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将军,不要嘛
作者:薄慕颜
文案
震北大将军奉旨为皇帝广选民间美女,目测其中一只味道不错,经过仔细的烹(Tiao)调(Jiao)之后,十分满意,于是“嗷呜”一口吞下肚中~~
冷面铁血大将军VS呆萌平民女,温馨甜宠贺岁文,O(∩_∩)O~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锦,霍玄朔 ┃ 配角:配角路人炮灰们… ┃ 其它:甜宠文
☆、初次相遇
云锦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先是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乡村,成了一名村女,偏偏亲娘病故,继母刻薄,日子过得十分煎熬。然后过了一年,对自己还算疼爱的父亲又病倒了。
因为父亲久病,继母胡氏不愿意再拿钱出来抓药。无奈之下,只能将母亲留下首饰给变卖换钱,用来父亲抓药,但那点银子很快就用光了。
云锦想要卖掉最后一块玉佩,看着成色不错,还值点银子的样子。
父亲云师庭坚决不肯,含泪道:“当初你娘舍弃大好出身,跟了我,半点好日子都没有过上,就早早的去了。这个玉佩是她家传之物,留给你的唯一念想,就算爹病死也不能卖,绝对不可以!”
云锦没有办法,只能翻出药方子,打算去山里面亲自采点草药,有原样的最好,不行就找差不多的代替,实在没有的自己也没办法了。
这天一大早出去,忙了半日,却只挖到零星几点草药。
回来路上,云锦心情十分低沉,父亲是自己在这世上的唯一依靠,若失去他,只会被继母随意搓扁揉圆,日子不敢想象。正在担忧之间,忽地看见了继母的身影,她一扭一扭的,进了村东头的鲍屠夫家。
这是做什么?难道继母良心发现,打算给父亲买块肉补补身子?可是也不对啊,要卖肉应该去肉铺子里,哪有去家里卖肉的?心下疑惑,悄悄的绕到了房子后面。
“冤家!”是继母胡氏的声音,带着妩媚,“轻一点儿,你弄疼我了。”
云锦心头一跳,踮起脚尖,尽量让自己的耳朵贴近高高窗户。不一会儿,里面响起了“吱呀”的摇床声,男人的沉闷低喘,女人的婉转j□j,这是…,胡氏在和鲍屠夫偷情?!
“啊…”胡氏压抑的尖叫着,娇喘连连,咿咿呀呀不绝于耳。
鲍屠夫亦发出了一声低吼。
云锦听得心口乱跳,身上发抖,想要走却挪动不了脚步。
“娇娘。”鲍屠夫喊了胡氏的闺名,声音粗豪问道:“你说说,我比起你家的病涝鬼如何?看你这副喂不饱的样子,肯定是久旷了。”
“呸!”胡氏啐道:“少埋汰老娘。”
鲍屠夫“嘿嘿”一笑,又道:“等你家那病鬼死了,你嫁过来,再把小的那个配给我侄儿,正好两全其美。”
胡氏声音不屑,“你那傻侄儿。”
“你就说愿不愿意吧!”鲍屠夫性子急,似乎恼了,“我那侄儿是傻,可是在我们鲍家有饱饭吃,有暖衣穿,还有啥不知足的?将来你一个寡妇,带着拖油瓶,要是没个男人撑住门户,有你们两个苦头吃的!”
“你看你,说着就翻脸了。”胡氏放柔了声音,“别急,我家那个挨不了几天,你再等等,我和锦姐儿早晚是你们家的人。”
鲍屠夫急躁道:“早晚是啥时候…”
“咔嚓!”云锦往后挪动,一不小心,踩到一块碎瓦片发出声响,顿时惊动了屋子里的人,吓得她赶紧往山上跑。鲍屠夫是一个只认拳头的粗人,他和胡氏偷情,要是发现自己在偷听,活活掐死自己都有可能!
“是谁在屋后!!”鲍屠夫在屋里大吼,旋即响起推门出来的声音。
云锦拼命的跑,一溜烟儿,灵巧的钻进了树林里。好在鲍屠夫并没有追上来,大约是见屋后没人,以为野猫之类的,在后面咆哮了几声就停住了。
万幸,万幸,不然小命休矣。
为了保险起见,云锦还是一口气跑了很远,确认安全后,打算另外绕路回家。往前绕了好几座山头,累得不行,正在半山腰上坐着喘气儿,忽地听见下面一阵动静,赶忙探头看去。
山下小路,居然来了一大队的官兵!这些人兴师动众,到这种偏僻小山村做什么?抓壮丁?征赋税?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她藏在树后,听得下面的人大声说话。
“这次咱们奉旨选秀,可得把眼睛放大一点儿。”说话的人声音尖细,看打扮,有点像是宫中太监,“宁愿自己辛苦一些,也一定要给皇上选出满意的美人儿。”
另一人笑道:“嘿嘿,要是选个贵妃娘娘出来,咱们往后可就高升了。”
民间选秀?云锦听得心头一跳。
天呐,居然还有这种事?自己可不想去皇宫。
对于皇帝来说,民间美女不过是乡野小菜,尝个新鲜,吃两口就撂开了。进宫的村女们,运气好的得个低等位分养老,运气坏的,只怕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就死在宫闱斗争中了。
幸亏自己没在村里,现在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偏偏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云锦刚想躲,一站起来就被绊了一下,“咔嚓”,人摔在了一堆枯树枝上,弄出不小动静。
“谁在上面?”下面的官差喝道。
要命!云锦又慌又急,一咬牙,拔脚就往山后面飞跑。等她绕到山的另一面时,却傻眼了,这边…,居然也有一批官差?!前有狼、后有虎,逃不掉了。
“哟,这姑娘长得不错啊。”山下马车上,一个中年胖子笑道:“大将军,咱们这还没有进去村子,就遇上一个不错的,可见今儿运气好。”
马车里的人没有回答,一片静默。
“姑娘。”那胖子朝山上喊道:“别怕,我是大将军府的管家袁福,今儿是奉旨来选秀的,可不是坏人。”
大将军府?凉州大将军霍玄朔?在凉州,没有人不知道他的。
云锦想起那人的一些传闻…
七岁跟着父兄上了战场,十岁第一次杀死匈奴人,十六岁领兵打了首次胜仗,手段狠辣凌厉、杀敌无数,匈奴人只要听到“霍家军”三个字,便是闻风丧胆。年轻的凉州大将军霍玄朔,在父兄战死之后,从十六岁开始驻守边关,整整八年,大晋的边境一直固若金汤,人称国之柱石。
不不不,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眼下前有狼、后有虎,自己再耽搁就会被人抓走,顾不上多想,拔脚就往斜刺里的小路跑,打算把两拨人一起甩掉。
“哎!”袁福急了,“这丫头,跑什么跑?”朝跟前护卫喝道:“还不赶紧去把人抓回来?在乡下找一个好的多不容易。”
护卫们赶紧上马,要去追人。
“不必。”马车里,传出一个冰凉冷峻的声音,车帘掀起,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探身出来,下了马车。他从腰间箭筒抽出一支利箭,挽弓、满弦,拉成一个半圆月,对准那个奔跑的纤细背影,“唧”的一声,利箭划破空气飞射过去!
袁福吓了一跳,“啊!大将军,不用杀了她吧?”
“扑!”利箭划出一条直线,精准无误射向奔跑中的云锦,狠狠一下,穿透她头顶上的斗笠尖儿!她身体一僵,猛地急刹车停住脚步,抬起手,居然摸到一支尖锐冰凉的精铁箭头,顿时魂飞魄散…
霍玄朔收了弓,身姿挺拔,面无表情朝山上看去。
袁福在旁边竖起大拇指,笑着恭维,“大将军真是箭法如神,百步穿杨,厉害、厉害!”又朝山上喊道:“姑娘,下来吧。”
云锦浑身发抖,心口一阵“扑通”乱跳,…怎么办,怎么办?而且刚才那人,差一点就射穿自己的脑袋!自己要是再跑的话,就得死在此处吧?想到这里,吓得只能放弃挣扎了。
她咬牙,腿软脚软的往山下走。
到了跟前,瞅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马车前面。没敢抬头看,只瞧见他修长笔挺的下半身,和半截握弓的手臂,一股止不住的寒气从他身边散发,冷得自己想哆嗦,却硬生生的忍住了。
万一惹恼他,指不定就一箭射穿自己的脑袋了。
“姑娘,你抬起头来。”袁福笑道。
云锦仰起脸,阳光太强,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
霍玄朔本来没有看她,听得袁福赞了一声,“好一个水灵灵的姑娘。”不由侧首瞧了一眼,那少女肤色白皙、眉清目秀,身体微微发抖,乌黑睫毛一颤一颤的,像是一只受惊的无辜小鹿。
袁福笑道:“姑娘,你倒是睁开眼啊。”
云锦吓破了胆,不敢不停,一点点的缓缓睁开眼睛。
因为正对阳光直射,太过刺眼,看不清面前都是些什么人。只感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高大男人,轮廓挺拔修长,比周围的人都要高出一大截。
他就是刚才射箭的男人吧?凶狠冰冷,简直就是一个杀神。
袁福在旁边瞅了几眼,夸赞道:“姑娘这双眼睛长得更好,水汪汪的,一看就招人喜欢。”追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云锦。”少女的声音清浅如溪。
云锦?云中谁寄锦书来?霍玄朔眉头一挑,乡下村女居然叫如此清雅的名字?虽然微微意外,但是一闪而过便撂开了。
“名字不错。”袁福赞了一句,又为难道:“大将军,咱们这儿可就一辆马车啊,这姑娘…,让她跟着走路?”
“让她坐车。”霍玄朔撵了一个护卫,自己翻身上马。
这样也行?袁福悄悄咂舌,大将军今儿可真是好说话。不过想想,秀女毕竟是要献给皇上的,让一让,也是应该的吧。
云锦的心还在“扑通”乱跳,气也不均匀,全身软绵绵的爬上马车。
一时腿软没站稳,摇晃惊慌中,胡乱揪了一下马尾巴,这下可捅大篓子了!马儿受惊,不管不顾就撒蹄儿往前跑,几下颠簸,她转瞬便被甩得挂在马车旁边,抓着车帘子惊呼,“啊,救命…”
霍玄朔当即催马追了上去,然后从马上凌空飞起,往前一跃,稳稳落在马车上。一手稳稳抓住马车框,一手去拉她,声音冷静,“别慌。”
云锦却是给吓得没了魂儿,“救我,救我…”
胡乱扑腾间,手指戳到一个柔软的地方,唔…?湿漉漉的,暖烘烘的,还有坚硬的牙齿,是戳到了那男人的嘴里?不由身体一僵。
霍玄朔的目光猛地一敛。
下一瞬,他触电般的松开了手。
“啊!你别松手…”云锦的身体忽然失去固定,骨碌碌的,整个人顺着斜坡滚了下去!滚得七晕八素的,“砰!”,直到撞上一块突出的大石,方才停下。
唔,痛死了!她疼得眉眼挤在一块儿,不停吸气。
上面霍玄朔制服了受惊马儿,跳下马车,皱着眉头往下看,冰冷眸子里光线略微复杂,厌恶、嫌弃,以及一点点几乎看不到的,…愧疚?但是转瞬即逝。
袁福伸长了脖子往下看,喊道:“姑娘,你没事儿吧?”
云锦在下面“咝咝”吸气,勉力回道:“还…,还好。”全身都痛,特别是小腿和脚踝,不会是被大石头磕断了吧?哎,真是倒霉透了。
片刻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下来。
“你没事吧?”男人的声音低沉。
云锦抱怨道:“没事,就是快痛死了。”
当时自己只是被吓坏了,急着要抓点东西救命,就算不小心戳到他的嘴,也不是故意的,怎么能在那种关头松手啊?要不是这斜坡不算高,自己小命都玩没了。
“能站起来吗?”他继续问。
“我试试。”云锦虽然郁闷的很,到底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姑娘,再说眼下保命要紧啊,不敢得罪对方。她试图慢慢站起来,但刚直起身子,脚就一软,“啊!好痛…”她摆手道:“不行,我的脚好像崴了。”
那个高大身影静静站在她面前,沉凝不语。
云锦坐在地上不停吸气儿,四下环顾一圈儿,指了指前面,“那边有根树枝,你替我拣了过来,我当拐杖拄着绕路上去…”
下一瞬,那高大的身影突然俯身弯腰,伸出双臂,将她轻巧的抱了起来。
“哎?!”云锦吓了一跳,身体猛地往上升,忽然悬在半空失去平衡,慌张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抬眼看去,“你、你这是…”
只一眼,便怔住了。
眼前抱着自己的男人,长着利剑般的两道浓黑长眉,眼睛深邃,鼻梁修长笔挺,嘴唇略薄,整个人的线条干净利落。
俊美中,带着无尽的英武之气。
方才听人喊他大将军,他就是…,凉州大将军霍玄朔?!
“太远,我抱你上去。”霍玄朔声音冷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云锦声音颤抖,“好。”心里惊魂不定,又被如此赫赫威名的男人抱在怀里,姿势亲密,不仅贴在了一起,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男人味儿,完全慌了。
她的心口一直“扑通”乱跳不停。
霍玄朔嗓音低沉,“不用抓这么紧,掉不了。”
“噢。”云锦慌忙松开了手,因为对方长得太高,自己好像挂在半空中一般,不自觉的抓的有点紧,让他觉得不舒服了吧?刚才那一箭射穿斗笠的惊骇犹在,这个男人杀气太重,声音一沉,便无端端的叫人害怕。
下一瞬,感觉到他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云锦越发紧张起来。
好在上去的路不算远,霍玄朔人长得很是高大挺拔,动作却十分灵敏,稳稳地,踩着斜坡一步步踏了上去。至于怀里的那点重量,对他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上去将她放上马车,“进去。”
“多谢你。”云锦咝着气,一点点的挪进马车里面。
霍玄朔没有回答,转身便走。
袁福见人被救了回来,上前笑道:“这位姑娘真是福大命大。”拍马屁,只管夸大捡好听的说,“多亏遇到了将军,救了她一命,不然的话…”
霍玄朔翻身上马,冷声道:“聒噪。”
袁福热脸贴了个冷臀部,莫名其妙,只能干笑两声自己解嘲,心下不明白,自己这是哪儿得罪主子了?好好的,他就忽地一脸阴沉沉的。
“去村子里。”霍玄朔又道。
“哦。”袁福反应过来,“是得去,好歹得跟云姑娘的家人说一声。”
一行人在狭窄的道路上缓缓前行。
云锦在马车里打量了几圈,很是宽大,舒适,伸手摸了摸,那深蓝好似海洋一般的锦缎坐垫,带着主人一样的内敛深沉,以及隐隐杀气。真是奇了怪了,明明那人在外面骑马,怎么总觉得这儿也有他的气场?那个位置,实在是不敢坐上去。
算了,就坐在脚踏上也没关系。
云锦低头仔细检查了一下,除了脚崴了,其他都是蹭破皮儿,有点小淤青,不算很惨。这会儿回想,要是自己没有胡乱扑腾,没有戳到他的嘴,就不会掉下去了吧?真是郁闷啊,早知道横竖都是要被抓到的,还不如不跑,白白挨一顿狠摔。
眼下跑也跑不掉了,还摔成这样,等下见了父亲该怎么说啊?
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胡氏固然待自己刻薄,但是父亲还是挺温和的,自己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又被选进宫,好歹别带着一身伤离开,让人担心啊。
特别是,父亲眼下还病重着呢。
云锦一路犹豫,最终叫了马车板上的袁福,“那个…,能不能商量一下?”
