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唯孙站堂前听祖母讲,好男人理应当天下名扬。想祖母十余载教孙成长,惟望尔怀大志扶保家帮…”

可陆漫总也入不了戏。不光是她不喜欢听戏,有些听不懂,还因为她想到当初长公主一次又一次去求谢大帅欲把姜展唯调去中军营的事…

看到长公主等女人感动得不时用帕子抹着眼泪,几位爷们不时鼓掌叫好,陆漫不觉有些好笑。这就是从生活到艺术的质的升华,想着自己也不应该太较真。

戏唱完后,长公主喜极,大大地夸奖了一番,说戏写得好,戏子演得好。还赏了戏班一百两银子,赛月仙五十两银子,另两个戏子各二十两银子,写戏的“写头”各二十两银子。说明天会带着他们去谢家演唱,以后再让戏班去宫里给皇上唱。

还专门拿了一件她没上过身的衣裳,让塞月仙穿着唱,又让陆漫也拿一件姜展唯没上过身的新衣裳给玉麒麟穿,这样看着才真实。

老太太已经听说是姜展昆让加的这段戏,又把姜展昆叫去跟前,拉着他的手笑道,“你这猴儿,本宫早就看出你聪慧,会做人。”又赏了他一套前朝的和田青玉雕花笔洗和笔筒。

陆漫之前跟姜展昆接触得不多,现在才知道他居然是拍马屁高手,跟三老爷和三夫人一样圆滑精明,讨人喜欢。

其他主子都呵呵笑着捧长公主的场,三位老爷各赏了戏班、戏子各二十两银子,其他人各赏五两,连不到一岁的姜珍大奶奶都替她赏了五两。自从那次姜展举和大奶奶被姜侯爷、长公主教训过后,会做人多了,表面对姜珍也算疼爱有加。

老驸马也看得高兴,指着赛月仙说道,“你唱得好,有几分长亭的气势,赏五十两银子。”

喜得赛月仙福了福。

他又对新玉堂说,“你唱得也好,像谢家小子,赏二十两银子。”

新玉堂也赶紧福了福。

最后他指着玉麒麟说道,“你这个小白脸,只会几招花拳绣腿,就哼哼唧唧地跑这里来丢人现眼,跟唯唯一样讨嫌,一文不值。”

玉麒麟是戏班头牌武生,演的戏不仅得长公主府人的喜爱,出去演出也收获无数赞誉,甚至皇上、皇后都赏过他银子。虽然他知道是因为老驸马不喜欢三爷牵连到了自己,但自己从五岁就开始练的功夫被说成“花拳绣腿”,“哼哼唧唧”,“丢人现眼”,“一文不值”,还是难过不已,气得流出了眼泪。

长公主觉得玉麒麟挺冤枉,但也不愿意为了一个戏子扫老驸马的面子。其他后人都是如此想法,也不好吱声。

陆漫不愿意了,所有人都知道是姜展唯连累了玉麒麟,别人不说话,她却不能不说话。

第三百一十二章 建议

陆漫不好公然忤逆老驸马,便看了眼姜悦。小妮子绝对强势,老驸马一直被她死死拿捏在手心里。

此时小妮子正挤在长公主和老驸马中间,低头扯着玩偶,根本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爹爹又被嫌弃了。

陆漫说道,“悦儿,悦儿,玉麒麟演你爹爹演得好不好啊?”

姜悦看不懂戏,当然不知道玉麒麟演得好不好,甚至不知道谁是玉麒麟。但在她眼里,只要跟爹爹有联系,不管什么都是最好的。

她听见娘亲这么问,马上抬头大着嗓门说道,“好,好,爹爹好。”

“那玉麒麟演爹爹演的好不好?”陆漫又问。

老驸马掷地有声地说道,“不好。”

姜悦眼睛一鼓,大声说道,“好!好!”把手里的玩偶扔下,一下爬到老驸马的腿上,双手抱着他的脸不依道,“太太,好,太太,好。”

