我信何家老祖宗,孙洼的死肯定是被人陷害。只不过,因为孙洼被定性为巫医,这么多年来,没有杏林界的人敢出头为他翻案。何家老祖宗后来救了无数病患,很多医术都是出自《回春杂记》。有几本何氏家人留下的手札,大多也是从《回春杂记》引伸而来。”

姜展唯修长的手指在几上轻扣着,凝眉沉思片刻,没有接着说《回春杂记》和孙洼,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觉得你外祖为人怎样?”

陆漫不加思索地说,“当然好了。”

第三十九章 造假

陆漫不加思索地说,“当然好了。”

她说的是真话,那么多医书中,也有外祖何晃留下的几册手札,密密麻麻记述了许多遇到的医学案例,难题,记得十分细致详尽。外祖只有何氏一个女儿,临死之前把这些书交给女儿保管,是不想这些医学宝典毁之一旦。她觉得,何晃一定是个做事认真勤勉,热爱医学事业的人。他被砍头,十有八九也是被冤枉的。

姜展唯点头,又说道,“谢老公爷跟你外祖有旧,曾说过何御医医术精湛,为人端方正直。那本医书既然他能一直留着,又传给你娘,定是认可孙洼的为人,认可他的医理。而且,何家的那位祖先更是品性高洁之人,他冒死拿走了孙洼的手札,推崇孙洼的医术,却没有把孙洼的成绩据为己有,整理成书依然属名孙洼…我信得过何御医的医术,也信得过何家那位祖先的人品,当然就更信他们推崇的孙洼了。不妨用孙洼的法子为祖父治上一治,越快越好,不能把病再拖严重了。”

陆漫没想到,姜展唯能如此开明和变通。这种不墨守陈规的聪明人,无论在什么岗位都能混得如鱼得水。还有那位谢老公爷,不知何方神圣,居然能如此赞誉外祖他老人家。

陆漫有些兴奋。有了这货的支持,很多事就好办多了。

她说道,“我也想用那个法子为祖父治病。可我不是大夫,目前也不会针灸,说出的药方和施救法子御医和祖母都不会认可。若是把《回春杂记》拿出来,不说御医不敢用,祖母也会不高兴,弄不好还会认为我居心不良,用巫术给祖父治病。”

姜展唯若有所思地问,“那位整理《回春杂记》的祖先,他还留有其他手迹吗?”

陆漫想了想说道,“他留有四册手札。”

姜展唯脸上有了动容,说道,“把《回春杂记》和那位祖先的手札拿来给我看看,兴许有办法。”

陆漫起身,刚要走去卧房,就听姜展唯咳嗽了一声,又往炕几上的银票看一眼。

陆漫回过身把银票拿上,才去了卧房。银票又不扎手,他非得给,就只得勉为其难收着了。

为了安全起见,她把《回春杂记》藏到了床下的一个小抽屉里。

拿到《回春杂记》,两人又去西厢房的藏书屋,陆漫从书柜里拿出何洪写的四本册子交给姜展唯。

翻了翻这几本书,姜展唯乐了,取了《何氏汇经》同《回春杂记》仔细比较了一番,说道,“这两本字迹相同,字的大小相同,纸张颜色相同,新旧程度相同。把《回春杂记》中记载治离魂症的这五页纸取下,插入《何氏汇经》中,再重新装订成册,治疗离魂症的医案就是何家祖先的了。”

陆漫摇头道,“书上的绳子历经上百年,颜色都变了,用新绳装订一眼就能看出来。”

姜展唯道,“无妨,我能在一个时辰内把线绳由新变旧。”说完,把书放在案上,兴冲冲走出西厢。

他低声吩咐桃儿道,“去外书房找柳青,把书案里的那个黑漆描金盒子拿来,再拿一两大红袍,我有急用。”

桃儿答应着去了。

陆漫听姜展唯有这个本事,也是一阵心喜。还好古人不习惯写页数,否则想作假都难。想着先把那几页纸放入《何氏汇经》中,等用完了,再抽出重新放入《回春杂记》。从现代过来的陆漫可是极重视版权归属的。

