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云沧海告知百鹞,在自己出发的五日后,他也须到临巫界,与未来的岳父交心一晤。至于为何安排三天后而非同行,自然是为了提前打好边鼓,稍做安抚,免得猝不及防下,自家那位爱女成癖的太上皇大人持剑行凶。

为了不给自家老爹脆弱的心灵上增添创伤,秋观云在最后时刻决定与母亲同返巫界。但,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令狐王大人没有表情的脸上写满了不爽,她不得不俯他耳边,呢喃低语:“我等你来娶我咯,相公。”

故而,狐王大人踌躇满志,只待佳期。

目睹此状,娥依诺笑觑云沧海:“观云的功力越发进益了。”

“什么功力?”织罗微微不解。

“你亟待学习的……”娥依诺捏着女儿脸颊,“驭夫之术。”

顿时,织罗满颊绯色,甩身就步。

“织罗,我的另一半,我来了~~”秋观云与百鹞作别完毕,振臂疾追。

织罗气极,赧然回首娇叱:“你别过来,我怕被你带坏!”

秋观云颓下脸来:“啊呜,不要这么说嘛,我会难过哦,我的另一半~~”

“谁是你的另一半?”

“你啊,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后方,传来两位母亲的愉悦笑声。

然而,他们的快乐在到达巫界边缘的时候戛然而止。

一个巨大的时空陷阱,仿佛隐伏暗处伺机而动的怪兽,在她们踏进巫界的外层结界之际,不给任何反击的空隙,顷刻全数侵吞殆尽。

老狐狸,快来救本大爷!意识遭遇灭顶前的一刹,秋观云如是呼喊。

五十七(上)

幸好, 同行者是西元时空的神相与已然拿回意识与灵力的春之神。

虽然 未能及时抵御住时空陷阱的侵吞,但在坠落的瞬间,娥依诺、织罗俱张起防御结界,将四人包裹其内,历经一番挣扎拉锯,总归平安降落于神庙。

“母亲,织罗!”等待的少女扑了过来,“你们总算回来了!”

娥依诺收起结界,道:“昙帛扶沧海首领,织罗来照看观云,我到外边巡视一眼。”

两个少女应声,将昏迷中的一对母女并排榻上,察视脉息。

“织罗,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昙帛余悸犹存,“我按母亲的吩咐在时光灯柱亮起时候即开启指引阵,可为什么好像有另外的一个力量和我争夺指引阵的时针?总是才拨到发位又自己弹回始位,害我差点抓狂。”

织罗一惊:“你如何成了胜方?”

昙帛得意道:“指引针不是磁铁治成的吗?我在最后一次次拨回发位时顺手抄过旁边的钉锤压了上去。”

织罗浅哂:观云曾说过一句“乱拳打死老师傅”,指得想必就是帛昙这等情形。哪怕她学过一点术力皮毛,今日自己四人也难以如愿降落在安全区域,母亲的安排果然自有道理。

“沧海首领和观云的身体怎样?”娥依诺疾步赶回,问。

“都没有大碍,估计很快过来。”织罗答道,“外面情形如何?”

娥依诺目光一厉:“似乎在神庙外张望了一阵。”

织罗看向昙帛:“有哥哥和姐姐的消息吗?”

“传声石内收到过几次联络讯号,说没一句很快就断,最近的一次联络是今日早上。”

织罗来到书案的传声石前,指抚其上:“的确是他们发来的信号,想来正身处不算安稳的环境内。”

娥依诺扫一眼墙上的时历,道:“我将指引阵是设在间隔一天,如今已经过了三天了吗?”

“有惊无险。”织罗长抒口气,“幸好安排得是帛昙值守,否则我们还不知会时空陷阱迷失在哪一个时空夹缝内。”

“是呢。”娥依诺浅哂,抚了这个惟一没有灵力的女儿的卷曲刘海,“你做得很好。”

昙帛极是是受用,嘿嘿傻笑。

这边母女温馨交流的当儿,那边的母女逐渐醒来。

秋观云一跃而起,旋身四顾:“娘?织罗?神相大人?”

娥依诺单手支颐,右眉高挑,凉声道:“听吧,那三个依次而发的呼声恰好说明每人在她心底的分量比重,由高到低,如假包换。”

织罗、昙帛失笑。

“神相大人无须计较,如果她家老爹在这儿,我也要向后挪动。”云沧海清醒稍久,闭眸感受周遭气息,闻声道。

“娘!”秋观云俯首趴到母亲身侧,“你没有受伤吧?”

云沧海冁然:“看你这活蹦乱跳,想来这句话我不用问你了?”