袁福打量着她,“何事?你说。”
“你看我,一身的伤。”云锦好言好语跟他商量,说道:“等下去了我家,给我爹银子的时候,能不能说是宫里的规矩,秀女不让见人,好歹别让我爹瞧着我的伤,谢谢你了。”
“行,一点小事儿。”
云锦细声道:“多谢了。”
袁福夸道:“你这丫头,还挺懂礼貌的。”
霍玄朔骑马在前,听得他们说话的声音不时飘来。
那娇花软玉一般的少女触感,一直在自己怀里萦绕不休,挥之不去。再听到那清澈的声音,想起她手指留在自己嘴里的感觉,说不出的怪异。想喝斥几句让她闭嘴,又觉得太可笑了,只能忍住。
好在那个声音说了几句后,便安静了。
他的眉头缓缓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了,欢迎妹纸们大力收藏留言~~
贺岁甜宠恋爱文,1V1,HE,主线就是男主和女主的恋爱历程,日更保证O(∩_∩)O~
☆、惊闻噩耗
霍玄朔一行人并没有选其他秀女,很快抵达云家。
云家小院,一片雪白的缟素之色。
“这是…”袁福脸色吃惊,回头道:“姑娘,你家好像出了丧事啊。”
“什么?!”云锦吓了一跳,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慌忙跳下车。
“锦姐儿…”胡氏哭红了眼睛出来,哽咽道:“你可回来了,你爹、你爹他抛下我们母女俩,撒手走了。”
云锦看着雪白一片的小院子,不可置信。
她一瘸一拐的飞快跑了进去,父亲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已经不能说话,身上也被人换了黑色丧衣。不!这怎么可能?父亲虽然病了很久,但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自己早上出门前,他还慈祥和蔼的跟自己说话了。
不,这不可能。
云锦有些难受,毕竟和父亲相处了一年多啊。
缓缓朝继母看去,想起之前胡氏和鲍屠夫偷情的情景,再看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一分一毫真的伤心,不免有了猜测。当时听鲍屠夫的语气,似乎不愿意再等,急不可耐要娶胡氏过门,那么…,会不会是他们下了毒手?!
外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有附近的村民,还有村长,胡氏正在嘤嘤哭诉,“说走就走了,呜呜,丢下我和锦姐儿两个,孤儿寡母的,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她哭得哽咽难言,周围不少妇人都在纷纷劝解。
“等等!”云锦猛地扭头,朝众人说道:“请城里仵作过来验尸。”
胡氏正哭得使劲儿,听她一说,不由猛地抬起头来,“锦姐儿,你这是什么话?你爹是病死的,验尸做什么?”她大哭起来,“没良心的,你说这话…,岂不是叫别人误会,是我谋杀亲夫吗?锦姐儿,我有那一点对不起你。”
当即有妇人跟着附和,“是啊,锦姐儿,你怎么能信不过你娘呢。”
“就是。”又有人道:“你爹走了,往后你还要靠你娘拉扯。”
云锦不为所动,冷冷道:“我已经入选秀女,我马上就要离开云水村了,再也不回来。”她忍住身上的伤痛,环视众人一圈儿,“临走之前,总得把父亲的死弄个清楚,不能糊里糊涂走了。”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是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胡氏擦了擦眼泪上前,目光闪烁,问道:“你刚才说入选秀女,是啥意思?”
云锦往外面看了一眼。
胡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外面,这才注意到来了一群官差,赶忙上前询问。当听说入选秀女有三百斤黍米,以及将军府的十二两银子补贴,顿时欢喜起来,继而发觉不妥才赶紧遮掩,装作难过哭道:“我真是可怜,丈夫才走了,女儿也要离我而去。”
云锦不理会她,走到村长面前,正色道:“还请派人去县里一趟,让仵作过来为我爹验尸。”她蹲身,盈盈一拜。
村长为难道:“这…,去城里可不近啊。”
云锦推开众人,一瘸一拐出了门,找到袁福,“不是有十二两银子补贴吗?”她要了银子,当众用镰刀切下一块,举着喊道:“谁愿意去城里跑个腿儿,请仵作,这银子就归他了。”
虽然只得几分银子,但在乡下,也够忙活一年的了。
当即有年轻后生跳了起来,夺了银子,“我跑得快,现在就去请仵作。”生怕被人抢了银子,飞快跑了。
胡氏眼中光芒一闪,擦了擦眼,抬头又是一片眼圈红红的样子,哽咽道:“云家的家务事耽误几位官爷,还请到旁边屋子稍作,凉快些,小妇人去准备几碗粗茶。”她礼数周到,忙碌完,依旧伏在丈夫身边哀哀哭泣。
云家小院闹哄哄的一片。
有人叹息云师庭死得可怜,也有说云锦固执的,更多的则是羡慕她的银子,嫉妒刚才那个跑腿的后生,叽叽喳喳,一片嗡嗡之声。
霍玄朔看着院子里的一团乱,等得不耐,但人家死了爹,也不能不近人情。只得移到小屋里暂坐,人沉默着,胡氏端上来的茶看都没看一眼。
等了半个时辰,仵作请来了。
云锦将二两银子绞剩下的给了他,恳切道:“辛苦了,请仔细为我父亲验尸。”
胡氏看着银子被送人,心疼的不行,可是当着父老乡亲众人的面,又不好说,只能暗暗剜了继女一眼。心中暗骂,二两银子都够庄户人家过两年了,她就这么随随便便送人,简直是疯了!
那仵作得了银子,当即上前仔仔细细的验起尸来。
云锦提着心弦,一直眼巴巴的站在跟前,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或者是胡氏暗中做点什么手脚,屏住呼吸,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然而等了半天,仵作却道:“没有中毒,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死者应该是因病亡故的。”
云锦怔住了,心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胡氏和鲍屠夫对父亲下了毒手,自己当然希望能够揪出真凶,但是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自己肯定不愿意父亲是死于非命啊。如果真的只是病死的,也算寿终正寝,心里面也要好受一点儿。
正在百感交集,胡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苍天有眼啊,可算是洗清我的清白了。”她揉红了眼圈儿,伏在丈夫身上大声痛哭,“你病了以后,我整天不光要忙着伺候你,还要操持这个家,没落着一天好日子,却还要…,被锦姐儿怀疑,我这心里可真是苦啊,苦啊…”
有人劝道:“锦姐儿年轻不懂事,别伤心了。”
云锦有些茫茫然的,心下还是怀疑胡氏,可是又没证据,而且袁福在外面探头了好几次,显然是不愿意再等了。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云水村,连父亲的葬礼都赶不上,就算父亲真的有什么冤屈,入土为安,将来也不可能再翻出来了。
仔细回想,胡氏一直呆自己十分刻薄,就算没有谋害父亲,但她和鲍屠夫通奸是不争的事实,她不配做自己的继母!只是眼下无凭无据的,没法揭穿她,握了握手里剩下的十两银子,忽地抬头,“各位父老乡亲,我就要走了,没法替父亲摔灵尽孝,所以想托付乡亲们一件事。”
众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云锦朝着村长走去,拿了六两银子给他,剩下的分给另外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然后高声道:“这十两银子,我愿意全部都拿出来,替父亲筹办丧事,由村长和张三爷、王二叔做主,替我这个不孝女,为父亲办一场风风光光的丧事。丧礼所用的棺材钱、孝服钱,以及各种开销,乡亲们的帮忙跑路钱,都从这里面出。”
此语一出,整个院子都哗然沸腾起来。
要知道,在乡下办一场丧事,一两银子就算是奢侈的了。云家的女儿居然拿出十两银子办丧事,还答应让大伙儿跑腿有钱拿,这不明摆着,大家都有便宜占吗?这种好事谁不愿意?人人都是兴奋不已,纷纷道:“锦姐儿放心,你只管走,咱们一准儿把你爹的丧事办好,让他安心的走。”
云锦福了福,“多谢父老乡亲。”
胡氏则是惊呆了!
这个死丫头,居然把钱全部挥霍一空,一个字儿都不给自己留?!她走了,去皇宫里过好日子了,就不想想自己这个娘怎么过?不由气得吐血。
云锦瞧见了,只是无动于衷。
“锦姐儿。”胡氏当着众人不好骂她,只能委婉道:“你为你爹尽孝是应该的,但也想想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钱都用在丧礼上面,活着的人要怎么办?多少,也得留下一点儿过日子。”
云锦冷冷道:“这十二两银子,本来就是用我换来的,之前并没有。如今连父亲的丧礼钱都不用你掏了,还担心什么?反正父亲死了,我也走了,你一个人寡妇事业的自然不行,将来改嫁便是,自然有人好好养活你。”
胡氏面色一白,心虚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姑娘。”袁福神色焦急,催道:“可交割清楚了?”
“马上就好。”云锦走到父亲的床前,跪了下去,认真的磕了三个响头,难过哽咽道:“爹,女儿不能替你摔灵守孝,请相亲们为你筹办丧事。女儿…,女儿这就要走了,你在天之灵,早一点安息吧。”
胡氏目光闪烁不定,又是恨,又是怒,又是心绪不敢言。
云锦红了眼圈儿,在床边默默呆了一会儿,才起身来,瘸着腿出了房门,“一切就有劳乡亲们了。”银子分给好几个人,肯定会互相监督的,就算私底下会贪一些,面子上还是会给父亲办好丧事,不然众人的口水都淹死了。
不论如何,总比留给继母那种恶毒的女人要强。
“走吧。”袁福耐心用尽,“哎,也是瞧着姑娘你可怜,才耽搁这么久。”
“给你们添麻烦了。”云锦最后望了云家一眼,父亲死了,丧事交待完毕,自己也没办法再逗留,是时候该走了。
她瘸着脚,一点一点的爬上了马车。
马车“嘚嘚”往前行,渐行渐远。
霍玄朔骑在高头大马上面,回头看了一眼,马车里面一直没有声音,那个假装坚强的女子,是不是在偷偷的淌眼抹泪?继而皱眉,她哭不哭都不与自己相干。
他收起心思,面色沉冷继续前行。
而云锦坐在颠簸抖动的马车里,心思恍惚漂浮。
自己真是背运,穿越了,没有穿越一个好的人家也罢了。居然先死妈,再死爹,继母还跟别人偷情有染,自己又被抓住成了秀女,尽是倒霉事儿。
可是没办法改变啊。
算了,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吧。
只当是来古代经历一遭,见识见识,再说后头还有机会进皇宫,看看真龙天子长什么样儿,就算将来倒霉催被人害死,也不算亏。再细想了想,自己银子一分没留,全都给父亲办丧事,全了一年多的父女情分,没啥可牵挂的了。
这么想着,反倒没那么纠结,只剩下父亲亡故的淡淡哀伤。
华灯初上,霍玄朔一行人回到将军府。
今天下午收获不小,几个村子,一共选了十四名秀女出来。别的秀女都是用青油小马车拉着,已经去了后院,唯独云锦沾光,呆在大将军的豪华舒适马车里,跟着一起进了正院。
“云姑娘,到了。”袁福拍了拍马车,然后交待,“秀女们统一安排住在后院,你跟着丫头过去,饮食起居都会有人安排的。”
“好,知道了。”云锦心情一片茫然,瘸着脚,跟在那个领路的丫头后面,绕过九曲十八折的连廊,有过了几道门,来到后院。
院子中央站了十几个年轻秀女,聚在一起。
云锦的单独到来,显得格外突兀,顿时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有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就是她?听说是大将军亲自选的秀女。”
“除了长得白一点儿,也不咋样啊。”
“嘘,别说了。”
一个中年嬷嬷从大厅里走出来,清了清嗓子,“人都到齐了吧?”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表情严肃板正,“我姓付,奉皇上之命指点你们言行的。你们是入宫服侍皇上的秀女,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得有规矩,这些天要好好学,认真练,断不能进了宫闹出笑话。”
“是。”云锦心情低沉,跟着其他秀女们一起齐声应了。
付嬷嬷训完了话,便开始安排秀女们的住处,说道:“这次给你们提供的屋子,是四个人一间。念在你们都是头一次离开父母,有相熟的人,或者合得来的姐妹,可以住在一起。”
此言一出,秀女们脸上都露出欢喜的神色,迅速分作几个小团儿。
云锦孤零零的站在一旁,插不进去。
下午的时候,秀女们凑在几个大马车里面,一起回府的,路上早就熟悉了。而她因为临时那么一跑,没有赶上大班车,反倒坐了将军大人的专车,不但和秀女们生疏,而且还有点遭人嫉妒,越发被排挤了。
正孤零零站着,耳畔忽地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锦姐儿,…是你?!”
云锦扭头看了过去,居然发现同村的村女,“珍珠?”
“是我,是我。”栗珍珠满脸的激动之色,抓住她的手,“刚才我被人挡着了,没注意到是你,这会儿才发现你也来了。”
“嗯。”云锦应了一声。
栗珍珠见她情绪低落,小声道:“怎么了?是害怕吗?”
“不是。”云锦摇摇头,神色黯然,“我爹,今儿中午去世了。”
“啊?!”栗珍珠吃了一惊,继而脸上浮起同情,想劝,又不知道该从何劝起,只能低声,“节哀,哎,你真可怜。”
接下来,有伴的秀女都是结伴上去报名,分在了同一间屋子。云锦和栗珍珠,以及另外一对秀女何秋芝、白露,四个人分在一起住。
“听说你是大将军亲自选的?”叫白露的秀女问道。
云锦没有心思理会别人,没吭声儿。
白露不高兴了,撇嘴道:“问你话呢?哑巴了?”
栗珍珠气恼分辨,“锦姐儿的爹才过世了,心里难过,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再说凭什么你问她就要答?你是谁啊。”
白露气得瞪眼,咬了咬唇,当即准备厉声反驳回去。
何秋芝上前拉住了她,“表妹,算了,人家还在热孝里头呢。心情不好,你就少说几句吧。”强行将她拉出门,“走,我们去看看杨秀她们。”
“呸!”白露啐了一口,“以为是大将军选的就了不起吗?狂妄!”
