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元神。”秋观云璀璨亮丽的眼珠直剌剌对上对方,“优昙罗的元神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擎释眸色一紧:“优昙罗的元神还在这个世界?你见过?”

“见过。”她嫣然一笑,“果然美绝尘寰。”

“……她在哪里?现在在吗?在这个地方吗?”擎释左右环顾,迭声发诘。

“淡定啊,天帝阁下。”她语意凉凉,“您是天帝,她的元神肯定想方设法避开你所在的任何地方,不然何以遁形?”

擎释沉吟道:“在这个世界,惟一可避开我的无心镜的地方只有神庙,原来她的元神一直寄居神庙。”

就请阁下这么理解吧。她耸肩:“好,我得到了答案,您也抒发了心事,各有所取,皆大欢喜,就此别过吧。”

话罢,她抬脚。

擎释皱眉:“你要走?”

“猜对了。”

“去哪里?”

“猜。”

“……”他气息稍定,“既然你见得着她的元神,可否……”

她摇头:“不可以。”

他扬眉:“什么不可以?”

“不管什么,都不可以。”

“原因呢?”

“我很忙。”

“忙……”什么?

他话尚在喉内,她已经拿行动作答,一个纵身起跃,居然——

跳进了潘雅湖内。

“优昙罗,我来拜访这个把你束缚了几百年的地方了,哈呼——”她发一声怪叫,一头扎进水内,再无声息。

擎释盯着湖面那圈逐渐淡去的潋漪,晌久动弹不得。

那时,亲手将在优昙罗的背后打上封印并将她推落之后,他也是站在湖畔,怔怔看着那波被激荡出的水纹归于平静。尽管他没有一次付诸于行动,但那个由大到小从有到无的波纹潋漪反复出现于他的梦境之中,几度促使他想跳进潘雅湖,放她自由……

今日,这个无论是行动还是言语皆不在常规范畴内的女子重现当日情景,是无心,还是有意?

“啊呼,我见到了湖底水宫,称得上是一座华丽的牢笼呢,是天帝阁下特意为囚禁优昙罗准备的吗?”她钻出一颗湿漉漉的头颅,扬声问。

他凝颜不语。

她也不是必须得到答复,自言自语:“特意修建了那座东西给优昙罗置身,看起来是比真正的沉睡湖底要来得体面一点,天帝阁下在那个时期的百忙之中还有这份心思,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优昙罗该为此高兴吗?修安有坟墓,优昙罗有水宫,各安其所,很不坏嘛。”

擎释切齿:“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出来不更好?”

她拭去眉眼内的水渍,笑道:“我是在告诉自己身体里属于优昙罗的那一部分,放下执着,着眼未来。也是在告诉优昙罗的另一部分,放下残念,快乐生活。”

“这是……”什么意思?

卟嗵——

她一个鱼跃,再一次扎进水深处,消失于湖面,又使一个涟漪圈圈扩散。

……观云,可以了。

织罗心疼了?

别说笑话。

不好笑吗?我觉得还可以。

我已经明白你要对我说的话,我会努力,你也尽早从他身边离开吧,别忘了你还有最爱你的百先生。

嘿嘿,百先生未必最爱我,不过我没有忘记他。此前已经通过消息,他告诉我他正在做的事,不想我去打扰。

……你们是一对奇怪的情侣。

对啊,我有同感。

脑中织罗的声音发出一声轻笑:不管如何,不要在那位身边浪费时间,回来吧。

的确,这只是序幕,眼下的我尚没有办法把他拿下,只有缓慢从之。

观云别……

“哦呼,天帝老爷,您不下来瞻仰一下初恋爱人住过几百年的闺房……呃?”走了?身为天帝,承受能力如此不济?

她继续自在遨游几个来回。

七六、小别重逢意绸缪

海域反 叛平定,一直在沙漠边缘巡防的娥依诺邀请秋观云重返沙漠,她欣然成行。

在此 前,她一直认为沙漠的存在简直罪不可恕,秉持除恶务尽的原则,沙漠之神塞冬当自食恶果弥散于沙尘间,杜绝祸源。如今,却有另一番感悟。

“塞冬出来,本大爷有话和你说!”她双手掐腰,伫立于沙漠之央,放声高呼。

当然得不到任何回音。

她将声量放缓:“出来吧,本大爷一不打你,二不杀你,还给你一条景色宜人的康庄大道。”

……

不出来吗?她森森一笑:“塞冬,你再不出来,本大爷掀翻你的老窝,打到你的老家,给每一寸沙漠上种上荆棘,植满毒草,令你寝不安枕无处安身。”

沙漠某处微呈波动。

她眼尾一挑:“本大爷说最后一次,出、来。不然本大爷这就开始播种施法,一、二……”

“出来了!”一股扬沙飞天,塞冬破沙而出,站在秋观云十几丈之外,“你想说什么?”

