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云留下,其余的人都出去吧。”玉仪敛了笑意,挥了挥手,等人退得干干净净了,才道:“旁的我就不多说了,只说一句。”

倚云早被吓得魂飞魄散,——想不到落英竟然存了那样的心思,做了那样的事,而且听她的口气还没成,却反被夫人撞破了。

心下叫苦不已,自己怎么会卷进这么一场阴私里来?

玉仪慢悠悠的饮了一口茶,方道:“你们是老爷身边的人,我总会给你们留几分体面,到了合适的年纪,自然给你们挑一个般配的人家。”

倚云战战兢兢的,想要谢恩又不敢随意开口。

落英则是一直垂着泪,低头抽泣。

“若是你们不信,那我也没有法子。”玉仪现在是在领导的位置上,断没有给下属做保证的道理,只是冷冷道:“切莫生出别的心思来,到时候便是我肯放你们一马,老爷也不会答应的,连翘便是前例!”——

眼下正值罗家内乱之际,实在不想生出事来,况且落英并没有勾引罗熙年,更没有做出什么恶毒的事,实在不值得太过斤斤计较。

再说自己本来就没打算撵人,不然罗熙年回来知道了,即便嘴上不说什么,但也肯定觉得自己小心眼,整天跟个丫头过不去。

“是!”倚云赶忙应承道:“婢子记下了,断不敢忘!”

落英眼泪汪汪的抬起头,抽搭道:“夫人…”

“下去吧。”玉仪懒得跟她再多说,该说的都说了——她若非要往死路上走,那也拦不住,若是聪明学乖了,将来自己当然会兑现承诺,末了补了一句,“你要记住,你没有别的选择。”——

生死都在别人手里捏着,难道还想再谈条件?那样的话就太傻了。

等倚云和落英出去,玉仪又把段嬷嬷等人叫了进来,正色道:“你们从前怎么对待落英,今后也是一样,切记别给我惹事,闹出什么主母跟丫头过不去的笑话!”

“是。”段嬷嬷等人先是有些讶异,继而都明白过来。

中午罗熙年没有回来,根本不知道内宅唱了这么一大出戏。

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没那功夫去理会,——他自己要唱的戏正在准备上场,哪里会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放在眼里?

“安排好了?”

“好了。”容珮笑眯眯的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饶有兴趣的倾斜了身子,“我倒是好奇,回头你要怎么应付自家夫人?”

罗熙年淡淡道:“有什么好应付的?”

“死鸭子嘴硬!”容珮一脸不信,又被满心的好奇挠得心痒痒,“什么时候让我见一见弟妹?到底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把你迷得转了性。”

“无聊!”

“都小半年了,新鲜劲儿也该过了吧。”容珮拍了拍自己,说道:“你看我,虽然整天惦记这顾家那丫头,身边也不缺娇花软玉啊。”指了指,“你倒好,越发过得跟个和尚似的了。”

和尚吗?罗熙年想起昨夜的新鲜花样,嘴角不由微弯,——再想到妻子那叫人欲罢不能的小模样,那抹笑容就更深了。

“我说…”容珮还是不死心,问道:“你这回又找上从前的旧相好,不会是真想念了吧?我就不信,弟妹的颜色还能比那位更甚几分!”

“你闭嘴!”罗熙年说变脸就变脸,冷声道:“那是个什么东西?焉能与我明媒正娶的夫人相提并论?!你以后少说这种混账话!”

“完了,完了…,你彻底完了。”容珮身子往后仰,靠在椅子背里连连摇头,“不过白说一句,你就恼成这样,可见是已经真的中毒了,而且还不浅啊。”

“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罗熙年冷笑道:“你那顾小姐的娘,可不是一个能讲道理的人,若是你们两家真的结了亲,回头可有你小子好受的。”

容珮一下子垮了脸,嘟哝道:“我看这辈子是没希望了。”

自己素来就喜欢顾明芝不假,但是当年迫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过一房妻室,虽说并没有留下子女就没了,——但顾明芝一嫁过来,可就成了续弦。

若在当初公主府落难的时候,或许还有几分希望,现在公主府正得势,怎么可能让嫡出的孙小姐做续弦?——

最近家里又在催着娶亲,将来的事还真不好说——

说到底,自己也没有非她不可。

不像眼前这位,倒像突然改了性子似的,一门心思守着娘子过日子了。

嗯…,有机会非得见一见孔氏不可。

罗熙年断乎想不到,发小一番自怨自艾过后,又想到了自己夫人头上,饮了几口酒放下杯子,只是道:“别的我不管,记得把事情尽量弄得自然一点。”