云锦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另外一边,霍玄朔换了衣服,虽然晚还是照例去给祖母问安。
“朔儿。”正席中,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雍容老妇人,招手道:“快坐下,今儿出去一整天累了吧?等下喝碗热热的杏仁茶。”
“孙儿不累。”霍玄朔语气温和,带着尊敬,“祖母不必担心。”又问:“玺元呢?这么早就睡了?不见他出来。”
霍老夫人解释道:“小孩子家家肠胃弱,昨儿贪凉,多喝了点冰镇酸梅汤。”
怕不只是多喝一点吧?霍玄朔心里清楚,祖母平时对玺元多有娇宠,总是由着他的性子来,不由皱眉,“玺元都四岁了,祖母也该严厉一些。”
“知道,知道。”霍老夫人答应的快,但神色明显是没有放在心上,反而道:“先别说玺元,只说你,今儿不是去替皇上选秀了吗?见了那些年轻好看的姑娘,有没有中意的?回头秀女挑不完的,留几个下来,放在你屋里做姨娘正好。”
霍玄朔皱眉道:“祖母。”
“啊,这样好像不太合适。”霍老夫人琢磨了下,又道:“那就从外面人牙子手里买几个丫头,挑姿色好的,放你屋里,不然冷冷清清的像什么样子?至于你的亲事,祖母一直替你相看着,你也别太挑剔,回头把凉州城的小姐都推完了。”
霍玄朔沉默不语。
“又不吭声儿了。”霍老夫人拿起拐杖,在孙子身上敲了敲,“你看你,一说到亲事就跟木头桩子似的。”连连叹气,“前几年你在守孝也罢了,现在出了孝,赶紧把你的亲事议起来,这都二十四岁了。”
霍玄朔还是不作声,端起茶,默默的饮了一口。
“你这孩子,啥都好,就是有点死脑筋。”霍老夫人抱怨连连,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知道,你还惦记着江…”
“祖母!”霍玄朔豁然站了起来,沉声说道:“我的亲事,祖母你看着挑好了。”他神色冷淡,“你觉得哪家小姐合适,说定了,我就把人给迎娶回来。”旋即欠身告辞,“时辰不早,祖母早点安置吧。”
“这孩子…”霍老夫人在他身后连连叹气,神色颇为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甜宠恋爱文没错,么么,爱你们~~
暂定每天14:00更新~
PS:好像有妹纸觉得这个名字太肉麻,欢迎踊跃提供灵感~~
☆、将军的梦
次日清早,霍玄朔再次出门准备继续选秀。
眼下秀女的人数还不够,至少得再选两批回来,然后培训一段时间,去掉一些有问题不合适的,比如有身体缺陷的、胆怯爱哭的、喜欢吵架的等等,剩下符合标准的,才能送去京城献给皇帝。
因为有了昨天选秀的经验,今天的效率更快,一整天选了十七名秀女。
霍玄朔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时间比昨天还要早一些,彩霞满天、落日西坠,天空一片浓墨重彩的华丽,暮色蔼蔼景象。
和昨儿一样,秀女们依旧被送往后院安置。
霍玄朔利落的翻身下马,将缰绳一扔,大步流星进了内院。
在祖母跟前晨昏定省,是他每天的必修课,自从父亲和哥哥们走了以后,从来没有一天落下,“孝道”二字看得极重。
今天因为回来的早,还赶上了饭点儿。
霍老夫人坐在桌子正中上席,旁边是两个小姐和一个少爷,还有一个年轻妇人在指挥丫头们,摆置碗筷盘碟。
霍玄朔进了门,招呼道:“见过祖母,二嫂。”
几个小孩儿一起站了起来,嘴里都喊,“小叔好。”
霍二奶奶笑道:“小叔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了。”霍玄朔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我就是来给祖母请个安,你们吃,等下我还回去有事要忙。”
“别急。”霍老夫人喊住他,“我有事跟你说。”先打发了几个小家伙,底下的话不适宜小孩儿听,“先去里面玩一会儿,等下菜上来了,再叫你们。”然后说道:“今儿我见了刺史家的梁夫人,说是她家有个待嫁的小姐,嫡出,今年十六岁,长得跟花朵儿一样。”
霍二奶奶帮腔道:“和小叔正般配呢。”
霍玄朔淡淡的,“这件事,祖母你看着办就是了。”
“小叔这是害臊了。”霍二奶奶一贯喜欢活跃气氛,在太婆婆面前讨好,“听说那梁小姐是个极难得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因为是嫡出,在家上有父母,下有哥哥嫂嫂眷顾,是梁家的宝贝,真真儿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含在嘴里?霍玄朔想起那根戳进嘴里的柔软手指,眉头皱了一下。
霍老夫人颔首笑道:“是呢,等这门亲事敲定,将来梁小姐入了霍家,朔儿你可不许欺负人家。你们小两口啊,要恩恩爱爱、和和美美,我还等着早点抱孙子呢。”
说到这个,霍二奶奶有些微微不自在。
她嫁进霍家十几年了,只得两个女儿,没有儿子。现如今霍家小一辈里头,只有霍玺元一个男丁,还是三房养的,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有些微微不平,只是不好露出来。
暗暗安慰自己,霍玺元虽然是小一辈唯一的男丁,可是爹死了,娘跑了,眼下又被太婆婆娇惯着,将来也成不了大器。只要自己肚子争气,再生一个男丁,好好养着,肯定比霍玺元要强。
至于小叔的儿子,哼,媳妇都没有,孩子更不知道在哪儿呢。
心里盘算不定,面上却笑吟吟道:“是呢。小叔要是欺负未来的四弟妹,我知道也是不依的。”在太婆婆面前不停凑趣,“只是老祖宗别偏心,有了小儿媳,就忘了疼我这个大的,一碗水要端平啊。”
霍老夫人笑道:“别胡说,孙子媳妇我都是一样疼的。”
霍二奶奶拍了拍胸口,夸张道:“老祖宗这么说,那我可就放心了。”
“时辰不早,玺元他们还等着吃饭。”霍玄朔没兴趣参合这种话题,找了借口,便欠身告辞,“祖母,我明早再过来看你。”
他大步流星出了院子,一路沉默。
袁福跟在后面,心情紧张,明显感到了一阵低气压。
霍玄朔回了屋,自己一个人随便用了点饭。此刻在家中,他穿了一身家常的宝蓝色缎面长袍,加上屋里光线柔和,照得他少了几分白天里的孤傲、冷峻,好似寻常大户人的公子哥儿。
除了,脸上的表情太过冷冰冰。
用完饭,因为在外面晒了一天有点疲倦,加上被嫂嫂取笑微微心烦,也没心情去书房了。但是此刻离睡觉还早,便在长椅里歪着,翻书打发时间,却不太看得进去,又撂在一旁,索性闭上眼睛打个盹儿。
过了一会儿,忽地听见“吱呀”一声,像是外面的门被推开了。
霍玄朔不喜欢被人打扰,皱眉道:“谁?”
一个纤细清秀的少女在屏风后面探头,眼睛水盈盈的,笑道:“是我呀。”她不等允许,便脚步轻巧走了过来,“大将军,那天多谢你救了我一命。”
霍玄朔不悦道:“谁让你进来的?”
“干嘛这么凶。”少女皱了皱鼻子,语气带了几分娇嗔的意味,“说起来,要不是你把我给松开了,我也不会掉下去啊。哼,我都还没有生气呢。”她凑得近了,将手指再次戳进了他的嘴里,“不就是摸了摸你的嘴嘛…”
下一瞬,霍玄朔猛地惊醒过来。
见鬼了!自己不过是打个盹儿,居然做那样荒唐的梦,可笑,真是无聊之极!他有些生自己的气,又有点烦躁,要不是二嫂说什么“含在嘴里怕化了”,自己也不会做这个怪梦。
静了一会儿,仔细想想,当初的确是自己没有抓好她,否则不会掉下去。
“袁福!”霍玄朔喊了人进来,冷冷道:“找两盒消除疤痕的药膏,给那个摔着的秀女送过去。”
哎?大将军还惦记着给秀女送药膏的?
袁福嘴角抽了抽,“是,小的去办。”一面出门,一面琢磨,大将军怎地突然对女人感兴趣了?该不是他看上了那个白净秀女,打算中饱私囊吧?赶忙摇了摇头,想多了,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袁福的确是想多了。
按照霍玄朔心里的理论,因为自己失手摔了她,心里愧疚,所以才会一直牵挂着做了怪梦。现在给她送几盒药膏过去补偿,那点小伤很快就好了,往后自己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他自觉解决了一件麻烦事儿,浑身轻松。
次日天气晴好,六月天,热气不断升腾。
院子里,秀女们微微屈膝,半蹲着,腰身挺得笔直,正在烈日下练习行礼。一个个都是面色煎熬,额头上豆大的汗水直流,却不敢擦拭。有些身子单薄的开始摇晃,像是支撑不住了。
付嬷嬷在秀女们跟前走来走去,不停训斥,“你们摆出一副哭丧脸的样子,给谁看啊?主子瞧了,一准儿把你们拖下去打死!你们记住了,不论什么时候,在宫里都得带着微笑,别让主子们烦心。”
云锦和父亲的感情虽然不深,但是父亲才死,还是笑不出来。正在为难纠结,到底要不要挤出挤出一个笑容,抬头间,瞧见连廊上走过来一个丫头。
对方穿着打扮还挺体面的,喊道:“哪一个是云锦?出来一下。”
“是我。”云锦赶忙应道。
那丫头走了过来,递给她两个盒子,“拿着,给你的。”也没说是啥,也没说是什么人给的,就扭身急匆匆的去了。
哎,这是什么?云锦一头雾水,但是却不敢起身追问。回头一看,秀女们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自己,像是几十道聚光灯打了过来,真是浑身不自在。
“给我瞧瞧。”付嬷嬷神色严厉,朝她招手,然后打开盒子看了,闻了闻,“原来是药膏。”打量着她,“你受伤了?”
云锦解释道:“选秀那天摔着了,崴了脚,脸上和手上也蹭破了一些。”
付嬷嬷记性好,想起来了,这个是大将军亲自选回来的秀女,那么…,药膏是大将军让人送过来的?仔细检查了两遍,没有别的,方才递给她,“回去吧。”
“多谢嬷嬷。”云锦福了福。
“嗯。”付嬷嬷点点头,一扭脸,看见有个秀女自己站了起来,不由斥道:“我让你们起来了吗?!”
白露一脸抱怨,嘀咕道:“嬷嬷忙着和她说话,好久了。”
付嬷嬷沉脸斥道:“在宫里给主子行礼的时候,主子没叫起,就算蹲断了腿也不许站起来。遇上主子心情不好,蹲个一时三刻,那是常有的事儿,你们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消,趁早卷包袱回去。”
白露咬了咬牙,扭头狠狠的瞪了云锦一眼。
“你还不服气?”付嬷嬷越发上火了,挥手道:“其余的都起来。”指了白露,“你单独蹲着,我让你起来才准起。好好的把你那性子磨一磨,动不动就咬牙瞪眼的像什么样子?进了宫里,当心眼珠子被人给挖下来。”
白露哭丧着脸,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缓缓蹲身下去。
付嬷嬷转回身来,继续指点其他秀女们行礼。
有了白露的教训在前头,秀女们都老实了。谁也不敢多嘴,谁也不敢抱怨,一个个老老实实的蹲下、行礼,等着检验过关才敢起来。
白露被罚站了小半个时辰,中间站不住,跌倒了四次,最后还是何秋芝等人给她求情,付嬷嬷方才免了她的罚。等到散了回去,白露已经软绵绵的站不起来,是被何秋芝搀扶回房的。
一进屋,她就伏在床上大哭起来。
何秋芝劝道:“你呀,还是在家的那幅爆炭脾气,怎么能跟嬷嬷顶嘴呢?”替她揉了揉腿,“今儿蹲久了,得好好的揉一揉才行,不然明天身上酸的。”
云锦帮忙打了热水进来,拧了帕子,“先擦把汗吧。”
白露顿时跳了起来,骂道:“你走开!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嬷嬷责罚?你蹭破了点皮儿,就有药膏得,我不过是多说了一句话,就要被罚站。”夺了帕子,狠狠摔在地上,“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栗珍珠气愤道:“锦姐儿也是关心你。”
白露啐道:“用不着!”
何秋芝脸色尴尬,劝道:“你们先出去逛逛,我来照顾她。”
“我们走!”栗珍珠一把将云锦拉走,端了盆,出门去洗帕子,连连抱怨道:“明明是她自己没规矩,不等嬷嬷说话就站了起来,还瞪你,活该被罚!哼,居然赖在你的头上?还摔东西?真是讨人厌。”
云锦心情低落,淡淡道:“算了,她心里气不顺。”
栗珍珠是个爱八卦的性子,见没人,又小声问道:“对了,那药膏是大将军赏给你的吧?他可真是细心体贴啊。”扯了扯她的袖子,“对了,前儿忘了问你,你不是见过大将军吗?人长得怎么样?是不是又高又大、威风凛凛的?”
云锦一怔,想起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身影,“嗯,差不多。”
栗珍珠又道:“你有没有仔细看看,俊不俊?”
“不清楚。”云锦怕她没完没了的问,撒了谎,“当时我从山上摔下来,疼得要死,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人,就被塞进马车里了。”
“这样啊。”栗珍珠一脸失望,“真是可惜了。”
云锦松了一口气。
不过被珍珠这么一问,倒是不由自主的勾起那天回忆。
那个高大冷峻的男人不吭声儿,突然就抱起了自己,他的胸膛坚实平坦,双臂沉稳有力,自己在他怀里,一丁点儿晃动都没有。而且因为靠得近,不仅看清楚了那张俊美冷峻的脸,还记得他的气味。
算了,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不相干的人。
况且父亲走了,自己马上就要进宫离开凉州,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记忆,前提是自己还命长的话。与其去想那个英俊高大的男人,还不如想想,自己进宫以后,要怎么讨好皇帝老头子,好多活几天呢。
云锦和栗珍珠洗完了帕子,又在外面逛了一圈儿,猜测白露应该午睡了,方才轻手轻脚的回了屋。因为错过了睡觉的点儿,睡不着,无聊翻到那两盒子小小药膏,忍不住打开了。
她挑了药膏,往各处伤口上都抹了一些。
天黑的时候,最后一批秀女选了回来。
霍玄朔回屋洗了脸,换了干净衣服,惯例要去上房给祖母请安,他狭长凤目里带了一点暖意,脚下步伐又大又稳,走了出去。
上房院子里,已经点灯,闪烁着温暖的橘红色蜡烛光芒。
霍玄朔像往常那样上了台阶,忽然间,脚步顿住。
正厅里,祖母脸色沉沉端坐正中央,旁边是付嬷嬷等人,堂前跪着四个年轻的女子背影,像是…,在审问什么事情。
“怎么回事?”他进门,沉声问道。
“这些丫头,没一个省心的。”霍老夫人神色不悦,将事情的起因说了一遍。
原来下午云锦用了药膏以后,没多会儿,身上伤口就开始起红疙瘩,越挠越痒,最后把皮都挠破了,还是止不住。栗珍珠赶忙去禀告了付嬷嬷,付嬷嬷治不了病,又赶紧让人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一瞧症状,再检查了她用的药膏,确认道:“里面有荨麻叶上的绒毛,被螫了。”
付嬷嬷很是生气,恼道:“这还没进宫呢,你们就自己先窝里斗了?”反正一屋子就四个人,全都抓了起来审问,特别是下午才起了争执的白露,嫌疑最大。但是问来问去,白露死活都不承认,何秋芝也一问摇头三不知,没有证据。
结果闹得动静大了,连霍老夫人这边都听见了,于是叫了过来。
霍玄朔没做声,看了看那个白皙纤秀的背影,她露出来的的脖子上、手上,一疙瘩一疙瘩的,还有挠破了的细细血迹,有点惨不忍睹。
他的眉梢浮起一层寒气,“还没问出来吗?”
付嬷嬷为难道:“都不承认。”
“肯定是她!”栗珍珠是个口直心快的性子,忍不住,指了白露,“上午明明是你自己不规矩,被嬷嬷罚了,回来就对云锦没有好脸色,还埋怨是她害了你。后来我们俩个都出去了,一定是你,偷偷的放了东西害她。”
白露尖声道:“无凭无据,你怎么不说是你放的?!”
栗珍珠听得急了,“我怎么会害她?是你看不惯她,所以才偷偷的使阴招儿。”
白露一声冷哼,“红口白牙,血口喷人!”
云锦身上痒痒得难受,虽然用了药,可是一时三刻也没有那么快,而且腿都快要跪断了。既然问来问去都没人承认,再纠结也没意思,打算自认倒霉,小声道:“算了,一点小事,被再闹得大家都不安生。”
“怎么能算了?!”身后面,传来千年寒冰一样的声音。
云锦打了一个哆嗦,低了头。
霍老夫人也有些累了,见孙子上火,劝道:“你在外面忙了一整天,且去歇着,这件事有祖母和付嬷嬷照应,会查出来的。”
霍玄朔坚持道:“有人胆敢在将军府兴风作浪,一定要揪出来。”
正在僵持之间,里面门后探出来一个小小脑袋,白玉娃娃似的,那男童穿了一身小小锦袍,长得和霍玄朔有几分相似。快步走了出来,脆声道:“我知道坏人是谁。”
“玺元。”霍老夫人赶忙搂了他,“乖乖,你怎么跑出来了。”
“是她。”霍玺元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指着白露,“中午的时候,我看见她了,在花园里面鬼鬼祟祟的,掐了一把东西走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诧的看向了白露。
白露顿时慌了,“小少爷,我什么时候去过花园?你可不能乱说。”
“放肆!”霍老夫人沉下脸来,斥道:“难道我们玺元还会撒谎不成?”
“就是你。”霍玺元歪在曾祖母怀里,不紧不慢道:“我记得你的样子,瓜子脸,圆圆的杏眼,耳朵后面还长了一颗痣呢。”他咧嘴一笑,“当时我在花篱后面刚尿了尿,看得清清楚楚的。”
付嬷嬷上前一瞧,白露耳朵后面的确长了一颗痣,不由惊道:“真的是你?!”
白露万万没想到,事情这么巧,自己干点坏事还能被小孩儿给看见,偏生还是个矜贵得罪不起的主儿。眼见诡计败露,无可挽回,不由一下子软坐在地上。
事情水落石出。
付嬷嬷赔了不是,“是我没有管教好秀女们,给府上添乱了。”叫了人,先将白露押了下去,然后朝云锦等人招手,“都回去。”
何秋芝默不作声跟上。
云锦和栗珍珠互相对视一眼,一起走了出去。
“等等!”霍玺元追了上去,喊住云锦,老气横秋叉腰道:“喂!我可是你的救命大恩人,你都还没有道谢,怎么就走了?”
