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帛你少说这么恶心人的话,把人恶心死你负责不成?”前者凶眉恶目地回吼。

“谁恶心啊?阿钦告诉他,我才是更恶心的那个!”后者疾颜厉色地争取同盟。

阿钦兴致寥寥,干巴巴道:“是,我们妖王阁下才是更恶心的那个。”

“噗——”他们头顶上方传来忍俊不禁的低笑。

诸人仰首。

屋顶上,秋观云双手捧颚并膝而坐,欣赏了多时。

利菲斯大喜:“师娘,你在这里,老师一定也在不远处,老师哪里去了?”

查获大急:“巫界恶霸不要理他!”

“为什么不理他?”呆货胆肥了,敢命令本大爷?

“因为……因为……”查小呆绞尽脑汁,灵感突然来袭,“他有恋师情节!就像那个花痴爱神一样来和你抢老狐狸!”

她愣了数秒,随即大笑:这只呆货一简直是宝中之宝,至尊无敌呐。

“师娘不要听他挑拨离间!”利菲斯急于分辩,“我是向老师讨教一个咒语的语法, 绝对不是来和您抢老师的,请您相信!”

“……”这位如此认真如此拼命解释着的呆货二也萌得令人想吐血就是了。

不过,这位妖王毕竟有一位头脑清楚的随侍,阿钦欠首行礼,道:“观云阁下,妖王阁下近日困于一个咒术的解法不能自拔,为防妖王太过沉迷损及心神,卑职特地建议他来请教狐王阁下,请您通融。”

“不需要通融,你家妖王阁下到神相府门前等着即可,不管他去了哪里,本大爷在这里,他总是要回来的。”她道。

利菲斯呼一声欢呼,转眼不见。

“巫界恶霸为什么偏帮他?”查获愤愤不平。

“我没有偏帮他,他去门口等,你也可以去门口拦嘛。”

“……这就去!”此呆货迅即消失。

霎那间,世界清静,岁月安宁。秋观云不胜满意,才想后躺下去沐浴着阳光稍作小憩,阿钦出现在左侧。

“你不去随在你家妖王大人身边,在此作甚?”她斜睇问。

后者欠身:“卑职有个问题想向观云阁下请教。”

“说。”

“那日,您是如何识破的?卑职哪里露出了破绽?”

她一笑:“你近来一直都在纠结这件事吗?”

“百思不得其解罢了。”

“嗤。”完美主义者的境界她真心不懂,“我告诉你不难,你拿什么来换?”

“卑职也向观云阁下透露一个秘密。”

“哦?”在这个世界里还有什么值得她挂心的秘密?“哪方面?”

“与天帝有关。”

“哪家的天帝?”

阿钦眨眸,压声道:“‘远行’的天帝。”

很上道的口声嘛。她莞尔:“他还有什么秘密需要本大爷去费心关注的?”

“上任妖王曾带我到神都赴天帝之宴,酒醉后的两位大谈时间回溯之术。据二位所说,精通术法者,虽然不能将过去发生的事尽做修改,但一些不足以改变当下大势的小结小点,可以稍作圆融。比如您现在没有死,那么,就请一位精通术法者回到过去的某个结点,保证您现在没有死,顺便将来的某一天也不必死。”

“……阿钦,本大爷感觉自己小瞧你了。”

阿钦一笑:“卑职几百年来一向不会小瞧自己。”

这就可以理解了。一位深藏不露修行多年的暗影高手,被小小年纪阅历寥寥的自己识破心机,难怪耿耿于怀至今。她报以谦虚笑容:“告诉我你知道的。”

阿钦打袖囊内取了一张事先备好的纸符递上。

秋观云看罢,嫣然道:“你确定用这么一张弥足珍贵的物什交换那样一个无足轻重的秘密?”

“对你弥足珍贵的,对我稀松平常。对你无足轻重的,对我至关重要。”

“非常有道理。”她极力赞成,“请听好:狐王剑和修罗刀皆是远古之物,两物交鸣之际无论打不打得开时空之门,引发时空共鸣是常态,妖界搜索数日,却连这点常态也没有发生,我只有怀疑是你领我们到临的地点有问题。”

阿钦沉默片刻:“就这样?”

“就这样。”她没有忘记补上最后一刀,“实则,你的言行举止没有显露任何破绽,若果我曾经暗示你有,肯定是在虚张声势的讹诈。”

“……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看对方饱受打击的表情,她无限同情地叹了口气,“阁下在此慢慢接受现实呗,本大爷拿着这件弥足珍贵的物什慢慢把玩去了,珍重。”

当夜,秋观云召集诸人到神庙,将那张纸符公之于众。

云沧海、娥依诺、百鹞、墨斯依次看过,皆是神色复杂,若有所思。

“你想用它改变我与墨斯分离优昙罗灵时三十年之期的那个设置?”娥依诺问。

“对!”她兴奋满满,期待多多,“如此一劳就逸,无须再去担心我和织罗三十岁那天来临时的吉凶祸福,不是很好吗?”