容珮回过神来,笑嘻嘻道:“你放心,我还想看看热闹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休息,嗷嗷~~

开戏(下)

开戏(下)

初冬的旭日明亮而温暖,照得人懒洋洋的。

一艘华丽的双层画舫游荡在湖面中心,雕栏画梁、珠帘悬挂,好似一座在水里移动的大房子,一应玩乐设施样样俱全。

画舫前端有一处小小平台,四周设有栏杆,是绝佳的眺望之处,专门供人在上面观看湖光山水景色。罗熙年躺在长长的美人椅里面,没有心思看风景,只是任由旁边的女子吹了松子皮,巧笑倩兮的送进自己嘴里。

容珮身边也坐了一个女子,两人贴得极为暧昧,说是缠在一起也不为过,此刻正在对面笑道:“对啦,这样才像是爷们过得日子嘛。”

他这个样子若是被玉仪和夏峥嵘看见,保证再也不会打趣明芝,特别是对于玉仪这种现代人来说,更加难以接受这种一边左拥右抱,另一边却又款款深情的姿态。

罗熙年心不在焉的,懒懒道:“你话真多。”

“呵…”容珮身边的女子掩面一笑,一双大眼睛水光盈动,娇声道:“二爷,妾身巴不得你话多一些呢。”

另一个女子附和笑道:“不错,妾身也爱听二爷说话。”

两个女子皆是一样的装束,挑花窄袖的小袄,再配以多幅的襕边儒裙,只是颜色略有些艳丽,一看就是歌伎之类的出身。

在姿色上实在难分高下,好似一个娇花、一个软玉。

“回头二爷慢慢说给你听。”容珮捏了身边娇花一把,又对另一个软玉道:“今儿你好生服侍着六爷,别惹他生气。”

“是。”软玉姑娘脸上露出一丝委屈,——她本是容珮买下的人,最近正在跟同伴暗暗较劲,今儿却输了一棋,被吩咐过来陪这位冷脸的客人。

容珮才没心情顾及歌伎的感受,朝罗熙年笑道:“你瞧着这个如何?要是中意,我就把她送给你做丫头。”

娇花姑娘见有机会赶走同伴,眼里闪过一丝喜色。

而要被送人的软玉姑娘则吃了一惊,她根本不知道罗熙年是谁,只清楚容珮是平昌候的孙子,哪里愿意随便被人转手?憋了一早上的气,这会儿顿时落下了脸,松子也不剥了,扁嘴道:“二爷好狠的心,亏得妾身日夜惦记着二爷的好…”

“滚!”罗熙年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抓了一个碟子砸过去,正巧砸在了软玉姑娘的额头上,顿时起了一道红印子。可就这样也没让他消气,冷笑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有人稀罕不成?!”

“好好的,生这份闲气做什么?”容珮劝了一句,然后推开身边的美人儿,又扫了另外一个一眼,皱眉道:“都退下去!”

两个歌伎吓得不轻,赶紧跌跌撞撞的离了席。

“原是带人出来让你取乐的。”容珮叹气道:“你看看…,何苦来呢?你要是不想见瑶芳,咱们立马就掉头回去。”

罗熙年闭着眼睛问道:“还有多久才到?”

容珮知道他心意已决不会改变,摇了摇头,“快了。”

云霞寺位于京城郊县的一处深山上,地势十分偏僻,但是胜在周围景色迷人,寺庙的香火灵验,故而前来上香的人群络绎不绝。

罗熙年下了画舫,往山腰那半遮半掩的寺庙眺望了一眼,回头问道:“时辰对好了没有?要不要等会儿?”

“正好。”容珮看了看日头,笑眯眯道:“嘿嘿,今儿可有好戏看了。”

罗熙年瞪了他一眼,“欠揍!”

容珮没有半分着恼的神色,反倒一脸兴奋,“那我再把人叫上来了啊。”又道:“咱们既然是出来赏景色的,身边总不好没个人吧。”朝里唤了一声,娇花、软玉小心翼翼走了过来。

罗熙年勾起嘴角笑了笑,朝软玉道:“倒酒。”

容珮知道他这会儿不会发脾气,便开始存心逗人玩儿,侧身凑到娇花耳朵旁边,努了努嘴,“你猜猜,这位六爷是什么人?”