姜悦一撒娇,老驸马的心就立马融化了,赶紧没有原则地说道,“好,好,重孙孙说好,就是好。”

长公主一直想缓和老驸马和姜展唯的关系,哈哈笑道,“驸马爷和小悦儿都说好,那定是好的了。”又对难过着的玉麒麟笑道,“你唱得很好,功夫也好。我展唯孙子的文武双全,你演绎得非常到位。刚刚驸马爷是跟你开玩笑呢,好孩子快莫难过了。来人啊,再赏二十两。”

长公主一锤定音,众人又纷纷附和起来。

陆漫又说道,“玉麒麟演得非常好,我再单赏二十两。展唯、玖儿、小悦儿也都喜欢,他们再各赏五两。”

玉麒麟激动得不行,赶紧作揖感谢。

这出折子戏后来果真去皇宫演出,得到皇上的大加褒奖。还让宗室妇人向长亭学习,教育子弟要先国后家,不能一味奢侈享乐。

虽然有些人家知道姜展唯去从军的真实目的,但皇上愿意相信,他们也只能选择相信。有几个死脑筋的朝臣上过几个折子,质疑那出戏的真实性。皇上留住没发,又臭骂了他们一顿,说他们在这举国欢庆迎接英雄凯旋归朝的时刻,造这样的谣言,是让英雄寒心,其心可诛。

陆漫听说后暗乐不已,这位皇帝的思想也挺超前嘛,还知道树立英模典型。

其实,也不能说《长亭教孙》是假的。长亭长公主的确很贤德,也常常教导她的子孙要忠君爱国,只不过把她几十年对几代人的教诲集中在一出折子戏里了。姜展唯去从军被包装成爱国大义,跟他在认亲宴上所表现出的爱国大义也算殊途同归。而且,他真的是文武双全的英雄呢。谢老爷子说过,若没有姜展唯领导的黑暴营,仗至少还要再打三年。

京城乃至大楚各地的戏班也都赶着排这出折子戏,艺术家们把戏里的台字、唱腔又一次次做了改进,使得这出戏更加完善。长亭长公主成了帼国不让须眉的贤良祖母,姜展唯成了孝顺爱国的著名军事家和民族英雄,这个经典的戏剧也在这个时空里一直传唱下去。当然,这是后话的后话了。

第二天勤国公谢府请客。长公主府的全体主子,以及东辉院的全体主子,再加上何承母子都携着重礼前去恭贺。

听说,连皇上和太子都微服去了谢府。谢府的满门荣耀,一时无人能敌。

不说朝庭开始准备谢家军回京的欢迎仪式及献俘仪式,长公主府和东辉院也开始准备姜展唯回来的各项事务。大量采买彩绫灯笼,给主子、下人买衣买首饰,还要把家里粉刷一新…

陆漫被人在后面推着,也积极准备着,甚至听了明叔的建议,把才翻新两年的东辉院又重新翻一遍。

忙忙碌碌中,日子很快滑到了冬月,谢家军就快到京城了。

陆漫心里还装着另一件大事。

太子明年二月初九大婚。若他想要健康的孩子,就必须从这个月起开始停药。当然,内服不行,外敷还是可以,这也能减轻一定的痛苦。

其实,男人生病比女人还是要好些。若女人有病,怀了孩子后,要等到生下孩子才能继续吃药。而男人,只要确认女人怀孕,他就可以继续吃药了。

太子自从吃了白贺丸和水杨丸后,病情得到了一定缓解,最起码没有那么痛了,夜里能睡个安稳觉。

陆漫曾远远地看到过他一次,人长胖了,也精神了不少。

太子的病有所缓解对王皇后等人的说辞是,太医院的高院使发现白贺丸和水杨丸能控制他的病。王皇后非常高兴,还赏了高院使不少好东西。

陆漫想了很久,还是把这个意思跟长公主说了,“…这事关系到皇家子嗣。不说吧,怕生的孩子不好,别人有可趁之机,可说了又怕招祸。”

