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被关押在福王府的牢狱之中,福王等人也尽数被收押。

李悠询问我这些人该如何处置的时候,我正望着窗外的芍药花丛发呆。他喊了我好几声,我才回过神来,"什么?"

"霓裳和福王他们,要怎么处置?"

"这些事一向是你在拿主意。霓裳…"我心烦地折了一朵花,花茎在指尖辗转。

李悠似乎是沉吟了一下才说,"暖暖,昨天我收到了一个消息。康平郡主…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我猛地打了一个寒战,盯着李悠问,"什么意思?"

"她为了救谢明岚,脑子受了极重的伤,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我一下子站起来,却没有迈出步子去。小白龙不是都已经跟我说清楚了吗?相忘于江湖。他那时定是做好了用余生陪伴玉蝉的准备。但这样的结果,他怎么承受得了?

我慢慢地坐下来,心情反而变得无比平静。我握住李悠放在桌子上的手,浅笑着说,"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你以为我又会不管不顾地跑出去?不了,再不了。他的余生,都不会再有我这个人。现在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给他们找最好的大夫,我只能为他们祈祷着。"

李悠反握住我的手,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他冲门外喊道,"来人!去医馆看看谢大人和郡主的伤势,随后回来向我禀告。"

李悠向我传达了想要宽恕福王等诸王的意思。毕竟现在国家根基不稳,诸王又是各个地方上最有威望之人。若是一时之间夺去这么多人的性命或者大范围地严惩宗亲,很有可能让皇室更加地分崩离析。按照当下的情势,小惩大诫更有利于国家的安定。诸王的心思其实也不过就是能用心经营这一番土地,他们怕江山易主之后,常年在西北生活的李悠会怠慢南边的人。只要消除了这个后顾之忧,并且没有霍家从中作梗,和平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对于霓裳的惩罚,我迟迟下不了决心。直到不久之后,去医馆的人返回来,给我捎回了一封信,并对李悠如此禀报道,"启禀王爷,小的没有在医馆找到谢大人和康平郡主。医馆里的大夫说,谢大人要求把这封信转交给王妃。"

我一愣,匆匆地把信拆开,谢明岚清秀的字体跃入我的眼睛。

"画堂,我把玉蝉带走了。昨夜与大夫恳谈了一夜,药石尽皆不济,我只能去祈祷一个奇迹。其实重见光明的时候,我就打算用余生与这个女子共度了。无论是否关于爱情。"我摇了摇头,用指尖用力地捏着薄纸,继续往下看,"我最后有几个请求,希望你能够答应我。第一,不要再追问我们的踪迹,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说好了,相忘于江湖。第二,我爷爷年事已高,不再能陷于朝政的漩涡,你帮助说服摄政王,让他早早地告老还乡吧。第三,谢家的家产已经在这些年尽散于民间,谢氏门衰祚薄还请新皇不要再记挂。最后,今生无缘,来世再见。谢明岚告别于金陵仲夏之夜。"

我松开手指,信纸便犹如断了翅膀的蝴蝶,无力地落在地上。

江南的烟雨,终冲刷了我的一段往事。这个结局不是我选的,是他成全的。他把我们所有的联系都斩断,果断地决定让谢氏彻底退出朝堂,退出整个国家的历史舞台,选择了更为平静的一种人生。年幼时,我们的梦想,变成了他与另一个女子的余生。也许他一直在等,一直等这样的时机和这样的勇气,跟我说再见。

我想笑,但只发出了如同哽咽的两声。李悠把地上的信纸捡起来,放到我的面前,然后伸手把我拉进怀里。

"暖暖,从此,你只许看我一个人,听我一个人。否则,我会把自己和孩子们带到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我会比他更决绝。"

我用力地摇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咬着嘴唇。

他叹了一声,"或许我永远也无法明白你们之间的感情,但是谢明岚…他必须得走,关于他身世的谣言已经弥漫开来。他留下来,将又会是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所以,他是值得我尊敬的男人。来吧,说些高兴的事,那云生下了一个很重的小子,足足有九斤!"我像只小猫一样,懒懒地趴在他的胸口,"长得好看吗?那云和蒙塔都那么漂亮。"

"漂亮吧,我还没有见到。但是再漂亮又怎么比得上我们的孩子?暖暖,我擅自做主,把锐儿和想想送到赤京去了。我…"我伸手按住他的嘴唇,"不要解释。你若还是要当这个皇帝,我们全家人只好陪着你。可是若有一天,你后悔了,不许在我面前抱怨。"

他笑起来,亲吻着我的指尖,"我肯定会后悔。所以,我不当这个皇帝。像小白龙一样活着,不好吗?"