经过刚才那一吓,两个歌伎都不敢再乱撒娇,娇花姑娘又不敢不答话,陪笑道:“妾身愚钝的很,猜不出来。”

容珮又问软玉,“你猜呢?”

这位吓得更加厉害,额头上还正在隐隐作痛,生怕罗熙年再扔个什么过来,连话都说不囫囵了,结巴道:“妾身也…,也猜不出。”

“真是笨!”容珮也不管罗熙年如何黑脸,打量着他这会儿耐性好,故意没完没了的玩儿开,“爷来告诉你们吧。”提高了一点声音,“这位就是…,京城里头赫赫有名的小霸王,堂堂鲁国公府的罗六爷!”

两位歌伎都怔住了,不想这位坏脾气公子身份如此之高。

二人齐齐朝罗熙年看过去,却发现他的视线飘出了画舫之外,顺着方向看过去,发现了岸边零零星星的人群中,其中一个年轻女子特别显眼——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女子的身量十分高挑欣长,体型略微丰腴,更兼肤色白皙莹润,螓首蛾眉、美目流盼,便是一身素衫亦不能掩其惊人颜色。

“可惜了。”谁也没有留意到,容珮轻轻叹息了一句——

隔了三年时光,瑶芳依旧还是那样叫人惊艳。

罗熙年想起最初见到瑶芳之时,便是被她的容色所惊艳,不由赞了一句,“好似瑶台仙子,艳冠群芳”,故而才因此得名。

“六爷?”瑶芳有些不可置信,心中的巨大惊喜更是难以掩抑,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看清了人没有错,“六爷…”声音哽咽,泪水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

罗熙年似乎不愿意相见,皱了皱眉,喊道:“开船!”

瑶芳吃惊不已,顾不得许多,径直提着裙子奔上了画舫,“扑通”一声跪在罗熙年面前,急急道:“六爷且听妾身说一句,就一句!”

容珮“咦”了一声,“哎哟,这不是瑶芳姑娘吗?”

瑶芳顾不上跟他打招呼,先朝罗熙年磕了头,哭诉道:“齐哥儿病了!”见罗熙年抬了抬眼皮,似有听下去的意思,急忙补道:“打上个月开始,也说不出来是什么病,脸色黄黄的,瞧了几个大夫都不见好。”

“咳…”容珮清了清嗓子,朝娇花、软玉招了招手,“走,先陪你们二爷到里面去喝酒。”回头看了罗熙年一眼,摇头笑了笑。

“六爷…”瑶芳见人都走了,更是打起一万分的小心精神,朝着地上磕了头,然后仰面道:“便是贱妾千错万错,可那也不关齐哥儿的事啊…”

罗熙年微微皱眉,仍然不说活。

瑶芳心中生出无限绝望,——今日原是出来给齐哥儿祈福的,不想意外的碰见了最想要见到的人,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或许一辈子都再没有可能了。

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了,但美人就是美人,即便痛哭落泪之际,也好似一枝娇嫩的带雨梨花,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惜。

瑶芳一面落泪,突然心念微动,抬起泪汪汪的双眸,哽咽道:“齐哥儿这一病,吃了好些药都不见起色,也不知道…,还好不好的了。”

“青天白日的,你少咒人!”罗熙年听了这一番话,果然忍不住开口了。

虽然口气很不好,但对瑶芳来说无疑是天籁之音,——只要他还肯开口,那就代表总还是有一丝希望,总好过当即撵了自己走。

“六爷本事大,替齐哥儿找个好大夫瞧一瞧吧。”

罗熙年似乎也有些担心,但是过了许久,却只淡淡道:“行了,我知道了。”

“六爷…”

罗熙年斥道:“下去!”

瑶芳是深知罗熙年的性子的,断断不能撒泼打滚,亦不能死死纠缠,他这人好起来好得不得了,心冷起来却是软硬不吃。

可是既不想惹恼了他,又不肯就这么放弃离开,于是便一语不发的跪在地上,继续默默的流着泪。

她原本就生得颜色比旁人好许多,哭起来也是楚楚可怜。

罗熙年心里不住的冷笑,——这个女人从前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太久,又太亲近,深知自己的脾气,眼下便是拿捏准了才敢如此!以为自己断不舍得一脚踢上去,见她跪得久了便就心软了。

要不是还有用…

罗熙年忍了忍心头火气,端起酒饮了一口,尽量让脸色神色缓了缓,方道:“我会让人送大夫过去的,你走吧。”

就这样?!瑶芳为齐哥儿松了一口气之余,又万分不甘心——

自己的确是担心齐哥儿的,能找个好大夫过去当然最好,可若是罗熙年不能过去,那…,将来还不是跟从前一样吗?不…,不能这样。

“还不走?”