其实,陆漫一直觉得太子明年也才十八岁,要孩子可以再等等。再说,夜黄花都制出来了,“盗魂散”若再制出来,她就能够把那包块切下来。但想到皇上只有一根独苗,若太子真有个什么不测,又没留下后人,那就真的便宜某些人了。

长公主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必须要说,子嗣重于一切。太子被病痛折磨了十几年,还不是挺过来了。虽然不能内服,但还是能外敷,总好过以前。让他坚持四个月,最好让那几个女人都怀孕。”

长公主进宫看望皇上时,悄悄把陆漫这个话带给了太子。意思就是,那两种药有一定的毒性,若想生健康孩子,就要提前三个月停药。还有其它药物,能停都停。若不想停药,最好暂时不要孩子。

这种真话也只有跟皇上和太子感情亲厚的长亭长公主敢说,其他人都不敢。破害太子,阻挠皇家子嗣,妄猜皇家事务,条条都是重罪。

太子沉思了片刻,点头同意。还说,“谢谢皇姑,本宫知道你是真心对我。自从吃了那两种药之后,本宫睡得特别踏实,已是之前没想到的。那些痛触,年少时都能挺过,勿说现在了。子嗣高过一切…”

第三百一十三章 无意压制

陆漫听了太子的话后,更是对长公主刮目相看。老太太得皇上、太子如此信任,除了偶尔舍下脸皮为儿孙要个官,其它的都能找准自己位置,从不越矩。还曾经提醒陆漫,若她不在了,只能记对皇家的利,而不能记对皇家的情。她几十年来一直小心谨慎,跟皇上和太子保持着微妙的关系,既关心着弟弟和侄子,又谨守臣子本分。所以,才能让高高在上的他们一直记着这份难得的亲情,又不令他们反感吧?

长公主又收住了脸上的喜色,说道,“皇上跟我透了个底,说展唯在这场战争中立了几次奇功,战争能打得这样顺,结束得这样快,不仅是谢大元帅用兵如神,展唯也功不可没。皇上还说他年轻有为,是大楚的栋梁之材。皇上会给展唯一个伯位,还想升他为正二品的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

陆漫一愣,惊道,“这么高?”

不仅给了个爵位,还要给个正二品大员。

长公主点头,又道,“展唯太年轻,又喜剑走偏锋,这次去打仗抱的目的也不纯。我觉得,他这个年纪还不宜坐上那样的高位。现在朝中局势不明朗,我怕我不在了,他行将踏错被人利用,这个家就玩了…这次皇上还会大加封赏谢家父子。但听皇上的意思,谢老狐狸已经代谢大帅婉拒皇上的好意,还要辞去实缺,交出兵权。他家得皇上恩宠,出了一个太子妃,谢家几代在军中的威望又颇高,他们不敢再把持太大的军权,让皇上不喜。他们这样做,不仅是让未来太子妃好作人,给谢大郎让路,也是以退为进…咱们应该学学他们。我想着,爵位可以受,也就一个伯。但都督佥事的权力太大了,展唯翻年也才二十二岁。在他把性子磨练好,充分取得皇上和太子信任之前,不能让他进入军中最高权力圈子。本宫帮他力辞了,说展唯的能力修为都不够,能立奇功也属巧合,请求皇上再磨砺他几年,最好不让他当武官。皇上考虑再三,说他韬略过人,是难得的帅才,不从武可惜了。爵位依然会给他,但官职就不给高了,最多给他个三品武官。”又对陆漫说道,“好孩子,本宫这不是要挡展唯的道,也不是抬嫡压庶,真真是为了他好。若他想不通,你要劝着他些。这么年轻就当了三品官,已经非常不易了。”

皇上看到老姐姐如此贤良淑德,很欣慰。姜展唯这次立的战功着实极大,甚至能与谢大帅比肩。众多老臣都说,若没有姜展唯率领的黑暴营,战争至少还再要打三年。三年,不说边关百姓将多受多少苦,就是朝庭的经费支出,也是巨大的。所以,单论战功来说,给他的这些封赏一点不为过。