云锦听他童言童语说得可爱,福了福,“是,多谢救命大恩人。”
霍玺元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云锦俯身弯了腰,柔声道:“回去吧,也多谢你祖母和你爹。”
“我爹?”霍玺元瞪大了眼睛,继而回头看看,在霍玄朔身上扫了扫,“哦,你说他啊,他是我叔。”招了招手,神神秘秘的附耳说道:“我叔到现在连女人都没有,哪里会有儿子?他呀,还是一只童子鸡呢。”
冰冻的…,童子鸡?云锦僵住了,“噗…”,下一瞬没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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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错的缘分
霍玄朔站在屋里静静瞧着,这是第一次,见她笑。
之前见面她慌慌张张的,急着逃跑,后来回去爹又死了,一直都是沉着脸,眼下忽地笑了,倒是让人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眼睛弯弯的,像是天上的新月牙儿,瞳仁里面又好似有星子闪烁,亮晶晶的。
云锦笑了一瞬,便打住了。
一则还在父亲的热孝中,虽说只有一年多的相处之情,不至于伤心欲绝,但多少也是有些伤感。二则心中对霍玄朔十分忌讳,怕自己笑,惹得他恼了。
想想啊,那位冰山脸是什么人?他吼一嗓子,别人都要抖三抖,更不用说一身功夫骇人,抬抬手指头就要人命啊。笑话他?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赶忙收了笑容,跟着付嬷嬷她们走了。
霍玄朔见她急匆匆走掉,有点奇怪,玺元能说什么笑话逗得她发笑?瞅着侄儿进门来,儿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叫她别担心。”霍玺元撒谎不脸红,声音脆脆的,“不管啥事儿,都有曾祖母和小叔叔做主,两位青天大老爷在此,保证错不了。”
霍老夫人听得笑弯了眼,“我们玺元就是嘴甜,讨人喜欢。”
霍玄朔可不觉得侄儿嘴甜。
心下琢磨着,刚才玺元看了看自己,多半是说了自己什么笑话,才会逗得原本心情低沉的她发笑。可是要认真追问跟一个小孩子,太过无聊,至于去找她问个清楚,那更是荒唐可笑,只能算了。
“既然事情已经查清楚,人也抓住了。”他收起那些琐碎的心思,朝祖母欠身,“夜深了,祖母和玺元早点安置,孙儿也先回去。”
“你等等。”霍老夫人另有话说,先打发曾孙,“你去床上渥着,我和你小叔叔说会儿话再来。”等霍玺元走了,方才问道:“听刚才那个叫云锦的秀女说,药膏是你让人送过去的?怎地,你还看上了她不成?朔儿这可不行,她是秀女,又不是被刷下来的,怎么能和皇上抢女人呢?”
“没有的事。”霍玄朔微微皱眉,解释道:“选秀那天,她从马车上面跌下去,是我没抓好她,害得她掉到山坡底下受了伤,这才想给两盒药膏安抚一下。”
“原来如此。”霍老夫人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我就说,朔儿你是不那种糊涂的孩子。”又乐呵呵道:“上次跟你说的梁小姐,觉得如何?”
霍玄朔不耐道:“祖母你看着决定就行。”
“我知道你的心事,你还是…”
“祖母。”霍玄朔眸光沉沉,明显不愿意听到后面的话,“孙儿说了,婚事你看着合适的挑,你觉得好,孙儿就把人给娶回来。至于别的,特别是以前的事,往后就不必再提了。”
“好,好,不提了。”霍老夫人叹了口气,的确是不该提以前的伤心事戳他的,不提也罢。摇了摇头,叹息道:“你呀,身边也该有个知疼着暖的人了。”她伤感道:“你也是命苦,爹娘去的早,两个哥哥也战死了。”
其实倒还有一个孙子,可惜霍玄梧是庶出,生母吴姨娘怕儿子学了功夫,就会上战场战死,横竖拦着不让学。到现在,霍玄梧都快三十岁了,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半点忙都帮不上,不过是闲人一个。
前头两个嫡出的孙子战死以后,只剩小孙子撑着门户。
每每想到这儿,都是心疼他。
而霍玄朔想起死去的爹娘,战死的哥哥们,心里也不好受,只是不愿意增加祖母的伤感,忍着没有流露出来。
霍老夫人一生性子刚强,忍住了泪,转而道:“早点给你把媳妇娶进门,你们小夫妻恩爱和美,再给玺元添几个弟妹,家里也热闹一点儿。”站了起来,“不说了,玺元等久该着急了。”
“我扶您进去。”霍玄朔体贴的搀扶着祖母进了里屋,然后出门,在庭院的台阶上站立,身体笔直挺拔,他抬头仰望苍穹静默不语。
深蓝色的夜幕中,星子闪烁,那是父亲和哥哥们的不灭英魂。
秀女们住的后院里面,气氛紧张。
白露故意陷害同伴,付嬷嬷让人把她单独关进柴房,一个人反省。何秋芝向白嬷嬷求情道:“表妹年幼,一个人呆着肯定害怕,而我作为表姐,没约束好她也有责任。请嬷嬷开个恩,让我一起关进柴房受罚,照顾她,顺便开导她。”
付嬷嬷见她言辞诚恳,楚楚可怜,不免有一点动摇。心下琢磨,白露年纪轻、脾气躁,有人看着稳妥一些,免得想不开做傻事就不好了。因而点头道:“行吧,你们两个一起去柴房呆着,好好反省。”
何秋芝赶忙道谢,“多谢嬷嬷。”
白露一直紧紧咬着嘴唇,不吭声儿。她眼里含了一眶愤恨的泪水,路过云锦身边的时候,冷冷扫了一眼,继而被表姐扯走了。
云锦只当没有看到,回了屋。
栗珍珠忿忿不平,“我看白露那死丫头还是不知悔改!就该让她在柴房里关着,多关几天磨磨性子,出来才会老实了。”
云锦只是觉得心烦,自己只想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怎么偏偏惹上这么一个带刺的主儿,总是不叫人清净。闷声不吭儿的洗漱完毕,上了床,直挺挺的看着天花板,略带烦躁说道:“这一回,可是跟白露结下梁子了。就她那脾气,等从柴房出来以后,没准儿给我下包耗子药呢。”
栗珍珠瞪圆了眼睛,“她敢?!”继而想了想,“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往后是得提防一点儿。”
云锦心情不好,翻了个身趴着闷闷发呆。
“算了,不提她了。”栗珍珠也是睡不着,凑头过来说悄悄话,“对了,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早就和大将军熟识的?我今儿听着,他虽然说话冷冷的,可话里话外全都是在护着你呢。”
云锦摇头道:“没有的事,你别想多了。”
“我觉得有。”栗珍珠有些少女情怀,又惋惜道:“可惜他好吓人,只是吼了那么一嗓子,我就吓得不敢动了。要不然的话,就能偷偷的看他一眼,到底好不好看,不过感觉他个子高高儿的,长得应该也不差。”
“你这丫头。”云锦本来还在郁闷着,见她发花痴,在她脑门儿上戳了一下,“你忘了自己的身份?眼下已经是秀女了,是要进宫伺候皇上的人,还敢想东想西的?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传出去,有你好果子吃的。”
“好好好,不说大将军了。”栗珍珠收起那点少女心思,又问:“那个小少爷跟你说什么了?逗你乐的。”摇晃她的胳膊,“才一丁点儿大的小孩儿,总能说吧。”
“没说啥。”云锦摇摇头,霍玺元的话也不能说啊。
“不仗义。”栗珍珠哼哼道:“今儿我可是冒死帮你说话,还陪着你跪了半天,这会儿连句笑话都不告诉我,小没良心的。”继而叹气,“算了,你现在还在热孝中,心里难受着,还是早点睡养养精神吧。”
她是个心思浅的人,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云锦身上的伤口还在发痒,睡不着,翻了个身,看着那惹祸的药膏盒子,心下有点惋惜。哎…,只能扔掉不能用了。心里又浮起之前珍珠的话,刚才那会儿,他真的有在护着自己吗?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可能。
他那种人,高高在上的,哪里在乎自己这种乡下丫头?只不过是白露挑战了将军府的权威,让他生气了吧。
算了,想什么呢?下个月自己就要进宫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爹,没有娘,没有兄弟姐妹,自己的前途一片茫然,只能自求多福,希望在宫中可以多活几天。
接下来的时间,因为白露和何秋芝都没有回房,屋里格外清净。云锦和栗珍珠本来就是交好的,两个人一起经历了些事儿,更和睦了,时间飞快过去。
三天后,白露和何秋芝从柴房里放了出来。
如今云锦跟白露已经彻底闹翻,四个人的屋子,明显划分成两个对立派,好在云锦是个能随和的性子,不会主动惹事,所以暂时还算平静。
这天午饭后,照例是一段短暂的休息时间。
栗珍珠贪睡已经歇下,云锦见天气晴好,便端了自己和她的衣服去洗,自己出事的时候,她可是次次都拼命替自己说话呢。
哗啦啦,清澈的井水倒进了木盆子里。
云锦的手纤细白皙,一则是母亲的基因遗传,二则因为父亲教书,继母卖豆腐,从来没有下田地干过农活,所以没有磨粗。她一面洗衣服,一面惋惜,这样十指尖尖的一双手,得长在千金小姐身上才合适啊。
长在自己这个乡下丫头身上,真是浪费。
不过说起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和父亲还相处了一年,但是亲娘早就不在了。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但想来是一个温婉贞静的女子吧?否则的话,生不出这般清秀纤细的女儿。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脆声道:“哈,我找到你了。”
云锦吃惊的回头,“玺元小少爷?”
霍玺元穿了一身杏黄小袍子,梳了发髻,颇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他挺直身板,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给你,压压惊。”
哎?云锦眸光意外,“给我…,压惊?”接过打开,里面包着是几块窝丝糖。
“对啊。”霍玺元一本正经说道:“那天你不是被人害了吗?长了一身疙瘩,肯定吓得晚上睡不好觉,吃点糖就好了。”
云锦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位小少爷怎么想起给自己送糖来了?不管如何,总归是对方的一番好意,因而微笑,“多谢你了,我会好好吃的。”
“那个…”霍玺元咳了咳,“前几天我跟你说的那些话。”
“嗯,怎么了?”
“那些话,你听了就忘了好啦。”霍玺元走近了一些,小声道:“那天小叔叔问我说了什么,我哄他,说是叫你不用担心,有曾祖母和他做主错不了。”他神色认真交待,“回头小叔叔来找你问话,可别说漏嘴了。”
云锦的眼睛亮了亮,觉得有趣,原来小家伙是来封自己嘴的,只怕已经纠结了好几天,还是放心不下,所以才会亲自跑一趟送糖。
“记住没有?”霍玺元皱了皱鼻子。
云锦觉得他十分可爱,点头道:“记住了。”指了指纸包里面的糖,悄声道:“你放心,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等下一吃糖就全忘了。”
“嘿嘿,那就好。”霍玺元像是了却一桩心愿,挺直身板儿,叫了跟着的丫头们,“我们走。”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改天我再来找你玩儿,记得吃糖哦。”
“记得。”云锦微微摇头,心下觉得真有意思,叔叔是那样一张千年冰山脸,侄儿却是活泼讨喜的性子,完全都不像一家人。
她把糖揣进怀里,打算洗完衣服,回去再吃。
一扭头,却发现白露在门口冷笑,不想跟她起争执,赶紧利落的洗完了衣服,端了木盆就往回走。白露伸腿拦住了门,阴阳怪气道:“哟,了不起啊。”
“你让开。”云锦皱眉道。
白露倒是让开了,不过没有洗她的衣服,而是一路气哼哼的跟着回去,进门便对何秋芝说道:“表姐,你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何秋芝刚睡醒起来,迷糊道:“看见啥了?”
“哼。”白露撇了撇嘴,“难怪有人那么猖狂,我说呢,原来是勾搭上了大靠山,有大人物给她做主啊。”啧啧两声,“哎哟,前儿送药膏,今儿又送一包糖,真是恩恩爱爱叫人艳羡呢。”
云锦顿时变了脸色,“你别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白露斜着眼,上上下下扫了两遍,“不就仗着自己皮儿白,模样俏,会搔首弄姿吗?了不起,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了。”
云锦皱眉道:“那窝丝糖是玺元小少爷送我的,不关大将军的事。”
“可笑。”白露一声嗤笑,“小少爷才几岁,他认识你吗?送糖给你做什么?还不是大将军不方便出面,拿着小孩子当借口罢了。”
云锦听她越说越荒唐,不由恼道:“你有完没完?瞎编什么!”
白露尖刻道:“咋了?说中了,你急了?哼,就知道你不干净,看来我跟在后面果然没错,一下子,就抓住猫儿偷腥了。”
她们两个越吵越大声,栗珍珠也醒了,赶忙穿好衣服,过来挡着,“白露,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又来找事。”
“让开!”白露用力一把推开她,站在云锦面前,仰起下巴,“你别得意!”她咬牙冷笑,“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大将军选的,早认识了,所以在将军府里欺负我吗?哼,你且等着,将来进了皇宫以后,等皇上知道你和大将军有瓜葛,看你有什么好下场!”
栗珍珠瞪大了眼睛,“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何秋芝也给吓得彻底清醒了,上来拉扯道:“白露,不要乱说。”
“我偏说!”白露甩开表姐的手,恶狠狠的瞪着云锦,一脸得意,“怎么样?害怕了吧?这会儿你在将军府小人得志,等将来进了宫,皇上知道你是个不清白的,连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云锦睁大明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
断然没想到,白露为了中伤自己如此疯狂,居然编出这等浑话,甚至还打算进宫去跟皇帝说,简直就是疯了!不过她自寻死路,自己反倒不用为她操心了。
她上前一步,挺直身体毫不退让,冷冷道:“白露,我将来进宫会如何不知道,不过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扭头看向栗珍珠,“去把付嬷嬷请来。”
付嬷嬷很快赶了过来。
听了云锦和栗珍珠的回报,一脸惊骇,朝白露质问道:“白露,你真的说那些混账话了?真的说了?”
“我可不是瞎说!”白露在柴房里关了整整三天,就算表姐陪着,也没有让她丝毫消气,只有满腔怨恨,“本来嘛,她就是大将军亲自选的,早私下见过了。之前大将军让人送她药膏,今儿又让小少爷过来送糖,不是有瓜葛是什么?咱们进宫的秀女,可是要服侍皇上的,要的就是清清白白,像她这种…”
“啪!”付嬷嬷一耳光扇在她的脸上,冷声喝道:“来人,堵上她的嘴!”
白露捂着脸,不甘心的尖叫,“我说的是实话…”
话音未落,就被人抓住狠狠塞了嘴。
付嬷嬷在屋里环视一圈儿,警告道:“你们都别犯蠢,将来进宫,你们这一批都是凉州秀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其中有人名声不好了,你们这一批凉州秀女都得跟着臭掉!”
栗珍珠忙道:“断不敢乱说的。”
付嬷嬷冷哼道:“白露脑子坏了,你们别跟着她一起坏掉。”目光凌厉的扫了扫,特别在何秋芝身上停留,“都给我记住了,就算进了宫,也指不定是奴才还是娘娘呢。更不要忘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家人都在凉州,不怕死想攀诬大将军的,只管试试!”
