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发配出京

李毓离京的那一日京城下着大雪,皇帝派来“护送”他的那一队禁卫三更天的时候就在府外等候了,虽然禁卫们没有进府催促,除了李毓之外晋王府上下皆是紧张不安,彻夜未眠。

接到消息半夜赶回府来盯着丫鬟们给李毓收拾行装的春嬷嬷一边垂泪一边让丫鬟再收拾一箱子厚厚的皮毛披风,李毓看到那需要十几二十辆马车才能装得下的大箱子也由着春嬷嬷去,并未出声反对,也不催促,尽管皇帝派来的禁卫已经在府外候了快两个时辰了。

春嬷嬷再三确认了一遍行李单子,虽然总觉得好像还遗漏了很多东西,但是她也知道李毓既然是被发配出京的,带上二十多车的行李已经是极限了。

“世子,听说那边不但有大骥贼人时不时的骚扰,还有无恶不作的悍匪作乱,你可要多带些人马去啊!”虽然春嬷嬷知道这些不是她能管的,还是忍不住嘱咐道。

李毓颔首,语气温和地道:“嬷嬷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春嬷嬷心里的一万个不放心,想着世子要去受苦,她眼泪就忍不住要往下掉,可是她也怕一大早的哭出来不吉利,只能勉强挤出来一个笑脸:“嬷嬷知道你不喜欢太多人近身伺候但是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院子里的丫鬟你都带过去吧。”

李毓看了看正被抬出去装马车的行李,无奈一笑:“嬷嬷,马车怕是坐不下了。”

春嬷嬷闻言一急:“是行李多了吗?那怎么办?这些都是用得上的啊!要不……要不少带两……一车行李。多装些人?”

一旁的高枫忍不住暗中吐槽:嬷嬷肯定是打算把世子名下的三十来个丫鬟小厮装笼子里运过去吧?那一辆马车也装不下啊!

不过李毓并未点明,只是道:“今日先带上几个平日里用得顺手的吧,若是人不够再让他们过去如何?”

春嬷嬷心里不乐意,但是想想马车确实是坐不下,加上李毓平日里也不太喜欢太多人近身伺候,她也只有先妥协了:“那好吧。若是伺候的人不够或是不顺手,你一定要捎信回来啊!”

李毓好脾气地应了。然后道:“嬷嬷。我离开之后梅园就交给您了,住在梅园的小木头是我一位故友之弟,他如今在京中无亲无故。望你多加照看。”

春嬷嬷道:“世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自己也好好注意身子,别生病。”

这时候有侍女进来说王妃派人来请春嬷嬷过去。要过问她给世子准备行李之事,春嬷嬷只有先往王妃院子里去了。

春嬷嬷离开之后李毓脸上温和的神色褪去。他推开窗往外看了一眼,大雪下了一夜如今还在下着,路面的积雪已经能没过孩子的小腿了,车马难行。李毓却视而不见,只淡声吩咐侯在一旁的高枫:“准备启程。”

高枫道:“路上怕是不好走。”

话虽这么说,但是见李毓没有别的表示。高枫还是转身往外去,不过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这次咱们真的只带马车夫和十几个侍从?这府里的侍卫虽然大多是些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但是人数多能吓唬吓唬人啊。”

李毓眼也不抬:“陛下体恤,已经派了一队禁卫护送。”

高枫想了想只能叹一口气,出去了。

皇帝已经派了一队侍卫亲自护送李毓离京,李毓若是还要带上自己的人马这不明摆着对皇帝的人不信任吗?难不成你王府的侍卫还能比皇帝的禁军厉害?皇帝此举的意思就是不让李毓带自己人走。

李恒退烧之后意识也是极少有清醒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李毓要代替他离京,不然以他的性格肯定还会闹起来。

李毓离开王府的时候李恒还趴在床上昏睡,毫无察觉。

侯在晋王府外的禁卫军虽然没有进府催促,但是这么冷的天,他们在大雪里吹着冷风站着等了两个时辰就差没骂娘了。

有人忍不住搓了搓手抱怨道:“这位架子可真够大!还当自己是亲王世子呢!”

