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蕊抬头看了那位面容严肃的嬷嬷一眼。身子不由得一抖,她认得这是后宫之中掌管宫女们刑罚的嬷嬷。后宫之中这些老嬷嬷们别的手段或许没有,但是折磨得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却是多得是。

见那位嬷嬷领命之后便向自己逼近,红蕊立即哭着求饶:“娘娘饶命,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安德妃微微一笑。看似随意地道:“这后宫里能在沈嬷嬷手中还闭口不言的人怕是没有,想必皇后娘娘真能问出什么来罢。”

这时候皇帝开口了,语气微冷:“皇后想要在朕面前上演屈打成招吗?”

皇后无奈地笑了笑。摆了摆手:“罢了,沈嬷嬷你退下吧。”

已经走到红蕊面前的沈嬷嬷步子一顿。又低头退回了皇后身后。红蕊松了一口气,渐渐放松了一些了。

贺林晚见从红蕊处入手的路子已经被皇帝给堵死了也并不气馁,继续问芝雪:“你带着雪姬离开御花园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雪姬是怎么死的?”

芝雪用看仇人的目光怒视贺林晚:“我带着雪姬离开之后没多久雪姬就开始浑身抽搐,还不停地呕吐,没过多久,没过多久它就不行了……”芝雪一遍哭一边道,“我匆匆抱着她回宫,想要去寻太医来瞧瞧,可是刚回去没多久它就咽了气。”

贺林晚对芝雪的指控并无反应,只是问道:“太医之后来了没有,可有提到雪姬的死因。”

芝雪闻言便看向兰姑姑。

兰姑姑道:“发现雪姬死了之后我立即派人去禀报娘娘了,听芝雪说害死雪姬的人在皇后宫中,我便过来想要将人叫过去等娘娘回来审问。公主因为雪姬的死很伤心,派人去请了太医。现在太医应该已经到了景秀宫了。”

皇后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便请那位太医过来问话。”

兰姑姑看向安德妃,见安德妃没有什么表示,便应声去了。

贺林晚又细细问了几句雪姬死之前的症状,还是翻过来复过去的问法,同一个问题她还会拐着弯儿问几次,芝雪被贺林晚问得十分不耐烦,可是碍于皇帝和皇后在场,皇后也没有阻止贺林晚,所以芝雪敢怒不敢言,只有憋着气回答贺林晚的问话,心里认定了贺林晚是故意如此。

在贺林晚轻声问芝雪话的时候,皇帝朝贺林晚看了一眼,安德妃注意到了,也看了看贺林晚,不过见贺林晚还是个带着几分稚气的孩子,便丢开了。

兰姑姑很快就带着那位太医来了,与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一直没有露面的淳阳公主。

淳阳公主眼睛有些红肿,一看就是刚刚哭过的。

皇帝看到淳阳,威严冷淡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温和:“朕的公主这是怎么了?”

淳阳向帝后等人行了礼之后便一言不发地走到皇帝身前蹲下,将自己的头埋到皇帝膝头,闷声道:“父皇,雪姬死了。”

面对女儿的撒娇,皇帝疼爱地拍了拍她的肩:“父皇再送给你一只更好的。”

淳阳却是将头抬了起来,转头冷冷地看向贺林晚,像是看仇人一般:“可是在那之前,父皇要给我的雪姬报仇!它是被人毒死的,我要让害它的人也尝一尝被人强喂毒药的痛苦!”

皇帝闻言皱眉:“你说雪姬是被人毒死的?”

这回连皇后也是脸色微变,贺林晚觉得手臂一疼,转头一看却是卫氏下意识地拽紧了贺林晚,将她抓疼了,贺林晚忍者疼没有出声,只是安抚将手心覆盖在卫氏的手背上,无声地开口:“没事的,母亲。”

怎么可能没事?

卫氏的脸色很难看。

如果真是贺林晚害死了安德妃的猫,那么她最大的罪名不过是对德妃不敬,再被扣上一顶心肠恶毒的帽子,就算是被责罚也定是性命无忧的。

可是如果是在皇宫里用毒的话,轻则是私自藏毒入宫藐视皇室威严,重则是刺杀谋反之罪!这可是死罪!

卫氏此刻真的很害怕,怕到时候会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孩子。可是现在她除了紧紧地抓住女儿的手臂之外别无他法,卫氏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是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人微言轻和无能为力过。

皇帝拍了拍淳阳的手,拉着她起身,然后皱眉看向站在下面的太医:“确定雪姬是中毒而死?”

太医低头道:“臣查验过猫的尸身,确实是中毒而亡。”

皇后看了贺林晚一眼,沉吟着问道:“不知中的是什么毒?”