秋观云红唇一扬:“我知道那个时候娘第一时把云儿抱住了呢。”

“是吗?”云沧海兴趣缺缺,“也许我是把身边的一样瘦高物什当成了树干。”

“娘~~”她拼命打滚,“不要,娘必须承认您母爱如山,将云儿的安危放在第一,快点承认啦,娘~~”

昙帛煞是傻眼,悄悄问自家姐妹:“她这个样子,哪里有一点救世主的意思?”

五十七(中)

“什么 救世主?”母女两个的耳力都是好得出奇,同声发问。

娥依 诺叹气:“如果你们没有感觉到疲惫,我们现在到偏殿说话,把详情仔细告诉两位。”

“我最大的疲惫是她。”云沧海推开怀里的麦芽糖,翻身离榻:“尽快揭晓迷底才是解乏之道。”

她们转移至偏殿。

偏殿空间宽绰,不说吃食、果品、茶饮齐备,且防御等级更高,墙壁、天花板、门窗上标识的结界图式层层递阶,环环相扣,宛若一个又一个鳞次衔接的万花筒,映照并隔离着另方光怪陆离的世界。

“我本来想回到巫界后,再把这件事细细告诉沧海首领与观云,谁知对方竟在那种地方设下伏击陷阱,连累沧海首领也随我们用这样的方式来到这里,实在汗颜。”娥依诺道。

云沧海从中整理信息,问:“意即你们前往我处,并不仅仅是为了给观云洗清血咒,还有另外目的?”

织罗颔首:“确实如此。”

“带回观云?”

“借用。”织罗道.

“这就好。”云沧海顿时释然。

“嗯?”娥仍诺意外,“沧海首领不生气吗?”

“生气?”

“我们母女以医治观云为名……”

“哪有这般来重?”云沧海莞尔,“我们是朋友,帮助朋友是朋友应该做的事,只要不是把这匹野马从我身边带走,你们可以随意差遣她。”

“这表示……”秋观云粲然笑开,指着自己鼻尖,“我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吗?是呼风唤雨的大英雄?是无所不能的光明……唔。”嚼嚼嚼。

云沧海用一枚桔瓣把这聒噪孩子的嘴儿封住,歉意一笑:“虽然我只是被顺手带来的附赠品,但既然来了,也把详情一并告诉我吧。”

织罗颔首,起身走到西墙前,指尖划抹,一扇橱门出现在指下,从中取出一帙卷轴,翻腕悬挂于橱门把手。

“这是我们离开前拿到的情报。”娥依诺道,“黑色的部分,即是魔界已经侵吞的区域,绿色的部分,则是正处于被侵吞中……不过,估计现在有许多地方已经变成黑色。他们的推进是无声无息,在我们得到情报前,情势已然发展到如此恶劣态势。”

“魔界?”秋观云微愕,“魔界不是法卡的故乡吗?难道他……”

织罗抿唇不语。

秋观云认得这个表情,表示有话想说,却不知从何启齿。果然,来到这个世界后,与知罗的联结再次启动、

“各位,介意我与织罗出去聊个小天否?”她朗声道。

娥依诺瞥了女儿一眼,颔首:“拜托了。”

“至于我为何是救世主、是大英雄、是光明和希望的种种种种,请神相大人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家母亲,让她明白自己生了一个多么令她骄傲令她可以领会何谓幸福的孩子吧。”这番慷慨陈辞完毕,她牵着织罗扬长而去。

云沧海揉着额际,啼笑皆非:“虽然是一席废话,却也正说中了我此下的困惑。如果说以前须春神的力量克服沙漠还算顺理成章,如今魔界作乱,观云的存在有何用处?况且,纵然需要春神出场,织罗已经拥有优昙罗的所有灵力,哪里还用得到她呢?”

五十七(下)

“简而 言之。”秋观云跨在长廊的大理石横栏下,望着下方坐垫上抱膝而坐的织罗,:“你因为魔界作乱之事质问法卡,并怀疑他是对方派来的奸细,从而把忠犬般忠诚的法卡气得离你而去?”

织罗 秀眉颦紧,道:“忠犬般的忠诚?你从哪里得来的根据?”

“从你这里。”秋观云自指心脏部位,“法卡对你的爱,写满他的眼睛、脸庞、手指,甚至每根头发丝,别说你感觉不到。”

织罗螓首低垂。

“你知道法卡爱你,却不相信他爱你。稍有风吹草动,便为他戴上一顶背叛者的帽子。”可怜的美人,你受委屈了,“织罗,因为灵魂曾经切实经历过那些刻骨伤痛,我们无法轻松的说摆脱过去。可是,我仍然选择爱上老狐狸,不是因为我比你自信。”

织罗满眸惑然:“那是什么?“

”因为我不怕。”

织罗一怔:“不怕?”