她唇角扬起春风般的笑意。

塞冬打个冷战,双手护在身前。

“不用害怕。”她竭力使自己看起来诚意十足,“我是来讲和的呢。”

塞冬自是不信:“修淮洛已经被你们要败,你们还要讲和?”

她摇头:“不是我们,是我,依照那些位主神的意思,恨不能将你锉骨扬灰才能解这多年的气恨。”

塞冬更是持疑:“如果是这样,他们能听你的话?”

她笑容可掬:“他们听话与否,与本大爷没有干系,本大爷是代表自己来和你讲和。”

“……怎么个讲和法?”

“我饶你一命,并给你一块安身立命的容身处。作为交换,你主动将侵占人界的所有土地交回,当然,神域土地也顺便交一下。”

塞冬两眉纠结起更大的怀疑:“我为什么要与你做这个交易?”

她一径和颜悦色,细声柔语:“因为你不做,我会打得你满沙漠找牙,然后端掉你的老窝,把你扔到那些恨你恨到骨子里的神域诸神跟前自生自灭。”

塞冬一窒,讷讷问:“那你又为什么要和我做这个交易?”

“因为我需要用你的存在来提醒那些个自以为无所不能的神域诸神,他们也有做不到的事,也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当然,如果你时不进小打小闹地扑腾几下,给那些人填填堵,闹闹心,我将更加快乐。”她道。

“你不杀我,他们能答应?”

“他们答不答应关我何事?”

“……我答应!”

协议达成。

她回返据点,娥依诺听后煞是不解,问:“为什么留下塞冬这个后患?”

“为了给天上地下的诸位一个提醒。”她有理有据言之凿凿,“令他们明白今日的一切不是理所当然,稍有不慎,仍可能将自己的土地供手让于沙漠。更须明白春天不可或缺,珍惜大自然赐予的树木花果。”

娥依诺思量过后,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实则,纵不接受,又奈其何?

六七日后,塞冬遵循协议,除却最初的领土,将侵占的土地归还人界与神域。

沙漠大幅减退,秋观云带着织罗飞扁人界荒芜土地,尽植苍翠,播种鲜花,催动清水潺潺,绿荫遍野。

人类得此神迹,家家户户焚香祷告,感谢春神造福。

数日过去,秋观云感觉到自己内力迅速积累,每时每日皆有新的能源滋生补进,不由啧啧称奇:“诚如织罗所说,人类的祈祷叩拜当真可以增长对应之神的神力,本大爷喜欢贵世界的这个规则。”

织罗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举起自己手腕:“莫说你,连我也得到了诸多补助,如果没有法卡助我运行融解,真不知如何安置这份不请自来的力量。”

秋观云促狭眨眸:“这下晓得法卡的好处了吧?要不要给人家一点鼓励?”

织罗白她一眼,偏首不语。

“唉~~”秋观云仰首哀叹,“我是看法卡美貌惊人,想着不能便宜外人,早早将这块极品美味吞食进腹……”

织罗红了脸颊:“你说什么胡话?”

“咦?”她眸角揶揄睇去,“我们冷清淡漠的织罗女神居然面红耳赤,这代表法卡的希望不是一点也没有的意思吗?”

“你……”

两个少女正在戏闹,外间突起一阵急迫跫音,杂有噪叱之声:“我曾在这个家住过恁久时日,还会不记得路吗?你们现下拦我做什么?告诉我织罗和那个外来者在哪里,我自己找去就好,你们一大群跟着,是怕我欺负织罗,还是那个外来者?”

“织亚小姐哪里话?我们是想告诉您,神相大人如今不在府里,估计织罗小姐也跟着出去了,请您先到您先前住过的房间歇着,我们为您去寻找织罗小姐。”

“你们去寻找?别不是替你们真正的小姐拖延时间吧?”