何秋芝脸色一片惨白,不敢吭声儿。
“带走!”付嬷嬷一声冷喝,让人将挣扎扭动的白露给押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云锦她们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何秋芝白着脸,一步一步往床边后退,忽地一下软坐在床上,喃喃道:“完了,完了,白露这次真的完了。”
“请大将军示下。”付嬷嬷说明了事情起因原委,请示道。
霍玄朔的脸色很冷,简直冷得能掉下一层冰碴子,吓得屋里的人都低下了头,一个个皆是战战兢兢的神色,大气儿都不敢喘。
“大将军,白露不能留了。”付嬷嬷说道:“这样的祸胎,进了宫,一准儿要给大伙儿惹事,连累大家。所以我的意思,赏碗药,让她往后都不能说话,再遣送回家,就说是得了急症坏了嗓子。”
霍玄朔声音清寒,“办吧。”
“是。”付嬷嬷领命,没有表情的告退下去。
霍玄朔脸上的寒气一直不消。
丫头给他上茶,都是忍不住小小哆嗦,放下茶碗,就赶忙退得没影儿了。
霍玄朔端正坐在书案前,看着桌上那碗清香扑鼻的热茶,白雾袅袅,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盖轻轻拨弄,试图在茶香中慢慢平静心绪。但是闭上眼,又想起那个纤细清秀的少女身影。
她可真能给自己惹事儿啊。
霍玄朔说不出此刻是什么心情,微微烦躁、不悦,因为女人…,这种感觉让自己感到不舒服。他端茶饮了一口,自我宽解,最近的日子是有点鸡飞狗跳,但等秀女们的事情办完,耳根就清净了。
他并不知道,有些缘分一旦开始就不会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大家的热情支持哈,再接再厉,求2分花花,早日上月榜就靠亲人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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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玺元:大家好,我就是负责专门拉红线的小月老,以后还会经常客串的~~O(∩_∩)O~
☆、再次相遇
白露被送走以后,整个世界彻底清净下来。
何秋芝看起来是个老实的,不多话,也不像白露那样爱惹是非,每天回屋都是闷闷不吭声儿,可怜兮兮的。云锦和栗珍珠跟她说话,她答应,但却不会多说一句,勉强说了几次,大家都觉得没意思就算了。
栗珍珠私下说道:“白露到底是她表妹,人走了,她心里肯定不高兴,只要不找咱们的事儿就行。”又叮咛云锦,“最近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是因为你,才把白露给挤走的,你听了可别生气,都是那些人嘴碎没把门儿。”
云锦回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气性?她们说就说吧。”
其实不用栗珍珠提醒,自己也感觉到了。
白露走后,去参加礼仪训练的头一天,秀女们一见自己,就纷纷的自动后退了好几步,生怕得罪了自己似的。虽然大家都知道白露嘴坏,可是她被送走了,比较之下,难免惹人同情,反倒显得自己厉害的很。
这算什么啊?好端端的,自己就被秀女们集体孤立排挤。
还好有个珍珠跟自己做伴儿。
正这么想着,就听栗珍珠说道:“你放心,不管是在凉州还是去了宫里,我肯定都是跟你一条心的,别人咱们不理会就是了。”
“珍珠。”云锦抓住她的手,感动道:“你真好。”
“才知道啊。”栗珍珠笑了笑,自己又有点不好意思,转了话题,“不知道白露是怎么送走的,她那么嘴碎,又编排了大将军的不是,难道就这么送走了事?”
“那还能怎样?”云锦反问,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总不能这样吧?白露虽然有些讨厌,但也不需要做的那么绝啊。”她分析道:“毕竟大将军是凉州的天,白露吃了教训,回了家,一个村女还能翻什么花样?只是她性子好强,落选了,只怕回去有的哭呢。”
“活该!”栗珍珠哼了一声,“这叫恶有恶报。”
两人正在屋子里嘀咕,外头有人喊道:“云锦,有人找你。”
“找我?”云锦摆了摆手,示意珍珠别再说白露让人听见,出了门,瞧着对方是另一个屋里的秀女,问道:“谁找我?”
那秀女呶了呶嘴,指向墙根儿,“诺,那是霍家的小少爷吧?”
“玺元?”云锦这些天都把他给忘了,他那天说要找自己玩的话也没放心上,毕竟是小孩子口角,没想到他还真的来找自己。赶紧走了过去,道了谢,“你先前送的窝丝糖我吃了,又松又甜,多谢你。”
“不值什么。”霍玺元大方的摆摆手,“你喜欢,回头我再让丫头拿点过来。”然后扯了她的袖子,悄声道:“我找你有事。”
云锦心下有点好笑,这小孩儿就爱做个大人模样,怕他着恼,只做认真聆听的样子,“有什么事?你说。”
霍玺元撵了跟在身边的丫头,悄声道:“今儿梁刺史的夫人带着小姐来了,说是到府里做客的,其实是我曾祖母给小叔叔相看,准备娶那梁小姐做孙媳妇呢。”
云锦有点意外,“有这样的事。”
“对呀。”霍玺元眨了眨眼,“她们这会儿就在花园子里说话,我来找你,是想让你跟我一起去相看的,也不知道,那梁小姐配不配的上我小叔叔。”
云锦摆手道:“这不合适吧?我算什么人啊?哪配给大将军相看媳妇儿?小少爷,你自己去看好了。”
霍玺元跺脚道:“我这不是年纪小,看不懂嘛。”
“那可以叫丫头啊。”云锦脸色为难,自己的确不方便去,“怎么着,也轮不着我不是。”
霍玺元急了,开始教训她,“你咋这么死脑筋呢?万一成了,那梁小姐可是将军府未来的主母,丫头们敢说实话吗?还不一准儿的说好,所以啊,才叫你帮我忙的。”他挺直了小身板儿,“你帮我,回头我让人送窝丝糖给你,嗯,还有桂花糕。”
这不是糖的问题啊。
云锦哭笑不得,“小少爷,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霍玺元开始扁了小嘴,一脸欲哭模样,“你不帮我,万一祖母耳朵软好说话,被人哄了,给小叔叔娶一个凶神恶煞的坏媳妇回来,将来我就有一个坏婶婶。我年纪小,爹娘又去得早,肯定是要受气的。”他双手蒙着小脸,呜呜道:“你就忍心,看自己的救命大恩人被人欺负…”
哎,小祖宗!云锦彻底举白旗投降了。
无奈之下,只得答应,“行行,我去。”又哄道:“你别哭啊,回头叫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呢?小少爷,好玺元,我去还不行吗?”
霍玺元蒙着小脸,确认道:“那可不许反悔。”
云锦真是怕了这小孩儿了,连声道:“不反悔,不反悔。”下一瞬,就见那个白玉娃娃松开了手,眼里不仅一滴泪水都没有,还闪着小小得意。
好吧,你赢了。
云锦的心情从未如此紧张过。
花篱后面,霍玺元一脸淘气的站在旁边,踮起脚,抓住她爬上了大石头上,回头悄悄声道:“看见没有,就是那个穿海棠红衣服的小姐。”
那么大的一个活人,云锦当然看见了。
梁小姐约摸十六、七岁,鹅蛋脸儿,说不上很漂亮,但是干干净净的,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温婉明媚,唔…,还有一点点少女娇俏。旁边坐着的梁夫人看着很年轻,估摸不是亲娘,应该是继母,正在和霍老夫人有说有笑。
因为有点远,虽然听得到她们的声音,却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
只见梁小姐微微不耐,已经四下里看了好几眼,像是想走,又不方便走,勉强忍耐坐着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上前跟霍老夫人说了几句,大约是说想散心,一个人往旁边走了过去。
正好有一树紫薇花开的极为绚烂,她便站在树下,攀了一枝嗅着玩儿,因为站的位置离这边近了,眼下看得更为真切。
霍玺元扯了扯云锦,小声问道:“你觉得怎样?”
“挺好的。”云锦不好评论。
霍玺元打量着她,皱了皱小鼻子,“看你说得这么勉强,肯定觉得不好。”
“没有,没有。”云锦赶忙摆手,尽量让自己笑容看起来真诚一些,“真的挺好,长得…,嗯,长得花容月貌,身量不胖不瘦。”她往前细看了下,“举止也很大方,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千金小姐。”
霍玺元又问:“那你觉得,她和我小叔叔配吗?”
云锦敷衍回道:“配,挺般配的。”
“算了,还行吧。”霍玺元不是很满意的样子,撇撇嘴,“马马虎虎,看起来不是凶神恶煞的女人,应该不会太坏。”他从石头上跳下来,目光担忧,“可是我觉得那梁小姐不爱说话,小叔叔也不爱说话,两个木头凑在一起岂不闷得慌?啧啧,别生出来的弟弟妹妹也是闷葫芦吧。”
云锦觉得这小孩儿古灵精怪的,尽问一些叫人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又怕他罗里啰嗦说个没完,小声劝道:“玺元,你别胡乱编排了。”
“你不觉得吗?”霍玺元拉了她往墙根儿走,也不打算继续看人了,反而老气横秋絮叨开来,“说实话,你也觉得我小叔叔那种人很闷吧?”
“呃…”云锦真是服了,“还好,有一点儿。”
霍玺元又问,“那你觉得,小叔叔那样的人会有姑娘喜欢吗?”
云锦被他呛到,“咳,应该会吧。”
“会?”霍玺元瞪圆了眼睛,“不觉得闷吗?他一瞪眼,就叫人害怕的很,真的会有人喜欢?到底喜欢他那一点呢?”
云锦觉得一个头两个头,苦笑道:“大概、大概是长得还行吧。”
“有吗?”霍玺元一副见多不怪的样子,撇嘴道:“可是小叔叔那么凶,谁敢整天看他的脸啊?啧啧…”他摇头,“真是担心小叔叔啊。”
“别担心,应该会有人嫁给他的。”云锦正想敷衍几句,好早点脱身回去,忽然眼角余光瞄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心头一跳,缓缓转头看了过去,顿时整个人僵住了。
“出来。”霍玄朔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云锦的头快低到胸口上去,跟在霍玺元后面,小步小步的走了过去,见冰山脸大人一直往前走,也不敢停,只能继续跟着走。
一直穿过两个山子门洞,到了凉亭,霍玄朔才停了下来。
“小叔叔。”霍玺元笑得一脸灿烂,瞪大眼睛,模样天真可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哦,肯定是担心我了,来找我的吧?没事了,我现在没事了。”他拔脚开溜,“我先去找曾祖母说话,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云锦看着弃自己而去的队友,完全无语。
霍玄朔看着跑远的侄儿,没有追,免得吓着他跌倒,而是吩咐丫头,“赶紧过去看好玺元,别让他磕着了。”
“是。”丫头们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追着小主子去了。
云锦低了头,尽量缩成一团,试图让自己的目标看起来小一点儿,最好让将军大人忽略过去,可惜…,很明显这是幻想。
凉亭内,霍玄朔穿了一身藏青色的暗纹长袍,身量挺拔,修长但不清瘦,站得跟一棵笔直的白杨树似的,颀长而俊美。他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军,手上杀人无数,即便不言语,也是掩不住的强大慑人气场。
静默之中,云锦就单独和他相处了片刻,便有些受不了了。
“你好像不是府里的丫头。”他的声音清冽微寒,命令道:“抬起头来。”
又是抬头?云锦不由自主想起当初那一箭,生怕他发脾气,一抬头,便连珠炮似的自我介绍,“大将军,我是选秀进来的秀女云锦,那天在山上掉下来,你见过的。”又赶紧解释,“今儿是玺元小少爷叫我过来的,不是我自己来的。”
“哦。”霍玄朔在凉亭里坐了下来,打量着那张白皙清秀的脸庞,不紧不慢道:“你们还挺熟的。”倒是想起来了一件疑惑的事,问道:“上次玺元在你面前说了什么,逗得你发笑?”
云锦忙道:“玺元说,叫我别担心,有你和老夫人两位做主,不会错的。”
他似乎不信,“就这些?”
云锦睁着大眼睛看向他,一脸认真,“没了。”
霍玄朔的目光微微闪动,“我记得,玺元说完话你就忍不住笑了。”他问,“那你跟我说说,这句话到底哪点可笑?”
云锦不能回答。
他语气一寒,“看来,你们还一起对过口供。”
啊?露馅儿了?!云锦暗自懊悔,笨啊,说话怎么不过脑子呢?一着急,就把小孩儿话拿来当借口,这下说不通了。
霍玄朔往长椅上靠了靠,姿态悠闲,长手长脚的,看起来颇有一种舒展的味道。但实际上,心情却是…,这丫头不仅当面撒谎,刚才还说自己什么来着,有一点闷?长得还行?应该会有人嫁给自己的?评价可真是挺高的。
“大将军。”云锦只能自认倒霉,今儿都是被霍玺元给祸害的,虽然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但有关童子鸡的话,还是说不出口啊。想着之前还说了一些不合适的,赶紧亡羊补牢,顺便岔开这个话题,“刚才我跟玺元说话,你听见了吧?对不住,其实是我说的不够准确,其实、其实…”
霍玄朔狭长凤目微眯,“其实什么?”
“其实…”云锦脑子转得飞快,在肚子里拼命搜索赞美之词,“其实大将军你长得个子高,身材又好,脸也长得比别人要帅。还有功夫很好,百步穿杨、箭无虚射,还有还有,你领兵打仗英勇无敌,简直、简直就是天神下凡一样的人物。”
这么多的形容词,够了吧?再多,自己也编不出来了。
“哦?”霍玄朔清寒的眸子里,破天荒的有了一丝笑意,“我真有这么好?”
“有的,有的。”云锦只想赶紧脱身,连连狗腿,“像大将军你这样的人,凉州城的姑娘肯定个个都喜欢,朝思暮想、魂牵梦萦,都巴不得嫁给你。”
霍玄朔凝视她,脸上的表情有点丰富多彩。
云锦抬眸,睁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脸百分之百的诚恳,补道:“大将军,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十足的真金一样真。”
“你爹真的是秀才?”他问。
“是啊。”云锦不解。
霍玄朔眼角带笑,看起来比平时要更加明朗俊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爹是说书的,所以你才有这份家学渊源。”
云锦讪讪道:“当不起大将军的夸奖。”
霍玄朔嘴角微翘,施施然的站了起来。正好凉亭一道阴影打在脸上,使得原本乌黑深沉的眼睛,更加幽暗深邃,眼底却闪着一点璀璨星光。
云锦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口直跳。
他靠近了,声音低醇清冽,“进宫以后,可别再这么耍嘴皮子了。”
云锦的心微微有点跳乱,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吗?怕自己进宫胡乱说话,丢了小命?心下摇了摇头,赶紧打住。
“回吧。”霍玄朔看了她一眼,侧身走出了凉亭,依旧是又大又稳的步伐,震人心弦,高大修长的身影渐渐远去了。
云锦“呼”的松了一口气,片刻后,又有一点淡淡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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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玺元:“以后小剧场暂时都由我负责,先和未来婶婶混熟了,然后拉拉红线什么的,叔叔脱处就靠我啦,喔呵呵~~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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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
每天都是早饭后开始训练,中午休息,下午继续训练,然后晚上洗澡睡觉,每天都重复着前一天的日子,没有任何变化。
时间一晃,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
到了二十这天,因为秀女们马上要离开凉州,去往京城,允许家人赶来送别,所以这天一大早,将军府的侧门就挤满了人。为了防止出乱子,秀女们的家人不许进门,只在门口候着,然后付嬷嬷开始唱秀女名字,一个个的出来见面,一人一盏茶的时间,至于送别的东西也要检查一遍,才能带进去。
这一别,秀女们再也不会回到凉州,再也不会见到父母,将军府的侧门一片哽咽哭声,难舍难分的离别话儿。付嬷嬷瞧着不像样子,上前喝斥道:“进宫侍奉皇上是你们的福分,掉眼泪是大不敬,谁再哭哭啼啼的,就不许再见面了。”
如此吵了几遍,秀女和各自的家人都老实下来,只敢偷偷擦泪。
云锦则更为凄凉一些,父母双亡,而胡氏因为没有落着银子,根本不来相送,因此在门口晃了一圈儿,便回去了。
她孤孤单单的往回走,心思漂浮,忍不住自己交叉双臂抱着,给自己一点温暖。
从今往后,自己就要孤单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了。
穿过圆月洞的侧门时,眼前黑影一挡,居然差点撞上一个人!抬头看去,不由意外道:“大将军?”再回头看了看,“哎,我怎么走错了。”
霍玄朔穿了一身锦缎紫的长袍,他本来就高大挺拔,稍加打扮,便是长身玉立的翩翩佳公子,与平常人不同的是,多了一份统军千万的迫人威仪。他站在云锦的对面,比她高出差不多一个头,微垂眼帘,“家里没有人来送你?”
云锦苦笑摇了摇头,“没有。”
霍玄朔微有沉默。
根据那天在云家见到的情形,她甚至还怀疑继母害死了父亲,不用想,肯定和继母关系很糟糕。眼下她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姐妹帮衬,孤孤单单,和自己…,真是何其类似?