她把《回春杂记》和《何氏汇经》放入书案的抽屉,另三本书放入书柜,才出了书屋,还回身把门锁上。

红绫和绿绫领着两个小丫头拎着食盒回来了。红绫两人拿的是主子的饭菜,直接进了上房,而两个小丫头拎的是下人的饭菜,直接去了后罩房。

饭菜摆上桌,柳芽又取出一个五彩粉瓷小酒壶,一个小酒杯。厨房不管酒,这壶酒是柳芽让人去外书房取回来的。

姜展唯高兴,面有喜色,还喝了两杯酒。

陆漫的脸色也好了几分,就是忍酒忍得难受。她很想要点酒喝,可又没敢。姜展唯的嘴不是一般的臭,若看出她馋酒,还不知道会怎样损她。

饭后,姜展唯让丫头泡了一杯大红袍,等茶水微凉,他就一手端着茶水,一手拿着那个黑漆描金盒子,和陆漫一起去了西厢。陆漫又给绿绫使了个眼色,让她站在西厢门口,不让人靠近。

红绫还想跟着服侍,被柳芽叫去后罩房吃饭了。

陆漫和姜展唯进了书屋,点上烛。

姜展唯先看了一阵装订《何氏汇经》的线绳,把黑盒打开。黑盒里装着剪刀、线绳,小木炭条,锥子,尺子,硫磺等东西,还有些东西陆漫根本不认识。

他用剪刀剪下一截线绳,再把线绳泡进茶水里。又把那块小炭条点燃,等它烧了小半刻钟,吹灭火苗。大概一刻钟后,把线绳取出,看看颜色,又放进茶水泡了半刻钟,才取出,挤干,拿到烛火上烤。

姜展唯做得很认真,也很熟练,慢慢转动着指间的线绳,既要快点烤干,又不能烤糊。等线绳彻底干了后,又用指头搓了一点点木炭上的黑灰下来,把线绳在指头上拉了一遍,然后把指头擦干净,又拉了几遍线绳。

“如何?”他把线绳递给陆漫。

陆漫接过线绳,跟《何氏汇经》上的线绳比较一番,点点头,抿嘴笑起来,“不错,虽然颜色不是十分像,但也有七、八分相似。”

姜展唯说道,“这不是制作高价的古籍赝品,没有专人认真鉴定,那两个御医不会看出不妥来。上年给我爹…”觉得自己得意忘形了,赶紧把话打住。

陆漫瞥了他一眼,瞧他这番作为和没说完的话,以及这个工具齐全的盒子,这个人或许比她之前的认知还没有下限。

姜展唯脸颊有些发烧,冷声说道,“我们今天的作为就烂在肚子里。”

陆漫点头应允。她又不是傻子!

第四十章 解决了

姜展唯用剪子把两本书的线绳剪断,把那几页记载治“活树人”的书页取出,放进《何氏汇经》的中间。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把霉烂的那页纸抽出来展开,看了一下正反两面的内容。对陆漫说道,“把这纸的上半截内容用笔记下来。”

“为何?”陆漫不解地问。

姜展唯不耐烦地说,“让你记你就记,哆嗦!”

陆漫道,“不用笔,我已经记在脑子里了。”见姜展唯又要发火,又说,“真的,我的记性很好,不信我给你背背。”

姜展唯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把那页纸对折好,连着长霉的那块一起,把书的上面小半截扯了下来。

陆漫惊道,“你干什么?”

姜展唯皱眉说道,“蠢女人,我这是给你制造表现的机会。”

陆漫大概明白他要干什么了,这个人果真不是好东西。

见他从黑盒子里拿出包括硫磺在内的几样东西,又开始制假。大概一个时辰后,一圈已看不清字迹,淡黄发霉的纸边就出来了。为了逼真,把这页纸的前后两页又稍稍处理了一下,让它们有些霉印。

他拿起来仔细看看,笑道,“时间太短,不算顶像。不过,蒙蒙御医和祖母他们还行。”

陆展唯把那几页纸放进《何氏汇经》,再把锥子拿出,锥子尖有一个小缺,把“制作”好的那段线绳挂进那个缺,锥子插入装订书的小孔,从另一侧取出绳线…

又过了一刻多钟,保留了上百年的《何氏汇经》就以另一番面貌展现在陆漫面前。

陆漫拿着书笑得眉眼弯弯,头痛了几天的事情终于解决了。明天就把这本书呈上,针灸药物由付、王二位御医施行,自己正好趁机跟他们学学手艺。而且,五感刺激中的两感记录有所缺失,她可以适时地提出建议,显示自己的聪明才智…