有人开头,骂的人就多了起来:“草!冻死爷爷了!他出个门难不成还跟个女人一样要梳妆打扮?”

有人猥琐地道:“你还别说,这位爷的长相能把醉香楼的头牌都比下去!咱就当在等美人梳妆得了!”

不少人都哄笑起来。

领头的禁军校尉程严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队伍前面一动不动,他身上的大氅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听到后头的笑闹声他也并未阻止,只是身子微微一动将身上的雪震了下去,然后继续立在原地。

突然,王府正门被几个小厮合力打开了,这群禁卫也都收了声,往门口看去。

只见一辆一辆大马车从府中驶出来,不多会儿就陆陆续续地停了三十多辆马车,很快就把王府门前的那条宽敞的路给停满了,。

一个被挤得只能紧紧贴着墙壁站着的禁卫忍不住骂娘:“操!不是说这位爷是被发配的吗?哪个被发配出京的这么大排场!”

“嚣张惯了呗!瞧着吧!等离了京以后就有他受的了!”有人低声啐道。

李毓的马车最后才从王府里出来,众人一看他那辆华丽张扬看着就肯定比一般的马车要宽敞舒适的车厢都不由得咋舌。

程严走到马车前抱拳行礼:“禁卫军校尉程严见过衡阳王世子。”晋王已经被贬为衡阳王,李毓也由晋王世子变成了衡阳王世子。

马车里没有人说话。

程严又说了一遍,声音稍微大了一些:“禁卫军校尉程严见过衡阳王世子。”

马车里还是没有回音,程严不由地皱着眉头抬了抬头。

禁卫们见这位世子如此嚣张,完全不把他们禁卫放在眼里脸上都现出了几分愤怒的,有人还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

见气氛尴尬,李毓车上的车夫小声圆场:“程校尉请见谅,我家世子昨夜没有休息好,此刻怕是睡着了。”

程严有了台阶下便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突然听到马车里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道:“磨蹭什么?还不快启程。”

众人:“……”

车夫见自家世子如此任性地不打算给人禁军校尉留脸面也有些尴尬,冲这程严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一甩马鞭,驾着车从程严面前驶过,马车上飞下来的雪渣滓还溅到了程严脸上。

程严脸色沉沉地看了一眼已经走到前面去的马车,抹了一把脸上的冰渣子,一言不发地翻身上了马,带着自己的人马跟了上去。

不想车队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什么事?”李毓在马车里问道。

给李毓当车夫的高枫看着前面,一边呵气一边严肃地道:“世子,刑狱司的的人在前面。哦,那位艳绝京城的宁大人过来了!您要下马车会会吗?”

李毓没有说话。

宁易带着十几个人坐在马上缓步行来,向来嚣张的禁卫们都安安静静的谁也不说话了,见宁易似乎是奔着李毓的这辆马车而来,禁卫们都默不作声地让开了一条道。

宁易的马在李毓的马车前面停下,他没有下马,只是打量着李毓的马车,在场之人觉得周围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分。

高枫见这两位都不说话,只有主动出声问道:“不知宁大人拦下我们的马车所为何事?”

宁易这才看了高枫一眼,淡声道:“例行检查。”

高枫抓了抓头,有些为难地回头往马车里看了一眼:“世子……”

这时候马车里的李毓用轻描淡写又带着几分不耐的语气道:“要检查就快点,别耽误我出城。”

宁易冲自己身后的手下摆了摆手,那十几个刑狱司的人立即朝着李毓那些装着行李的马车走去,禁军校尉程严看着刑狱司的这些人,示意自己的下属们站着别动,也别插手。

刑狱司的人一辆一辆地检查马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还会让人将箱子打开来看看,难免会把一些东西弄乱了,惹来了李毓的随从的几声抱怨。

大家见此都以为李毓会忍不住发作,但是李毓却没有任何表示。

禁卫军们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暗地里相互使着眼色,脸上都带了些幸灾乐祸。李毓再嚣张,到了刑狱司的人面前不还是要乖乖的受气?虽然他们也不喜欢刑狱司的人,不过今日却觉得刑狱司的人帮他们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正在大家暗地里打赌这位脾气不好的世子爷还能忍多久的时候,马车门开了,身穿狐裘大氅的李毓下了车。

尽管禁军们对李毓的作态颇有微词,但是看到他出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暗赞了一声:这位世子果然好风仪!