我惊讶地长大嘴巴,他俯下头来吻我,缱倦缠绵,好像我们刚刚成亲那会儿。

"那…?"

"给我几年,我需要完成对先皇的承诺,保江山,平天下,而后才能全身而退。"他环住我,憧憬般地说,"我们会去很多地方,让锐儿做一个大诗人,让想想做一个侠客,当然,他们自己的意愿也很重要…然后等我们都走不动的时候,变成老爷爷的我和变成老奶奶的你,在安静闲适的乡间,慢慢地老去。这样好不好?"

"好!"我的眼眶红了,搂住他的脖子,"这一生我都陪着你,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所以,嫁给我不吃亏吧?"

"嗯,你比较吃亏。"

"那就对我好一点,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他闭上眼睛,靠在我的肩头,仿佛自语一样,"总有那么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提上一篮子的好酒好菜,去牢狱中探望霓裳。她的魂魄好像脱离身体般坐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让看守的狱卒打开门,她木然地回过头来,没有好气,"你来干什么?看看我现在有多惨?"

"我没有那么无聊。"

"李画堂,你并不比我厉害,你只是运气比我好。你有一个爱你的父亲,两个爱你的男人。你比我多的,就是运气而已!"她撒气一样说。

我同她一样坐在草垛上,打开篮子,慢慢地把酒菜都摆在地上。

"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些,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你口味改变了没有。"我把筷子递给她,她不接。我笑道,"你是怕我在这些酒菜里面下毒?若是可以,倒不如给你一杯毒酒来得痛快,不是吗?"

她别过头去,似乎打算用沉默来应付我所有的话。

"霓裳,你把谢明岚的幸福都毁了,知道吗?李玉蝉脑子受了重伤,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她愣了一瞬,随即发出了两声犹如鬼魅般的笑声,"你不要这么可笑可以吗?幸福?他的幸福系在谁的身上,你心里真的不明白?李画堂,我不像你。你多会装?在你的丈夫面前装得天真无邪,在谢明岚面前装得情深义重。你还有什么戏码?全演出来好了!"

"他已经决定要跟玉蝉在一起了!他们本来可以幸福的!"我吼回去。

她嗤之以鼻,"幸福,他们幸福了,那我呢?我的爱怎么办?他把我对他的爱弃之如履,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获得幸福?"

我把酒杯中的酒一把全泼在她的脸上,"到了今天,你还敢说你爱他?你居然还有脸说自己爱他!"我扑过去,提起她的衣襟,"你扪心自问,你做的所有事情,哪一件让他快乐过?你给他的,全部都是痛苦!"

"那你呢!你又给了他什么!"霓裳狠狠地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扯到她的眼前,"你骗了他的感情,你骗他为你付出,你把他耽误得一无所有!"

"你胡说!"

我们在地上疯狂地扭打起来。自我懂事开始,只跟王明珠这么打过。每当我们打架的时候,霓裳都是在旁边劝架的那一个。这一次,没有人阻止我们,我们痛痛快快地打,扯,捏,踢。狱卒在外面叫嚷着,还有的企图进来拉开我们。但大概是碍于我们的身份,谁也不敢真的动手来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停了下来,各自躺在地上喘气。我的头发和衣服全被扯乱了,脸上还火辣辣的疼。心中却有一种痛快,好像把这些年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条条框框都抛却掉的痛快。我们之间曾经隔着太多的东西,这一番宣泄,似乎让我们都轻松了。

我看着破陋的牢顶,轻声说,"霓裳,我们来做个了断吧。"

"如果我告诉你,雪衣是听了我的劝告委身于霍羽,迷幻散是我从皇宫里面偷出来的,投石器的主意也是我给我舅舅出的…你会如何?恐怕不会再给我好酒好菜,而真的是一杯毒酒了吧。"她苦笑。

"这些都是你的主意?…和李纯无关?"我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霓裳摇了摇头,"我哥哥这个皇帝,当得像是傀儡一样。大部分都是我和霍羽在背后出主意,舅舅去实行。我哥哥因为精神抑郁,服食了过多的迷幻散,现在只怕是生不如死了。"

