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颔首:“正是。”

舅母看着我,意味深长地低声道:“阿嫤,大公子如今是大司马,立嗣之事可当抓紧。”

这话,今日已经不止一次出现。

“夫君是长子。”我笑笑。

“话虽如此,舅母可听说拥戴二公子的人也不少。”舅母道,“二公子娶的可是公主,还有一子。”

梁蕙和魏治么?我想到方才在堂上,梁蕙对魏治仍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不禁哂然。

我正要答话,阿谧又哭了起来,一看,尿布又湿透了。我连忙把阿元和乳母叫进来,为阿谧更换干布。

从人在旁,舅母也不好继续说刚才的话,跟我聊了些育儿之事,等到日头偏了,她告辞而去。

满月宴办得大,收到的贺礼也不少。夜里,我在榻上哄着阿谧,阿元则饶有兴趣地将那些贺礼一样一样拆开。出乎我的意料,其中也有天子的。

“夫人,是块玉麒麟。”阿元将锦盒里的白玉拿起来,在阿谧的脖子上比了比,笑道,“真好看。”

“何时送来的?”我问。

“听说是夫人回房喂小女君的时候。”阿元道,“宫中的内侍送来,是大公子接的。”

“说我什么?”魏郯懒洋洋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阿元闭嘴,朝我挤挤眼,连忙起身行礼。接到他瞥来的眼神,又立刻识相地退出去,关上门。

魏郯刚擦了身,穿着宽衣长袴。

“夫君不出去了么?”我问。

“嗯。”他大摇大摆地坐到榻上,看着阿谧,笑了笑,将她抱起,“今日陪女儿。”

阿谧方才吃了奶,已经露出了困相。

“女儿,笑笑。”魏郯逗她。

阿谧听不懂,半眯着眼睛,眉头上皱着浅浅的窝。

“笑笑。”魏郯对她吐舌头。

阿谧打了个奶嗝。

“笑……”魏郯翻白眼龇牙。

我受不了,又好气又好笑地把阿谧抢过来,道:“夫君勿吓到她。”

魏郯不以为然:“怎会,我看她很喜欢,是不是,阿谧?”说着,又对她做鬼脸,我嗔怒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

魏郯笑起来,伸手一搂,把我抱在怀里。

烛火静静燃着,对面的铜镜里,他、我、阿谧,一个抱一个地叠在一起,滑稽又温暖。

二人谁也没说话,魏郯把头搁在我的肩上,气息温热而缓缓。阿谧打了个哈欠,我轻拍着他,看着她慢慢睡着了。

把阿谧放到小榻上之后,魏郯却仍然抱着我,手开始不安分。

“阿谧在睡。”我羞赧地把他的手从衣襟底下掰出来。

“她睡得很熟,不会醒。”魏郯却无耻地咬着我的耳朵,声音迷魅。

“韦扁鹊说产后……三个月之内不可……”我严防死守,搬出了韦郊。

魏郯果然停住。

“他这么说?”他疑惑地问,仍不放开。

我面红耳赤地点头,终于捉住了他的手。

“夫人连这个都问了……”魏郯似笑非笑。

“夫君太忙,妾自当代劳。”我跟他比谁脸皮更厚。

“代劳?”魏郯的反捉住我的手,声音低而干哑,“如何代劳?”

我愣了一下,耳根突然烧灼更甚。

不是因为言语暧昧,而是他拉着我的手探到了他的腰下,那里,某样物事已经抵得坚硬。

“阿嫤……都半年了……”魏郯细碎的啃咬让我周身麻软,委屈的语气像个讨糖的孩童,而当我气息不定,又一下堵上我的唇,不容抗拒……

流氓……

自从裴宽上次来府中,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裴潜的事我也再也没有听魏郯提过。不过据阿元说,阿谧将满两个月的时候,魏慈领着一队人马走了,跟他一起走的是公羊刿。

我的心七上八下。

许多消息不断传来。

比如,魏傕又骂走了一位郎中。

比如,李尚的药园还在收药制药,不过药苗也已经渐渐长成,去年种下的那些一年成材的药材已经可以收获了。

比如,乔缇的丈夫岑纬被魏郯任命为步兵校尉。

而阿谧刚好满百日的时候,一个消息从南方传来,震动了雍都。吴琨要将扬州裴氏灭族,正下手之时,朝廷的水军突袭淮南。吴琨连忙发兵去救,前脚刚离开,裴氏的屋宅却突然烧起了大火,等到人们把火扑灭,关在里面的裴氏全族却已经没了踪影。