老姐姐所虑跟他一致。姜展唯和谢煜都是自己给儿子留下的保家卫国的栋梁之材,他也觉得姜展唯虽有大才却太年轻,又不喜按常理做事,必须要再经过一番打磨。

但他又碍于姜展唯的功绩太大,还有老姐姐的面子,不好意思公然打压姜展唯,没想到老姐姐自己主动提出来了。

皇上高兴,还许了愿,来年会考虑姜侯爷和三老爷的官位,他知道这是老姐姐的一大心病。

长公主本能的觉得应该拒绝他的这番好意,这毕竟是压制庶孙得来的好处。

在家族里,用一个子孙为另一个子孙换取好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为了整个家族利益牺牲个别子孙利益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是,这个庶孙被家族一直打压,甚至跟这个家已经离心离德。他想方设法脱离家族掌控,用命换来的功绩,给其他的儿子,或者说为了整个家族牺牲他的利益,似乎对这个庶孙太不公平。

但老太太又实在舍不得拒绝,老大和老三在升迁上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四品以下的官都好说,四品以上升官就不易了。自家跟王国丈关系不好,而王国丈在朝中经营数十年,羽翼众多。皇上有两次欲给老大挪挪位置,都被王国丈一党找借口阻了。不说草包老二,那个官他是当到头了。而另两个儿子真不错,正直,勤勉,忠君…

老太太也没敢对陆漫说这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如此作为真的不是压庶抬嫡,也的确是为了姜展唯长期发展好,或许皇上也有这层意思,但事情的结果却是压了庶孙的前程为嫡子谋了好处。又想着,以后再从自己私库里多给展唯一些补偿,再要告诉老大和老三,对展唯一家要好些再好些…

陆漫不知道长公主心里的小九九,倒觉得长公主所虑极是。从被打压进尘埃的庶子,到伯爷和高高在上的正二品大员,升的如此之顺,如此之快,易造成自信心极剧膨胀。何况姜展唯的性子本来就别扭,若不多加打磨,真的容易出问题。姜展唯能立这么多的功,有他本身的能力,但也有其他偶然因素在里面。

陆漫两世为人,又经过一次生死,把许多事都看透了。平安,幸福,比一切都重要。权臣,还是脾气不好的权臣,没几个有好结果…

但是,她觉得长公主不应该擅自代姜展唯拒绝。谢老国公代儿子拒绝,或许早已派人送信跟儿子商量过。何况,谢大帅是国公爷,是为自己儿子闺女让路,他不冤屈。

而姜展唯呢?在这个家里,他不是受尽家族庇护、享尽家族尊荣的嫡子嫡孙,这个家族虽然让他衣食无忧,却一直毫不留情地在打压他,对他的生母和弟妹也诸多无情。他从小卧薪藏胆,长大后千方百计出去挣前程,不光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他想护着的人。

那些功绩是他自己用生命换来的,这个家几乎没帮他任何一点忙(自己这个外来者除外),还拉着他的后腿。

长公主越俎代庖替他决定前程,对他不公,也容易激起他的反感。

想到那张执拗冷峻的脸庞,陆漫有了些心疼。

第三百一十四章 鸣不平

陆漫斟酌着说道,“祖母所虑及是。孙媳也觉得,在朝中为官,越往上走,越应该稳健。”

老太太看了陆漫几眼,讶异这个陆氏小小年纪还有如此的长远目光。拍着她的手说道,“好孩子,聪明。所有人都觉得官做得越大越好,岂不知官越大,也就越危险。一个决策不慎,就会害了一家子。”

陆漫点头称是,马上又来了个大拐弯,“但是,孙媳觉得,祖母此种做法却有些不妥…”

长公主一愣,这个家里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当面忤逆她。

陆漫忽略掉长公主的表情,继续说道,“那些功绩都是三爷用命换来的,他比之坐阵中军帐的谢大帅更加不易…我觉得,祖母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应该写信把您的顾虑告之三爷可能更好。再提醒他,皇上说出谢老国公代谢大帅辞官的事,或许就是有所暗示。您帮他推辞也可,他自己推辞也行,看他的意愿。三爷聪明,明事理,想通其中的关节,定会知道祖母所虑是为他和这个家考虑。可您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帮他辞了,他之前受过不少挫折,有些敏感,孙媳怕他伤心…”

长公主听出这个孙媳妇是为孙子鸣不平,却句句在理,她找不出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她说的“挫折”,是指“打压”吧?