"来吧,我们好好吃完这一顿饭。"她坐起来,心情好像突然之间变得很好。她给我斟了酒,脸上是少女时明快的笑容,"现在我不是一个罪行累累的恶人,我是李霓裳,你是李画堂,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来,快来,这酒真香啊。"

我陪她饮酒吃菜,断断续续地说一些前尘往事。她大笑的时候,我微笑,她调皮的时候,我点头。我从来都没有觉得霓裳这么鲜活过,好像被她禁锢在内心深处的灵魂,终于得到了解脱。酒足饭饱之后,她微醺地拉着我的手,"姐姐,我这一辈子做了很多的错事。我现在知道错了,我要改好,还有机会吗?父皇母后不会认我了吧。"她的视线望向远方,好像那里就是极乐世界。

我点头,"有,现在还不晚。他们不会怪你的。"

"那你帮我跟摄政王说说情,好吗?"她推了推我,"快去呀。"

我昏昏沉沉地爬起来,笑着说,"好,我马上就去。你在这里等我。"我打开牢门,就要迈步出去的时候,她忽然又叫住我,"姐姐,你记得小时候那次落水吗?其实那也是我做的。我让人在湖边洒了油,你才跌下去的。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母后,还跟她说,好像有人要害你。母后吓坏了,单独找了谢明岚,让他不要再靠近你…姐姐,你恨过我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没有。从来都没有。我们一直以为对你很好,但是忽略了你内心真正的感受。"

她说,"姐姐,谢谢你…对不起…还有…"最后两个字,因为狱卒把牢门重重关上的响声,我没有听真切。走了几步,我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冲我笑,美丽得好像九天之上的仙女。

我想她会受到惩罚,但至少,我会求李悠保住她的性命。

可是我低估了自己的酒量,我强撑着回到李悠身边,之后似乎胡言乱语了许久而不得要领,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地睡了过去。

82.换位

我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我的酒量果然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李悠就坐在窗前,好像在出神。花影遮住他的侧脸,他的表情我看不真切。

"悠?"我喊他,一边用手扶着额头,"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对了,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我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用一种悠远的声调说,"早上狱卒来报,霓裳在狱中自杀了。"

我的手本能地抖了一下,迅速向他看去。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用一种温柔而又慈悲的目光注视着我,好像庙里那些端坐的佛提。我跌撞地下了床,他过来扶我,我颤抖着嘴唇问,"她…死了?"

"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

我鼻子一酸,用手掩面,失声痛哭了起来。我以为我救了她,以为至少能够保全她的生命。但我忘记了,她也是公主,她也有一个公主的骄傲。苟且地活着,并不是一个皇族的选择。

李悠把我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暖暖,也许这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她所犯下的罪行,我真的不知道能够用什么理由去赦免…也许在那个极乐的世界里,她才能够重新来过吧。没有怨恨,没有痛苦,没有求而不得,她也能做一个单纯而又善良的灵魂。她会比现在快乐。"

我仰起头看他,重复道,"她会比现在快乐…"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年,天下第一工的汴梁,就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我靠进他的怀里,只觉眼前空茫茫的一片,这个胸膛是我最后也是唯一可以依靠的。昨夜种种涌现在脑海里面,霓裳对我说的那最后两个字,原来是永别。

我始终没有勇气去见霓裳的遗体,我总是不能接受她已经永远离开的现实。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会做很多关于儿时的梦。如今梦中人天各一方,恩怨情仇也都随风散去了。

霓裳只留下了一行血字,算是遗言。她希望自己能葬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我立刻想到了辛镇。她不想入皇室的宗祠,想必是厌倦了那座冰冷的宫殿,所以我遵照她的意愿,把她埋在了辛镇的郊外,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

李悠牵着我的手,陪我默默地站在墓碑前。墓碑上刻什么,我想了很久,最后只写了"李霓裳之墓"几个字。纸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坟头,数里只这一座孤坟,几多寂寥。我摸了摸冰冷的墓碑边沿,低声说,"霓裳,安息吧。我会回来看你的。"

李悠揽着我的肩膀,我叹息般地说,"一切会到此为止吗?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

"有的时候,生死并不是人自己可以掌控的。比人大的是天,比天更大的,是命运。我不信命,但我相信历史。所以暖暖,我不能给你任何的保证,我只能答应你,会竭尽全力。"

