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她偎过去撒娇,“观云若当真睡傻了,难过得是您呢。”

云沧海回之一笑:“你家母亲大人坚强万分,决计不为一个傻丫头费心。”

她大不认同:“观云若傻了,就没有貌相一流身家上乘的美貌公子挤破头皮上门求婚不是?届时观云嫁不出去,便只能赖在家中靠你和老爹养活,等你们夫妻的养老本被我挥霍一空,母亲大人难道不伤心流泪?”

“……”满堂静默。

虽说在场每人皆习惯了她的神来之语,但这番话无论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子不和谐的怪异。尤其百鹞,定定盯着那张谈笑自若的精美面孔,肺腑间有一丝丝无可名状的寒意弥漫而起。

织罗姗姗上前,握起她右手,问:“观云,我是谁?”

“你是谁?对哦,你是谁?”秋观云张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眸儿把这位清秀佳人上下左右打量了数遍,突地掩口一笑,“织罗你玩什么?我应该不认得你才更有戏剧性吗?”

织罗眉心未展,指着旁边一人:“他是谁?”

她嗤声:“俊俏阎罗王。”

墨斯唇角微作扭曲:且不说这句话本身槽点满满,那声嗤是怎么回事?

织罗再指一人:“她呢?”

她甜声:“你那个曾是天帝拥趸后来弃暗投明和查小呆眉来眼去的姐姐昙帛。”

昙帛翻个白眼。

“对了,在这个时候,我家查小呆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他来向本大爷请安?”秋观云横眉立目,煞是不满。

“那……”织罗手指挑向百鹞,“他是谁?”

还玩?她长叹一声,“老狐狸,百鹞,狐王大人。对否?”

织罗目色深沉:“他与你有何关联?”

她忍笑:“织罗你今日玩问问问游戏上瘾了吗?”

织罗面无表情:“回答我,百先生是你的什么人?”

呃……

看来织罗姑娘不但认真,而且相当认真,不苟言笑呢。她撇了撇嘴儿,道:“虽然不晓得这个问题有什么价值,但谁让你是和我曾经曾体连心的织罗?话说这位有着顶级姿色的百先生,一是我家小嫂子那位爱妹成癖的哥哥,二是寒月堂兄那位挑剔成性的妻兄,三是曾经与本大爷共同灭妖降孽的战友。够清楚了吗?”

“还有呢?”

“还有?”秋观云端的是不解了,“还有什么?我回答得这些,有哪点不够明白?”

织罗眸线紧紧捕捉着她面上的每毫变化,道:“他还是你的恋人,不,是已经举行过婚礼的丈夫。”

“……织罗你发烧了吗?”秋观云啼笑皆非,“本大爷也许是有那么一点好 色,但秋圣人有云‘君子好 色,取之有道,兔子不吃窝边草’,本大爷怎么可能去打小嫂子哥哥的主意?”

当织罗抓住秋观云执意诘询答案之际,在场者隐约有所感知,除却另一位当事人百鹞皆围拢上来,眼巴巴等着她的答案出口。但,这个答案不行。

“观云,你又在开玩笑吗?”云沧海颦眉问。

“观云,这种玩笑开不得。”娥依诺面色正肃。

“观云……”

秋观云有感自己正在遭遇一场莫名其妙的围攻,倏地甩开织罗的牵握跳出圈外,吱哇怪叫一声:“有没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知女莫如母。如此正面相对,云沧海看得出女儿在这刻没有一丝的佯虚作假,惟有暗自喟然。

娥依诺、墨斯面面相觑。

“各位。”织罗扬声,“把观云暂且交给我吧,不妨给我们留些空间与时间。”

云沧海第一个颔首,临行向角落里那个隐形般的身影投去一瞥,掀步离场。

其他人也络绎而去。

“狐王阁下。”织罗望着最后一位,“若您喜欢这个地方,我可以把观云带去我的房间。”

百鹞没有声响,没有动作,只是突兀不见。

唉。织罗心发叹息,回过头,挽住秋观云的手腕:“来吧,让我知道你现在的记忆是如何自行排列。”