云锦神色紧张,陪笑道:“是我刚才没有注意,府里的格局又有一点像,不知怎地就走错门了。”她盈盈一福,“惊扰大将军,告辞了。”
“你还没有出百日热孝吧。”一道清寒的声音响起。
“是。”云锦缓缓转身,清澈的眼眸里有着不解,“我爹是选秀那天去的,大将军不是知道吗?到今儿刚好是一个月。”
“明天就要去京城了。”霍玄朔的眉宇间有几分微凝之色,衬得他眉目分明,五官更加清晰干净,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不容置疑,“你再给你父亲烧一点纸,祭拜一下,往后就只能在京城遥遥相拜。”
“这不合适吧?”云锦不太明白的他的意思,小心翼翼道:“虽然我在热孝,可是也没有在将军府烧纸的道理。回头府里的人知道了,一定忌讳,不好,还是等明儿出了将军府,休息的时候,我在路边给爹少点纸好了。”
霍玄朔长身玉立的站着,没有解释,直接道:“我让人带你去小佛堂。”
云锦有些呆住了。
其实她没有对方想象的那么伤心,毕竟和父亲只有一年多父女情分,除了平时交流几句,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云师庭死了,她伤感肯定是有的,但还达不到伤心欲绝的地步,至于离开凉州,也谈不上多么舍不得。
见她沉默着,霍玄朔以为是她怕麻烦,想着等下又要推辞,自己又要劝解,罗里啰嗦的好不麻烦。当即叫了袁福,吩咐道:“去找两个妥当的丫头,带她去小佛堂,让她给父亲少点纸,上柱香。”
“哎?”袁福张了张嘴,心道,大将军怎么总对这丫头另眼相看?一遇到她,就好像变得特别温柔体贴,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乖乖,这可是要送给皇上的啊。
“发什么愣?”清寒的声音里带着不满。
袁福醒过神来,连连点头,“是是。”赶忙去找了两个丫头,让领着云锦去内院的小佛堂,细细交待了,“好好领着去,再好好的把人送回来。”
丫头们齐声应道:“知道了。”
云锦走了几步又回头,想再次道谢,可是那个高大冷峻的身影却转身走了。
一路顺顺利利,云锦跟着丫头们到了小佛堂,上了香,烧了纸,对着香案给父亲磕了几个头,全了一年多的父女情分。然后出来的时候,再三对丫头们道谢,“多谢两位姐姐领路,回头见了大将军和袁管家,请再替我道个谢。”
她长得清秀白皙,说话温柔,人也客套有礼有节。
两个丫头都是笑笑,其中一个说道:“到底是经过一个月秀女培训出来的,和那些乡下丫头不一样了。”然后送她出去,“走吧,今儿算是你运气好。”
一路出门往回走,不料又碰见了人。
“二奶奶。”丫头们上前行礼。
“哟,这是…?”霍二奶奶打量着云锦,挺清秀水灵的一个小姑娘,身上藕荷色的秀女服色,身量窈窕,像是一把新掐的水葱似的。只是秀女,怎么混到内院来了?往前看了看,好像是才从小佛堂出来。
云锦福了福,“见过二奶奶。”她低头解释,“我爹前些日子去了,还在热孝,明儿马上就要离开凉州,大将军怜悯体恤,特准去小佛堂上几柱香。”
霍二奶奶眼睛一亮,颇为惊讶。
那个整天跟千年寒冰一样的小叔子,居然还这般怜香惜玉?瞧瞧这丫头,到是有几分水秀姿色,莫非…,小叔子就喜欢长这样的?在肚子里猜测不定,面上不流露,只是一脸同情说道:“可怜见的,是应该去给父亲上上香,回去吧。”
云锦欠身告退,让了路,“二奶奶先走。”
“哟,还是一个懂规矩的丫头呢。”霍二奶奶领着人过去,擦身而过的时候,瞟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此刻,将军府侧门仍旧是一片热闹。
“何秋芝!”付嬷嬷唱了和家人见面的秀女名字,挥手道:“去吧,快些说。”
“是,知道了。”何秋芝不敢耽搁,赶忙走到自己家的马车跟前,回身跟宫人们解释道:“我娘腿有残疾,下不了车。”上前掀了车帘子,里面只有一个瘸了腿的妇人,的确没有外人。
宫人点头,让她上了马车。
“秋芝!”何母一把抓住女儿,将她拉到自己跟前,附耳低声道:“白露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何秋芝先问,“白露到底怎么样了?我一直不知道消息。”
“哑了,嗓子坏了。”何母脸色愁苦说道:“被人送回来,就说突然害了急症弄坏了嗓子,现如今半点声响都发不出来。”她紧紧抓住女儿,“可是白露比划了好久,意思是她被人害的,不是得了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秋芝怔了怔,方才拣要紧的快速说了一遍。
何母听得愣住,小声道:“就是说,白露不光三番两次的惹事,还…,居然还攀诬大将军?”吓得面色惨白,“她,她这是惹祸精啊!幸亏大将军没有继续追究,不然一家子人都让她给毁了。”
何秋芝担心等下宫人来催,时间不多,“不说白露了,她那样的爆炭脾气,不去宫里,还能少惹一点祸事呢。”一想到马上就要分别不见,不由哽咽道:“娘,女儿明天就要走了,再也见不着你和屏儿。”
何母也是眼圈儿红红的,满心难过,搂着女儿不停的摩挲,“秋芝…”
母女俩互诉了一回不舍之情,相对俱是泪眼。
外面宫人催道:“何秋芝,差不多时间到了,下来吧。”
“等等。”何母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要事没说,抓住女儿,生怕被人听见,将她拉到嘴边小声道:“白露现在整天都在家里哭闹,摔东西。你舅母信了她的话,认定是别人害的,所以…,要你替白露报仇。”
“报仇?”何秋芝低声惊呼,声音细若蚊呐,“我怎么报?”
何母在她耳边快速低语了几句,“记住了,当心一些,别闹出人命来,别把自己给牵连进去。”听得外头有脚步声响起,不敢再说,只能哽咽哭道:“秋芝,你好歹想一想娘和屏儿。”
车帘子被人掀了起来,宫人上前道:“下来,时间到了。”
何秋芝怔怔的,还在母亲的话里回不了神。
她被宫人请下了马车,进了将军府,然后自己回到秀女们的住处。一进屋,就见云锦坐在床边发呆,栗珍珠还在外面等着和见人见面,没有回来。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她两个人,再想起母亲的话,心口顿时一阵“扑通”乱跳。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要是不帮白露报仇的话,她和舅母肯定不依。
自己父亲已经亡故,母亲是个残疾,妹妹年纪还小,如今劝仰仗舅舅一家才能勉强度日,不然孤儿寡母的肯定要被欺负死。更不用说,要是白露和舅母恨上自己,还会对母亲妹妹做手脚,日子只怕比黄连还要苦。
可是,自己真的要那么做吗?毁了云锦,叫她永远都没有机会进宫。
片刻后,栗珍珠红着眼圈儿回来了。
云锦上前迎道:“栗大娘和栗老爹来看你了吧?”去水盆里拧了帕子,递给她,“拿着捂一捂,一会儿就消肿下去了。”
栗珍珠哽咽道:“谢谢你。”捂了一会儿眼睛,好了些,松了帕子问道:“今儿胡氏是不是没有来送你?”
云锦摇了摇头,“她怎么会来送我?我把那十二两银子都用了,给我爹办丧事,一分银子都没给胡氏留,她心里恨透我了。”有点不以为意,“不来也好,我见了她也没啥好说的,不过是互相看不顺眼。”
“你别难过了。”栗珍珠想着从父母嘴里听来的消息,欲言又止,想说怕叫她心里更难受,不说吧,自己心里又实在憋得慌!咬了咬唇,最后还是没有忍住,“锦姐儿,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先答应我不生气。”
云锦抬眸看了她一眼,渐渐有所领悟。
这世上,和自己相关的人只剩下胡氏了。珍珠让自己别生气,一定是有关胡氏的什么消息,想来是…,她趁着热孝嫁给鲍屠夫了吧?除了这个,自己再想不出别的。
果不其然,栗珍珠愤愤说道:“那胡氏好不要脸,说是自己寡妇失业可怜,没有人支撑门户,半夜里都不敢睡觉。然后刚出了殡不久,才过三七,她就慌脚蟹似的嫁给了鲍屠夫!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云锦听了,淡淡道:“嗯,我知道了。”
“你不生气?”栗珍珠拔高声调,“这都是什么人啊!你爹才死,她就…”想要骂那胡氏几句,又怕越说,越让她听了伤心,改口道:“算了,反正你往后也不在凉州呆了。等进了宫,凭你的姿色一定讨皇上欢喜,将来封个贵人,气死胡氏,让她肠子都悔青了去!”
云锦本来对进宫是没啥兴趣的,自知份量轻,从来没有妄想过荣华富贵,只想默默无闻保住性命。不过眼下见栗珍珠义愤填膺,顺着她的话,努力浮起一个笑容道:“这话有志气,咱们就该好好打扮打扮,讨皇上欢心。将来你做了贵人光耀门楣,我呢,专门去气胡氏,让她后悔去。”
栗珍珠听得笑了,“对!就是这样没错。”
她两人本来只是玩笑打气之语,可旁边的何秋芝却听着,却入了心。
既然云锦这么心心念念做贵人,出人头地,那么她要是做不成秀女,肯定会难过的不行吧?而且她爹娘都死了,继母不仅不好,还改嫁了,等她被刷下来的时候,回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肯定哭都哭死了。
更不用说,将来姻缘前程一片黯淡。
所以只要让她落选,手不见血,就替白露报了大仇,自己也不会惹上什么祸事。而白露和舅母称心如意,就不会再为难母亲和妹妹了。
是了,只要让她彻底落选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的人设有点简单,增加了一下内容~~
1.女主的继母胡氏和鲍屠夫偷情,成为害死女主父亲的嫌疑人~~
2.男主增加了一对庶出的哥嫂,两个打酱油的侄女,一个改嫁的嫂嫂(霍玺元之母)
3.太监周寿德暂时没出场,后面男主护送秀女们进京再出场~~
PS:主要是第一章和第二章增加了点内容,有兴趣可以回头看看,但是其他故事走向不变,不看也不影响阅读~~
☆、前往京城
次日,天才蒙蒙亮,付嬷嬷就催促秀女们起来收拾。
不为别的,等下早早吃了饭,辰时准点儿出发。虽说去往京城得大半个月时间,不差一、两个时辰,但秀女们是要去见皇帝的,没有太阳晒屁股才出门的道理。
这次一共选了五十几个秀女,除了白露那种自作孽被送走的,也不乏其他检查不合格的。比如牙齿始终刷不白的,出汗有味道的,吃饭声音太响的,羞怯不敢正眼和别人交流的等等。各种各样的理由,又刷下来好几个秀女送回了家,剩下一共四十六个,这还要防着路上水土不服病倒之类,仰或是有其他什么变故,总之不到进入皇宫,这些秀女都还在半空悬挂,做不得准儿。
今儿秀女们都换上统一服色,标准的宫装。
云锦刚刚收拾完毕,栗珍珠过来说悄悄话,“听说了吗?对门那个姓李的秀女,说是昨儿故意装病,才被刷下去的。”
“还有这样的事?”云锦先是吃惊,继而有点心动,要是自己也找个机会落选,岂不是就不用入宫了?然而下一瞬,现实很快把她打醒,别的秀女装病落选能回家,自己能去哪儿?眼下除了入宫,根本就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罢了,安下心来,去瞅瞅真龙天子长什么模样吧。
栗珍珠小声嘀咕,“说实话我也不想离开凉州,离开父母,去那么远的地方,谁知道今后是个啥样啊。可是…”她低头搓着衣角,“十二两银子,够给两个弟弟娶媳妇的了。”
云锦轻轻握了她的手,“珍珠…”
“我没事的。”栗珍珠是一个开朗的性子,继而又乐观起来,“秀女啊,说出去能让十里八村都羡慕呢。要是我运气好,皇上…”她微微红脸,“皇上要是临幸了我,封个美人什么的,往后一辈子穿金戴银多好啊。”
这种想法,多少有一点天真了。
云锦心下明白,却没有开口打击这个明朗的姑娘,而是笑道:“就算不封美人,皇宫里面肯定也是好衣好饭养着,担心什么?再说了,还有我跟你一起作伴儿,就算一辈子都没混出眉目,咱们两个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也比在乡下砍柴喂猪要强。”
“是了。”栗珍珠这次笑得多了几分真心,还有点小小兴奋,“有你陪着,我觉得没啥可担心的,而且能够见识一下皇宫,这辈子也算值了。”
“都快出来!准备启程了。”付嬷嬷在外面喊道。
云锦和栗珍珠一起,拿了包袱,手挽手走了出去。
何秋芝一直默默不作声,低头跟上。
外面马车已经准备好,同屋子的四个秀女坐一辆车,大家熟悉一些,这些出远门的小姑娘便不会太紧张。因为白露落选了,云锦她们便三个人坐了一辆车,倒是空些,松松散散腾出地儿,好放包袱。
栗珍珠有一点小小兴奋,“锦姐儿,咱们走就要走了啊。”
“嘘。”云锦瞧瞧摆手,“别大声说话,嬷嬷她们在外头呢。”风吹帘子动,掀起一脸小小缝隙,一抬眼,看见一个高大冷峻的身影骑在马上。他…,要亲自护送秀女去京城?不知怎地,心里莫名有了一份安定。
虽说那张冰山脸千年不变,当初射得那一箭也很吓人。可是当时自己崴了脚,他纡尊降贵抱自己上去,后来又送药膏,昨儿还让自己去小佛堂给父亲祭拜,细想起来,其实是一个面冷心热的男人。
云锦心中微微一暖。
继而又是说不出来的小小失落,那个威名赫赫的优质男人,又清俊,又厉害,又温柔体贴,几乎挑不出任何瑕疵。那天自己的话不算夸张,凉州城真的会有很多姑娘想嫁给他,而自己…,马上就要去伺候老皇帝,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
对他而言,自己只是他人生中的一颗流星。
马车悠悠前行,十几辆马车排成细长的青色长龙。
霍玄朔坐在最前面的马车里,领头带路,周围是跟着骑马的侍卫,保护秀女们不受打扰,大队伍过去,在官道上惊起一大片的灰尘。
栗珍珠咳了咳,嫌灰大,干脆坐在车帘子前头压住。看了看对面的何秋芝,指了指她,“你也挡住那边的窗帘,少进点灰。”小小抱怨,“偏偏赶上三伏天,热死了,这一天走下来全身臭汗。”
“珍珠。”云锦怕别人听了这些话,再惹出祸事,扯了扯她,“咱们进宫服侍皇上是福分,应该高兴,哪能因为路上辛苦就抱怨呢?要不我们换换位置,你坐里面。”
“不用。”栗珍珠笑笑,吐舌道:“我知道了,在外面绝对不敢乱说的。”说完,看向何秋芝,“不是让你挡住窗帘吗?怎么不动,外面灰尘好大的呢。”
“哦。”何秋芝像是忽然醒神一般,赶忙挪了挪位置。
云锦看在眼里没有做声。
午饭的时候,队伍没有进城,只是停在一个小茶寮喝水吃干粮,然后继续赶路,到了晚间,才在一个小小城镇落脚。客栈是早就已经打点好的,整个都包了下来,绝对不允许外人出入,成为秀女们的临时居所。
云锦拿了换洗的衣服出来,准备洗澡。见何秋芝先出去了,便拉了栗珍珠说话,“你觉不觉得,何秋芝有点怪怪的?昨儿回来天黑我没留意,从今早一出门,就感觉她和平时不太一样,心事重重的。”
“有吗?”栗珍珠心思比较大条一些,疑惑道:“没留意,回头我仔细瞧瞧。”
两个人都是存了小心,毕竟之前得罪了白露,还间接的让她落选回家去了。何秋芝作为白露的表姐,难讲会不会做出点什么事来。可是一路小心,一路谨慎,何秋芝却什么都没有做,除了有点爱走神,就连口角都没有起过一句。
这样一路漫漫,经过近二十天的长途马车奔波,秀女们终于抵达京郊了。
按规矩,今天得在京郊的驿站休息一晚。因为明儿清早就要就要进宫面圣,付嬷嬷还特意发了香露,让秀女们沐浴后,往身上抹一些,就会有幽雅如兰的淡淡香气。然后特意叮嘱,“今晚洗了澡就早点上床睡觉,养足精神,明儿进宫不能没精打采的,惹得皇上生气,仔细你们的小命儿!”
