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御举杯饮下,放下酒杯道:“虽然,生死由天,可也事在人为。”

萧锦夜抬眼,沉默地望着林御,傲气的眼里染上一丝怒意:“林公子这是何意?”

“并为有何意,只是想请萧太子关照一下我的师弟,让她在诏国当值期间可以平平安安的。如此,小生便感激不尽。”

“本王事务繁忙,未必有时间看顾啊。”萧太子一脸遗憾。

“是吗?”林御依然在笑,语气也很轻松,“听说最近诏国西北发生洪灾,萧太子想从猕商银行借款七千万两黄金……”林御摸着下巴,遥遥地望着他,后面的话不说也罢。

“林公子这可是话中有话啊。”

“萧太子多心了,林某并无他意。只是希望我师弟在贵国期间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庇佑。”

萧锦夜垂下眼,心中暗自盘算了一番,缓缓点头道:“好,本太子就卖你这个面子,只要麦侍卫在我国一天,定保他平安。”

“林某在此谢过。”林御弯腰作揖,萧太子挥手道,“林公子不必客气,只是借款之事还请公子您在林老爷面前多美言几句。”

“林某自当尽力。”林御优雅点头,瞥眼见麦蒙蒙在身边直打哈欠困得不成人形,微微眯起眼睛,伸手使劲地掐了她一下,麦蒙蒙疼得瞪大眼,瞬间清醒了一半。

她委屈地望着林御小声地问:“你干吗又掐我?”

“我为了你在这里和萧太子啰唆这么半天,你居然在后面打瞌睡!”

麦蒙蒙特别不屑地说:“你也知道啰唆半天了,你就不能直接和他说,喂!这人是我罩的!敢动他我就弄死你!一句话的事,你非要说上半个时辰,真无聊,还要带着吃吃喝喝,真腐败!”

“靠,你怎么不去死!”林御忍不住低骂一声,拿起筷子想吃点东西,结果却发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桌子上的食物已经空空如也,气闷地转头望向身后的紫衣少女啊白白,她正特纯洁无辜地擦着嘴巴望着他。

林御简直咬牙切齿地问:“你为什么也跟着来?!”

啊白白被他凶得往后一缩,弱弱地说:“蒙蒙让我来的。”

林御瞪着麦蒙蒙,麦蒙蒙讨好地笑道:“嘿嘿,路上无聊,有个伴嘛。”

“去死!”林御已经懒得和她说话了,自己赖着他也就算了,还总是喜欢拖家带口,拖家带口也就算了,也不拖点正常的!

“萧太子,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让我师弟去她主子那儿报到吧!”林御声音铿锵有力,他决定了!他要彻底地甩掉这个大包袱!

诏国太子府占地三千公顷,是镇鼎城除皇宫外最大的建筑,这里之前是非常有名的宁静湖,湖里种满荷花,一到夏季荷叶连连,花开朵朵,美不胜收。鼎盛被割让出后,太子萧锦夜第一次看见宁静湖就喜欢上了这里的风景,于是在此圈地建府,将整个宁静湖藏于府中,每到夏季,人们闻得到满湖的花香,却不见一朵荷花。

此时,正是荷花开的季节,宁静湖上像以往一样片片荷叶扬起翠绿色的波纹,粉色的花朵在风中微微绽放,一行人前呼后拥地从湖边走过,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太子府的主人萧锦夜,和他并肩而行的是坐在轮椅上的林御,两人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其乐融融地聊着什么。

“林公子,虽然我答应了你的要求,可麦大人也必须遵守我们的规矩。”萧锦夜背手在身后,沉声道。

林御问:“什么规矩?”

“你也知道,黎尔身为我国的要客,猕国的太子,身份很是特殊,周边国家为了让我诏国和猕国再生战端,多次派人前来暗杀黎太子……”

“什么!有人要杀太子?”麦蒙蒙一听到她的BOSS有危险,连忙紧张地问。

“是的,自从黎尔来到我国后,刺客就没断过,所以猕国派来的那么多侍卫才死于非命。”萧锦夜惋惜地摇头叹气,“唉,本王为了保护黎太子,实在疲于奔命,力不从心啊。”

“那是你们的护卫武功太差,你把太子殿下放回去,我们猕国皇卫亲自保护,肯定一点压力都没有。”麦蒙蒙想也没想地说出来。

林御嗤笑一声,和麦蒙蒙玩拐弯抹角虚情假意这套,简直就是自找苦吃。

萧锦夜脸色尴尬,只一会儿又神色如常地说:“所以,本王为了确保黎尔太子的安全,专门为他在宁静湖建了个人工小岛,那里四面环水,风景如画,既安全又安静,实在是最佳居所。”

“这么好你怎么不去住?”