第二日,织罗召集诸人。

“观云在降妖除魔的路途中与百鹞偶而结伴同行,因此认识了来自修罗界的查获。查获和百鹞八字不合处处挑衅,因狐王剑与修罗刀的共鸣打开了时空之门,她被送到这个世界。然后与我结识,降服沙漠,大斗天帝,潘雅湖决战……这其间的每件事,与我们已知的相差无几,但最大的差异,就是每桩事件中从没有百先生的出现。更值得一提得,她记得查获是随她一起穿过时空之门来到这里。这代表她的记里虽然从新排列,却惟独缺席百先生一人。”织罗轻声慢语,将昨夜长谈了解来的信息道来。

娥依诺着实费解:“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是因为修改了过去,为何织罗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墨斯欲言又止。

娥依诺眼尖发现,问:“墨斯你知道什么吗?”

“……昨夜,我一时好奇,在彼岸镜前坐了半夜,打通了某些记忆,了解到了一些原委。”墨斯沉声道。

娥依诺稍惊:“你用彼岸镜与过去的自己发生联结,获得了经过修改后的记忆?”

墨斯有几分心虑,点头。

“你——”此刻不是指摘挞伐的时候,娥依诺姑且忍耐,“原委是什么?”

墨斯吁出一口气,道:“爱神织亚随百鹞回到过去,做了一些不太光明磊落的事。如果观云的改变与修改过去有关,那么这是惟一与织罗不同的地方。”

“织亚她……”一个因为妒恨迷失心智的女人,从来都是破坏力惊人,当时就该将她暂时圈禁起来以防万一,“她不惜自耗修行回到过去,想必就是为了针对观云拥有的那半个灵魂。”

墨斯搓额,很是懊恼不甘:“她本想与灵魂同归于尽,后又准备借你的手将之摧毁,败露之后咬舌起咒,咒血喷上了正在经过时空之门的灵魂。”

“咒血?”

“她用自己心中的仇恨作为咒念,在那半个灵魂内播上了仇恨的种子。”

娥依诺怒极:“织亚在哪里?”

“被你留在了十九年前,关进了勒伽山顶的天牢内。”

云沧海听了多时,眼角挑向一言不发的当事者:“百先生,你有什么话想说?”

后者摇头,神情空白,木然如雕。

“仇恨的咒血吗?”云沧海沉吟,“若说是来自前生的仇恨,有什么比天帝的负情绝爱更来得沉重?可观云的言谈语笑间不见半点阴霾,眼神清澈,笑颜晴朗,依然是我所熟知的观云。她记得天帝的归处,记得与你们相处的每个片段,为何独独删除了与百鹞的情爱记忆? 在爱情的国度里,爱的反面并不是恨。织亚是爱神,那是她最擅长的领域。显然,她误导了你们,她下给观云的咒语,不是仇恨,而是淡漠与遗忘。”

娥依诺霍地站立:“我将她带过来,除去对观云所下的咒术。”

云沧海缓摇螓首:“那是她未出生时即烙入灵魂的东西,若想去除,惟有故伎重施:回到过去,回到织亚下咒之前阻止发生。可是,仅是一场回溯之术即引来如此后症,再有一次,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或者,一个不慎,使织亚如愿毁掉了灵魂,观云从两个世界及我们的记忆中彻底抹灭,从不曾存在。”

历经一次,娥依诺、墨斯深知此话不是危言耸听,一时无言。

“百先生的意见呢?”云沧海又问。

“……观云她这样子很好。”缄声多时后,百鹞道。

云沧海挑眉:“如何个好法?”

“没有了三十岁的劫数,没有被仇恨操纵,依旧快乐,依旧率直,很好。”

“即使她对你的爱情就如不曾存在过一般消失了?”