我听到这消息,只觉心中一块大石落下,长长松口气,几乎欣喜落泪。

可还没等我庆幸完,阿元却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夫人。”她嗫嚅地看着我,小声道,“公羊公子传信回来说,季渊公子才到淮北,就独自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刚从小黑屋出来。。

偶遇

魏郯回来的时候,我正忙着给阿谧洗澡。

阿谧很喜欢水,头和后背被乳母托着,手脚在水里又蹬又划,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圆圆,很是兴奋。她刚过百日,眉眼和身体都长开了许多。雪白的皮肤,红润的嘴唇,肉肉的手臂和脸蛋总让人忍不住捏一捏。

“大公子。”阿元首先看到魏郯,忙行礼。

我一边给阿谧洗着手足,一边回头看看魏郯:“夫君回来了。”

“嗯。”魏郯走过来,眼底尽是笑意,在木盆前蹲下来,“今日乖么?”

“呜呜……”阿谧仰着头,嘴里哼着不知何意的婴儿言语。

魏郯笑起来,伸手摸摸她的脸。

“看父亲。”他凑上前去,用手蒙住脸,声音变得又粗又慢:“阿谧……父亲在何处?”

阿谧看着他,“呜呜”地哼了两声,手拍了两下水。

“阿谧,阿谧……”魏郯蒙着脸,身体左晃又晃,像舞傩时扮野兽的巫师。

“呜……”阿谧被他的样子吸引了主意,两只眼睛盯着他。

突然,魏郯伸长脖子凑到她面前,两手突然张开,睁大眼睛,下巴拉得长长地做出怪相:“哦!”

阿谧愣了一下,“咯咯”咧开嘴。

“哦!”魏郯又来一次,换作另一种怪相。

“咯咯……”阿谧笑个不停。

魏郯的身上还穿着规规整整的朝服,配着那副涎皮赖脸的模样,滑稽非常。

阿元和乳母窃笑,我亦是忍俊不禁。自从阿谧会笑,每日回来,变着方法逗她笑就成了魏郯必行之事。

逗了一阵,我说水要凉了,让乳母把阿谧抱起来,擦身穿衣。收拾过后,魏郯又抱着阿谧到榻上去玩,我觉得累了,方才又出了一身大汗,就让阿元收拾些干衣去洗澡。

水不温不凉,刚刚好。澡房里的桶是新制的,魏郯嫌先前的桶不够大,让掌事寻匠人制了一个大得能躺下半个人的。

我靠在桶壁上,一边用巾子缓缓擦拭,一边想着裴潜的事。

“……我倒愿意你觉得我欠你什么。”那夜他对我说的话,在脑海中仍然清晰。

无奈或追忆,我每次想到他,心底总会牵起一声叹息。少年时的爱恋,我曾觉得海枯石烂也不会改变,但后来,它还是变了;我觉得我恨他,在很长一段日子里,我甚至逼着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去想,可后来见面,我才发现他的影子无所不在。

是什么时候,我真正地将他和过往一起放下?

是决心跟魏郯生活之后么?

我也不知道。对于裴潜,从前的一切都清晰得不可磨灭,我会去回忆,但已经不再满腔怨怒。他和过去一样,代表着我生命中最美好的部分,我珍惜他,就像珍惜我的姓名和长安的一切。我会担心他,默默地为他的前途操心,但是我明白,过往就是过往,我们谁也回不去了。

他也是这么想的吧?

所以他一直选择留在江东,即便现在离开,也不会回来了……

我望着上方若有若无的氤氲,轻轻叹一口气。

门上忽然传来推开的声音,我以为是阿元,可是那脚步声并不是。

嗯?我一下回神,转过头去。

却见魏郯踱了进来。

“夫君怎来了?”我赧然,忙从水中坐起,用巾帕蒙在胸前。

“嗯?”魏郯看看我,镇定自若地走到椸前脱衣服,“哦,为夫也累了,来沐浴。”

我:“……”