关押在金陵的诸王,在与李悠长谈一番之后,悉数回到了各自的封地。李悠怕节外生枝,便让刘岩暂时缴了他们的兵权,留在金陵坐镇。而福王得知因为自己的决断让玉蝉如活死人一般之后,自责不已。他欲寻找谢明岚和玉蝉二人的下落,却被我劝阻了。玉蝉之病,是命运,并不是药石能够挽救的。谢明岚是深知这一点,才带她离开的。

少了凡尘的诸多牵绊,若老天有眼,他们可以重新开始,逍遥快乐地过完这一生。又或者许多年之后,如果有缘,我们会再度相见。

在小齐和诸王的努力下,江南的米市盐商都恢复了正常,而钱庄也再度开始营业。在金陵的最后一夜,福王提议去秦淮河上的画舫坐坐。李悠本来回绝,我早闻秦淮河之风情,一口应承下来。

一路上我兴致极高,李悠则与福王谈笑。可不知怎么,我看他的神情,似乎有淡淡的不悦。

福王说,"秦淮上的艺妓是一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卖艺不卖身。倘若遇到有缘人,也愿意委身。王爷若天人之姿,不知可有兴趣挑战一下秦淮第一名妓连翘姑娘?"

李悠淡淡微笑,"既然是第一,我自然要见一见。"

福王看向我,"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见,既然来了,怎么能不见呢?"我笑着说。

福王大笑,"摄政王真是好福气,娶了一个贤妻。我家中妻妾若有王妃之半点,也不至于像如今这么头疼了。"

李悠看了我一眼,"金玉公主是世宗之女,气量自然是大的。"

我们下了马车,画舫早就停在了岸边。舫上丝竹箜篌阵阵,有女子清丽的声音袅袅传来。薄纱之后,是佳人倩影,妙龄少年前来指引。他乍一看到李悠,竟然失神,而后再不敢仰视。

福王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对少年笑道,"不知你家小姐可待见我带来的这位客人?"

少年应道,"那是自然。诸位请这边走。"

我们上了画舫,淡雅的香气萦回,可见主人必定不是什么庸脂俗粉。而我心中开始有了一丝焦躁,直到女子从木梯之上娉婷而下。我父皇的女儿各个有一等一的容貌,纵使如此,皇家的公主和风月场的头牌仍然有诸多不同。我没法像她一样把衣服穿出妩媚的女人味,没法像她一样慵懒自得,更没法像她一样肆无忌惮地盯着男人看。

而当她用含情脉脉的眼光对着李悠的时候,我心中的焦躁已经转成了怒火。

"贵人生的好俊俏,不知连翘可否敬一杯酒?"她说着已经提了酒壶过来。

"不行!"我叫起来,所有人都看向我。连翘扑哧一笑,对福王说,"福王,也有女子慕连翘之名吗?"

我搬椅子坐在李悠的前边,毫不客气地说,"我才不是慕你的名来的。我是来盯人的。"

连翘眼波一转,含笑着说,"既如此,连翘就不扫兴了。那不如弹奏一曲,给各位助兴?小童,拿我的萧来。"

我身后的李悠说,"姑娘舫上的琴是一把好琴,为何不弹琴?"

连翘嫣然一笑,"待觅知音。"

"既然如此,若姑娘不嫌弃,在下与姑娘合奏一曲,如何?"

福王当即鼓掌,"好!早闻王…公子琴棋书画皆有修为,却未尝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如今可有福了!"

连翘伸手到,"公子请。"

李悠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他低头不解地看着我。我轻声说,"不要。"他从没有在我面前弹过琴,今天却要跟一个陌生女子合奏,我心中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一直在膨胀着,简直要吞噬掉我。

"王…姑娘不要扫兴嘛,难得公子有此雅兴。"福王说。

李悠还没有说话,已经被连翘拉到了琴台。他坐下来,随意拨了几根琴弦,便向一旁的连翘点头致意。琴箫和鸣,一曲高山流水,奏得是心心相映。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弹琴弹得这么好,我看到他们眉目传情,配合默契,心中无名怒火狂烧,最后不等他们奏完,便愤而离开了画舫。如果我继续坐下去,我一定会冲上去揍那个连翘一顿。

我闷着头跑了几步,抬手一抹眼睛,全是泪水。

我很生气,但那种感觉又不单单是生气,有委屈,有痛心,有各种各样不好的情绪堵在胸口,让我呼吸困难。我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感觉,只是拼命地流眼泪,可眼泪也不能让我痛快。

"暖暖?"有人在身后轻轻唤我。他不唤还好,这一唤,我就像点燃的炸药一样,彻底气急败坏了起来,"你来干什么?找你的连翘去!"