秀女们都脸色紧张,齐声应了。
云锦领了香露,和栗珍珠一起回了房间。
何秋芝上来道:“我头发厚实,先用一下浴桶好晾头发。”说着,自己拿着衣服和一包东西去了。
栗珍珠关了门,回来道:“瞧了她二十来天,除了爱抢着洗澡,没啥问题啊。是不是咱们多心了?本来嘛,白露是有些讨人厌,可是何秋芝脾气一向很好的,从来不跟人起争执,怎么会想着害你呢?兴许是白露没能跟来,她一个人发慌吧。”
说实话,云锦疑心归疑心,也没有看出何秋芝有啥问题。加上一路平安到京城,明天就要进宫,一直绷紧的弦总算稍稍放松,点头道:“或许吧,是我太紧张了。”努力绽出一个笑容,“明天咱们就要进宫了,早点收拾完,早点睡。”
两个人乐呵呵的,铺床,收拾东西。
然后等何秋芝洗完澡,但是她今天特别慢,特别磨叽。栗珍珠等得不耐烦了,穿过屋子,上前敲门催道:“你洗好了没有啊?我和锦姐儿都还等着,耽搁得晚了,明天起来顶一对黑眼圈儿,进宫怎么见人?”
“来了,来了。”何秋芝嘴里答应着,片刻后,头发湿漉漉的推门出来,歉意道:“因为要抹一遍香露,所以慢了点儿,对不住啊。”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云锦打圆场道:“算了,没事。”然后谦让,“珍珠你先进去洗吧。我动作快,等下一会儿就好了。”
栗珍珠气鼓鼓的去了。
她的动作也快,这边何秋芝刚刚揉干了头发,换了衣服,她就已经洗好了。手上拿着香露,说道:“锦姐儿你快去洗,我在外头抹香露就是,等下好早点睡。”
云锦笑笑,“行,等下我也出来抹。”
自己去打了热水,捧了衣服,里面已经是白雾茫茫的一片,水汽缭绕的,还散发着淡淡的香露气味。她解了发髻,将衣服堆在了窗台边的桌子上面,然后进了浴桶,仔仔细细的擦拭身体,全身上下每一处都不放过。
一面擦,一面走神。
要是明天入了宫,真的被皇帝看上选来临幸,自己岂不是就得强颜欢笑,忍受被一个老男人破身?啧啧,真是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这么想着,就连洗干净的念头都淡了。
可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帕子狠狠擦拭身体,算了,洗干净点儿吧。万一被老男人XXOO了,不说挣个名分什么的,至少不要出错,才能好好的活下去啊。要是哪里让皇帝不满意,到时候白白被糟蹋不说,没准儿连自己小命都保不住呢。
屋子里白烟袅袅,云锦洗得有点头昏脑涨的,真是热啊,大夏天洗热水澡就是这点不好,等下洗完也没有空调,只怕还得出汗?听付嬷嬷的意思,明儿一大早,还要重新再洗一遍,才让进宫呢。
哎,真是折腾。
云锦笑着摇摇头,忽地感觉有点不对劲,背后火烧火燎的,还有细碎的“刺啦”声音,有点奇怪啊。她扭头一看,顿时吓得不轻,窗台上的衣服居然烧起来了!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顾不得多想,赶忙从浴桶里面爬了出去,将就提水的桶,打了水,准备灭火。然后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瞬,那火势就控制不住的燎开,衣服转瞬被烧光,纸糊的窗户也在熊熊燃烧,窗棂、窗框,甚至房梁,像是被人破了油一般的,迅速燃成一片!
这火,铁定是救不了的了。
云锦一咬牙,只能放弃救火的念头,打算先跑出去。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根本没有衣服可穿!怎么办?难道要自己光着身子出去?出神的片刻功夫,那火苗就跟疯了似的绕了一圈儿,整个屋子都燃烧起来。
火光漫天,烟熏火燎的,又热又呛,只剩下浴桶周围一片小地方了。
“锦姐儿!锦姐儿…”栗珍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颇为焦急,“你怎么样了?快往身上泼点水出来啊!听见没有?!”
云锦在一片白雾浓烟里呛咳,光着身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要搁现代,自己豁出去丢一回人,蒙着脸,只管先冲出去逃命再说。可眼下是古代啊,自己要是光着身子跑出去,就算活下来,也得再死,还肯定会比烧死更惨。里面浓烟越来越重,越来越呛,加上水汽雾蒙蒙的叫人胸闷,渐渐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云锦心下苦笑,怎么办?不出去是死,出去也是死,自己怎么就这么背运?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娘,他娘的,好歹也让见一见皇帝长什么样子,再让死啊。
“云锦!快出来啊。”
“锦姐儿…”
外面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但是火势太重,没有人冲进来。
付嬷嬷还高声叫了一句,“快拉住她!疯了,毁了一个还不够,再搭一个不成?打水的人呢?快点啊,快把这火给扑灭了。”
“锦姐儿,你听到没有?”栗珍珠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被人拉住了,拼命挣扎,声音断断续续的,“你快出来,你傻啊,呆在里面做什么?出来啊!”
云锦晕头脑胀的,眼睛更是被烟熏的泪水之流,根本看不清东西。不停的呛咳之际,又慢慢的爬回了浴桶,罢了,就这么死在浴桶里算了。好歹死得清白,等下别人进来收尸,还能把自己好好的埋了。
“砰!”的一声,几乎烧焦的门框被人撞碎了。
是谁?是谁不怕死,这个是时候冲进来?云锦迷迷糊糊的想着,珍珠不是被人拉住了吗?付嬷嬷和其他秀女们跟自己没啥交情,谁肯不要命进来救自己啊?唔,一定是自己产生幻觉,…是幻觉。
下一瞬,一件夸大的袍子裹住了自己的身体。
嗯?云锦艰难的睁开泪眼,努力的,想要看清楚来人。
红色跳跃的火光,白雾茫茫的烟尘,以及氤氲上升的水汽,构成了一副模糊迷离的景象。抱着自己的人长得高大挺拔,面容冷峻,眉梢间还蕴含了一丝怒气,他紧紧的抱住了自己,大步流星快速走了出去。
果然是幻觉啊。
这一定是临死之前的幻觉,心里还惦记着上次他抱自己的情景,所以快死了,才会出现这副画面。云锦努力的笑了笑,不停呛咳,对那人道:“别了,再…、再也不会见了。”
“清醒点儿!别枉费我来救你。”一道清冷有如千年寒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阴谋重重
“出来了,出来了!”外面的人群惊呼道。
夜色中,霍玄朔抱着一个湿漉漉的女子走出了门。他面容冷峻,身量高大挺拔,在背后的火光映照下,衬得他,恍若从战场上走下来的杀神。众人在那强大气场下,都不自觉的退后一步,甚至连云锦裹着大将军外袍,都没人敢议论。
“单独准备一件房,大夫过来。”他冷冷道。
付嬷嬷瞬间反应过来,大将军这是担心有人谋害云锦,不放心,赶忙道:“就先去我的屋子。”又喝斥栗珍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拿干净衣服过来。”
“哦,好好好。”栗珍珠飞快的转身去了。
何秋芝躲在人群里,看着眼前画面,这和自己预计的有些出入。
原本想着,人在那种临死的环境,肯定会失去理智,慌里慌张赤身跑出来的,这样的话,她的名声也就彻底毁了。却没想到,她一直都没有出来,也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打算就在里面活活被烧死?她的心可真够狠的。
而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这边一着火,大将军就赶了过来。不仅如此,还在众人都犹豫的时候,泼湿了自己,就那样冲了进去!
看来…,白露说的话还有几分真呢。
要是大将军对云锦没有想头,怎么会如此不顾性命?现在这样也好,人人都看见云锦没穿衣服,裹了大将军的袍子,还是被他亲自抱出来的。无论如何,她的名声都是不清白的,不可能再入宫了。
但是隐隐有一点担忧。
要是云锦真的和大将军有什么,会不会事后怀疑自己?大将军会不会为了她,找自己的麻烦?不不不,何秋芝在心里摇了摇头,别自己吓自己,明天自己都进宫了,别人还能对自己怎样?嗯,只要撑过今晚就好。
心下明白,云锦醒来肯定会怀疑自己的。
反正所有的东西都烧完了,没有任何证据留下,他们不能拿自己如何,即便怀疑询问,也是没有证据,只要撑过今晚,明天就再也没有人敢为难自己了。而自己完成了白露的心愿,母亲和妹妹在舅舅家,也会好好的。
何秋芝的心里有一丝不忍和愧疚,但她不敢深想,强行压住了,拼命的告诉自己,为了母亲和妹妹,不管做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自己也是没有办法,只能牺牲云锦了。
她在人群中恍惚出神之际,霍玄朔已经抱着云锦去了付嬷嬷的屋子,栗珍珠也拿着衣服过去了。此刻大夫正在给云锦诊脉,付嬷嬷在里面受守着,栗珍珠被挡在了外面,暂时不允许进去。
而霍玄朔独自站在庭院里,静默不语。
当时自己在驿站隔壁的院子,想着明天要进宫面圣,有关凉州军务,不少问题都要趁机禀告皇帝,一时睡不着,就在庭院里仰望夜色琢磨,没多久,就见秀女的院子里起了火。虽然不明所以,但若是出了人命,自己这个护送秀女的人肯定脱不了干系,当即饶了过去。
偏生那么巧,又是那个女人出事了。
火不知道是怎么起的,但她人在里面一直没出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故。要是换做别人,自己未必会去管这档子事,自会等着护卫们过来营救,可是她,那一幕幕鲜活的记忆刻在自己脑海里,总是挥散不去。
选秀那天惊慌失措的她,失去父亲冷静镇定要验尸的她,后来眉眼笑得有如月牙儿一般的她,和侄儿在一起胡闹灵动狡黠的她。
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她被活活烧死。自己让人打了水来,破湿了身体,然后一脚踹开燃烧的门,从火光映天中走了进去。那一幕,迷离而又旖旎的画面,犹在眼前浮现。
一片迷糊之中,自己朝着浴桶的身影走了过去。
闭上眼睛流泪的少女,静静靠坐着,身子没在水里,湿湿的头发粘在她的脸上,露出白皙的脸庞、脖颈、香肩,以及若隐若现的洁白山峦,春光无限中带着忧伤凄美。
只一眼,便不敢再看下去了。
自己脱了外袍给她,裹上了,赶紧将她抱了出去。
人是救出来了,但,自己抱着秀女走出浴室火场,旁人会怎么想?她的名声肯定是毁了,进不得宫,严重一点想,自己说不准都要受到牵连。
当时还是太冲动了,可是…,却又不觉得后悔。
霍玄朔微微静默了一会儿,叫了付嬷嬷出来,避开人道:“拿银子打点里面的大夫,回头就说,人虽然救了出来,但是头发被燎了,脸上也烧坏一片,把她从秀女名册里面除名,回头遣返凉州。”
付嬷嬷先是一怔,继而明白过来。
秀女出了事,毁了容,别的秀女便只会同情和怜悯,而不是议论纷纷。甚至这火如果是有心人放的,故意害人的话,得知这个悲惨消息以后,也该满意消停了。而除了名,皇帝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没见面的秀女深究,即便问起来,已经毁容也不值得惋惜。
反正云锦出了这档子事儿,铁定不能入宫。
一切都以她倒霉不济画上句号。
付嬷嬷低声应道:“是,会安排妥当的。”
云锦慢慢苏醒过来,胸口一片呛咳的疼痛难受,伸手一摸,自己的头发怎么怪怪的?好像…,好像被火燎了一大片。再摸到脸上,啊!怎么还贴了半边脸的膏药?难道脸给烧烂了?
也就是说,之前不是自己的幻觉。
自己的确是被他救了出来,但是头发烧掉了,脸也毁了,变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丑八怪?这…,皇宫肯定也进不去了,爹娘都死了,自己无依无靠还要变得这么丑,就是想随便嫁个人混饭吃都不行。
天哪,往后到底要怎么活下去?还不如死了,重新再投个好胎呢。
云锦心情一片灰暗低沉。
“锦姐儿!”栗珍珠被允许进门探望,她在外面等了许久,已经心急如焚,一进门就冲到床边,哽咽道:“菩萨保佑,可算是留下你的一条小命,我、我还以为你要…,呜呜…”
“没事了。”云锦见她哭得伤心,想要安慰一下,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粗哑难听,唉,连嗓子都烧坏了吗?心下真是苦笑连连。
“你的嗓子…”栗珍珠也发觉不对劲,怔了怔,赶忙安慰她,“没事的,肯定是被烟熏的,养几天就会好。”这么说着,可是看见她被燎坏的头发,以及脸上的一大片膏药贴,不免又是泪如雨下。
毁成这样,这辈子都算是全完了。
皇宫肯定不能进,脸面也坏了,将来就算回了凉州又怎么嫁人?偏生她还是没爹没妈的,后娘也改嫁了,叫她后半辈子怎么过啊?太可怜了。
“好了。”云锦一说话就咳嗽,但是努力安慰道:“没事的,我不是捡了一条命回来吗?实在不行,回了凉州,去给富贵人家做个烧火丫头,横竖主子们看不见,不怕我丑,只要干活勤快一点就行了。”
“锦姐儿,你真是命苦啊。”栗珍珠呜呜咽咽的哭,一面掉泪,一面飞快的琢磨,忽地道:“不如这样,我让人给我爹娘写封信,你拿着回去,往后就在我家住,算是栗家的姑娘。我…,我在宫里攒了银子,就往家送,横竖够你吃一口饭的,再说你也会干活,帮我照顾弟弟妹妹们,这样就行了。”
云锦看着她,心里是难以表达的感激之情。
但是感激归感激,实际上,栗珍珠的话是不现实的的,或者说,她想得过于美好了。栗家只是普通的农户家庭,养家里的几个孩子就够吃力的,哪里还有粮食再养一个外来人?而说到干活,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抬,比不得成年的壮劳动力男丁,根本就没有用处。
至于珍珠说她在宫里攒银子,寄回家,且不说有没有那样的机会,便是真有银子寄回栗家,也是她爹娘应该得的,和自己有啥关系?所以说,寄养在栗家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可是眼下,栗珍珠情深意切的承诺自己,还是值得感动的。
“谢谢你,珍珠。”云锦沙哑着嗓子,握紧了她的手,“回凉州以后,我回自己想想办法,不行就去你家,多谢你了。”
“嗯。”栗珍珠红着眼圈儿,认真道:“放心,你会没事的。”她想了想,将自己头上的一根发簪拔了下来,“这是我二姐回门的时候给的,不值钱,不过你拿着当个信物,回去给我爹娘看了,他们就相信你了。”
云锦努力微笑,“好,我给他们看。”
时辰不早了,付嬷嬷进来催道:“好了,快回去睡吧。你明天还要进宫,须得养好精神,云锦伤重不宜挪动先住这边,正好有宫人照顾,你快回吧。”
栗珍珠依依不舍,“锦姐儿,往后我们再也见不着了。”
云锦看着她笑,顺着她之前的话说道:“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你家弟弟妹妹,帮你父母的,你在宫里只管放心好好过。”
两人难舍难分,最终被付嬷嬷叫人分开了。
付嬷嬷关了门回来,神色严厉,“记住,你的头发被火燎了,脸上也被火烧伤了,大将军进去救你的时候,你已经昏倒在地。”加重语气,“是穿好衣服急着逃出,没来得及,被浓烟熏得晕了过去。”
“是。”云锦下意识的点头,觉得对方话有点怪怪的。要求自己说是穿着衣服的好理解,毕竟赤身太不好听,加上当时自己被他的长袍裹着,谁也不知道里面穿没穿衣服,马马虎虎混得过去。
但是为什么要强调自己头发被燎,脸上被烧呢?