也是,那个庶孙虽然已经二十一岁,但跟自己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一双手都数得过来,更没说过几句贴己话。过去,他一直是被打压、被边缘的庶子。特别是让他退亲娶冲喜媳妇,更是彻底激化了他和家里的矛盾,以致于让他投笔从戎。虽然这个冲喜媳妇现在看来是姜家最满意的媳妇,展唯也极是喜欢。但就这件事的本身而言,还是家里对不起他。

他对家里的怨怼这么多,能够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吗?而且,又让占尽好处的嫡子踩着他的功绩升迁,他能心甘情愿吗?

她哪怕不愿意相信,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她众多子孙中,她殚精竭虑为他们跑官的那些嫡子嫡孙,没有一个及得上姜展唯有本事。再想到那张倔强的最像老驸马的脸庞,还有他在府里隐忍得几乎从不抬头的十几年,她也有了些心痛,这也是她的孙子…

老太太瞬间做了一个决定,替展唯推辞的事已经无法挽回,况且她这么做也的确是为他和这个家的长远考虑。但是,不能再把打压他的好处给嫡子,让他觉得自己太过偏颇,以致于把他越推越远。

她的前额冒着细汗,说道,“孙媳提醒的在理,本宫的确做的欠考虑,他回来后本宫会给他一个交待。”又拉着陆漫的手说道,“谢谢你,你是聪慧的好孩子,展唯娶了你是他之福,也是我们家的幸事。那陆老太太真是蠢得紧。为了点钱财,把这么明事理的孙女推得远远的。若你是我的亲孙女,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宠你。”

陆漫有些纳闷,自己这是第一次跟这位大家长唱反调,没想到她不仅不怪罪,还说了这些话。便笑道,“那祖母就把我当亲孙女,好好宠宠我。”

长公主被说乐了,拍拍她的手说道,“你还没看出来啊,祖母早就拿你当亲孙女了。哎,还有那个展唯孙子,以后本宫更要好好疼爱他。早些年,真是委屈他了。”

老太太的话让陆漫有些不习惯。老太太爱说笑,但很少说这样煽情的话。

陆漫刚回到东辉院,长公主就派人送了好些东西来。几样摆件就是在那边府里也算最精致的,还有几套华丽漂亮的首饰,以及一件金光闪闪的雀金裘。

这件雀金裘是老驸马最好的一件衣裳,据说是早年皇上赐给他的。

陆漫有些狐疑,这是长公主对姜展唯的一种补偿?

陆漫不知道的是,长公主在她走之后又急急进宫见皇上去了。

晚上,长公主又跟姜侯爷和三老爷说了一下这件事。还说,皇上听了她的话不置可否,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说老姐姐治家有方,考虑周到,他心里有数。

两位老爷虽然心疼到手的官或许会飞了,但还是觉得母亲做得对。自己的前程还可以挣,让姜展唯跟这个家离心离德,会是这个家最大的损失。何况,他还有一个同样聪慧能干的媳妇。他们两人为这个家做出的贡献已经很多了,不好再把压制他们的好处加在嫡系身上…

