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确凿,八成就是困在寨子里了,目前在想方设法打听寨子都是些什么人。”顾明宏叹息道,“不过也多亏里面有个寨子,不然人陷在林子里头,挺不挺的过还能难说。”

顾青竹揪着心,走几步站在顾明宏身边,轻轻问:“能确定人...还活着么?”

顾明宏奇怪的看了她,笑着摇摇头:“不然我还与你说这些做甚?沈昙有在路上留下痕迹,沈家军内部自有一套追踪使用的标记,懂行的好找,不过他伤的恐怕不轻,若不然也不会到现在都没脱身。”

人只消活着,活着便是好的。

“那去的人马够么?是否还会有别的危险。”她垂下眼,努力让自个儿的声音听着正常些。

“去的泰半是沈家军的精英,别说是山寨,便是西夏边城也能攻下来,沈昙机灵点就不会有差错。”

兄妹俩说完话,范大人他们又马不停蹄的处理别的事务,岷州等几县百废待兴,吐蕃骑兵进城扫荡后,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批下来的银子怎么用,圣人让他们全权负责,这活儿着实不轻松。

顾青竹此时也理清了思路,别的忙她帮不上,目前能做的,便是提前将可能用到的药材先打点好,收拢的买回来,省的日后沈昙养伤时捉襟见肘。想到这,她没再多停留,院中来来往往都是男人,她等了会儿,见院中没其他人,方才理了理衣裳准备走。

“顾姑娘先稍等。”邱凤英站在廊下截住她,略略点了下头,“我有话想说。”

顾青竹知她爱慕沈昙,可目前的情状,自己根本不能堂堂正正的说阻止的话,便有心想回避:“我嫂嫂还在家里等的,可否改日再谈?”

邱凤英想了下,坚持道:“不会耽误你太久。”

见状,她也真没了脾气,这位邱姑娘并不是那种心眼多的闺秀,相反,还十分坦诚,只是言行不会委婉,总让人有种无可奈何之感。

颂平和红豆在门外守着,顾青竹便和她又回了耳房,那壶五果茶还未喝完,顾青竹见旁边有小炉子,便放上去温了下,倒出两杯:“邱姑娘有话便说吧。”

“刚刚那位赵大人,是和你定亲的公子?”邱凤英握着杯子问。

顾青竹沉默了下,颔首道:“不错,是他。”

“可上次我以为,你和沈大哥是一对儿。”邱凤英回想起来那时沈昙神采飞扬的样子,纳闷道,“我知道老国公病逝,沈大哥守孝是不能定亲的,但你就不能等等他?那个赵大人长的是俊俏,但他拳脚比沈大哥差远了。”

这话委实不好回答,顾青竹搜肠刮肚都不知怎么说好,而且也并不愿意和外人解释,于是模糊答道:“抱歉,这个恕我回答不了。”

邱凤英耸耸肩:“我也是憋不住想问,既然你已经有了夫婿,等沈大哥回来,还请尽量离他远一些。我说话可能不大好听,但你不知道,这两年沈大哥那副样子,明显还是心里头惦记的有人,除了你,我也想不到其他人的。”

顾青竹心里头一紧,只听对方继续说道。

“赵大人对你也是体贴,他要看见你们俩个,肯定也不好受,所以我提这要求,并不是单为着我自己想。”邱凤英一口气喝完五果茶,把杯子放在桌上,“就这么多了,如果哪里有不对的,你多包涵。”

这话也不过让她沉闷了一下,毕竟外人看来是这样没错,站在邱凤英的角度,自己就是那始乱终弃的女子,见魏国公府不负昔日荣光,沈昙又是守孝,便先攀个更高更好的枝儿。

由此想来,她的话算够轻的了。

顾青竹欠身与她告辞,推门时,邱凤英又补充了句:“沈大哥是我见过最出色的男儿,这次是你眼拙的。”

说也奇怪,邱凤英直来直去的话,让人反感不起来,顾青竹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她对沈昙有意,两人说不定可以结交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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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去接应的队伍已走了半个多月,与先前的小队汇合后,一举攻下栖霞林中的寨子,寨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外族人,生得一双异瞳,孔武有力,沈家军五六个士兵合力才将其虏获,其中还有两人挂了彩。

王副将耐沈原的心腹,沈将军临走时还将沈昙托付给他,出了这种事他当然夜不能寐,跑了数个地方,最后领着人马来这接应,当即凶神恶煞的抓起寨主胸口的衣裳:“畜生,我们小将军人呢?!”