云沧海黛眉紧锁:“无论放在哪一方世界,时空回溯之术皆不是小动作,一个不慎,招致诸多后患,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莫走这条路吧。”

娥依诺颔首:“就算是天帝,恐怕也不会轻易动用此法。毕竟追溯古今,有悖历史自然秩序,层层面面,牵扯甚广。”

墨斯也颇有认同之色。

百鹞犹是一脸沉思。

一腔热情遭遇冷水浇息,秋观云恁是沮丧,无力垂首:“好呗,就当我用一个无足轻重的秘密换了一张废纸,请大家同情我。”

“也不尽然。”百鹞道,“只须操作得法,不去碰触那些可以改变当前大局的关键点即可。”

“老狐狸~~”秋观云两眸星光闪烁。

云沧海微怔:“你赞同这个办法?”

他捏起那张纸符:“可以一试。”

“试?”娥依诺颦眉,“拿观云和织罗的生死做试验吗?”

“不。”他摇首,“可以先拿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稍作试探,倘若能够凑效,再回到那个准确的结点,改变神相与冥神的设置。”

“其实不是不可以试上一试。”墨斯沉吟道,“比如,神庙前的那几棵月桂树,当年花木之神播种之初,为给前来祭拜的人类在庙前等待时提供凉荫与美景,特意使它们只在每年三月开花。但如今,三到四月皆是人们到神庙祭拜的高峰期。如果回到过去,请花木之神将花期延长到四月,既没有改变三月开花的现况,也增加了人们欣赏美景的时长,与观云、织罗之事颇有相似,如何?”

娥依诺何尝不想回到过去抹煞掉自己那个画蛇添足的预设?倘使得以安全实现,她是最最乐见其成的那个,遂看向自己的同盟者:“沧海首领认为怎样?”

“这……”

“娘~~”秋观云粘了上去,“先试一试也无妨对不对?您就答应嘛,好不好?好不好嘛?”

巫道首领心中叹息一声,淡淡道:“我不赞成,不反对,如果几位认为可行,就开始你们的试验吧。”言讫,她瞟了百鹞一眼,看得出来,这位狐王大人急于想为观云除去三十岁的劫数,个中不乏几分微妙的补偿心理吧?可是……

改变过去,当真不是一桩可以轻易尝试的事呢。牵一发动全身,纵使万般小心,面对岁月长河里的林林总总,也不知哪一个细微动作触到哪一处不该触碰的开关,引来之后无法预测的改变。若不然,世界还有何法则秩序可言?

狐王阁下,你如此积极要去除去观云的命中劫数,为你不能为观云答应天帝条件的决定作以弥补,可想过这也可能带来其它不在你掌握中的牵连?只希望,届时你莫为今日的决定后悔,因为——

悔之已晚。

九八、爱极生恨心成魔

百鹞、 墨斯开始了积极尝试。

墨斯 寻来好友花木之神,告知自己的计划,花木之神按其授意,写了一张只有自己认得的字条作为取信过去的自己的凭据。而后,墨斯护法,百鹞践行,按照纸符上的流程开始实施。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百鹞成功因花木之神种植月桂树之前,将字条交予花木之神。对方虽然略感困惑,对自己的书写手法却没有任何怀疑,是而欣然从事,将月桂树百年后的花期增加了一个月份——

对过去的百年不予改变,只增加百年之后即现今岁月的花期,是百鹞与墨斯共同商议下的结果:过去,自是越少发生改变越好。

然后,百鹞归来,他们安心等待,十数日后,三月份的花期过去,四月份继续开花,前来祭祀的人们额手称庆,欣喜若狂。

“这样,他们的记忆没有发生改变,过去的一百年没有任何改变,改变只发生在将来,而将来本就是存在无限可能。”墨斯道。

“但愿如此。”百鹞道。

此刻,他们并肩站在神庙最高的楼层,俯视着神庙广场已经两个小时。

“你在担心什么吗?”墨斯问。

“这只是一树一木的花期,而实际想要完成的事,关系观云、织罗的生命。”百鹞答。

墨斯淡哂:“想放弃吗?”

“不会。”

墨斯稍讶:“在这件事上,你意外的执着呢。若是因为对恋人生命的担忧,娥依诺也不是没有解决之道,不过不到最后一日,无法确定结果就是了。”

“到了那日,假使结果不是预期所料,也已经晚了不是吗?”

“是呢。”墨斯深以为然,“既然这一次试验还算成功,就再来试一次吧,我已经备好合适的案例。”

百鹞睇其一眼:“我的执着因为担心观云,你的执着是为什么呢?”