姜展唯不禁一滞,心跳急剧加速。这抹笑容澄澈干净得没有任何一点杂质,明媚温暖得如初霁后的阳光。他想了多少年而不得的心境,她在承受了那么多委屈却依然拥有…

陆漫的眼神没舍得离开医书,笑道,“谢谢你。”

姜展唯赶紧收敛心思,冷声道,“我不是帮你,是在帮我祖父,不需要你多事谢我。”然后扭头出了屋。

陆漫被怼的一噎,抬头望着那个冷硬的背影,心里暗骂自己高兴得忘乎所以,谢个他毛线啊,这个男人不仅变态,是恶棍,还是造假惯犯!

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前世已经三十一岁,加上上幼儿园,她上了二十几年的学,还当了七年医生。可跟那个人一对上,心眼没他多不说,连气势都明显不足。

再想想就明白了,自己前世虽没有父爱,却依然被妈妈全心呵护着长大。虽然上了二十几年学,受的都是应试教育。

而这个男人,一直生长在压抑和受排挤的逆境中。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人,小小年纪就看透了世间冷暖,不是被打垮,就是迅速长大。再加上这货聪明异常,还不知道成长背后干过什么勾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西厢,已是星光灿烂,月上中天。

进了上房东侧屋,姜展唯吩咐柳芽道,“把炕上整理出来,爷要歇在这儿。”

陆漫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松。那个喜怒无常的男人,能离多远离多远。

柳芽没敢动,看了陆漫一眼。陆漫冲她点点头,她便去拿被褥。

跟进来的绿绫勤快地同红绫一起把炕收拾出来,再铺上被褥。她巴不得三爷不要跟三奶奶睡一起,昨天夜里三奶奶的哭声太凄惨了。

红绫也是一脸的喜色。

躺在床上,陆漫激动了大半夜。把《何氏汇经》中的方子献上,自己这局前景莫明的棋就盘活了…

等迷迷糊糊睡着,觉得没过多久就被叫醒了。

进来服侍的绿绫说,“听杏儿说,三爷天不亮就走了。”

昨天夜里是杏儿值夜。

杏儿跟来说道,“禀三奶奶,三爷寅时就起身去外院了,说要准备准备,早点动身去营里。他不许奴婢惊醒三奶奶,奴婢就…”

红绫不高兴的说道,“三爷那是客气,你还听进去了。这事若传出去了,别人不会说下人不懂规矩,会说三奶奶不贤惠,夫君上衙妻子还在睡觉。你这不是在害三奶奶吗。”

绿绫虽然讨厌红绫,但也觉得红绫这话说得对,是杏儿故意在使坏,也狠狠瞪了杏儿一眼。

杏儿年纪小,才十三岁。本来就又为难又害怕,觉得自己听了三爷的话,便得罪了三奶奶。果真见这两个三奶奶的贴心丫头都不高兴她,吓坏了,赶紧跪下请罪道,“三奶奶,奴婢没有那个糊涂坏心思,奴婢错了…”

陆漫说道,“快起来,你做得没错。”

她是真心觉得杏儿没做错。她不想再看姜展唯一眼,听说他走了,全身的细胞立即都放松下来。

又皱眉对绿绫和红绫说道,“这个院子里,三爷是天,我们都要听三爷的吩咐,他说怎样就怎样。还有,你们几个都是这个院子里的人,要团结,相互信任。那些不好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次。”

新来的那两个小丫头和四个粗使婆子陆漫不知道底细,还不敢相信。但对柳芽、桃儿、杏儿这三个之前服侍姜展唯的丫头,还是选择相信,或者说暂时相信。姜展唯那样的人,不会容忍背叛他的下人。而自己现在跟他利益一致,这几个丫头暂时不会对她不利。

她现在手上除了绿绫忠心,没有其他人可用,绿绫二门以外又没有一点办法。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要把这三个丫头用起来。特别是柳芽,做事稳妥,不多言多语,父兄的岗位也比较关键,用好了会是自己得力的助手。

红绫涨红了脸,赶紧屈膝道,“是,奴婢再不敢了。”

饭后,陆漫让绿绫把书拿着,一起去了鹤鸣堂。

绿绫也激动得不行,“三奶奶,治疗驸马爷的方子找到了?”