寨主操着口古古怪怪的官话,跪在地上拼命挣扎着,说了好几遍,有人才勉强听懂了。

“王将军,他说不认识什么小将军,他们寨子没这人。”

王副将耐着性子,让人拿图给他看,图上正是找人话的沈昙的相貌,便于四处寻人时用的。

寨主盯着看了眼,脸上浮现出惊异的神情,半晌才指指山后:“在后山。”

原来,隐藏在京兆府的探子混入西北大营,是劫走了一位副将,沈昙阻拦时,他们把刀架在副将的脖子上,以此为要挟,才迫使沈昙随他们一道出了军营。

沈昙是打算半路再寻找机会脱身,可那位副将身中一箭,根本无力行走,出了京兆府地界,又有一批西夏贼子掩了身份与他们同行。大宋疆土何时变得如此毫无设防,他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于是沈昙干脆将计就计,想看看到底西夏在这安插了多少枚钉子,居然有这么大能耐。

结果这一跑便到边境,入了栖霞林,一直向北。

出人意料的,这地方的寨的山匪和西夏探子们碰上了,几乎算是两败俱伤。

只可惜贼人为了让沈昙无害,每隔两日给他喂软筋散,服下后连刀都难以拿的住,在双方冲突中,为了保护副将军,自己的腿被砍了一刀。

山匪刀上萃着毒液,沈昙自己勉强走的困难,还好这寨中也有大宋人,见他明显是被人掳来的,出言向寨主建议,将人救下来,且沈昙吃了软筋散还那么能打,日后留在山寨,也是个助力。

寨主没那么容易相信外人,将沈昙他们关在后山,除了一日三餐,便没放出来过,刀伤也只给了简单的草药,按他的意思,能活就活,绝不多费一两银子。

人是寻到了,沈昙的状态却不妙,那毒液是当地山林中的土毒,伤口沾上便很难愈合,拖到现在,饶是他自己用水清洗,拿刀割去腐肉,也仍旧不好不坏。

随性郎中看的吓一跳,又重新隔开放血,用药粉包扎过后,和王副将建议,一路马不停蹄的先把沈昙往京兆府送。

栖霞林离京兆府还有七八日的距离,多耽搁一日,他这腿就难说能不能保住。

顾青竹左等右等,一日清晨,天刚有些亮,颂平连衣裳都没穿妥当,进门对她禀报说:“姑娘快醒醒,沈公子被人送回来了!”

她几乎是瞬间从沉睡中惊醒,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只穿着件外裳,连棉衣都没顾上加,披着斗篷就奔出了门。

晨里风大,刮的人脸刺骨的疼,宅子门口停了大队人马,还有几辆马车,沈昙没让他们抬,自己从车里下来,忍着疼把伤脚支在了地上。

他半路已经听说顾青竹来到京兆府,一别近两年,沈昙不想头一眼就让她不安。

顾青竹比别人到的都早,大门前除了侍卫没有其他人,王将军和沈昙正说着话,她一眼便看到了。比起之前又高上许多,束腰的军服让他平添几分凌冽,整个人彷如一柄饮血的长剑,浑身上下泛着寒光。

沈昙在风中立着,听见脚步声,拧眉抬起头,目光和顾青竹的撞在了一起,他顿了顿,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青竹。”

声音很小,小到连他自己都很难听得清楚,但顾青竹偏偏看到了,甚至觉得听的真切。

第130章第一百三十回

“沈大哥。”

嘴巴张了几张,她才红着眼叫出了声,走下两节台阶豁然意识到,旁边几十双眼睛盯着,关系再近又不是亲兄妹,这么贸贸然凑过去未免惹眼。于是走完阶梯便停住了,也没故作镇定,而是用帕子飞快按了眼角,真心实意的说了句:“伤势如何?你这次可把我们吓坏了。”

眼下两人勉强做戏的处境,让沈昙很不舒服。

商陆从车里把拐杖拿出来,沈昙接过后,手指不自觉的抓着它狠狠攥住:“尚可,主要是拖得久,有些麻烦。”

“什么叫有些?”王副将因他这腿不知发了几回脾气,听见如此轻巧的说辞,厉声斥责道,“腿差点可保不住了!你就是太大胆,一个人也敢和那么多人周旋,用得着你只身犯险么?看着沈将军不在,就折腾我们这群老的。”

劈头盖脸一通说,倒让顾青竹有个喘息的机会,略微平复了些,随后顾明宏他们陆续来到门前,赵怀信眉峰扬起,路过时在她身边顿了下,侧身说道:“外面天寒地冻,你大病初愈,先进去。”

不是商量的语气,赵怀信说的不容置疑,然后继续走去和王副将打招呼,侍卫们将车上的东西都卸了下来,一件件往里头搬着。

商陆抱着个大包袱,先跑到顾青竹面前,笑着问道:“七姑娘,我们公子随身的物什往哪儿放?”