禁军们都等着看好戏,李毓却没有如他们所愿发作,他挑了挑眉对宁易道:“看来这检查还得一番功夫,宁大人来与我叙叙话如何?”

说完这一句李毓就当先往前走去,似乎料定了宁易会跟上去一般。

宁易看着李毓的背影片刻一时没有动作。

就在众人以为这位向来冷冰冰的宁大人会让嚣张的世子吃瘪的时候,宁易却跟了上去。

身为贴身侍卫兼马车夫的高枫见李毓没有叫上他,他打量了一下宁易的身板儿,然后耸了耸肩心安理得地窝在马车上没动。

第178章 相看两厌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此时天还未大亮,城门处行人稀少,只有寥寥几个进城或者出城的行人在十分艰难的行进,但是远远看到他们这一队人马就立即绕开了。

李毓走得很慢,却步履平稳,鹅毛般大片的雪花撒到了他头上和身上,不一会儿就把他全身都染白了,他也浑不在意,直到周围没有人能听到他们说话的时候他才停下,转过身来。

李毓看着宁易的目光似笑非笑:“这样的大雪天让我想起了年少时听过的一个故事——农夫与蛇,不知宁大人听过没有?”

宁易闻言步子一顿,然后冷冰冰地道:“这个故事没能让你吸取教训,救了不该救的人,那就只能怨你太蠢。”

宁易今日能坐到刑狱司司副的位置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在这几年里他也遇到过无数大大小小的危险,尤其是在一年前与人争刑狱司司副这个位置的时候他差一点丢掉性命,不过关键时刻有不明身份的人帮了他一把让他反过来干掉了对手。那暗中帮了他的人一直没有现身,宁易查了几次没有查到也就放下了,今日听到李毓说这句话,他就立即想到了一年前的那件事。

李毓闻言到也不气,只是慢悠悠地道:“宁大人的意思是,这个人情不打算还了?”

宁易的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刀上摩挲,他以前不爱习武,也不爱刀剑这些在他看来笨拙的武器,可是不过短短四年,他右手握刀的位置就有了厚厚的一层茧,现在的宁易已经许久不用那把刻刀了。

“你想我怎么还?回去禀报皇帝之前交上去的证据有误,你们晋王府是被冤枉的?”宁易皱眉道。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的可能性。

李毓瞥了他一眼:“做都已经做了,何必再多此一举。”

宁易看向李毓,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不过我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讨厌的人的人情。既然如此,我便送你一个消息好了,说不定能救下你这条命。如此我们便扯平了!”

李毓闻言却是道:“我不要你的消息,我只要你应我一事。”

宁易冷笑道:“我以为比起别的你更惜命。皇帝可没打算由你留着命到东环岛?”

李毓听到皇帝已经对他起了杀心却脸色未变。只是问道:“他是不打算留下我的命。还是不打算给晋王府留下半点血脉?”

宁易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李毓已经明白了,他叹道:“我的命就不劳费心了。请你留下李恒的命吧。相比于我,想必陛下对他能稍微宽容些。”

宁易却是毫无商量余地地回绝道:“若是皇帝派我斩草除根,我不会手软。”

李毓想了想:“那这样如何,若是他能从你手中逃脱一次。你便放他一马,不要再穷追不舍。若是他逃不过。那便是他的命。”

宁易抬了抬眼:“好。”

李毓与宁易相看两厌,见事情已经谈妥便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宁易却在他背后道:“是谁让你救我的?”

李毓脚步一顿,他不答反问:“当初我在寻找杨阿丑的下落之时是你在暗中作梗?”

宁易听他提起这件事目光更冷。

李毓看向宁易。眼睛微眯:“那她是吗?”

宁易冷哼一声,并不愿回答:“人都死了,是不是又能如何?你愿意下去陪她吗?”