太医道:“从症状来看,应该是夹竹桃之毒。夹竹桃全株都带剧毒,若是不慎食入连人都会心脉骤停而死,何况是一只猫。”

听到这毒不仅能毒死猫还能毒死人,不少人脸色又是一变。

淳阳居高临下地看着贺林晚:“贺林晚,你今日遇见雪姬只是偶然,原本你是要去景秀宫见我的,身上却带着如此剧毒之物,不知你是何居心?”

贺林晚看向淳阳公主,没有错看从她眼中流露出来的恶意和狠毒。

皇宫内行凶,这么大的罪名,这是想要置她于死地么?

第106章

贺林晚之前也觉得纳闷,那算计她的人这么大费周章的难道只是为了冤枉她杀了一只猫么?即便这只猫是安德妃的爱宠,皇帝再宠爱安德妃也没有因猫而过于罪及她的道理,除非他想让天下人都骂他是昏君。

何况她的父亲贺光烈正在领兵打仗,她的母亲刚给朝廷捐献了一笔粮草,于情于理她最多也就是被皇后下旨训斥一番罢了。现在看来她果然是低估了淳阳公主的狠毒,她要强加于她头上的罪名原来是弑君谋反。

大周朝建国之初的十几年,政权未稳,李氏在横亘于这片土地上几百年的世家大族的眼中并没有什么威信,想要借机推翻新朝的各路势力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的冒了出来,太祖皇帝李俊义遭遇的暗杀也是前所未有的频繁,据传曾经李俊义一个月内在皇宫里遭遇了三路不同势力的暗杀。这也与当初李氏揭竿而起之时起义军的成分过于复杂有关,加上一开始新的制度还未来得及建立,才让当时的皇宫守卫如同虚设。

后来太祖皇帝用了几年的时间肃清了当初与他一同打天下的各路势力,又在杨蒙正等文臣的建议下制定了礼仪制度,对整个皇宫的守卫也慢慢加强。许是那一段被刺杀的经历让太祖十分被动,据传顺德皇后也是因为日日担心太祖被刺杀忧思成疾以至早逝让太祖耿耿于怀,所以他下了一道旨意,凡是私带武器毒药进宫们,无论是何人,只要被发现就以谋反弑君之罪论处。

卫氏拉着贺林晚上前。恭敬地跪在皇帝和皇后面前,贺林晚被卫氏拉着跪下的时候膝盖有些僵硬,不过她并未挣开。

“请陛下和娘娘明鉴,臣妇这个女儿虽然顽劣不堪,却并非不明事理,绝不会带有毒之物进宫的。”卫氏语气坚决地道。

皇后沉吟了片刻让卫氏和贺林晚起身,看向皇帝正要说话。淳阳公主却冷冷地道:“你们说没带就没带?刺客们行刺被抓若是没有服毒自尽的也都声称自己并非进宫行刺!”

贺林晚看向淳阳公主认真地问道:“公主口口声声是我带着毒物进宫。可有证据?”

淳阳公主嘲讽地一笑:“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兰姑姑!”

兰姑姑应了一声,双手捧着一样东西呈了出来,那是一块白色的绣帕。上面有些黑色的细碎颗粒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兰姑姑拿出来的时候将手伸得笔直,脸上难掩厌恶。

“这是雪姬死后我让人从雪姬肚子里挖出来的,张太医你来辨别辨别这是何物。”淳阳公主轻描淡写地道。

在场的女子听说这东西是从雪姬肚子里挖出来的都不由得都撇开了眼。

张太医走过来。仔细辨别了一番了那白色绣帕上的东西,肯定地道:“这是夹竹桃的种子。是剧毒之物,那只波斯猫应是吞食了夹竹桃的种子中毒而死。”

皇后皱眉:“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夹竹桃的种子是贺林晚喂给雪姬的。”

淳阳公主看向芝雪:“贺林晚掐住雪姬的脖子的时候你看到她在做什么了吗?”

芝雪想了想,眼睛一亮,笃定地道:“奴婢想起来了。她好像往雪姬的嘴里塞了什么东西!红蕊,你也看到了对不对?”