顾青竹找到个由头,朝沈昙的方向又望了一眼,颔首道:“跟我来吧。”

屋子是提前收拾好的,唯一有火炕的那间给他留着,被褥俱是全新,仆妇听说人到了,先把炕给热上了,顾青竹带着商陆进门时暖烘烘一片。

“真暖和!”商陆舒服的眯起眼,迅速把从大营带的衣裳归置到立柜里头,感慨道,“营里的帅帐点着碳盆子还是冷的人直跳脚。”

按理说,沈昙替沈将军掌管军务,养伤也应在营地,条件不好,勉强在营外的小镇住下也说得过去,而这次因为范大人他们奉旨到京兆府,正好住在一起,不但商议要事方便,对他身体恢复也是极有利的。

这边刚放下东西,沈昙他们后脚便进屋了。

刘郎中再看过沈昙腿伤后,也是大呼万幸:“小将军这腿,如果晚个十天半月,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过来的。”

程瑶唤来丫鬟添茶,自己则亲自为郎中端了一杯,虽说尽量避开了,但仍不小心瞧见半边的伤口,吓得登时花容失色,也顾不上回避,唇色发白的抓住顾青竹的胳膊:“太严重了,都...都露了骨头!”

顾青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只在屏风外面站着,听她这么说,忍不住也是一抖,心里真是抽的疼。

“待会问问郎中,吃些什么补身子好。”她想了半天道。

“对对,我去和丫鬟吩咐下,每日换着买新鲜的。”

程瑶反映似乎比她还大,是以顾青竹的态度可以算沉稳了,范大人还安慰她俩了两句:“夫人和顾小姐是见的少,营里能提拔上来的将领,哪个身伤没几道伤疤,当初老国公健在时,那伤简直数都数不尽。”

“老国公确实堪称国之栋梁。”赵怀信也屏风后现身,接了话,对程瑶笑道,“我问过郎中,沈兄需多喝骨汤,入口的也没太多忌讳,有劳嫂夫人打点了。”

“这有什么,我跟来本就为着这个。”丫鬟伺候程瑶把斗篷披上,她看着赵怀信又道,“不止是沈公子,你也要好好补补了,最近脸色瞧着可不好。”

这么一说,顾青竹仔细打量了赵怀信,果真是脸上很难看出血色。说是都住在宅子里,他每日在衙门呆的时候太久,常常顾青竹睡下,那边儿人还未回来。

赵怀信不甚介意的笑一笑:“我只是不大适应西北气候。”

话的真假顾青竹听不出来,不过中午这顿嘱咐厨房熬了羊骨汤,加上生姜红枣,最能祛寒气。

赵怀信对她的好,她并非感觉不到。

正是感受到,才一直隐隐不安的认为亏欠于他,想用别的法子去补偿些。但一来二去,能想到做到的事儿,做多了会容易让人误解,故而顾青竹始终小心翼翼,到了今时今日,赵怀信对她的态度愈发温柔体贴,几乎像是忘记两人的约定。

事情必须要有个交代了。

顾青竹决定这次归家就和祖母坦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她老人家听,无论有什么责备惩罚,她俱心甘情愿接受,而赵家若是想由他们退亲,顾青竹也会欣然答应。

这么想着,她抱着汤罐子敲了沈昙房间的门。

范大人他们又回去衙门,晚膳也是差仆从送过去在那边用,宅子里顿时清静下来。程瑶畏寒,天黑后顾明宏便尽量不让她出门,这会儿子约莫洗漱好,已经歇下了,顾青竹主动揽下送汤送药的活计。

商陆在外间坐着打盹儿,听见声音揉着眼睛开了门,打了个哈欠道:“顾姑娘来啦。”

顾青竹嗯了声,发现里屋似乎没旁的动静,压下声音道:“他是熟睡了么?”