萧锦夜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道:“本太子也很想住,只是为了黎尔太子的安全还是谦让与他了。”

“你想住……”麦蒙蒙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萧锦夜抬手拦住,他指着湖面中心的一处黑点道:“那儿就是黎尔太子住的地方,麦侍卫一旦到了岛上,就不得擅自离开,否则,本太子将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这么远,怎么过去啊?”麦蒙蒙抬手挡住眼睛,遥遥地望着湖面上的黑点。

萧锦夜拍了两下手掌,一艘木船从茂密的荷叶中滑了出来。萧锦夜道:“麦侍卫,请吧。”

“好。”麦蒙蒙一个起落就跳上了木船,啊白白随后也跟着上了船。

麦蒙蒙在船上望着林御问:“你真不陪我去?”

林御摇摇头道:“你去吧,我在太子府住几天,等青檬来了就要去诏国各省帮我爹查看钱庄账目,可能没什么时间管你,你照顾好自己。”

“代我和青檬问好,你干完事就回来找我。”

“好。你在太子府就乖乖待在岛上,千万别闯祸。”

“知道啦!”麦蒙蒙挥挥手,船缓缓地划走。

林御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身上一阵轻松,可是这轻松还没持续一会儿,就变得有些……空虚?

林御使劲摇摇头,心道:绝对不可能,哼!

小木船在湖中划了一刻钟左右,才到达湖面中心,麦蒙蒙从船上跳下来,双手叉腰,望向前方,一脸的凌云壮志,从这一刻开始她这名皇卫就有效忠的主人了!

“两位大人,黎尔太子就在前面的宅子里,你们自行去找他吧,小的先行告退。”划船的仆人行礼后,撑起船桨要走。

麦蒙蒙连忙拦住他问:“你走了,我们要上岸怎么办?”

“大人,太子有命,这座岛只许进不许出,每周我们会派专人来送食物和必要的用品。”

“什么,这和坐牢有什么分别?”

“太子殿下也是为了黎尔太子的安全才做此决定,大人千万不要擅自离开,否者守卫宁静湖四周的箭卫队可不会手下留情。”仆人说完后,不再逗留,划着小船就走了。

“喂!喂!”麦蒙蒙吼了两声,仆人像是没听见一样,一溜烟地跑了。

“看来,我们要守护太子,就必须和太子殿下一样,被困在这里了。”啊白白皱着眉道。

“什么叫困在这里,这片湖可困不住我。”麦蒙蒙转身望向岛中心的两层小木屋说,“我们还是赶快去参见太子殿下吧。”

麦蒙蒙迫不及待地跑到小木屋门前,单膝跪下,扬声道:“猕国皇卫麦蒙蒙求见太子殿下。”

小木屋里一片寂静,一点声音都没有,麦蒙蒙以为是自己声音不够大,又高声叫了一遍,屋里依然毫无声息。

麦蒙蒙和啊白白对望一眼,推门走了进去:“太子殿下,臣进来了。”

门内,房里的陈设让麦蒙蒙大吃一惊!漏风的纸窗、掉漆的木门、破破烂烂的座椅、缺盖掉瓷的茶壶茶杯,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木制板床上铺着破洞的草席,看着就硬梆梆的。

麦蒙蒙气得眼里冒火:“太过分了,居然让我国的太子住这样的地方!”

啊白白环视着屋内,也不禁皱起了眉头:“房里如此冷清,该不会这个岛上只有太子殿下一个人吧?”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麦蒙蒙焦急起来,在不大的房间里四处找着太子黎尔。

“会不会在外面?”