宫女红蕊看了看贺林晚,点头:“好像。好像是的。对了,贺姑娘当时用来丢向雪姬的东西可能就是夹竹桃的种子。”

淳阳公主微微一笑。对皇帝和皇后道:“父皇,母后,既然如此不如派人去御花园中贺林晚遇见雪姬的地方去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证据。”

皇后看了皇帝一眼,只有吩咐宫人:“带人去御花园找找。“

贺林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些据说是从雪姬肚子里找出来的证据暗自沉吟。

毫无疑问地,皇后派去的人果然在红蕊说的地点找到了几粒黄绿色的东西,经过张太医辨别之后果然是夹竹桃的种子,与那白色绣帕上的细碎颗粒是一样的。

一位宫女还呈上了一只荷包:“这是在附近找到的荷包,里面还有几粒夹竹桃种子。”

红蕊看到那只荷包立即惊叫一声:“这不是贺姑娘的荷包吗?奴婢之前看到贺姑娘从袖袋里拿出来过一次。”

淳阳公主冷笑道:“贺林晚,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你还不肯认罪吗?”

贺林晚不由得好笑,这栽赃嫁祸的手段可真不怎么高明。可是有时候要害人手段并不需要有多高明,只要够无耻就行了。

见贺林晚不说话,淳阳公主以为她辩无可辩,转身对皇帝和皇后道:“父皇,母后,贺林晚竟然敢带着剧毒的夹竹桃种子进宫,简直是居心叵测,还请父皇和母后严惩,以儆效尤。”

卫氏仔细看了看那只荷包,立即反驳道:“这只荷包不是阿晚的!”

兰姑姑的目光在贺林晚的腰间一扫:“贺夫人还是不要为贺姑娘狡辩了,这只荷包与贺姑娘身上佩戴的那一只的布料是一样的,说不定还是出自同一匹布料。”

卫氏脸色紧绷:“这只荷包所用的布料是最近京城里时兴的料子,并非独一无二,怎么能依此就给人定罪!两只荷包上的针线都不同!何况阿晚从何处得来的夹竹桃的种子!我们府上并未种夹竹桃。”

兰姑姑道:“虽然你们府上未种夹竹桃,这夹竹桃的种子却并不难得到,听说兵部侍郎元大人家中就种有两株。贺家与元家向来交好,贺姑娘最近也去过元府吧?这种子说不定就是贺姑娘从元家得到的。”

卫氏闻言一惊,贺林晚最近确实去过元家,怎么会这么巧!

贺林晚也不由得对淳阳刮目相看,为了给她治罪,还替她想得挺周到的!

淳阳公主微微一笑,看向上首的皇帝:“父皇,事到如今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还请父皇发落。”

皇帝看向皇后:“朕已经说了,此事交由皇后处理。皇后?”

皇后想了想,看向安德妃和柳贤妃:“贤妃和德妃协理后宫多年,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柳贤妃沉吟道:“臣妾以为,无论如何猫命都不及人命,贺家姑娘又尚且年幼,所以还望皇后娘娘能从轻发落。”

淳阳公主却是笑道:“贤妃娘娘此言差矣,这件事已经不是她毒死了雪姬这么简单了,难道您忘了当初太祖皇帝曾经下旨凡是私自带兵器和毒药进宫,无论是什么人都要以弑君谋反之罪论处吗?这贺林晚犯的明明就是死罪!若是轻易饶过了,太祖爷爷也不会答应!”

淳阳公主将太祖皇帝给搬了出来,柳贤妃一时也不好说什么了。

皇后看向安德妃:“德妃以为呢?”

安德妃微微一笑:“贺家也算是有功之臣,就算是要以谋反之罪处置贺家姑娘,还请陛下能免罪于贺家。”安德妃说得虽然是求情的话,但是却已经给贺林晚定了罪。

卫氏焦急地看向皇后:“请娘娘开恩……”

皇后叹了一口气:“谋反的罪名非同寻常,本宫不能这么轻率就给人定罪,何况这只荷包是不是贺林晚所有还有待查证……”

淳阳公主道:“母后,即便您想要押后再审,这贺林晚也是有谋反嫌疑之人,难不成您还想先放她回去不成?依我看,还是得先将她下狱!”

一直没有说话的贺林晚终于开口了,她没有理会淳阳公主要将她下狱的话,抬首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这只荷包装了夹竹桃种子的荷包不是我的,所谓的谋反之罪不过是欲加之罪。”

淳阳公主冷冷地盯着贺林晚:“是不是欲加之罪等你下了狱受了刑就会说实话了。”

贺林晚指了指那只装了夹竹桃种子的荷包:“不用受刑我也会说实话,公主可知这是什么?”

淳阳公主冷笑:“太医已经说了这是夹竹桃种子!”

贺林晚点了点头,上前捻起了一颗看了看:“没错,这确实是夹竹桃的种子,不过却是黄花夹竹桃种子。元家确实有种夹竹桃,不过却是红花夹竹桃。”

淳阳公主冷哼一声:“那又如何,如果不是元家,说不定你是在别处得到的呢?”