“嗯。”

绿绫又笑道,“若把老驸马救活了,三爷就会对三奶奶好了。”

第四十一章 确定

付御医正在给老驸马施针。他和王御医是皇上专门派来给老驸马治病的,日夜守在这里。长公主则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陆漫给长公主见了礼,接过绿绫手里的书笑道,“禀祖母,孙媳终于找到了有关治疗离魂症的医书,是何家祖先何洪留下的。”又为难道,“这只是手札里的几页记载,没有治疗相关病例的记载作佐证。祖父千金贵体,不知道能不能用…”

长公主欣喜若狂地接过书,翻着看了看,觉得是手写的,字迹较潦草,不是印刷本,也不是正规医书,心情又瞬间低落下来,为难能不能用。她把书交给付御医,问道,“付御医觉得如何?”

付御医躬身接过医书看了封皮一眼,兴奋道,“这书是何洪所留,妙极!”看了一阵,又说道,“禀长公主殿下,这书里的记载颇为详尽,也较为新颖,主要是用针灸、汤药、推拿三方面入手,五感刺激辅之。可惜的是有半页缺失,万幸不是主要的针灸、药物,而是辅之的五感刺激…下官以为,何洪在前朝杏林界颇有名望,特别是他的长子何林,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所著的《何氏妇济总录》被誉为妇科圣典。他的孙子何放也入了前朝太医院任院使,据传颇得前朝皇上信任…下官觉得,这法子上好,可以一试。”

听了付御医的话,陆漫一阵激动,她没想到何家老祖宗在医学界如此厉害。只可惜何晃死了,又后继无人…那自己需不需要扛起这杆大旗?

长公主考虑片刻,说道,“现在也没有其它好法子,姑且一试。若有不妥,赶紧停下。”

得到长公主首肯,便定下用这套方案为老驸马救治。首先成立了一个临时医疗小组,付御医为掌事,王御医和陆漫为副掌事,成员有四个医童,四个婆子,两个孔武有力的小厮。

之所以让陆漫当了副掌事,不仅因为她按摩按得好,贡献了手札,还因为陆漫主动请缨,强烈要求负责五感治疗。她说她从小喜欢看医书,记忆又超好,虽然不懂医术,但知道许多医理,对五感又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最最重要的是,既然大师都认为她能冲好老驸马,那她就有这个本事。

长公主也觉得她之前的按摩做得好,又是冲喜媳妇,亲自参与救治,会对老驸马的康复能起到更好的作用,便点头同意了。

三位小组领导讨论到了下晌,确定了具体分工和施救过程,连晌饭陆漫都是在鹤鸣堂吃的。

针和灸这种最有技术含量的活主要由付御医负责,汤药和药浴的配药主要由王御医负责,五感刺激主要由陆漫负责…

然后,差人去买药材,以及五感刺激需要的东西。

五感刺激需要的东西比较另类,比如刺激嗅觉的薄荷、香露,刺激味觉的柠檬、辣椒,等等。大蒜、臭豆腐等东西也非常刺激,却不好拿到这里来。

刺激听觉和触觉的记载大多缺失了,陆漫就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按照自己的“想法”,提议不仅让人讲老驸马感兴趣的事情,无事还让人来唱唱戏或曲儿,再让老驸马特别喜欢的小重孙子姜得敏来哭几嗓子,等等。

其实,陆漫更想提议让姜展唯来这里,若他在老驸马身边来段慷慨激昂的演讲,弄不好会把老驸马刺激得跳起来…只是这个想法不到万不得以,不能用。

触觉刺激,其实按摩已经包括了。陆漫提议再在老驸马药浴的时候按摩头部以及足底等特定的位置,还重点强调了这几个穴位对促进人体筋络通畅的重要性,这个就由王御医来做…

陆漫的一些“提议”让两位御医不住地点头,直说陆漫聪明,有慧根,得了何氏祖先的传承。长公主听了,更高兴了,更加觉得星河大师是难得的高僧,找陆氏冲喜是找对了。

因为加了药浴和五感刺激,按摩的时间有了改变,为早上卯时、下晌未时、晚上戌时。早、晚两次陆漫不方便,由婆子做,陆漫只做下晌那次。

还有一样视觉刺激,要老驸马能睁开眼睛后才用得上,现在暂时不考虑。

陆漫也才知道,这个府里还养着戏班,有二十几个戏子。长亭长公主和老驸马都喜听戏,只是因为老驸马受伤,近段时间才没有让戏班来唱。

从昨天陆漫被姜展唯和姜家人刺激,立誓赶紧离开长公主府起,心境就完全变了。特别是长公主决定用孙洼的医案治疗老驸马,陆漫更是充满了斗志,想赶紧让老驸马醒过来。终于有可能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多么难得,又多么令人高兴。