她挺胸昂首:“我不怕老狐狸有一天不再爱我,不怕他或许为了什么国家宗族大事把我放弃,如果那一天当真来临,我想,我就算痛得心脏停止呼吸,也会向他微笑,而后转身离去。痛又如何?苦又如何?只要确定他在拥着我的当下对我心怀珍爱,便没有浪费时光。当然,我身强体健,皮肉厚实,自是比你禁一些打磨,可你是织罗呢,是神相的女儿,是这个天地间的主神之一,有一日他若对你不起,潘雅湖底有最好的先例。”

织罗唇角扬起:“观云真的是光明和希望呢。”

她好生惬意:“我也是被许多人追着灌输才想明白。不过……”她低语,“看我此刻说得高风亮节,如果有一日老狐狸背叛本大爷,我很难保证自己不去剖开他狐族祖宗十八代的祖坟。”

织罗噗哧失笑。

“既然笑了,代表无事了吧?”她色眯眯欣赏着少女的清秀笑靥,“何时去把法卡美人带回来?我很想趁机保养一下眼睛呢。”

织罗嫣然:“现在。”

“诶?”

“他与我有契约相系,不可能离得太远。”织罗默念咒语.

秋观云密切关注四遭,突然间眼前一亮:“嘻,法卡美人,你还好吗?无论何时看,你的美貌都是令人发指呢。”

法卡默然无声。

黑衣黑发,雪肤紫瞳,无懈可击的完美五官,瘦削精实的修长身材……如此尤物,百赏不厌也。机会难得,她兀自看个过瘾。

织罗缓缓来到法卡面前,抬眸仰首,道:“我不该怀疑你。”

法卡湛深的眸光注视着娇小的少女,依然不语。

织罗咬唇:“是我错了,法卡可以原谅我吗?”

法卡抬指抚去她眼角一滴泪痕。

“……法卡可以原谅我吗?”织罗追问。

法卡终于开口:“你是我的主人,我是你的奴仆,主人怎么可以请求奴仆的原谅?”

织罗眸光沉浮:“不是作为主人,是作为朋友。”

法卡瞳际一黯:“朋友?”

“对,首先是朋友,对等的朋友,然后……”织罗手掌抚过男子的脸颊,“只有对爱人,我才会如此亲昵。”

哇呜,织罗的柔情蜜语好甜蜜。秋观云陶醉捧颊:“想亲小嘴还是拉小手,请当我不存在!”

法卡投来一瞥,当真亲了下去。

五十八(上)

百鹞赶 到巫界,在最糟糕的气氛中,面见当今世上他最想相处良好的男人。

秋长 风坐在巫神洞内,注视着妻女消失一刻的图影,面色平静,问:“你有办法救她们回来?”

百鹞颔首:“是。”

“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没有理由。”

秋长风扬眉:还以为这只狐妖会趁此表白对自家心肝宝贝的真情热爱。

“上一次我把她带了回来,这一次也不例外。”他道。

秋长风一嗤:“但你上一次带她回来的时候,她并不是毫发无损。”

“……”对此,他无话可说。

“救回我的妻女,你可有条件?”

“没有。”

“没有理由,没有条件……”秋长风沉吟,“那么,我许你一个吧。如果这一次你能使她们平安归来,我会把女儿许配给你。如何,接受吗?”

“……”怎么可能不接受?他低首,“多谢。”

“听清楚,是平安归来。倘若如上一次那般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什么血咒,你将永远见不到我的女儿。”

他点头:“多谢前辈信任。”

前辈?嗯,至少这一次晓得把自己放低一辈。秋长风睐他一眼:“知道吗?在我家那个宝贝女儿的心里,你的地位永远也比不过我。”

“……晚辈心知肚明。”

“知道就好。”如果不是妻女下落不明,此刻就是心花怒放的时候呢,“那个角落里,有我从巫神那边赢来的一些小东西。除了捆仙绳恰在观云身上,其它看你有需要的,尽管拿去。”

他称谢,当真仔细挑了两样东西傍身:“如此,晚辈告退。”

“嗯。”秋长风呷茶淡应

他旋身。

“百鹞。”秋长风忽然扬声。

他驻足:“晚辈在。”

“一定要把她们带回来,一定。”秋长风声线内,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定声:“晚辈一定将云首领与观云平安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