百鹞十指紧蜷,面透苍白,淡淡道:“即使如此。”

“……这样就好。”云沧海释笑,“你如此放得下,我也就放心了。此时,倘若你到观云面前讲一些她脑中不存在的话与事,无非两个可能。一个是激怒她,令她对你徒生憎恶;另一个是引起她的混乱,造就神智受损。无论哪一个,皆非我乐见。”言间,她起身,“既然观云的身体无碍,明日我便带她回家。”

求仁得仁。娥依诺看着一身萧条佯作无事的狐王,想起了云沧海先前说过的四字,好似一语成谶,胸口百味杂陈。

翌日,秋观云随母亲欢喜上路,百鹞、查获同行。她与每个人开心作别,与同行者言笑晏晏。

“老狐狸,要回家了,你还木着一张臭脸,不高兴吗?”她拿肩膀撞了一下面相空白的狐王,坏笑道,“还是说在这里结识了某位红颜小爱人,至使你乐不思蜀?”

百鹞退开两步。

“不识趣,当本大爷有多喜欢你?”她浑未经意的浅嗔薄怨,反手招呼另位受难者,“小呆呆过来,供本大爷蹂 躏一把。”

望着如此的观云,织罗只有再为狐王一声叹息。

昨夜,她找到百鹞,问他是否打算就此放弃秋观云。

默然半晌后,他道:“我现在想来,观云那样的奇女子,也许我是不配的。”

“怎么说?”

他眸际暗若黑夜:“一个不能将观云视为最重要的存在的男人,如何配得上她?”

“天帝那个条件?”

他点头。

“于是,你想就此放手,把她留给将来某一个能够把她放在最首位的男人吗?”

“……我还没有思量齐全。”

“那就好生思量吧。”她道。

此情可待可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若当时未加惘然,是否不必徒劳追忆?处于爱情中的人们呐,莫一味执着于“情”,还须细思于“爱”,拥有与长久,追忆与当下,何为所欲,何为所衷?

好生思量吧。

下卷 执子之手千秋共

一、从此相识不相亲

“小嫂 子,你确定你肚子里当真是宝宝?不是因为城主夫人处尊养优吃胖发福了吗?”

草长 莺飞二月天,今日巫界恶霸造访飞狐城城主府,后花园的春花烂漫中,围着笑得比春花还要娇艳的城主夫人转了三遭,她问。

百灵儿偎在丈夫怀内,一手抚着圆滚滚的小肚,一手举着新鲜的果子,咯咯娇笑。

坐于宽大的长椅上手揽娇 妻的秋寒月提鼻冷嗤:“你的视力是有多不好?发福能单单将肚子发成这个模样?”

她理直气壮:“为什么不能?”

秋寒月气结:“和一个没有常识的人,我不想多说。”

吼,敢在本大爷面前嚣张?她眼珠一转,嘻笑道:“小嫂子,东巷那边新开了一家风味独到的鸡腿店,有时间你随我偷偷……”

“……大爷你不胆有超人的常识,还有丰富的学识,渊博的知识,可以否?”秋寒月口风转变得节操全无,“不知您老人家不在外边的花花世界为非作歹横行霸道,跑到在下这小小的城主府有何贵干?”

捏人死穴的滋味真是妙趣多多呢。秋观云煞是得意:“秋城主不必多礼,本恶霸只所以敢尊降临你这个小小的城主府,只是为了城主夫人的美色,你能做的,就是把城主夫人乖乖献给本恶霸观赏而已。”

“……哼。”秋寒月白她一眼,“听说你到异世界走了一遭,不是应该增闻博识提升品德吗?怎么还是这副德性?”

她掐腰邪笑:“我将寒月堂哥这话当成是对本大爷无上的褒奖,哈哈……”

秋寒月拧眉:“你真是……”

“城主大人。”有丫鬟来报,“前院传来信说,夫人的兄长前来拜访。”

“请到客厅用茶。”

“咦?”秋寒月讶异,“夫人的兄长?不就是那只妹控老狐狸?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礼有节有修养?”之前,那只老狐狸来看小嫂子貌似皆是突如其来,现在居然还通过下人传报,可谓本年度咄咄怪事矣。

秋寒月也表示理解不能,道:“好像自打与你一起走了一圈异世界后,就变得分外礼貌起来,每一次都是从前门走进,经过下人通传,坐在客厅等待我带灵儿过去。第一次时,我还以为他吃坏了脑子,直到最近,才晓得人家是提升了修养。”

吼,好玩了呢。秋寒月拍手跳起:“本大爷今日正好闲来无事,也去会会这只吃坏脑子的老狐狸如何?”