她再次面对老驸马的时候,就只觉得自己是救死扶伤的医生,而不是那个卑微的冲喜媳妇。面前的老人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驸马,而是等着她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病人。

做为医生,对病人最起码要做到和颜悦色,让他充分相信你能把他救过来。

在给老驸马按摩前,陆漫先微笑着低头跟老驸马说话。没有了自卑和紧张,她的语气自然轻松了许多。

“祖父,孙媳要给你老人家按摩了。稍稍忍忍啊,按摩稍微有些重,不重起不到作用…先按头部,感觉怎样?若不自在就皱皱眉毛…该翻身了,按背部…怎样?觉得好些了吗…还没感觉啊,放心,多治疗些时日,就会有感觉了…”

声音轻柔得像和风,连旁边的人听着都觉舒适无比。长公主更是喜欢,晚辈们跟她和老驸马说话,从来都是恭恭敬敬,问候的话说得也干巴巴。她直觉,老驸马更会喜欢听这些把他看成“好人”的话,连她听了都舒坦。

给老按摩一个时辰,陆漫嘴里就没闲着,一直跟他说着话,好像他能听懂似的。她这么做,是触觉和听觉双重刺激。

第四十二章 欺软怕硬

忙碌空当,付御医红着老脸跟陆漫商量,能不能把《何氏汇经》借他看两天。手札不是正经书籍,一般是只传后代,不给外人看的。

陆漫答应了,但提了条件,只让他在这里看,而不要拿回家,主要是怕被人发现书有造假。陆漫想跟付御医搞好关系,以后自己有很多问题要请教他。

付御医乐得山羊胡子翘得老高,连说,“好,好,我只在这里看。”

之后,王御医又来借。王御医二十几岁,算是付御医的助手,为人不错。陆漫不好拒绝,也只好让他在这里看。

长公主知道了,就说让人重新誊抄一份,新书留下,旧书让陆漫拿回去保管好。陆漫也希望那些医疗知识能造福更多的人,便点头同意了。

陆漫几人在鹤鸣堂一直忙到傍晚,三位老爷下衙。

三位老爷听说陆漫贡献了一本何家先人的手札,里面有治疗离魂症独特的方法,都非常高兴,对陆漫进行了口头表扬。

姜侯爷点头说道,“星河大师料事如神,展唯媳妇果真于父亲的病情大有帮助。你亲身参与治疗,对父亲的康复也更有益处。好好做,若父亲能醒过来,你的功劳我记着。只是你年纪轻,做事不要大意,多向御医请教。”

虽然把功劳大多归于星河大师,这话也听得。

三老爷捏着短须笑道,“何家是医学世家,几代人医术了得。展唯媳妇能把何氏先人的手札拿出来,我们记下你的情。”

嗯,三老爷真会说话。

二老爷板着脸喝道,“打足了精神好好做事,不要偷懒,若有差错,旧错新错并罚。”

陆漫心里直翻白眼,二老爷,真是二货老爷,说话一点不讨喜,怪不得连亲生儿子都落井下石。没有功名,没有能力,说话不中听,若他不是有个皇帝舅舅,连九品芝麻官都当不上。就是前世,哪个单位有这样的领导,员工们私下都会骂死他。

对他们的话,陆漫都恭敬地应承下来。

她离开鹤鸣堂的时候,绿绫手里多了一个红木雕花锦盒,里面装了一对白玉手镯和一支衔珠金凤钗,是长公主赏的。

长公主今天一整天都对陆漫和言悦色,还表扬了陆漫好几次。她不发脾气,真的很慈祥,也很讲道理,不像公主,倒像和善的普通老太太。

走在回去的路上,晚霞满天,看着铺在路上的一片淡金色,陆漫的心情异常轻松。路,越走越畅了。但愿老驸马能醒过来,她能顺利走出去…

路过芍药圃时,陆漫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正是芍药花怒放的季节,满园子五彩缤纷,娇艳欲滴,馥郁的芬芳被微风吹得四处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