“不可能,这个岛只是用木头搭建成平台,然后放了铁坨下去固定住而已,平台上除了这栋房子什么遮盖物都没有,太子殿下一定在屋内。”

“可是屋子也就这么大点地方,没见太子殿下啊。”

麦蒙蒙竖起一只手指,让啊白白噤声,她闭起眼睛凝神感受着四周,屋内除了她和啊白白的气息外,还有一个非常微弱的气息存在。她猛地睁开眼,大步走到屋内唯一的木板床下,掀开床板。床板下的木头平台被人锯开一人宽的口子,虚掩在上面。麦蒙蒙拉开上面的木块,洞内,一个纤弱的少年抱着搭建平台底部的木桩,颤颤巍巍地抬头望着她,少年整个身子浸在湖水中,黑色的长发在水中漾开,千丝万缕浮在水面,像盛开的黑色莲花。

麦蒙蒙恍神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轻轻地伸出手去,用这辈子都没用过的音量,特别轻声地说:“殿下,您不用害怕,我是您的新任贴身侍卫。”

少年没有接受她的善意,只是依然抱着木柱,缩在水里,警惕地望着她。

“殿下,我拉你上来。”麦蒙蒙从洞中探下身去,少年一见她靠近,吓得松开了抱着木柱的手,在水中扑腾了几下便沉了下去。

“殿下!”麦蒙蒙连忙从洞中跳了进去,虽是夏日,可宁静湖的水依然有些凉,好在湖水清澈,她很快就找到了一直下沉的少年,迅速地游过去,双手托住他的腰,将他往上顶,可水面上被木头平台挡住,刚才跳下来的洞口也已经找不到。少年痛苦地在水中挣扎着,眼见已经支撑不住,麦蒙蒙一急之下,内力猛地聚与右手,一拳打出,头顶上的木头平台硬给打出一个大洞,吓得站在房间里的啊白白差点跌倒。

麦蒙蒙拉着黎尔,从水中飞身而出,跌倒在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麦蒙蒙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殿下,您下次千万不能藏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黎尔默默地注视着她,湖水不时地从她的脸颊滑过。阳光下,麦蒙蒙首次看清了太子黎的长相,却只能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就是——不成人形!

第六章 我家太子

麦蒙蒙从小到大没这么愤怒过!是的,愤怒!这种情绪让她气得想将整个人工岛连根拔起,全部打得稀巴烂!然后一片一片甩到萧锦夜脸上!

居然将太子黎折磨成这般模样,原本应该十六岁的少年,却长得只有十二三岁的体形,面黄肌瘦,皮肤粗糙,双手满是老茧,衣服破旧不堪!头发长到脚踝却无一根发簪可束。

这简直比路边的乞丐还惨!

乞丐好歹还生在闹市,有好心人可怜一下,帮助一下,而我们太子呢!孤零零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只有一间小破屋的荒岛之上!

可气!实在是可气!

“萧锦夜!”麦蒙蒙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我一定要写信告诉皇上,他们诏国居然这样对待我们的太子。”

啊白白叹了一口气道:“没用的啦,我们猕国国力薄弱,经过动荡后根基未稳,这十几年来一直被诏国欺凌,皇上要是有办法的话,太子也不用来这里当质子了。”

麦蒙蒙望着低着头,全身湿淋淋,却用力地将自己缩得小小的少年,心里微微有些心酸。她走上前去,单膝跪下,轻声道:“殿下,失礼了。”

说完,她双手向前一捞,轻松地将太子黎抱起来,放在床上,转头对着啊白白道:“先给他换套衣服吧,马上入夜了,穿着湿衣服会着凉的。”

啊白白点点头,打开房间里唯一的衣柜,衣柜里整齐地叠放着几套衣服,每一套都洗得泛白,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料子也是普通的麻木。

啊白白摸了摸那些刺手的衣服,皱眉道:“这种衣服怎么穿啊,还没我家仆人的衣服软呢。”

麦蒙蒙转身,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套深红色的侍卫官服,递到太子黎面前说:“太子殿下,您先穿我的衣服吧。”

太子黎一直靠着墙壁,蜷曲地坐着,垂着头,眼神一次也没和她们接触过。每当麦蒙蒙稍微靠近一点的时候,他就怕得全身发抖,可却又紧紧地攥着拳头,极力地忍耐下来。

麦蒙蒙见他还是很紧张,便将衣服放在一边:“殿下,衣服放这儿了,您自己换吧。”