“开的药里头有安眠的,睡了一个时辰了。”商陆往碳盆子里有仍了块碳,帮她把汤罐子端到桌上,“公子乘马车也没休息多少,郎中说估计近两天都没精神。”

顾青竹心里头一沉,知道这是体力透支太多,说是两天,实际恢复起来没两三个月打不住。

“厨房里头给你留的有饭,热乎着。”她指指汤罐子,“我给他舀出来喝,你就别管了。”

沈昙不习惯别人伺候,商陆以前也只帮他做些杂事,如今伤着腿,好些事情不方便,商陆自己伺候,免不了耽误饭点儿。他早快饿过了,高兴的应着就往外跑,临关门时还咳嗽着道:“那个,我吃饭挺慢的,顾姑娘且多受累一会儿。”

窗外风刮的愈演愈烈,城里大多数宅子都设着双层的窗户,里头朝内开,冬日好阻着些寒气。顾青竹随手将没关严实的那扇关上,抱着罐子轻手轻脚走进里屋。

床上熟睡的沈昙眉头紧锁,一只胳膊还伸到了被子外头,她找了找,将小炉上烧的水撤下,替换着放上汤罐子。一连串的动作之后,见沈昙还没醒的意思,顾青竹侧坐在床边轻柔无比的托起他的手掌,握了下,才掀起被子帮他重新盖好。

没敢再做多余的动作,顾青竹直直的盯着他,仿佛看不够似的,待眼睛都有些酸痛时,才不舍的揉了揉,心内想着商陆估摸着要吃完回来了。

这时,沈昙忽然动了动,眼睛半开半合着就长臂一揽,把人拽的跌倒在床上,他随意往后挪了几寸,不等顾青竹反应,将人脑袋按在胸前,深深吸了口气:“想的我快疯了。”

顾青竹被这突然之举吓了一跳,但也提醒自己不能乱动,生怕哪儿碰着他那条伤腿:“你怎的知道是我,还抓个正好。”

沈昙阖着眼儿,似是凝神休息,好半天才说:“你进来我就知道了。”

“......”她无言的低头蹭了下,“装睡啊?”

“没有,是真睡了。”沈昙用手掌抚摸着她的后脑,“但是药劲儿太大,你又不是别人,自然接着再睡会儿。”

顾青竹心里头软的一塌糊涂,白天强装的镇定再装不了了,顺着他的腰死劲儿的搂上去,眼泪像开了闸一般,争先恐后的往外头涌:“你真的,以后别这么吓我了,若是真的两军对峙,心里头还有个准备。不明不白的就听说人没了,找都找不到,天都要塌了,真的!”

她平素沉静,猛地一下子痴缠着上来哭诉,沈昙怔了怔,知道这回是把她吓的不轻,随即捏着顾青竹的耳朵,放轻柔声音:“我初到军中,便是收那位副将照拂,他被人劫持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且此次虽说危险,机会却难得,一路探听到他们不少消息。”

“那也可以,换个更稳妥的法子。”顾青竹抹了把眼睛,难过道。

沈昙连声应着:“我的错,来让我看看,你这眼要肿了。”

哭这一下不至于肿,顾青竹仰头看见他的笑容,委委屈屈的张嘴咬在沈昙下巴上,之后道:“先咬你一口,日后遇见类似的事儿,要有记性。”

沈昙只顿了一息,随即发狠似的含住她的嘴唇,没有任何技巧,似乎拼劲蛮力的亲吻,让顾青竹唇瓣像针扎似的疼起来。

没给她任何推拒的余地,沈昙翻过身把顾青竹半压在身下,一手固定的捏着她的下巴,另外一手则始终握紧拳头,怕情急之下做出什么过于出格的事。

嘴巴里渐渐泛出血腥气,顾青竹觉得下巴脖子都是僵的,但不忍心阻止。

许久之后,沈昙才沉着脸放开她,唇瓣斑斑驳驳的全是血迹,他叹息的道:“对不起,疼了吧?”

顾青竹没觉得在意,抿嘴舔了一下,摇了摇头。

沈昙挑起眉,略感无奈的点点她的额头:“你是嫌我自制力太强了么?”

顾青竹没大听懂他的话,不过迷茫后,想起正事,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慢慢掀起被子的一角。他穿着阔腿的里衣,小腿处被纱布缠上好几圈,能闻见浓厚的药味,这么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顾青竹想起程瑶说的见了骨头,试了两试,手不敢碰上去:“这么严重,要多久能好?”

