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在一处雕梁画栋的酒楼前停下。

那酒楼就坐落在湖边,被无数杜若花簇拥包围着,它的飞檐掩映在柳浪与花海之中,琉璃瓦闪着淡淡的金色,仿佛海市蜃楼般得美丽而虚幻。

我见马车停稳了,便兴奋地把身体探出车窗,指着那栋小楼,“是这里吗?好美。”

车厢里的沈华胥,此时正一只手撑着下巴,歪着头,一脸陶醉得盯着我的侧脸,喃喃赞叹,“你才好美…红豆你水灵灵,像只水蜜桃…”

一阵夹带着冷雨的微风袭来,灌进我滴脖子,我瑟瑟一阵恶寒。

我远目望天,幽幽一声叹息,飘散在空气中。

“风太大…我听不清…”

小七同志很热心,替沈华胥澄清,大大咧咧道,“他说,红豆你像只桃,脸上都是毛…”

——————————妖某VS女主——————————

女主【揽镜自照】:我哪里都是毛了?!污蔑!

妖某【困得呵欠连天】:小七只是从桃子自然联想到桃子表面一层毛而已…你表激动…

金枪屹立不倒 大战三百回合

清雅小隔间,立着漆器屏风,摆着青玉桌案。

飞天捧花形的宫灯,高挑得静立在房间的四角,幽幽烛火,让光线暧昧朦胧了不少。

西纱帘外,风动,竹摇,发出簌簌的声响如同海涛一般,时而汹涌时而寂静。

由是雨天,空气湿湿的,夹杂着杜若清淡的馨香,沁入身体,幽冷又有几分寒凉。

桌案上摆着竹子制的精致餐具,和一碟碟精细的江南菜肴。

江南美食之美,尤以“长江三鲜”为最——春潮迷雾出刀鱼、鲥鱼如雪过江东、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我看到其中一道——那细细白白的河豚肉,香气撩人。

忽然想起,也许就是不久之前,在醉华都广寒阁中,柳闲歌还仍坐在我身边,白衣素手,贴心得替我夹河豚肉…

一眨眼之间,前生已逝。

我竟已是再世为人,身处千万里之外的江南。

兰庭动幽气,竹室生虚白。一样的青玉案,一样的河豚肉。

桂酒徒盈樽,故人不在席。

“红豆?怎么了?”一声轻唤,让我从失神中醒悟过来。

我抬眼,见一身迷离繁花锦绣衣衫的沈华胥。

看见此美人,不禁让我更加触景生情——不知他们,现在正身在何处?

我看着他,轻叹了一声,不由别开眼睛。

“饭菜不合口味么?”沈华胥有些关切得问道。

“不,不是。我只是忽然想到了点别的事。”我摇了摇头,拿起手边的桂花酒,浅浅饮了一小口。

忽然,我脑中灵光乍现,又猛然抬起了头。

“沈华胥,你知道英雄大会吗?”

沈华胥挑眉,有些奇怪我忽然转变的态度,“英雄大会?当然知道。”

我仿佛看见了圣母玛利亚一般,一把揪住他的衣袖,“那你知道那一日在醉华都武林大会上,洛风涯和柳闲歌之间发生了什么吗?我不要听江湖流言版的,我要听真实版!”

沈华胥慢慢眨了一下眼睛,笑了,“知道啊,那时我就在现场。我此次就是陪着优昙一起前往醉华都参加武林大会,几日之前才刚刚回来繁城。”

囧!!

他竟然就在现场!!

我早就该猜到沈华胥肯定知道真相的!!!

为毛这么久才想起来问他!!!我真是脑袋进水了!!!

“沈华胥!快点告诉我那天夏子衿被洛风涯杀掉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好…红豆你不要那么激动,冷静一点,我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好吗?”沈华胥说着,一只手轻轻覆在我拉他衣袖的爪子上。

其实,他的手心很柔很暖,很有安定人心的作用。所以我也没急着立刻拍开他的爪子。

小七一边往嘴里塞鱼肉,一边两只眼睛探照灯似得射向那交叠的两只手,恨不得把某人的爪子烧出两个窟窿。

小王爷奸计得逞,他,抬头远目,眼眸微敛,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一日…”

——————————时间倒退分割线—华丽呼啸而过————————————

那一日。

大漠沙如雪。

风尘滚滚,日色昏昏。

阴风怒号如魑魅。

英雄坛上,风沙卷着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的衣袂,猎猎翻动欲飞。

柳闲歌他苍白如纸的侧脸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他仿佛无意识一般,慢慢的抬手,指尖接住那一滴自侧脸滚落至下巴的鲜血。

那是,他深爱之人最后一滴鲜血。

他低头望着指尖,无声无息。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他伫立在风沙之中,眼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死无全尸,化为飞灰。

无人知道,为何,事情如此出乎意料,竟会发展到这一步。

柳闲歌低着头,将面孔隐没在阴影之中,无人看见,此刻,他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人道是,哀默大于心死。

这一刻,是疯狂是心死,都是如此痛彻心扉。

所有的人看见他默默弯了腰。

他捡起自己的剑,握在手中,逐渐握紧,逐渐的用力,直到,指节都泛出了青白。

人见他,终于慢慢抬起头,他的眼睛,染着猩红,如若修罗,仿佛,恨不得将那个黑衣的男人撕成碎片。

“洛风涯,我,杀了你!”