“您是织罗小姐的表姐,对织罗小姐只有疼爱没有伤害,咱们有什么理由拖延?”

“神相府就是神相府,连府里的役从们也伶牙利齿……”

“是织亚。”织罗眉尖微皱,“来就来了,怎么这么大的火药味?”

秋观云窃笑:“她费力搜罗去的老狐狸被一群不知所云的怪客给抬走,她找不到对方的行迹,就来寻本大爷的麻烦呗。”

“她寻你的麻烦?”真若如此,自己对这位爱神表姐的胆色由衷佩服,“你准备怎么迎接?”

她摸颌沉吟道:“按常理,对方打上门来,本大爷必定正面迎敌,不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绝不收场,但最近本大爷受了刺激,喜欢上了另一种打击敌人的法子,是而今天选择听而不闻,使爱神姑娘空手而归,无的放矢,自行消化一腔怨怒。”

“……你确定?”还以为在刚刚受了她的揶揄后,会有一场好戏看。

秋观云昂首:“非常确定。老狐狸为了我追到这边,无端受到这么一场骚扰,我若是一味采用以前的处事方式,一没有新意,二没有成长,也太辜负他这场奔波。他不断给我惊喜,我也该让他晓得我不是一成不变。”

“你对塞冬的处理,已经令母亲和我刮目相看,说你从横冲直撞偏爱上了阴谋诡计。前一种方式来自于你引以为傲的武力,后一种方式将考验你的智力。”织罗道。

她笑而不语:更大的“阴谋诡计”还在后面,届时希望这个世界都要刮目相看,晓得请神容易送神难,别动辄拿时空之门惊扰本大爷的安宁。

“狐王大人,我按你那日传授的方法,果然打败了东方妖界的三兄弟。”

“做得很好。”

“狐王大人什么教我像你那样飞来飞去变来变去?感觉最威武的样子。”

“等你变得自信时。”

“我现在很自信!”

“还不够。”

……

类似的对话,每日至少两三回。性情冷傲的狐王难得地耐心充沛,有问必答,不厌其烦,谆谆不倦。阿钦对此诚惶诚恐,生怕自家少根筋的妖王哪一日触到了这位冷面狐王的雷点,惹人家拂袖而去,不住地围前围后,百般照拂。

今日,百鹞再次打发掉了那位求学心切的弟子,回到被精心安排的卧室内盘膝闭目,忽有一声轻笑拂过耳畔,撩过心尖,当即启眸,正是那张如花似玉的美颜。

“如何过来的?”他问。

秋观云呲出一口白牙:“有织罗在,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没有门槛,可以去到过去春神能够到达的任何地方。”

他抬掌揉乱她随意绾结的长发,道:“不是说不要你来打扰吗?”

切,行动上如此亲近,言语上如此疏离,老狐狸除了傲娇属性,还兼有人格分裂吧?她嫣唇撇撇:“本大爷想你。”

他嘴角微扬:“准许你的思念。”

她大眸眯起:“你去死一死。”

“确定?”他慢条斯理,“在弑王阵内,我的确几乎死……”

“闭嘴!”她扑上前,一口咬住那两片薄唇。

对方也不示弱,伸臂托住她密实细致的腰身,尽采香泽。

足足一刻钟过去,四唇在双方气绝身亡前方依依分离,两双美眸相对,有丝丝缕缕的想念,亦有缠缠绕绕的爱恋,更有难以言明的遗憾:如果这不是在他人地界,如果这是一间可以肆意而为的房间,该是何等旖旎美妙?

“依你这么说,那个织亚算是救了你一命吧?”她问。

这个当头提起别的女人固然心有不甘,但总须找个强壮的理由破坏一下这小别胜新婚的炽热,不使自己备受煎熬呗。

“算是。”百鹞甚是配合,眉观鼻鼻观口,“不过她为了杜绝我与你通讯,找了许多扰乱磁石放在四周施行干扰,也是煞费苦心。”

“好吧,她很努力,努力地靠近你,还努力地去找我吵架,我才顺势躲来你这边寻个清静。”

“你?躲?”狐王大人语气闲凉,摆明不信。

她黛眉傲扬:“本大爷最近喜欢修心养性不行吗?”

“……值得鼓励。”

“你说的,本大爷就来讨个赏呗……”她双臂勾缠上他的项颈,眼波盈盈,红唇欺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