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侍卫们行礼。

二皇子黎川高傲地仰着头,继续地走着他的路,对侍卫们的行礼习以为常,无动于衷。

又是砰咚一声,一向跌跤跌得一声不吭的二皇子居然惊叫了一声:“这是一只什么东西,躺在这里挡住了本皇子的路!”

“回殿下,是北皇卫。”舒晨曦看了眼摊成一团烂泥巴的麦蒙蒙回道。

“哦——”二皇子点点头,毫不客气地踩着超级高跟鞋,从她的身上来回踩了几遍,留下满身满脸的鞋印才满意地离开。

至于她为什么躺在这里,他才不关心。

太残酷了!

守门的两个侍卫忍不住对麦蒙蒙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如果说,这个皇宫还有谁关心麦蒙蒙,那只有一个人了。

太子殿里,坐在书桌前的太子黎,手握书卷,望着窗外飘起的雪花,轻声问:“沈侍卫,麦侍卫怎么还没回来?”

“我也想知道他怎么还没回来!”沈直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臭小子坑自己给她代班,居然敢一去不回。

等下见到非弄死她不可。

京城的这场雪下得很奇怪,明明已经是三月天了,天气早已不是很冷,却在今天夜里刮起了寒风,甚至忽然飘下雪花。太监们给宫门外守卫的值班护卫送上雨蓑,侍卫甲望着依然瘫坐在不远处的麦蒙蒙,有些不忍,让太监们去把她扶回来。

可太监们没有出宫牌,自然是不敢跨出宫门半步,连忙拒绝,摆着手跑回宫里。

侍卫甲叹了口气,看来那人今晚自己不站起来,就得在那儿冻一晚了。

三月的雪,飘落后,瞬间融化,没一会儿,麦蒙蒙的身上已经湿了大半,她不是不知道冷,只是比起林御说的那些话,雪花给她的寒冷真的不算什么。

麦蒙蒙一直在反省自己,反省自己这些年来对林御的任性和理所当然,她越反省越觉得自己是有些太过依赖林御了,依赖到让他讨厌了吧?

麦蒙蒙难过地用头使劲撞了撞墙壁,发出咔嚓的碎裂声。

“喂,这墙要是碎了,我就逮捕你。”头顶忽然传来低沉的警告声。

麦蒙蒙愣愣地抬起头,望着站在雪中的白画尘。麦蒙蒙一直觉得,白画尘的父母太偏心,给白画尘取了这么一个不染纤尘、缥缈若仙的名字,而给啊白白,取了个这么奇怪的名字。可是,有时候,又觉得,他真的将这个名字诠释得很好,虽然,他从不穿白衣,却依然给人如雪一般美丽冰冷的感觉。

“坐在这里像什么样。”白画尘伸手,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麦蒙蒙在地上坐的久了,身子都僵硬了,血液忽然猛地流通起来,强烈的酸麻感让她忍不住低哼出声。

“你管我。”麦蒙蒙很不满自己的反省空间被打扰,皱着眉头顶撞。

白画尘微微皱起眉头道:“再过一阵子,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我不得不管你。”

麦蒙蒙抓了抓头发道:“你真的要娶我?”

“圣旨都请了。”自然是真的。

麦蒙蒙一阵无语,她真搞不清,这人做事为何这般说风就是雨。

“怎么,你不愿意?”白画尘一直到这个时候,到决定娶某人的三天后,才来问某人,你愿意不愿意。

“我……”麦蒙蒙还没说完,就被白画尘打算:“算了,圣旨都请了。”你愿意不愿意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请圣旨?”麦蒙蒙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问道。

“因为……”白画尘皱着眉头,一脸艰难地道,“如果不请圣旨,我怕我随时都会反悔。”

“真是难为你了。”此刻的麦蒙蒙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知道就好,以后要听我的。”白画尘上下打量她一番,一把扯出她胸前的流星双锤道,“首先,先把你藏武器的地方换换。”

麦蒙蒙捂着胸口道:“不行,师兄说一定要放这里的。”

“那是以前。”白画尘挑起剑眉道,“现在,出嫁从夫了。”

“……”这都是什么情况,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吗?

侍卫值班房里,白画尘拿出一套干净的侍卫服递给麦蒙蒙说:“换上。”

麦蒙蒙连忙摇头说:“啊,不用了,我的烤干就不冷了。”

白画尘固执地伸着手里的衣服:“皇宫的侍卫,代表着皇上的体面,不能穿得像是在泥里滚过一样。”

“哦。”麦蒙蒙不喜欢与人争辩,别人说什么,她总是照做的,特别是对于气场强大的人更是无法反抗。比如林御,比如白画尘。

麦蒙蒙接过侍卫服,休息室里,除了她和白画尘之外,还有别的护卫,他们有的在打牌,有的在睡觉,有的在看着闲书哼着小曲。

麦蒙蒙揉了揉鼻子,拿着衣服准备找个隐秘的地方换上。

“站住。”白画尘又开口了。

麦蒙蒙真的站住了:“怎么了?”