“六爷…”瑶芳真的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内心纠结了许久,又来不及仔细的斟酌说词,于是直接开口问道:“六爷可否能来看齐哥儿一眼?”

罗熙年看了看她,冷声道:“你话真多!”

“齐哥儿是个福薄的孩子,自幼落在外头…”瑶芳情知这样会遭厌恶,却也顾不得了,——这次一别,还不知道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不把所有的法子都试一试,如何能够甘心离去?

她一面拭着泪,一面哭道:“可是…,齐哥儿到底是罗家的血脉,不知本姓也就罢了,竟然连罗家的人都不曾见过。”似心痛的不能自已,哽咽半晌才抬头,一双迷人的眼睛微微发红,声音颤抖,“六爷…,好狠的心。”

这话前头的软玉姑娘才刚说过,惹得罗熙年“哧”的一笑,——可见妇人的手段都是差不多的,翻来覆去无非也就那几样罢了。

瑶芳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有些惊慌的看着他。

罗熙年没有给她再表演的机会,径直起身,找到正在和美人说笑的容珮,挥手撵了美人出去,说道:“把她打发了,今日就到这里结束。”

容珮问了一句,“你要真要等着…”

“嗯。”罗熙年打断他,“快去打发了人,咱们俩好好的喝一回酒。”

也不知道是容珮说了什么,还是瑶芳见到了罗熙年的无情,不再心存幻想,不多会便听见有人下了船,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容珮推门而入坐下,皱眉问道:“那个什么齐哥儿,难道是你和瑶芳…”

罗熙年挑眉看了他一眼,脸色十分阴沉。

容珮脑中火光一闪,瞬间过了好几种猜测,顿了顿,被其中的一种可能吓住了,立即识趣不再提起这个话题,倒了酒,“来来来,今儿咱们俩不醉不归!”

罗熙年一杯接一杯的下了肚,好似牛饮一般。

容珮先还看着好笑,过了会儿忍不住劝道:“慢着些,你别喝过头了。”想要开解他几句,又有些沉重,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相劝,不由轻轻叹气。

罗熙年本来就没吃什么菜,空腹饮酒最容易醉,容珮的话没过一多会儿,头便开始有些晕乎乎的,——也好,醉了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码字码到12点,结果小朋友5点就起来了,哄了孩子,接着把没码完的补齐,好困,好想去shi…

PS:现在跟这文已经到了倦怠期,剧情倒是一堆,就是想给自己放个假,已经三个月没有过娱乐时间鸟~~~8过写长篇就跟搬东西爬楼梯一样,越歇越想歇,咬咬牙,或许一口气或许就到了~~

坚持…就是胜利,前面…就是曙光~~

so,只是发发牢骚~~~请无视我,无视…

紧锣(上)

紧锣(上)

外面发生的事玉仪无从知晓,不过这几天她也没闲着,正在筹备着彩鹃和素莺的婚事,——因为她们俩都是订了亲的,所以十分简单,只消定好了吉日,再添些嫁妆就可以风风光光出嫁。

彩鹃年纪大一些,玉仪打算让她先出嫁,又因为这个月十八是鲁国公的寿辰,再往后很快就到年关,所以日子定在了年后。

彩鹃的吉日订在二月里头,素莺的订在了四月。

一般主母身边的心腹大丫头嫁了人,都会接手外面的事,成为新的管事媳妇,所以说起来是出嫁,实际也不过放几日婚嫁,以后还是在玉仪跟前当差。

这也不急,反正都是年后的事情。

另外对于倚云和落英,玉仪也不打算长留,更没有管事媳妇的位置给她们,眼下正在找人说亲,要订日子还得稍后去了。

只是这样一来,四个一等丫头都陆陆续续出去,原有的位置便空了出来,——这可是内宅里的美差,底下的丫头们少不得心思浮动。

这不是什么好现象,玉仪决定赶紧把预备人选定下来。

主要是彩鹃和素莺空出来的位置,比较费脑筋,这是放在身边贴身使唤的,还会负责保管一些重要的东西。

玉仪先挑了一个素来喜欢的问棋,可惜问棋性子活泼,不够稳重,身边还得有个老成持重的丫头。

左挑右选,最后选中了一个叫桂枝的二等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