沈昙不愿让她过于担心,上下抬了下小腿,说道:“口子深而已,若非有伤药早就好了,至多两个月便可痊愈。”

“胡说,我知道都露出骨头了。”她拧眉道。

“迎面骨的地方中刀,伤及骨头并不奇怪。”

顾青竹不会被他糊弄过去,思酌着日后换伤药时,找机会看上一眼,也好清楚恢复的如何,于是先起身道:“厨房里熬了枸杞鸽子汤,你喝上些,晚会儿好服药。”

沈昙侧躺着应了声,目光随着顾青竹在屋子里来回游弋着,两年之别,顾青竹如今及笄都快一年了,仅存的那份稚气荡然无存,浑身上下透出少女的风姿。

她专注的舀着汤,用长筷将鸽肉分的碎些:“喏,口味比较清淡,郎中说你现在不能吃太咸。”

沈昙就着她的手先喝下一勺,这才接过瓷碗:“听你的。”

顾青竹笑了笑,在他喝完后又舀了一碗,商陆恰到好处的推门进来,搓着手道:“外头真是冷,这天儿活见鬼了!”

沈昙挑眉,对于商陆的到来显然很不满意。

“那我先回去。”顾青竹听见外面打更声,再呆着四哥他们怕要到了,于是对沈昙叮嘱道,“药喝下就睡,今儿别忙了。”

沈昙笑着答了个好,她这才出门往自个儿屋子走去。

第131章第一百三十一回

原来两人隔得十万八千里尚能偶尔鸿雁传书,如今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下,要守的规矩却愈发多了起来。

一来范大人十分挂心沈昙的伤势,干脆把刘郎中请到宅子中住下,连顾明宏都一日好几次的去屋里探望,顾青竹除了趁着送饭的时候看两眼,其他再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二来赵怀信这位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在,宅子中仆妇不多,但都是喜欢说两嘴的人,熟悉起来和顾青竹打招呼时,还会玩笑似的问她,用不用给赵大人也多炖些汤补补,那样子好似她已经是赵家的当家主母一般。

顾青竹知道此时万不能生出事端,众口铄金,不小心被人识破马脚的话,不仅是沈昙和自己的问题,也会连累赵怀信的名誉。

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起初几日挺是稳当,虽无法单独说话,只若人好好的,心里头就有个安慰。

问题是她不能光明正大,邱凤英却可以,每日一坐便两三个时辰,后来几乎到了早饭就踩着点儿的来点卯。

她大哥从营里气呼呼的来捉过两次,毕竟西北再开放,男未婚女未嫁的,沈昙摆明了是神女有意而襄王无心,再这么看着自家妹子执拗下去,城里传出什么风言风语,那日后真找不到婆家了。

邱凤英不弃不馁,邱城今儿能出来找她,明儿能出来找她,总不好天天放着营中的属下不理,于是有人管的话,倒也乖乖回去,第二天照旧。邱知府是个文人,除了嘴上恨铁不成钢的骂一骂,连关都关不住这女儿。邱凤英徒手能翻院墙,家仆们碍于身份,哪儿有人敢真把她抓下来?

“真真作孽啊!”邱知府捂着脑袋大呼头痛。

“哎,这么多年了,凤英那点儿心思老爷瞧不出来么?”邱夫人站过去帮他按了按肩,试着提醒道,“依我看,不如您去和沈小将军谈谈,咱们家闺女虽比不上知书达礼的世家闺秀,好歹也是知府的嫡女,我倒觉得小将军般配着。”

邱知府眉毛一横:“她哪里和人家般配!?”

邱夫人哎了声,就着丫鬟搬过来的凳子坐了,伸手掰着指头一条条数过去:“咱闺女那身手算得女中豪杰了吧,若能和沈小将军成亲,将来夫妻同力保守边关,有何不好?从前咱们忧心的是国公府的门第太高,眼下老国公病逝,沈家在武将里头不再一家独大,老爷您的官职这两年提一提,不就门当户对了。”

“沈昙是秋闱夺过榜首的。”邱知府认为夫人想的太过简单,叹道,“圣人肯这个时候派他出来,夫人可知意味着什么?”

邱夫人思索片刻,不解道:“难道不是给沈原将军帮把手么?”

邱知府摇头:“妇人之见,沈原身上背着军械案的官司,这事儿即便翻盘还他清白,沈府这担子也不能让他挑着,而沈昙不一样,功名在身加上军功,年轻有为,圣人这是让他撑起沈家啊。”

话虽如此,身为父亲,邱知府听完夫人一番话,也动了些心思,琢磨两日挑了个暖和天儿,派人将邱凤英锁在闺房中,自己则上门去找了沈昙。

京兆府当地人少有午睡的习惯,特别是冬天儿,好容易暖热被窝又要起身,委实麻烦。

顾青竹却要小憩一会的,这日醒来颂平先是给她准备了杯糖水儿,而后努努嘴,小声道:“邱知府在沈公子那儿呢,方才我端茶进去,好像在说邱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