“就在这里换。”白画尘说。

麦蒙蒙看了看四周,看着那些个假装没看她,其实在看她的侍卫,不好意思地说:“为什么?”

白画尘半仰着头,凝声道:“从今天起,我要培养你男人的自觉。”

麦蒙蒙惊讶地睁大眼睛:“哈?”

“首先,就从外表和你的心里建设开始。”白画尘淡淡地说,“你是个男人,在一群男人面前换衣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换吧。”

“不要,我不要当男人。我喜欢当女孩。”

“你那不叫女孩,叫人妖。”

“那就当人妖好了,关你什么事。”

白画尘抬眼,沉声道:“我不介意娶个男人,但是我不想娶个人妖。”

麦蒙蒙愣住,他这是下了决心一定要娶自己啊!

白画尘微微眯着眼睛瞪她:“快换。”

“哦。”麦蒙蒙抓抓鼻子,又抓抓脸蛋,磨蹭了半天,终于在白画尘的淫威下屈服了,当着众侍卫的面,脱了外袍外裤,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这样行了吧。”麦蒙蒙站得笔直的,等着白画尘的检阅。

白画尘望着干净清爽,阳光可爱的麦蒙蒙,微微点头道:“还行。”

“原来……”麦蒙蒙捂着嘴巴,悄声道,“他好这一口,美少年什么的,果然更诱人吗?”

白画尘:我是退而求其次好吗!

众侍卫:原来是这样!最近的八卦含量太大!有点消化不了了!

麦蒙蒙终于摆脱了白画尘,回到了太子的东宫,被已经变成望夫石的沈直用棍子狠狠敲了一顿,才换上岗。太子殿下早就已经睡下了,她便没进去打扰,守在殿外望着院子里纷纷扬扬的雪花。

“麦侍卫,是你回来了吗?”房间里传出太子黎的呼唤声。

“是的,殿下。”麦蒙蒙推开门走进去,行了一个武士礼,“您有什么吩咐?”

太子黎连忙叫她起身,望着她说:“啊没什么事,就是好几天没见你,听见你的声音,便睡不着了。”

“是我吵到殿下了吗?”麦蒙蒙皱着眉,有些紧张地说。

“不是啦,是我自己睡不着,听着外面的动静呢。”黎尔连忙摇头,拍拍自己的床边说,“你坐过来。”

“是。”麦蒙蒙的观念里也没什么礼仪问题,走过去,一屁股就在黎尔的床边坐下。黎尔半靠在床上,歪着头,紧紧地望着她。

“殿下,您盯着我看什么?”麦蒙蒙摸了摸脸,奇怪地问。

“其实你这样看,还是蛮像男生的。”黎尔说。

“哎?”麦蒙蒙望了望自己,穿着统一的皇卫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发髻,藏在黑色的官帽里,腰间绕着两圈铁链,右侧垂下两个半掌大的铁球。

“哎,是吗?”麦蒙蒙抓了抓脸,有些不确定地问。这身造型是刚才白画尘强迫她弄的。

“麦侍卫。”黎尔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我能和别人一样,叫你蒙蒙吗?”

“当然可以啊。”麦蒙蒙笑着点头。太子回国后,已经变了不少,不再像刚见面的时候那般畏畏缩缩,总是躲在人后了。虽然他现在依然不自信,说话的时候总是不好意思看人的眼睛,但至少,已经学会交流了。

麦蒙蒙觉得这是好现象,慢慢来,总能把自信找回来的。

“蒙蒙,你真的要和白画尘成亲吗?”黎尔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白画尘说圣旨都下了,我们必须要成亲的。”

“那你喜欢他吗?”

“嗯……成亲不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吗?”

“这样啊。”黎尔说,“我以为是要两情相悦呢。”

“两情相悦?”麦蒙蒙问,“那什么样的情才会相悦呢?”

黎尔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觉得应该就是,一想到能和那个人一辈子在一起,就觉得很开心、很期待的感觉吧。”

“这样啊。”麦蒙蒙皱着眉头问,“那殿下有这样的人吗?”

“我有啊。”黎尔笑着说,“而且我已经得到了,就是你。”

“啊?”麦蒙蒙睁大眼睛,惊讶地望着他。

“你不是说会永远保护我吗?”黎尔伸手,握住她的手,歪头微笑道,“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麦蒙蒙愣愣地点点头,原来两情相悦就是想永远在一起的人啊。

那这么算起来的话,她想永远在一起的人,有小御、殿下、啊白白……

麦蒙蒙惊讶地瞪大眼,原来她是个这么花心的人吗?

夜里,窗外的雪花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本来潮湿的路面,薄薄地盖了一层白雪,白雪下透出褐色的泥泞和翠绿的嫩芽。

房间里生着火炉,暖和得很,一个少年身着华服,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价值不菲的白色皮草。他仰着头,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屋外寒风萧萧,吹着木质的窗户和门板呼呼作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轻睁开眼睛,低下头来,叹了口气,双手轻抚着腿上的白色皮草,质地柔软,手感奇佳,盖在身上,瞬间就能让人暖和过来。

这是她十二岁的时候,在奇寒的临国为他猎来的白熊,因为他一到冬季,全身就冻得冰冷,穿多少衣服,生多热的火炉也不起作用。他知道,是因为他的腿无法动弹,所以一到冬季,血液不畅,更容易冻得全身冰冷,频频生病。

可最可笑的是,不管他身上多冷,他的腿却从来不觉得冷,不管他身上哪里不舒服,可腿却从来没有一丝感觉。

所以小时候,一到冬天,她总是担心地问他:“师兄,你冷不冷?”