李毓弯了弯嘴角。笑容比宁易还冷,他没有再理会宁易。转身走了。两人都没有从对方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李毓回来的时候刑狱司的人已经把马车都搜查得差不多了,马车里除了一些日用品和器皿之外还有几车值钱的财物,刑狱司的人见了也不免暗自嘀咕,从这些吃穿用度和财物就能看出来这位世子爷这些年在京中过得是怎样的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都要被发配了,竟然还不知道收敛,作风依旧如此奢靡。

不过他们最终也没有查出来马车里有藏什么不该带的东西。

有几个刑狱司的人见李毓带着这么多的贵重物品,便起了心思想要敲诈一番捞上一笔。刑狱司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他们也是最会揣摩圣意之人,之所以敢起这种心思也是知道李毓非但在皇帝面前失了宠,整个晋王府今后想要翻身也是没有太大的可能了。

那几人以前也没少干这种事,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就走出两人将一辆装满了金银玉器的马车扣押到一边,并将车上的马车夫赶了下去。

“诶,你们这是做什么!”李毓的一个随从见了指着他们问道。

那人拍了拍马车车壁不耐烦道:“这马车里面的东西有些问题,我们要带回去仔细检查检查!”

李毓的随从平日里也是在京中蛮惯了的,当即就不干了:“别在你爷爷面前玩这种龌龊伎俩啊!想要东西去我们世子爷面前求去,想强抢?没门!”

刑狱司的人在京城向来的横着走的,因为除了皇帝之外,他们无需再看任何人的颜色,所以平日里他们去抄家或者去做这种检查的时候若是看上了什么东西都是直接扣下,从未有人敢开口说一个不字。

刑狱司的人冷笑道:“我们刑狱司办案就是如此,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可以跟我们走一趟!”

李毓的随从自然是不可能忍气吞声的,当即扬手叫来了几个同伴:“他们想扣我们世子爷的东西,快拦下来!”

禁军的人只顾着站在一旁看热闹,李毓这边带的人不多,刑狱司这边今日也只来了十几个人,一时之间双方便对峙起来了。

李毓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高枫立即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李毓,完了还摩拳擦掌地道:“世子,这些鳖孙简直是欺人太甚,这事儿咱们可不能忍!不然这一路上肯定不会好过。”

李毓没有理会高枫,他听完经过之后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宁易,随即淡声道:“他们想扣就随便他们扣好了,就怕他们没有命把马车运回去。”说完这一句,李毓便不管后头的骚乱,径直上了马车。

第179章 染血的刀

宁易回来见到了双方的人在争执,便问冷冷的道:“查出来什么了?”

李毓的随从立即怒道道:“宁大人!我们的马车没有问题,你们非说有问题要拉回去仔细检查,这是什么道理?我们世子头衔爵位尚在,又不是被抄家要没收家产!你们刑狱司办事还能有点讲究吗!”

宁易闻言皱眉,看向自己属下:“马车里的东西有问题?”

刑狱司的这几人原本是刑狱司前任司副的属下,跟随宁易的时日尚短,在他们的认知里办差的时候顺手敛点财的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要他们对皇帝衷心,就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刑狱司的人当中一个叫魏东的小头目上前一步道:“大人,马车里的东西是有问题,我们需要拉回去仔细检查。”

“鬼扯!这不过是一车金银玉器!能有什么问题?你们不过是想要顺手牵羊!”李毓的随从不满地嚷嚷。

魏东冷笑一声,对宁易拱手道:“你们说没有问题就没有问题,那还要我们做什么?大人,他们既然敢质疑我们刑狱司行事,妨碍我等公务,何不将他们拿下!”

宁易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脸上没有表情,让人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

魏东见宁易不说话,想要再上前说几句,宁易却突然开口了:“把东西搬下来。”

魏东闻言以为宁易赞同了自己的行为,立即带着人上去把马车里的那几个沉甸甸的箱子都搬了下来,刚刚他们在检查马车的时候就验看过外头几口箱子,见全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便猜测这一马车里装的都是值钱之物,搬下来的时候估计了一下重量心中更为笃定。几人对视一眼,都不由得露出满意的神色。

李毓的随从想要上来阻拦,但是他们对上宁易那双阴冷的眸子终究还是有所顾忌,只能让人去向上面禀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