“不准。”秋寒月令娇 妻小脚缓缓着地,牵着她向外院行云。

“为什么啊?”本大爷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呶。

秋寒月沉声:“对方有礼有节,我岂能失礼于人?你若想见我的贵客,待我先行问过贵客意愿后,你们再会面不迟。”

……贵客?意愿?这世上最不喜欢繁文缛节加水火不容的二位突然变得如此相敬如宾,端的令人不寒而栗好吗?秋寒月对着那道拒人于千里的背影打个寒战,做个鬼脸。

但是……

别人改变是别人的事,本大爷是可是名闻遐迩的“死性不改”。你不准,本大爷自己准许就好,嘿嘿。

噙着小老鼠偷油前的笑容,她打个响指,隐去身形。

客厅内又在上演的场景,城主大人屡见不鲜,也已然做到了熟视无睹。

“大哥哥,哥哥说灵儿有宝宝了哦,就住在这里面,你摸摸,有时会动喔。”娇小的城主夫人坐在贵兵的膝头,笑得如一朵盛开的百合。

百鹞扶着幼妹的肩头,看着这团粉琢玉砌的小人儿,细眸内流淌着无尽的疼溺,道:“灵儿长大了,居然也要做娘了呢。”

城主夫人忙不迭摇动那个千娇百媚的脑瓜,娇声道:“灵儿不要做娘,灵儿做灵儿,灵儿有两个娘,只做大哥哥和哥哥的灵儿。”

“是吗?”百鹞轻笑,“你的宝宝出生后,要叫灵儿什么呢?”

百灵儿眉心间打起结儿,怔怔问:“宝宝要出生吗?宝宝不是永远住在这里吗?他要离开灵儿吗?他不喜欢灵儿吗?”说到最后,水汪汪的大眼内已然泪光点点,眼看就有喷涌之势。

噗哧。空气内发出忍力告破的笑声:自家的小嫂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可爱到爆表呐。

因这笑声,百鹞身躯微震。

这只混世魔王!秋寒月切齿:伯母再三叮嘱,尽量减少她与百鹞谋面,而百鹞也愿意配合,这才有了报门而入的约定,免得双方不期而遇.可千防万防,防不住这只魔王的恣意妄为,到底是哪里出了过错,怎么还没有一物降一物的那“一物”出来把她收了?

“小嫂子不用担心,直到他长大之前,宝宝都会陪在你身边。”秋观云现了实体,俯首在美丽小夫人的脸侧,“有小嫂子这么可爱的娘亲,我能想象他会是一个多么教人心痒难耐的小包子,能不能提前借我玩一下?”

“不行!”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秋观云掀鼻撇嘴:“每遇上小嫂子,两位一定是情投意合得紧呢。”

秋寒月冷哼,起身向妻子伸出掌去:“灵儿该去午睡了。”

百灵儿犹在戒慎戒惧:“宝宝不会走吗?”

“不会走。”秋城主释放出最迷人的微笑,“只要你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他就会乖乖在你的肚子里,直到应该出来与你见面的时候。”

“嗯,灵儿乖乖,灵儿去睡觉。漂亮哥哥不要离开喔,等灵儿睡饱再与你玩,大哥哥也是,也要等着灵儿睡饱。”殷殷叮咛过后,城主大人送城主夫人移驾午憩。

没有了赏心悦目的可爱人儿,秋观云百无聊赖,掩嘴打个哈欠道:“本大爷也找个阳光充沛的地方小睡一下呗,再见了,本来以为进步一点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趣的老狐狸。”

百鹞低睑啜茶,不作理会。

果真无趣到极点嘛。她连打几个哈欠,从身后的窗口就势飞出,前去寻找今日午睡的卧榻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