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缓下脚步。

那男声继续道,似乎有些着急:“自从裴潜到了江东你就变了,阿皎,你看不到么,傅嫤就算落魄得似个村妇,裴潜心中也只有她。还有主公,他让你嫁给裴潜,是因为他也看上了裴潜……”

在我心神俱震的同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像有人被甩了耳光。

“夫人,请快些走。”从人提着灯笼,神色尴尬地小声说。

我有些木然地点点头,转身跟上脚步。

他也看上了裴潜……

那声音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回荡。对话那两人,无疑是吴皎和林崇。而他们说也看上了裴潜的人……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登上那楼的,待我回神之际,觥筹交错之声,欢笑之声,弹唱之声,已经跟着通明如昼的灯光将我包围。

宾满座,不少目光朝我投来,猜测的,惊奇的,打量的,还有随之如潮涌起的窃窃之声。

但这些我并不在意。我朝上首望去,吴琨正中,裴潜在侧,二人手中各执酒盏说着话。

“傅夫人。”吴琨看到我时,目光似是一亮,片刻,露出笑意,“甚美。”

他将我的名号说出,正如意料之中,宾一阵议论之声。

裴潜面无表情。

乐伎奏乐,舞伎起舞,宾中,好些人看得饶有兴味,目光在我和舞伎之间流连。

原因很简单,我身上的衣服与她们是一样的。

来向吴琨敬酒的人络绎不绝。我面前也有酒盏,吴琨看看我,道:“夫人怎不同饮?”

“夫人不擅饮酒。”我还没有开口,裴潜已经接话。

“哦?”吴琨看看裴潜,淡笑,“我险些忘了,季渊与傅夫人有故。”

裴潜微微抿唇:“正是。”说着,将手中的酒杯举起,“潜替夫人,与主公饮下……”

“妾可饮酒。”我打断道。

裴潜目光一扫。

我无视,举杯向吴琨微笑:“妾敬将军。”

吴琨看着我,似乎颇有玩味。

“夫人请。”片刻,他亦举杯。

我仰头,将辣人的杯中之物灌下。

歌声和谈笑声仍然灌满耳朵,我看着舞伎们摇曳的身姿,却有些模糊。

酒水很快起了效果。我仍坐在席上,血气翻涌着上脸的感觉一阵一阵,清晰可辨。

“夫人醉了。”我听到裴潜说话。

他话音刚落,我的身体歪了一下,一双手将我扶住。

抬眼,裴潜的目光隐有担忧。

“妾不曾醉。”我露出笑意,将他推开,转向吴琨。

“今夜甚畅,妾愿再与主公同游。”我的声音在酒气中显得温软。

“哦?”吴琨也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看着我,目光中几分慵懒几分打量,“夫人方才不曾尽兴?”

“将军说与妾行车观灯,可中途却去了别处。”我盈盈睁着眼睛。

“夫人美意,主公推却是为不恭!”下首有人听到,抚掌大笑。

我望着吴琨,呼吸透着酣意,笑容不改。

吴琨亦笑,看了裴潜一眼,撑着案台起身,一把执起我的手:“备车!我要与夫人同车。”

我也起身,转头,裴潜挡在我面前,看着我,神色疑虑不定。

“裴都督劳驾。”我含笑,将他轻轻推开。

风从江上吹来,出到楼前,我广袖鼓风,竟有些凉意。夜已深,遥望邺城中,灯光寥寥,并无起火之兆。

“窈窕翩然,夫人果如中美人。”吴琨搂着我的腰,语气轻佻。

我望向他,一笑:“此为妾衣饰之故。”

“哦?”吴琨低低道,“若无衣饰,如何?”

我不答,轻声缓缓:“待到了车上,将军不就知晓了?”

吴琨看着我,眸光深暗。

言语间,驭者已经驾着马车来到。

我轻轻拉开吴琨的手,踏着乘石上车,还未坐稳,吴琨就上了来,一把将我搂住。

“夫人说要示我以窈窕,”他的酒气喷在我的耳边,手探入衣襟。“如何示……”

突然,他将我按住,猛地掀开我的裙子。

“贱人!”他怒喝,“你……”

可是同时,我狠狠地把他撞开,一道寒光已经稳稳横在他的脖颈上。

“让马车前行,回我那宅院。”我冷冷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原本想带着本子在培训的会场摸鱼的,不过效果不佳啊。。其实也不少对不对,嘻嘻,明天继续吧。。。

不要骂我流氓,我是魏郯的妈!

出逃(下)

吴琨一动不动。我立刻学着魏郯制我的样子,高临下,一手反剪他手肘,膝盖顶着他的背,让他毫无动弹余地。

“主公。”外面的从人问,“何事?”

方才的声响还是大了些,吴琨的眼珠转向我。

“答话。”我轻声道。

“无事,行车。”吴琨忙道。

可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跑来,有人道:“主公!城中起火!”

吴琨脸色一变,我将匕首往肉里递进一些。

“知道了,前行。”吴琨答道。

外面再也没了打扰的声音,马车奔起。

我一瞬也不敢松开,胸中的心跳激烈得像擂鼓。

“你也很怕,是么?”吴琨声音有些变调,“你放开我,我会让放你走。”

“此事,暂不必将军操心。”我不为所动。

火把的光照从车窗外照来,时而有军士匆匆交错而过,我能感到吴琨的愤懑。

待得终于到了屋宅的时候,我的手和身体已经僵得发酸。

车停下,外面的从人道:“主公,到了。”

“让宅中的人出来。”我低声说。

“让宅中的人出来。”吴琨道。

外面的人似乎有些疑惑:“主公,宅中的是……”

“放出来。”吴琨重复道。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没多久,大门开启的声音传来。我从车窗往外瞥了瞥,公羊刿等人走了出来,神色不定。

“开车门!”吴琨突然道。

我已经,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语气低而凌厉,“将军欲寻死?”