贺林晚摇了摇头,认真道:“公主想必不知道,黄花夹竹桃在北边并不易存活,京中基本上是没有人种植的,除非是在温室中养殖。”

第107章

贺林晚转向皇后娘娘:“娘娘,京城之中有温室的人家并不多,在温室中种植黄花夹竹桃的人家想必更是屈指可数,恰恰臣女所接触的人家当中并没有种植此花,还望娘娘能查证此事,还臣女一个清白。”

皇后听完之后颔首:“若是真如你所言,本宫自当会为你做主。”

淳阳脸色阴沉地看着贺林晚,兰姑姑瞧见了不由得心中一凛。

上次从太白楼回来之后淳阳公主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不过淳阳并没有去皇帝和德妃面前告状,而是将这笔账算在了李毓以及贺林晚头上,发誓一定要让他们好看。今日贺林晚进宫自然是撞到了淳阳公主的枪口上。若是这次不让淳阳公主出一出气,她们这些在公主身边伺候的人没有一个能好过。

这时候,皇后身边的沈嬷嬷道:“皇后娘娘,奴婢想起来什么地方有种黄花夹竹桃了。”

“哦?在何处?”皇后闻言看向沈嬷嬷。

沈嬷嬷看了安德妃一眼,躬身道:“在德妃娘娘的娘家,寿安候府。”

皇后闻言一怔,安德妃眼睛微眯,似笑非笑地看了沈嬷嬷一眼:“沈嬷嬷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怀疑是我派人毒死了自己的猫然后嫁祸给一个第一次进宫的小丫头?本宫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了吗?”

沈嬷嬷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德妃娘娘请息怒,奴婢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并没有怀疑任何人的意思。”

淳阳公主冷笑道:“就算这京中只有寿安侯府有种黄花夹竹桃那又如何?既然这黄花夹竹桃在南方并不是什么稀罕物,谁知道今日贺林晚带进宫来的那些种子是不是让人偷偷从南边带来的!”

众人闻言觉得淳阳公主说的也有些道理,黄花夹竹桃不好种植。这种子却可以带来京城。

贺林晚却是叹了一口气:“这不可能!”

淳阳公主冷哼一声:“有什么不可能的?难不成这种子也是什么娇贵之物,不能带进京了?”

贺林晚摇了摇头,将一粒夹竹桃的种子摊开放在自己的手心:“皇后娘娘请看,这颗夹竹桃的种子是绿色的,并未成熟,从光泽上看应该是刚摘下来不到一个时辰,若这是从南边带过来的绝不会是这般模样。所以这些黄花夹竹桃的种子只可能是从近处摘的。”

摘下来不到一个时辰?在场之人不由得看向安德妃和淳阳公主。这么说来这些夹竹桃的种子真的极有可能是出自寿安侯府了?

贺林晚看着脸色难看的淳阳公主。再慢吞吞地补上致命一刀:“再就是……现在离黄花夹竹桃的果期还有好几个月,就算京城里还有别的人家也种有黄花夹竹桃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挂果,这些种子的母株应该是被人催熟的。所以只要找到在这个时候结了果的那株夹竹桃就能真相大白了。”

淳阳公主这个时候才脸色一变。

安德妃看了兰姑姑一眼,兰姑姑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皇后却终于舒展开了眉眼:“如此便好办了!沈姑姑,派人去查一查京城里谁家的黄花夹竹桃在这个时候结果了!”

卫氏终于松了一口气,此时的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沈嬷嬷正要领命离去。安德妃却是突然出声:“且慢!”

沈嬷嬷看向皇后,皇后温声问道:“德妃有什么事?”

德妃笑看了贺林晚一眼:“听闻贺家是武将之家。不想却是出了个见多识广的小姑娘。”

说完德妃却是理了理自己的裙摆站起了身来,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到皇帝和皇后面前跪了下来。

皇帝一惊,立即抬手想去扶:“爱妃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皇后也连忙道:“德妃你这是……”

德妃叹了一口气:“不管事情的真相是如何,臣妾今日是脱不开一个偏听偏信的罪名了!只是皇后娘娘若是因此事派人去寿安候府查证又让成臣妾的颜面何存呢?臣妾便索性认了这个罪名。还请娘娘看在臣妾祖母年老体弱的份上不要去惊扰她老人家了。”

皇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却依旧挺直着背脊的安德妃没有说话,只是看了身边的皇帝一眼。

皇帝皱了皱眉,有些不耐地对皇后道:“不过是死了一只猫而已。闹这么大是等着让人看后宫的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