还没想好该说什么话,魏郯已经三下五除二地脱了个□,朝我走过来。长腿一伸,只听“哗”一声,水漫出桶沿,他坐了进来。

水变得有些热,我瞪着魏郯,不禁回头,确定门是否关严了。

桶虽然又大又新,装两个人却不会有多少富余。我的手脚和魏郯贴到了一起,不禁担心地瞥瞥桶壁,看它是否会突然裂开。

“怎不说话?”魏郯很自然地将我抱过去,让我坐在他的腿上,面庞在烛光中明晦有致,双眸浓黑如墨。

流氓归流氓,他诱人的时候,也很是不错。

“说什么?”我亦笑,低低地说,将手从水中抬起,轻抚他的嘴唇。

一滴水从我的指尖淌下,滑过他的下巴和脖子,喉头滚动,又落到胸膛。

“夫人不替为夫洗浴?”魏郯微笑,声音有些按捺的低沉,将我胸前的湿巾缓缓拉下。

水下的物事已经坚硬而昂藏,魏郯扶起我的腰,高耸的部位露出水面,他的气息和目光中毫不掩饰涌动的□。

他想做的事,我也很想。

阿谧满月之后,我们虽也行些夫妻之事,不过一直是我“代劳”。所以阿谧满三个月之后,魏郯很是迫不及待。

但是很奇怪,我们并不顺利。往日水到渠成的事,我们试了两次,却十分艰难。我感到疼痛无比,就像第一次经历一样,最后都是忍无可忍,用力把魏郯推走。

魏郯很疑惑,我也很疑惑。而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尝试。

现在,我知道,他真是个毫不气馁的人。

魏郯唤着我的名字,流连在我的唇和脖子之间,又将热烈的吻埋在我的胸前。他抬起我的臀,缓缓进入。我们的气息起伏交错,我攀着他的脖子,顺着他的节奏。

水滑而温和,仍有艰涩,却并不像前番那样挫痛。

“如何……”他抬头问我。

我喘息着:“甚好……”说罢,低头用力地堵住他的唇……

裴氏族人在六月初的时候来到了雍都。我没有去看过他们,只听说朝廷将裴太史官复原职,在城西赐给了他们宅院。

裴宽曾到府上来登门拜谢,那时也是魏郯去前堂见的他。

“季渊不曾来雍都,他云游去了。”魏郯回来,这样告诉我。

“如此。”我和气地说。

其实,我并不指望魏郯会亲自告诉我裴潜的事,他这话虽然说得晚了些,我已经不作他想。

六月六日,雍都的风俗是为小儿到庙中求佑。我和魏郯虽然都不算雍都人,但天气晴好,我也起了带着阿谧出门走走的心思,顺便还能去李尚府上看看。

于是到了当日,我让府中备下进奉之物,到庙宫里去。

庙宫中人来人往,全都是带着小儿来求佑的人,还有不少平日里认得的官宦家眷。人实在太多,我拜过之后,就离开庙宫前往李尚的家宅。

李尚还像从前一样一丝不苟,亲自带着李焕到门前行礼迎接,看到我带来了阿谧,脸上笑得皱纹都展开了许多。

“若是主公还在,不知……”李尚感叹着,忽而又红了眼圈。

我知道他脾性,与阿元劝了他两句。

李尚自嘲地拭拭眼睛,亦不再多言,引我们入内。可才到堂前,忽然听到里面有爽朗的说笑之声传出。

我讶然,看向李尚。

李尚笑道:“某堂上有,说来也巧,夫人正是识得。”

“哦?”我心中一动,待得上堂,果然,只见里面坐着三人,有杨三和邓五,还有一人,身形精悍,长得一脸虬须。

“这是马公。”李尚道。

“什么马公牛公!李兄取笑!”那人一挥手,笑着上前来,向我一礼:“汝南马奎,见过夫人!”

原来是马奎。

我看看李尚,对马奎笑道:“原来是马将军,妾久仰。”

马奎摆手:“我等草莽,将军这等大名可当不起!”

我和颜悦色:“草莽自古多英雄,称一声将军,又有何妨?”

杨三闻言,抚掌大笑:“夫人说得正是!大哥纵横江洋,多少叫将军的都敌不过大哥,何言当不起!”

马奎亦笑,向我一礼:“某惭愧。”

寒暄过后,众人落座。李尚向我说起马奎等人,不出所料,他们是以公羊刿带来的,以公羊刿友人的身份,在李尚家中落脚。

“某手下弟兄不知夫人尊颜,在江东多有冒犯,还望夫人勿恼。”马奎向我行礼道。

我微笑:“众弟兄乃英雄之人,妾与四叔在江东,若无诸位护佑则性命危矣,何言恼怒?”

众人皆笑。

我又问道,“不知将军与诸位兄弟此番到来,所为何事?”

马奎道:“不瞒夫人,大司马托我等将裴氏族人带出,我等顺道来了雍都。”

“夫人不知!”杨三笑道,“我等在扬州城中重演邺城纵火劫狱的把戏,那吴琨竟也一样蠢,轻易便的了手!”

“也是大司马计策了得!”邓五得意地说,“若非那家漏给了吴琨,我等下手,恐怕还要等上一两月!”

家?我听得此言,笑意凝住。

作者有话要说:鹅明天、后天不在家,下次更新是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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