天气越来越冷,冬月初八这天,京城迎来第一场雪,而且是鹅毛大雪。

看到狂风卷着飞雪,再想到暖房里的夜黄花,陆漫除了庆幸还是庆幸。

后跨院的夜黄花早就搬到了长公主府的暖房,因为花多,还专门打了几排花架放花。以后夜黄花培植多了,应该在南方多多的种植。在北方想让这种花四季长绿,太烧钱。

小悦儿是第一次看到从天上飘下大片大片的“盐盐”,高兴得直打哈哈。

陆漫听到女儿说那是“盐盐”,笑得不行,把她抱去院子里,让她的小手摊开,接了几片雪花。雪花晶莹冰凉,倾刻间在小手中融化。再接了几片,让她舔了舔,小妮子才知道这是美美的雪,而不是咸咸的盐。

飞雪中,庭院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尽情欢笑着。

李妈妈却惊得不轻,喊道,“三奶奶,不能让姐儿喝风,怕肚子痛。”

陆漫当然也不敢在外面久呆,小半刻钟后就抱着孩子又回了屋里。

因为风雪太大,何氏和老驸马都没来东辉院报到,也没有一个病号来找陆漫看病。陆漫乐得轻松,姜悦却很不习惯,不住地喊着“外外”、“太太”。

陆漫哄道,“下晌咱们去看‘太太’。”

“外外”就算了,天气不好不想出家门。

而且,因为这段时间陆漫和何承请李掌柜来家比较勤,又话里话外经常说着李掌柜的好,让何氏呕气了。她觉得是不是儿女嫌自己多余了,一心想把寡母嫁出去。昨天她还痛哭了一场,弄得陆漫和何承说了半天好话。所以陆漫不敢去打扰她,想让她静一静。

第三百一十五章 报信

屋里烧着地龙,燃着炭炉,温暖如春。陆漫穿着薄薄的小袄,坐在炕上给姜悦讲着故事。

小悦儿怀里抱着豌豆黄,听完了一遍《小红帽》,又嚷道,“还要帽帽。”又恶狠狠地说,“打,打,打坏坏…”

“换一个吧,娘还会讲很多呢。”陆漫商量道。

“不,帽帽,喜欢。”小悦儿坚定地摇头,又威胁娘亲道,“找太太。”

陆漫用食指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又讲了几遍《小红帽》,直到姜玖来了才停下。

吃晌饭的时候,柳春突然回来了。他穿着崭新的戎装,咧着嘴呲着牙,状态比往日回来时精神得多。

是姜展唯派他回来报信,谢家军已于昨天下晌到了距京城两百多里的昌城城外。冬月十一,也就是后天下晌大军就会到达京郊,并在那里安营扎寨,十二上午进京。

想到就快见到日思夜想的哥哥了,姜展魁兄妹高兴得尖叫着跳起来。姜悦也搞懂了,知道爹爹快回来了,也跟着跳了跳,只不过脚离不开地面,看着就是小肚皮挺了挺,小屁股蹲了蹲。

陆漫又问道,“三爷受伤没有?陆放荣好不好?”

对于那个男人,陆漫实在叫不出“爹”。不过当着长公主等长辈,还有外人的面,她还是不敢这么放肆。

柳春笑道,“三爷受了点小伤,不过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陆将军不太好,大腿受了重伤,到现在走路还不利索。听说三爷把自己手里的黄克来全用在他身上,才算保住了他的那条腿。”

陆漫点头。知道陆放荣没死,她又开始讨厌他了。还没办法,人就是这么矛盾。

柳春又道,“陆将军因为受了伤不能骑马,是坐马车回来的。那天不可能跟着谢大帅和三爷一起进京,在大军进京后,他会坐车直接回陆家。”

陆漫赏了柳春二十两银子,让绿绫领着他去外院找明叔,喝了酒就赶紧回去歇息。他应该是半夜就快马加鞭往回赶,冰天雪地的,也够辛苦了。不过,他这次回来,就不需要再回营去跟姜展唯汇合了。

陆漫不敢马上去告诉长公主,怕她晌觉睡不好,倒是让人去榆青院告诉了何氏。何氏喜得一下忘了跟女儿的不愉快,冒雪来了东辉院。

姜展魁和姜玖都不睡觉,跟陆漫一起在房东侧屋说话。陆漫的心情虽然有些矛盾,但还是高兴大于惶恐。毕竟那个男人平平安安回来了。当初他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凌云壮志去打仗,苍天有眼,他到底活着回来了,还实现了他的远大理想——功成名就。