他走过来抱着我,我拼命挣脱,哭得更凶了。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就是有无名的怒火。

"丫头,你不要这么不讲理好不好?是你要来秦淮的。"他伸手擦着我的眼泪,哭笑不得地说。

"是我要来的!可是我没让你跟她琴箫合奏,我也没让你们两个眉目传情!"我吼。

"所以,你现在是在吃醋了?"

"我才没有!"

他低下头来吻我,我用力地咬他的嘴唇,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双手紧紧地箍着我的腰。我挣扎了一会儿之后,化顺从为进攻,进而占有。从没有一刻像这样强烈地觉得,这个男人只能是我的,绝对不能容忍别人来染指。

我们坐在岸边,我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天地好像都静止了。只有微微的风和荡漾的水波,提醒我们静止的只是此刻的心情。他摸着我的头发,把我的手按在胸口,"现在知道了吗?"

"嗯?"

"你和你的小白龙,让我数次饱尝这样的痛苦。你想,我和连翘不过琴箫合奏而已,你和他却有生死都阻隔不断的情谊。"

"对不起。我一直没有顾虑你的感受。"

"暖暖,我总以为,无论我如何努力,都不能敌过你心中的那个谢明岚。"

"不是这样的,我…"我要解释,他却伸手捂着我的嘴,"我知道。其实一直以来,你虽为我生儿育女,我们在危难之中相互扶持,我却始终不敢确定你对我的感情,或者说,我怕知道。但今天,终于让我松了口气。看到你的愤怒,你的难过,我才明白,你与我有同样的心情。"

"是,我爱你!"我坚定地说,"没有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连谢明岚都不可以。"

他笑了,抑制不住欣喜地抱住我。

香草的芬芳里,山光澄清,天野更高阔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吧,交代完赤京的事情就大结局了。

争取今天或者明天放上来。

然后写番外。谢明岚的番外肯定有,要不要额外再附赠一篇别的?^_^

83.结局

解决了江南的事情,我们一路返回赤京。

巍峨的宫墙耸立在天光里,皇宫门口,皇后,太傅和稚嫩的皇子李隆在迎接我们。李悠扶着我下了马车,我的双脚再一次坚实地踏在故乡的土地上时,内心激荡。

"画堂。"王明珠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我发现她的眼睛里多了很多沉重的东西,少女时代的光芒藏匿在凤袍璀璨的光辉之下。而谢太傅也更显老态了。原来那些潜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也在不知不觉发生着改变。

谢太傅微微动了动嘴唇,就要下跪,我连忙上前扶住他。朝中的老人已经所剩无几,对于他的即将离去,我的心中除了不忍,更多的是不舍。李悠走过来,与谢太傅寒暄了几句,两个人就先行离开了。

王明珠牵着隆儿,往宫的深处走。我在他们身后慢慢地跟着,光影扭转,老树,石径,碧澄湖,万物的光泽都与记忆中的重合。隐隐的欢笑声穿插在松涛阵阵里,我错觉是有人在松林里游戏。隆儿似乎绊了一下,险些摔倒,王明珠连忙蹲下来关切地问,"还好吗?"

"疼。"隆儿的个性有些像李纯,内向懦弱。

我上前摸了摸他的头,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小路,小声地说,"姑姑,那儿有一个地方,很漂亮。"

稚子蹒跚,拉着我往前走,路的尽头是一片紫色的花海,一个小人负手站在花树下,老气横秋地仰着头。我仔细一看,那不是我的想想?我思念他,可我不忍心叫他,因为他那样站着,仿佛当年的那个小小少年。我没能亲眼见那少年为我种下这一整片的花海,只愿借眼前的画面,慰藉我的情怀。

我没有出声,静静地站立着,王明珠和隆儿便也没有出声。

我忽然想起李悠说,想想以后也许会做一个了不起的诗人。而我儿时的梦想呢?

"皇后,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我侧头问王明珠。

王明珠点头,"记得,一桩桩,一件件。这个皇宫越来越空荡,身边的亲人越来越少,就更加想念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