墨斯耸了耸肩:“因为那个三十年之期,是我执意设定,那时我已与天帝心存龃龉,想着优昙罗早日归来,便能早日与我联手遏制天帝。因为这点私心,做了多余的事,连累织罗和观云面临这场未卜的灾难,如今所做的,不过是为当初的自己赎回过错罢了。”

“我也有另一份私心在。”百鹞默然良久,“所以,多谢阁下的帮助。”

与娥依诺那席长谈后,他决定暂时不让自己晓得天帝的条件。然而,观云他一定要救,天帝那边,也一定不会如其所愿。

“那么,最新的试验案例是什么?”

“老狐狸和俊俏阎王的试验热情极高哦。”

天帝专用的无心镜前,秋观云和织罗捧颊闲坐,看着镜中景象,感慨不已。

“没关系吗?”织罗问。

秋观云明眸闪烁:“什么?”

“狐王大人那么热衷于修改过去,显然是用另一种方式向你道歉,如此,辛苦得不止他的身体。既然天帝的条件他已经晓得,你不想干脆挑明,省得彼此小心翼翼吗?”

“嗯……”她歪头忖了忖,“让他继续小心下去呗,就当本大爷对他的小小惩罚。”

织罗抿嘴浅哂:“很坏心眼呢。”

“多谢夸奖。”她扬唇,“不过,我为什么一点也不奇怪你晓得‘天帝条件’这件事?”

织罗沉吟:“因为我们好得就如一个人,这个理由如何?”

她撇唇:“难不成我以后都要被动和你分享所有私密?包括我对老狐狸的想入非非,以及对法卡那张皮相的馋涎欲滴?”

织罗失笑:“因这件事关乎我们两个共同的生死,属于优昙罗的那部分当然会自动与你的灵魂联结,至于其他,你想得再多,也不会向我泄密半分。”

她将信将疑:“不是在哄我?”

“不是。”

她痞痞一笑:“可是你对我和老狐狸的一切洞若观火,为公平起见,请将你与法卡的进展告诉我呗。发展到哪一步了?牵小手?亲小嘴?还是……”

两抹绯红飞上脸颊,织罗起身:“没正经,我不陪你了!”

她嘟嘴大嚷:“小气,透露一点会怎样?”

织罗不理,径自走离。

她留在原处,继续观望无心境内的一切,看着那个为了给自己修改命数劳碌奔波的身影,唇角含笑,眉宇间却有淡淡阴霾浮起。所以说啊,有时“知道”远不如“不知”来得幸福,这只笨蛋老狐狸……

第二次试验完成。

此前,墨斯寻到了一只被兽医诊断为还有三两日寿命的狗儿,按住那只可怜生物的躯体,获得过往的信息。

“两个月前,这只小东西因为贪玩,落进了捕捉野兽的陷阱,而后依靠自身的意志爬出,腹部留下了一道伤口。粗心的主人只将它的外伤包扎缝合,却没有想到它的内脏也遭受了创伤。随着时间过去,创伤逐渐扩大,直到最近,内脏几近全部腐烂,命之将尽。可是,你看,它现在已经在活蹦乱跳了。”墨斯道。

他们再度配合完成,来到那只因之获益的狗儿面前,看着它生机勃勃与主人玩耍嬉戏。

“我关键一刻托住它下坠的身躯,使其身体没有触上陷阱内的尖锐利物。但没有改变它曾经掉落陷阱的过去,也没有为它愈合腿腹间真正的外伤。它的主人依旧为它进行了医治,现在它外伤愈合,内伤又从不存在,自然性命无虞。”百鹞道。

墨斯欣然击掌:“既然两项试验皆已圆满完成,也该言归正传。”

“是吗?”百鹞面色清淡。

墨斯瞠眸:“你不会到这个时候想放弃吧?”

百鹞摇头。

“那……”你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是怎样?

“我在想,前两个试验的成功,只代表着眼前的成果,或者有其它潜藏的隐患是我们当下无法发觉的也说不定。”

墨斯失笑:“如此瞻前顾后,还真不像阁下的作风呐。”

“或许是吧。”

墨斯哑然半晌,问:“阁下的意思,要等等看吗?”

“那倒不必。”百鹞目视前方,“已经走到这一步,势必要走下去,而且比及娥依诺那个到最后关头才能晓得是否有效的办法,这个成功的机率要高得多。”

“你担心的隐患呢?”

“所以,才需要精益求精,我们须将所有的细节都做到完美。”

“……如何做?”总感觉这位狐王大人有些执着过头了。

“所以,你与神相大人须将那日仔仔细细的重现出来,供我们寻找最恰当的切入时间点,进行最有效却最微小的改动。”

墨斯意会:“对过往干涉得越少,带来的隐患就越小,甚至于无,是吧?”

他轻微颔首,心语:但愿如此。

“沧海首领不去干涉吗?”

同样是无心镜前,这一次观望的换成云沧海和娥依诺。后者目光从镜中影像转移到前者脸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