他开口,一字一字,每一字都深入骨髓的恨意。

洛风涯慢慢把目光从地上那一摊破碎的衣物上挪开,如同已死一般的眼睛,瞥向柳闲歌。

“就…凭你?”他淡色的唇一张一阖。

狂风掠起他墨色的发,张牙舞爪着狂舞。

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如霜,平淡的语气掩藏之下,是浓浓的轻蔑。

从来没人知道,柳闲歌也是会失态的。

那一日,柳闲歌却当着天下武林的面,疯了。

“我今日要你血债血偿!”

剑鞘因为他内力的暴乱而飞出,他宽大的衣袖无风自鼓,凛冽翻飞狂舞。

没有人能了解,此刻,他的恨意有多深。

人们只能看着他疯了一般举剑,疯了一般得劈向洛风涯。

谁说英雄无泪?

谁说英雄无伤?

纵使,无泪不会心伤,无伤不会彷徨。

但英雄,也终究是人。

是人,终究是逃不过七情六欲,爱恨情仇。

英雄坛上,血如杜鹃开遍,潇冷剑光化作漫天白燕。

洛风涯手中无剑,恶灵有定海珠压制,一时落于下风。

而此刻柳闲歌心已入魔,剑气带着戾气带着怨愤,暴怒如狂,一发而不可收。

白玉石地板上,随着剑气的劈斩,裂开一道一道深深的裂痕。

飞沙走砾之中,血光飞溅。

没有人能够插手那两人之间的仇恨。

所有人,只能沉默着注视。

他们仿佛是两只恶兽之间的撕咬,拼了命一般,每一下都是攻向对方的死穴。

稍有差池,随时命丧黄泉。

他们不给对方退路,自己也无退路。

只有杀!杀死眼前的人。

要么死,死在对方剑下。

日已落。

夜青紫如伤。

终于。

柳闲歌手中那柄已经残破不堪的剑,发出最后呻吟般的嘶叫,埋入了洛风涯的胸膛。

利器划破血肉的尖利声响,骤然,撕裂了夜幕。

那一刻,不共戴天的两人之间,只有短短一尺之遥。

柳闲歌手中握着剑,狠狠,一寸寸,推进那人的血肉,直至剑柄都没入洛风涯的身体。

“洛。风。涯。你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眼中染血的男子,披散着纷乱的青丝,嘶哑着嗓子。

有谁能想到那个风神俊秀的男子竟有一日也会痴狂至此?

“我没想杀她。”洛风涯依旧站着,空洞的眼眸中,一片浓重而凝滞的黑色,没有任何感情。他开口时,鲜血自嘴角不可抑止溢出,一滴滴掉落在地上,摔开,粲然如花。

“我更想杀的人,是你。”

然后,他出其不意抬掌。

轻轻一掌,仿佛不着力一般打在虚空之中。

柳闲歌避之不及,左胸中掌。

刹那之间,洛风涯汹涌的内力如同狂狮,嘶吼着咆哮着扑向柳闲歌。

下一秒,白衣的男人如同一只折翼的鸟,被掌力打飞,重重摔在地上,扬起尘土飘扬弥散。

那一掌,有泰山压顶之势。

一掌之后,五脏六腑,俱受重创。

剑仍钉在洛风涯的胸膛,可他迎风而立,如同一节劲竹。

他看也没看,抬手握上剑柄,然后,一寸一寸,将没入身体的剑,生生又拔了出来!

他仿佛没有痛感一般,神色没有丝毫的改变,甚至,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

暗夜中,血喷溅,红得,妖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她…”

白衣的男人挣扎着,又支起身体,倒下,又再一次挣扎着想要起身。

他明明已经再也没有力气,却执拗着,不肯放弃。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低声一遍一遍重复着,带着微微的颤抖。

这样的绝望,让人只是听着,都快要落下泪来。

暗夜中,泪,凉得沧桑。 他绝望的眼中映着风霜,一滴泪,百孔千疮。

忍不住配乐…

两大男主 激情澎湃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开口发问的是小七,他也已经被那天下第一与天下第二之间的生死相搏吸引住心神,忍不住追问下文。

而我,已经扑倒在桌上,默默泪洒满桌,语言不能…

“后来…”沈华胥微微敛了眉,窗外雨帘更密,风声更紧,“我不得不说,洛风涯他根本不是人。他是妖魔…”

后来——

洛风涯硬生生拔出了刺入胸口的剑。

随着他手指凌空一剪,那柄绝世好剑便如同芦杆似得,断成了数节,散落在地上,发出乒乒乓乓的脆响。

他抬手封了自己几处大穴,护住心脉封穴止血。

凛冽呼啸的狂风中,人们恍惚看见——那个冷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男人,一步一步,迎着风,走向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柳闲歌。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要冲上台去。

“再这样下去,柳堡主会被杀死的!”

“我们一起杀过去,灭了那个魔头!为武林同道报仇!”

“柳堡主,我们来帮你!”

一时间,杀喊四起。

一直单膝跪地的柳闲歌却再此刻,突然抬手,制止了台下人的动作,他吼道,“不要过来!过来的话…会被恶灵吞噬…”

“这个时候,你还顾别人?”

黑色的锦靴,停在柳闲歌眼前。那人身上弥漫着淡淡樱花混着鲜血的味道,风一吹,席卷了满身。

柳闲歌他抬起头,顺着那双脚一点点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