等等,不对。
自己的头发的确是被燎烧掉了不少,但是脸上,要是被烧坏了一大块,应该会疼得要死啊?可是,现在一点都不疼。
不由瞪大了眼睛看向付嬷嬷,指了指自己,小声问道:“嬷嬷,我这是…”
付嬷嬷声音低沉,“自己心里清楚就行,少说话,不然小命都得葬送。”
云锦很快明白过来了。
她不是不知轻重的性子,赶忙应道:“嬷嬷放心,我明白。”
付嬷嬷一向觉得她为人沉稳,不似白露那种浮躁的,见她懂事,也就顺便安抚了一句,“嗓子会好的,别担心。”附耳低声说了一句,“是药,得一段日子才过去。”
云锦点头,“我懂。”
也就是说,自己除了头发是被真的燎掉,还是被付嬷嬷她们后来做的手脚,其他的嗓子坏了,脸上受伤,都是假的了。这么安排,是因为自己被霍玄朔从浴室抱出来,非议太大,故意对外面宣布自己彻底毁了,好让事情平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宫闱斗争
次日天蒙蒙亮,秀女们就收拾完毕准备出发。
栗珍珠找了机会,赶着过来和云锦道别,“保重啊,锦姐儿,记得去我家。”她难舍难分是一则,心里害怕也是一则,原本说好两个人一起入宫,互相照应,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如何不怕?越发难过起来。
云锦忙道:“别哭,别哭,等下哭花了脸不好看,还惹祸。你进宫去见皇上是大喜的事,怎么能哭呢?听话啊。”像是姐姐一样安抚她,“你好好的在宫里,少跟人争执什么,保住小命是第一要紧的,别的都可以看淡…”
“走了,走了。”付嬷嬷在外面催促,“快一点儿,别耽搁。”
栗珍珠死死咬唇,不敢哭,拉着云锦的手舍不得松开。
云锦怕她耽误了时辰,惹出麻烦,赶忙亲自将她送了出去,狠心抽了手,自己把门关上了。外面付嬷嬷的催促声,栗珍珠被人拉走的仓促脚步声,响了一阵以后,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云锦的心,顿时变得空落落的一片。
往后何去何从?不知道。
她抬手摸向自己发髻,因为头发被燎了不少,只能勉强梳个纂儿,别的首饰都没有戴,只戴了栗珍珠送的那根发簪。拔下来放在手心,细细看着,忍不住幽幽叹息,父母没有了,珍珠也看不到了,再这世上就剩下这么一点念想了。
“砰砰…”外面有敲门声传来。
云锦木呆呆的开了门,吃惊道:“大将军?!”
初秋的阳光清冷、透明,霍玄朔穿了一身翡翠色的锦缎长袍,面容清俊,身材挺拔修长,好似悬崖上一棵清寒料峭的青松。他的目光依旧透着微凉,淡金色的阳光从他身后打来,声音低沉醇厚,“你先呆着,这几天我还要在京城里办点事,办完以后会一起带你回凉州。”
回凉州?云锦的眼神有点暗淡,但只一瞬,便赶忙掩饰住了。
她欠身福了福,“多谢大将军的救命之恩。”摸了摸脸,嫌丑不自觉的低了头,“想说报答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报答…”
“先不说这些。”霍玄朔开了口,“昨天你还算是秀女,不方便过来找你。”然是自己却冲进火场救了她,一觉醒来,还是觉得荒唐,“如今你除了名,已经和皇宫没有关系了。”
“是。”云锦心情紧张,这是要自己卷铺盖滚蛋了吗?不不,自己连铺盖都没得卷,什么都没有。实在是惶恐的不行,一紧张,张嘴就到:“大将军,我、我…,愿意给你做个丫头,端茶倒水,请大将军收留。”
霍玄朔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云锦因为脸上还贴着大块膏药,不好意思,低头琢磨了一会儿,猛地醒悟过来,一定是自己要求太高档了?赶忙改口道:“不不不,粗使的丫头就行,打扫院子,或者去厨房干活,总之…,给口饭吃,有个地方睡就行。”
霍玄朔皱了皱眉。
这样也不行?还是嫌麻烦?云锦恍然大悟,赶紧道:“那、那…,大将军帮我找个人牙子,我自己把自己卖了吧。”
霍玄朔眼里浮起一点嘲笑,这都落选了,嘴皮子还是这么溜!觉得再听她多溜几段儿,肝火都要上升,昨天自己冒着大火救她出来,就是为了多个不要钱的丫头?缺那几两银子?不想听她再胡扯下去,当即道:“我来是问,昨儿起火可有什么疑点?”
“呃…”云锦怔了怔,“有。”想避忌人,探头往门外看了一圈儿,才道:“昨儿的火特别奇怪。按理说,先头何秋芝和珍珠进去洗澡,已经是水汽漫天,潮潮的,不容易起火才对。可是怪了,那火就好像被泼了油一样,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烧得满屋子都是,叫我根本没有去路。”
她又道:“还有还有,那烛台在窗边根本没人动,怎么会自己倒呢?”
他眸光低沉,“也就说,无风自动?”
云锦点头,“是,这一点很奇怪。”她想了想,“说起来,我住在楼下,要是有人从窗户后面做后脚,绕一圈儿过去。当时我又洗澡,水声哗哗,没听仔细也有可能,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霍玄朔微微皱眉,但是一时之间也无法确认。
眼下只是想查清事情原委,没有过多纠结,继而道:“昨天据栗珍珠说,你去洗澡的时候,何秋芝曾经出过门。但是后来付嬷嬷问了,她是去找另一个叫万彩云的,并且那秀女也说,的确和何秋芝说了会儿话。”他声音清冷,“你觉得,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疑点?”
“万彩云?”云锦沉吟道:“我和她不是太熟,白露走了以后,何秋芝偶尔是会和她说话来着,去找她也算说得过去。”继而话锋一转,“但是这里面有个时间问题,何秋芝就算去找了万彩云,也可以去窗户后面的,反正万彩云就在隔壁,不远,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就够了。”
“你觉得何秋芝嫌疑最大?”
“是。”云锦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猜疑,说道:“大概是从秀女和家人见面那天起,之后何秋芝就有点奇怪,一路上,总是显得闷闷不乐。我和珍珠说了,但是一直盯着她却没发现什么。可是现在想想,她好像一直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霍玄朔冷淡打断,“这只是猜疑,不是证据。”
“我只道。”云锦有点赧然,“反正我也没得罪过别人,就只有白露,何秋芝到底是她的表姐啊。”继而有些郁闷,“可是现在何秋芝已经进宫,那天的火虽然蹊跷,该烧的也都烧干净了,又能怎样呢?我现在…,哪有心情管别人呐。”
霍玄朔问道:“不做烧火丫头了?”
“哎?”云锦抬起头,也顾不得脸上有疤了,“可以吗?”
霍玄朔:“…”
“还是不可以,哦,知道了。”云锦讪讪一笑,摆手道:“没关系的,回头找人牙子把我卖了就行。”
“再不闭嘴,我就真卖了你!”霍玄朔甩下一句,走了。
哎?这是神马意思?自己闭嘴,他就不卖了吗?就可以留在霍家做丫头?云锦看着那个匆匆离去的高大背影,琢磨着,他的话是这个意思吗?应该是吧。
快晌午的时候,霍福领着人过来送饭,还捧了几套衣服,“大将军说了,你如今已经不是秀女,再穿秀女的服饰不合适,这些先换上。”
云锦赶忙道谢,上前一看,“丫头的衣服?”
霍福以为她不满意,解释道:“这也是权宜之计。你想想,大将军带着一个民女在身边算什么呢?你就先委屈做几天丫头,回了凉州…”
“不不不,不委屈。”云锦激动一笑,脸上的膏药差点掉下来,赶忙捂住,“我就喜欢丫头的衣服,就这,就这…,完全没有问题。”
霍福上上下下打量她,家里父母也没了,小姑娘能去哪儿?看来是想留在霍家做丫头了。可惜的是,原本白皙清秀的一姑娘,毁了半边脸,就她现在这副样子,不会惦记着高攀大将军吧?试探问道:“你想做大将军的贴身丫头?”
“没。”云锦陪笑,“烧火扫地的就行。”
霍福咳了咳,“姑娘,有志气。”
云锦又问:“大将军去外面忙了吧?那是还得些日子才回凉州?我这几天就在屋里呆着,要是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只管使唤便是。”
霍福笑了笑,“姑娘,你且安心吧。往后我不知道,但眼下大将军又让人送饭,又送衣服的,哪里用得着使唤你?歇着,有事儿再说。”
“行,多谢。”云锦满心欢喜,还陪笑往门外送了几步,才回去。
“凉州大将军霍玄朔,入宫觐见!”金銮殿前,太监周寿德高声宣唱。
霍玄朔从笔直的雕龙石板中,缓缓走来。
他一身黑铁精甲将军装束,体格挺拔、气场稳重,脚下步伐又快又大,每踏一步都让人心弦震动。当他步下台阶,从阴影走到阳光里时,日光一照,瞬间镀上一层璀璨的金色光芒。
衬得他,恍若战神一般凛然不可冒犯。
周寿德心下惊动无比。
霍玄朔走近了,他手上没有兵器,却带着隐隐杀气,像是一种无形的凌厉锋芒,让人不敢靠近,不自禁的避其锋芒。
他大步流星跨进殿门,掠过一阵风。
大夏天的,周寿德莫名感觉有点冷飕飕的,不自禁打了个激灵,心下不由暗骂,妈的,这姓霍的小子是妖邪吗?!嗯,杀气,一定是杀气。
这小子在战场上人杀太多了。
哼!可是到了皇宫这地界儿,一切都得看皇帝的意思,战场上杀人再厉害,也比不过皇上抬抬手指,张狂个什么劲儿?!
在他走神的功夫,霍玄朔已经进入大殿站定身形,沉稳如松。
金銮殿内,宽阔的大殿又高又深,蟠龙柱高高矗立,明黄色的帷幕从高高的房梁上落下,整个大殿威严肃穆。坐在正中龙椅上的皇帝,约摸五十多岁,身量微福,像是有着许多解不开的烦心事,皱眉太多,所有两道很深的印迹。
“此次选秀辛苦爱卿了。”皇帝露出了淡淡笑容,很标准化,“凉州地处偏僻,你们凉州将士常年累月驻守边城,十分辛苦,还要上战场浴血厮杀,才有大晋江山多年的太平安定。如今既然来了京城,边关又太平无事,就在京城里呆一段儿再走,好好的玩上一玩,也不枉千里迢迢来一趟。”
霍玄朔心头微跳,果然…,来了。
脸上却是一丝表情都没有变,依旧带着武将的粗狂不羁,还有一点点傲气,以及份内的小小迟疑,“皇上,这…,臣还要回凉州。”
“不急,不急。”皇帝摆摆手,根本不顾臣子的意愿,便道:“既然要在京城留一段时间,总住客栈不合适。朕赐你一所在桂香坊的宅子,里面丫头仆妇都是现成的,只管放心的住,往后就是你在京城的产业。”
霍玄朔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行礼谢恩,“多谢皇上赏赐。”
皇帝露出满意的神色来,又问起凉州的一些军务,以及一些琐事,更多的则是嘉奖臣子们的辛苦,最后赏了一些金银之物,挥手道:“退下。”
霍玄朔离开了金銮殿的广场,穿过月华门,迎面撞见一位年轻男子走来。那人容颜俊秀、气度清贵,身上穿着四爪蟒袍,显然是一位皇子,小太监低声介绍,“那是荣王殿下。”
“是霍大将军吧?”荣王看起来颇为亲切的样子,笑眯眯的,“听说大将军一路护送秀女们进京,辛苦了。”
霍玄朔抱拳行礼,“见过荣王殿下。”
皇帝看完秀女之后,会接见自己,虽然不是什么机密的消息,但是荣王毫不避讳的赶来“偶遇”,性子的确和传闻中的一样,有点张狂。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生母吴贤妃,母族乃是世家大族,本身又颇为得宠,所以才有这份底气。
据说,在诸位皇子当中,荣王乃是春风得意第一人。
“不必客气。”荣王摆了摆手,笑道:“难得来京城一趟,以前在凉州肯定吃了不少苦,今儿你先歇着,明儿我去府上,带你在京城四街好生逛逛。”
霍玄朔客套道:“当不起。”
“不急,不急。”荣王笑笑,往前走,头也不回的道:“明儿再说。”一副纡尊降贵潇洒的派头,往金銮殿去了。
霍玄朔在他背后扫了一眼,心下冷笑。
他回了驿站。
云锦被人叫下楼的时候,还迷糊着,“去哪儿?”
“回府。”霍玄朔语气清冷如冰。
回府?云锦更迷糊了,但也不敢多问,现在自己是一个燎了头发,毁了半张脸的丑丫头,哪有多嘴的资格?主子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等到了桂香坊的新宅子,门前“霍府”二字,刚劲有力、涂抹金粉,袁福忍不住赞了一句,“这可是御赐的啊。”不光如此,就连丫头仆妇都是御赐的,这就…,有一点别扭了。
袁福收起了笑容,没敢再说。
“见过大将军。”一群丫头仆妇上来行礼。
“下去吧。”霍玄朔挥手撵了人,上了台阶,对袁福说道:“去把裴度之找来。”他脸色阴沉沉的,像是笼了一层淡青色的乌云。
云锦识趣的没有跟进去,留在台阶下。
裴度之进来的时候,见着她,这个半边脸好看,半边脸贴着大膏药的丫头,算是怎么回事?还站在台阶下,难道是皇上专门赏赐下来的?不能够啊。
因为急着进去,没有深究,匆忙进去道了一声,“大将军。”
里屋内,霍玄朔背负双手站在窗台前面。从里面看出去,能看到内院的碧绿藤蔓,朱漆柱子,各处景致也是搭配巧妙,这所三进三出的宅子不算大,但是京城寸土寸金,此处又是繁华街区,算是价值不菲的了。
他的目光透着寒气,转身道:“皇上果然想留我在京城。”
裴度之面色一沉,“看来咱们猜对了,选秀女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摇了摇头,“我就说,凉州这种风沙遍地的边城,能有多少美人?皇上要选,大可以去江南内省挑选,此事必有蹊跷。”
霍玄朔嘴角一勾,“我还见着了荣王。”他道:“看来这趟浑水,不趟也得趟了。”
10、第 10 章 ...
霍玄朔和裴度之在里屋单独说话,密议了好一段时间,才把该交待的交待完,然后吩咐道:“你出去,把外面那个丫头叫进来。”
裴度之目光疑惑,“那丫头不是皇上赐的?”
霍玄朔眼睛微眯,闪着寒芒,“皇上不光给我赐了宅子,就连丫头仆妇都赐了。可是京城里的人太贵重,用着不趁手,还是凉州带来的用着放心一些。”
那丫头是凉州带来的?裴度之更疑惑了,自己怎么没听说?再者,大将军身边从来不用丫头啊,那位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新宠?躬身告退,出去见着台阶下的云锦时,不由仔细打量了几眼。
挺清秀温婉的一个姑娘,服色白皙,眉目干净,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不像寻常丫头那样小家子气,反倒有一种落落大方的味道。
除了,脸上的那块膏药有点碍眼。
云锦被他看得不大自在,摸了摸脸,头越发低了。
“大将军叫你进去。”裴度之一向是个肚子里能藏事儿的人,眼下他以为云锦只是个丫头,而不知道她是落选秀女,否则连这多出来的几眼都不会有。此刻也只是扫了两遍,便不动声色走了。
云锦心里越发没个底儿,但心虚归心虚,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大厅里面没人,一直试探穿过了两道门,才在玉色珠帘后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他静默站在窗边,身上还穿着入宫觐见的将军服色,阳光一照,折出让人心神俱摄的光芒。
“来了。”他转身过来。
“嗯。”云锦进了门,却只敢在门边儿站着,不敢往里去。
“我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就委屈你,先做一下丫头。”霍玄朔面容冷峻严肃,和上午说话的轻松完全不同,“你自己改个名儿,像丫头的。”
云锦是个聪明人,之前进门见到那么些御赐的丫头仆妇,就隐隐猜到,皇帝对这位大将军不放心,更不用说,把一位边关大将扣在京城,这里面的水就更深了。只是这些不敢问,也没法帮忙,眼下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丫头,做好丫头就行。
甚至在想到“信任”二字时,心里涌起一阵淡淡甜蜜。
“想不出?”霍玄朔声音低沉,“这样吧。”他不是很有耐心纠结这些,简单直接的做了决定,“就叫云儿。”
云儿?云锦打了个激灵,虽说古代丫头经常“珠儿”、“翠儿”的,但自己觉得十分肉麻,因而小声建议,“不如这样,就叫瑟瑟。”
“瑟瑟?锦瑟?”霍玄朔抬眸看了一眼,“这下有点像秀才的女儿了。”
云锦心下腹诽,大将军你的恶趣味就是毒舌别人?
突然有事,明天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