等到未时末,陆漫才带着姜玖和姜悦,还有何氏,以及一猫二狗一起去了鹤鸣堂。人坐轿子,猫狗则在雪地里撒欢打滚,撒落一路的笑声。

一到了正院的游廊里,姜悦就从李妈妈的怀里滑下来,踉跄着向上房门跑去,边跑边大着嗓门叫道,“太太,太太,爹爹回,爹爹回…”

她的一嗓子,立即把沉寂的院子叫得喧嚣起来。

缩着脖子打瞌睡的鸟儿唧唧喳喳叫起来,在院子里扫雪的下人们都直起身,喜笑颜开说着“恭喜三奶奶,恭喜悦姐儿”。

小妮子进了厅屋,继续大叫着,长公主被人扶着迎出来,问道,“是真的吗?具体哪一天?”

大军开始返程的时候,谢大帅每五天就会派人进京向皇上禀报一次大军走到哪里,所以他们大概都知道大军的动向。现在听说他们马上要回来了,喜悦之情又不一样。

陆漫笑着把柳春的话说了。

长公主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离开了两年,展唯终于要回来了。”又对下人说道,“让厨房多加些菜,请亲家姑太太母子,展唯媳妇几人在这里吃饭,也给下人开几桌,主子、下人都乐呵乐呵。”

老驸马的嘴张了张,很想说一个庶子,回来又怎样。但这些天长亭时时都在跟他念叨,不能再骂唯唯,唯唯不仅打跑了鞑子,还为这个家继续繁盛做了大贡献,将来也会是这个家强有力的助力。虽然他的脑子不灵光,但还是希望家里繁盛,想儿孙们多个助力。所以,很聪明地没有说讨恨的话。

他伸手对姜悦笑道,“重孙孙,走,跟太爷爷玩去。”

姜展唯这个月十二要进京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越过飞雪狂风,迅速传到长公主府的每一处角落。在家的主子们都来了鹤鸣堂,家令等属官,还有体面的下人,也来鹤鸣堂恭贺长公主,给她老人家磕头。

第一个跑来恭贺的是姜展昆。前些日子他已经被安排去大理寺当了一名司务,虽然是个八品小官,但部门不错,后台又硬,以后肯定会芝麻开花节节高。因为最近朝中上下都在忙着迎接谢家军的回归,他腊月初才会去衙里应卯。

姜展昆跑得鼻尖上都出了汗。给长公主作了个长揖,夸张地笑道,“恭喜祖母,贺喜祖母,您老人家的英雄孙子就要回来了。讨赏,讨赏。”

长公主被逗得大乐,笑道,“去,拿十两银子赏这嘴甜脚快的小猴儿。”

钱嬷嬷凑趣地拿了一锭十两的银子出来,姜展昆猴急地揣进怀里。

逗得众人一阵大笑。

接着,他又给陆漫作揖道喜。

陆漫笑着起身屈膝说道,“同喜,同喜。”

姜展昆为人处事极活络,江氏的性子也讨人喜欢,陆漫现在跟他们两口子的关系相处得还不错。

鹤鸣堂一直热热闹闹,闹到吃了晚饭,众人又陪着长公主说笑一阵,才各自散去。

垂花门外,停着许多小轿。

雪已经停了,寒风肃肃,银辉冷清,满眼白茫茫一片。

几顶小轿把陆漫几人送回东辉院,另两顶小轿再继续把何氏母子送去青榆院。

何承让抬轿的婆子停下,他下来悄声问陆漫道,“柳春说没说那个人现在怎样?”

陆漫低声道,“没死,腿受了重伤,现在走路还不利索。这就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第三百一十六章 草包

何承松了一口气,说道,“活着就好。虽然我不会回陆家,但还是希望他能活着。只是…”他张了张嘴没有往下说,又坐上轿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