而他却总是说:“嗯,就是手有点冷。”

“哈哈,那我给你焐焐。”他记得她总是笑吟吟地走过来,趴在他的腿边,拉起他冰冷的双手,放在手心中来回搓着,傻兮兮地对着他的双手呵气。每到这时,他就会觉得暖暖的,那暖意从手心缓缓往上传,传过手臂,到达心灵,连不知冷热的双腿,都渐渐温暖起来。

那时候,他就觉得,世界上不会再有比她更温暖的人。

后来,她刚刚学会铁链流星锤,便仰着一脸扬扬得意的笑容,说要送他一个礼物,这话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她忽然从山上失踪,师父找了好几个星期也没找到,就在他急着准备写信回家,请父亲帮忙的时候,她回来了,全身脏兮兮,脸上还带着伤痕,抱着还未去腥的白熊皮草盖在他腿上,仰着笑脸说:“师兄,这下你冬天就不怕冷了吧。”

他真想骂她傻瓜,他家里成色比这好的皮草比比皆是,盖着从未有什么效果,可见她那兴致冲冲、满脸邀功的样子,他便忍不住笑了,她让他着急的那些天,那些气闷,全部一散而空。

他那时明明很高兴,却不知道为什么,用力地扭住了她的手臂,恶狠狠地说:“下次不许离开我这么久!”

“知道啦。”她苦着脸,一副求饶的样子。

林御微微动了一下,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手心在皮草中缓缓滑动着,再次闭上眼睛。

他知道,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对麦蒙蒙的感情和那种强烈地独占欲有多么严重。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喜欢她、珍惜她,像手心里的珍宝一样呵护她,愿意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东西。可是今天,他才发现,他自私得可怕,他不想把她让给任何人,甚至不想她再继续留在这里,和这里的人加深感情,让这里的人感觉到她的温暖,她是他一个人的,她的好只能给他一个人。

青檬说,他将她当成自己笼子里的鸟儿,喜欢着、逗弄着,心情好了放出笼子玩玩,却猛然发现,鸟儿飞不回来了,鸟儿不受他控制了,于是他慌了。

性格高傲,又不会挽留的他,只会生气地将笼子摔坏,让有一丝眷恋的鸟儿即使回来了也没地方待。

林御有些懊恼地咬着嘴唇,双手紧紧握起,他知道,青檬还有后半句没说完。是的,他不但自傲,还自卑,这两种极致矛盾,却又同时存在的性格,让他的脾气变得古怪而让人无法忍受。

林御苦笑了下,心想,除了发誓效忠的青檬,就只剩下傻傻的麦蒙蒙愿意这般对他好了。

其实,那时他想和她说的话,只是一句:蒙蒙,跟我回榔山吧,像从前一样,就我们两个人,一直……一直,在一起。

第二日中午,麦蒙蒙终于下班,早早地就回到侍卫值班房,换了上白班的侍卫后,脱了外套躺在值班室的大通铺上休息,通铺上已经躺满了上完夜班回来休息的侍卫。麦蒙蒙找了个空位就躺下去,左侧的侍卫还未睡熟,一见是她躺下来了,连忙一个骨碌爬起来跑了,那侍卫跑的动静太大,弄醒了不少人,醒的人一见她来睡觉了,也都连忙跑掉了。

麦蒙蒙早就习惯被人嫌弃了,她打了个哈欠盖上被子睡觉,通铺上还剩下一个呼声震天的沈直和一个连睡觉都无声无息的白画尘。

几个爬起来的侍卫挤眉弄眼了一番,一个侍卫跑过去摇醒沈直,悄声在他耳边说:“人家夫妻躺一起睡觉,你插在中间干吗呢?”

沈直揉揉困成一条缝的眼睛,看了看麦蒙蒙,又看了看白画尘,迷迷糊糊地说:“麦蒙蒙,你嫁给白画尘还不如嫁给我呢。”说完,他打了个哈欠,推开拉醒他的人,躺下继续睡,值了好几天的夜班,他快困成一道闪电了。

侍卫房里的其他侍卫全部惊讶得张大嘴,他们刚才听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沈直真情表白啊!

沈直横刀夺爱啊!

啊啊啊!人妖传奇又要重演了吗?

麦蒙蒙眨了眨眼睛,望着睡在她旁边的沈直,心里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是第二次有人向我求婚!

记得小时候,老太爷总是担心她嫁不出去,一脸讨好地求着小御收了她当通房丫头,可是小御却总是一脸嫌弃地说:“别做梦了!”

啊,想想他当时的表情就很欠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