她说完便拉着啊白白走出房间,房间外面天色还带着一日间最后的一丝光亮,小岛四周散发着荷叶清新的香味,湖面上,一片宁静。

麦蒙蒙闭上眼睛,凝神听着屋内的动静,依然很安静,过了好一会儿,木板床发出轻微的摇晃声,脚落地的声音,然后是……衣服抖开的声音。

麦蒙蒙听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睁开眼睛,安心地点点头。

还好,太子殿下只是胆子小,不是被欺负傻了。

“蒙蒙……”啊白白忽然伸手抓住麦蒙蒙,痛苦地望着她。

“怎么了?”麦蒙蒙紧张地问。

“我好饿。”啊白白可怜兮兮地说,“好饿啊,我翻遍整座小岛就只有十几个地瓜。饿死了,快把你胸口的包子给我吃。”

啊白白一边说一边伸手袭胸。

“哎,别这样,我今天没带包子!”麦蒙蒙使劲地护着胸口道,“今天装的是铁球,你先把地瓜吃了啊。”

“已经吃掉了,还是好饿好饿。”十几个地瓜只够啊白白塞牙缝的,她饿得蹲在地上,一脸痛苦地抱着肚子。

“啊白白,你别哭啊。”麦蒙蒙见她哭,心尖尖都软了,连忙蹲下来哄她,“你忍一忍好不好?等天色黑下来,我就出去给你找吃的。”

啊白白上前抱住麦蒙蒙,不满地说:“不行,我饿死了,你给我咬一口!”

麦蒙蒙拉住她的双手,不敢用力,怕伤了她:“别啊,不要咬我,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

“啊——呜——”啊白白不听劝说,张嘴就咬麦蒙蒙。

麦蒙蒙连忙躲开:“哎,你别咬我啊,我不好吃的。”

“啊呜——啊呜!”

“别咬我啦!”麦蒙蒙推开啊白白,绕着小岛到处躲。

啊白白追在后面,两人绕着小岛中间的房子跑了一圈一圈又一圈,麦蒙蒙倒是不怎么吃力,可是啊白白跑了几圈就开始喘了,一边喘一边哭。麦蒙蒙心想,要是她现在这样给她哥白画尘看见还不拿刀劈了我。

就在这时,小屋的门稍稍打开一条缝,太子黎悄悄地在房门后看着两个围着房子转圈的少女。麦蒙蒙发现了他,连忙对他摆摆手道:“太子殿下,您千万别出来。”

麦蒙蒙的话引起了啊白白的注意,她回过头去望向太子黎,通红的双眼,青色的面容,吓得太子黎猛地往后一退。

麦蒙蒙连忙飞身过去,挡在他们之间,伸出手,闭上眼睛道:“啊白白,你要咬就咬我吧,千万别咬太子。”

啊白白也不客气,走过去拉过她的手,对着她的手腕啊呜就是一口。

麦蒙蒙闭着眼睛尖叫:“啊啊啊!疼死了。”

啊白白嗤笑一声道:“我还没咬呢。”

麦蒙蒙眼巴巴地望着她,那意思是,那你到底还咬不咬啊?

啊白白拉紧她的手,又一次蹲在地上,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辛苦地忍耐着。

“啊白,天黑了,我现在就去给你找吃的。”麦蒙蒙望了一眼刚刚黑下来的天色道,“你等我回来,千万不能咬殿下啊,知道吗?”

啊白白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你还是把我绑起来保险。”

麦蒙蒙找来绳子,将她双手困住,绑在窗台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像以前林御安慰她时经常做的那样。

啊白白很想抬头对麦蒙蒙笑一下,可是她又不想自己现在这样可怕的样子被她看见。

她只能垂着头,咬着牙,吃力地说:“小心一点。”

“嗯,没事的。”麦蒙蒙无所谓地站起来,走进房间,房间里,太子黎裹着毯子躲在墙角,整个人缩成一团,从毯子合拢的缝隙里偷偷地往外看着。

只见今天忽然闯进来的陌生人,从屋里拿了两个板凳,轻松地举过头顶,太子黎睁大眼睛看着,那人像是早就知道他在偷看她一样,忽然转身,望着他笑了笑。

很纯粹很干净的笑容。

黎尔愣了一下,他有些恍惚。

他有些忘记了,一个人对你笑,那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呢?

他记不起来了,因为已经好久好久,没人对他笑过了。

她放下板凳,走过去,单膝跪地,和他平视,用很温和的声音说:“殿下,请您允许我出去为您找些食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