吴琨被刀刃抵得昂着头,却带着嘲讽的笑,一字一句缓缓道:“你现在杀我,连城门都出不了。”

我急火攻心,可他说得没错,眼见着车门打开,深深吸口气稳定心绪。

火把光正正照来,从人正要上前来服侍,见到车中情形,皆惊呆。

“都不许动。”我喝道,将手上的匕首稍稍转动,让他们看清楚锃亮的刃面和吴琨的脖子,“退后,放下兵刃,让我的人过来。否则,尔等主公姓名不保!”

兵刃密密地指着我,那些人脸上皆是惊疑犹豫之色。

“让他们依我所言。”我对吴琨说。

“照夫人所言。”吴琨道。

众人相觑,这才将兵刃放低。

“夫人!”阿元第一个跑到车前,眼圈红红。

我没工夫啰嗦,对公羊刿道:“公羊公子来制他,黄叔换下驭者,其余人都上车!”

公羊刿二话不说,上车来将吴琨接过。

吴琨挣扎怒喝:“尔等敢劫我!定教尔等似无葬身……”话未说完,腹上被公羊刿送了一拳,他疼得蜷起身。

“将军此言说得太早。”公羊刿冷冷道,“死不死,须过了今夜。”说着,将吴琨双手反捆,扔到角落。

说话间,人都上了来,韦郊朝车前喊:“走!”

只听得扬鞭一响,马车走动,朝前方驰去。

我靠在车壁上,缓了一下,这才觉得浑身酸软,冷汗早已将衣服浸湿。

“黄叔知道城门在何处么?”我仍然不放心。

“知道。”公羊刿说,“城上有五盏明灯。”

“出了城呢?”

“出了城就去水岸,有船。”

我讶然,想起方才那宴饮的地方。如果有船,那的确逃起来就快了。

“那杨三他们可确定备了船?”阿元不确定地说。

公羊刿苦笑:“那我就不知了。”

众人瞪眼,一阵沉默。

“我们有他。”一直没有出声的魏安道,看着吴琨。

吴琨瞪着他,眼神犹如凶兽。

马车疾驰过街道,到处都是兵卒,有人大喊着“救火”。

“杨三得手了?”韦郊紧张地问。

公羊刿望望天空,似乎在计算时辰,片刻,点点头:“如无意外,应当是得手了。”

但此时,更多的杂乱声来自车后,有人嚷着“护卫主公”,更有马蹄声急急逼来。

“消息传得太快。”公羊刿皱眉,转向魏安,“四公子。”

魏安点头,敏捷地将车上铺陈的茵席揭开,揭开一块地板,底下竟有个一木箱。

吴琨看着,一脸不可置信。

只见魏安从里面拿出一把自制的木弓和十几支箭,公羊刿接过去,挂上弦。

马蹄声渐近,公羊刿开启一扇车门,拉弓射箭,后面传来惨叫。我紧张地望去,瞥见一道刃光挥来,忙道:“当心!”

公羊刿“砰”地关门,道:“四公子,铁刺!”

魏安不慌不忙,似乎打开了什么,“哗”一声清脆的响声。没多久,后面继续传来惨叫,比刚才大声多了,似乎是一群人。

韦郊哈哈大笑,我看着这战况,亦是目瞪口呆。

“铛铛”数声传来,似乎有什么不甘心地砸在车厢上。

“关窗,他们有弓箭!”公羊刿道,韦郊和魏安连忙将两边的窗拉下。精铁制的车厢密实,即刻挡住了外面的光照和喧嚣。

“公子!啊……”前面突然传来黄叔的痛呼,众人皆惊。

马车慢了下来,公羊刿急忙他伸手扯下前壁上的帷幔,开启前门。夜风呼呼吹来,城门屹立在前。黄叔一只手臂中箭,却仍然驾着马车左冲右突,正前方,一队骑兵奔来,为首者,竟是林崇。

“贼人!休得撒野!”林崇大喝一声,立马挡在车前,手中一根丈八钢矛指来。

公羊刿将马车停住,沉声道:“韦郊,替黄叔疗伤。”

韦郊应了,赶紧将黄叔拖进来。

街道两旁都是军士,有的将兵器指着马车,有的不明所以,乱哄哄的。

公羊刿转身,一把将吴琨扯起,笑笑,“将军,该你了。”说罢,拎着他坐到车前。

马车前的所有人都变了色。

“兄长!”吴皎策马从林崇身后奔出,被林崇拦住。

“叫他们开城门!”公羊刿用匕首抵着吴琨下颚。

吴琨怒视他,闭口不言。

公羊刿目光凌厉,手一动,吴琨的脖子上已经出了一道红线。

“让开!开城门!”吴琨脸色煞白,立刻大喊。

前方的道路立刻让了出来。

可林崇仍挡在那里,神色不定。

“将军竟不顾你主公性命?”公羊刿声音冷冷,匕首横到了吴琨的另一侧脖子上。

“林崇!”吴琨的声音已经有些发嘶,不掩惊惶。

林崇这才把兵器收起,令道:“开城门。”

公羊刿挟着吴琨一动不动,道:“韦郊。”

“来了来了!”韦郊放开刚包扎好的黄叔,爬到前面去驾车,嘴里小声嘀咕,“某乃扁鹊,这又当郎中又当车夫……”

前方的城门缓缓开启,犹如绝境上的豁口,马车里静静地,只有高高低低的呼吸声。

鞭子清脆一响,马车再度走起。

“兄长……”吴皎眼睁睁地站在路旁,又气又急。

出了城门,马车一路疾驰。韦郊依照着杨三告知的方向,不足半刻,前方已经能够望见江边高楼上的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