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冲动,别急,暂时还不是时候。”欧阳澈不在意地说,“跟了朕这么久,忍字决,你应该更深地学习。就像云世子,即便泰山崩于前,他都不会改变面色。”

“皇上说的是。属下觉得还有一个人,也有这般魄力与深奥。”

“你说的是君无菲?”

“是她。”莫问说,“属下已奉您的命令查清楚,如今君家早已是个空壳,所有资产尽数被君无菲悄悄变卖,君佑廷不知去向。魏子溪不堪受辱,誓言要将君家整垮,如今正想着办法要对付君家。估摸着魏子溪也方才查到君家实情。”

“区区一个魏子溪,君无菲必定不放在眼里。她之所以变卖家产,防的是睿王。毕竟皇权大过天,睿王已被逼急了,直接会下令封杀没收君府财产也不一定,所以她做好了提前的准备。”

“如今君家还挂着君府的牌子,是向接手的买家租的,租期还有十余天。君家所有产业都是高价出售,君无菲这次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那又如何?”欧阳澈说道,“她并不在意这些。”

“属下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明眼人都看得出魏子溪现在对她真的有意,嫁给魏子溪,她将有享不尽的钱财可用。退一步来说,救了睿王,荣华富贵也唾手可得。现在又多了个云世子,他可是天下首富,比魏家京城首富之流,有钱多了。听说心仪于君无菲的人现在几乎占了大半个京城。她似乎一个都没看入眼。”

“说了这么多,你唯独说漏了一个。”

“谁?”

“朕。”欧阳澈吐出一个掷重的字,尔后又道,“等朕执掌了江山实权,朕愿意册封她为皇后。”

“属下明白了,”莫问恍然,“原来君无菲喜欢的是皇上您。难怪她不肯救睿王,是早料到睿王会倒台。”

“睿王倒台,她肯定预见到了。只是她不救睿王,不是这个原因。具体的理由,朕也不知,但朕知道,那个理由与当初她不肯救朕一样。”

“皇上您心里不是喜欢云…为何还想封君无菲为后?”

“也许,这是朕能留下云漓的唯一理由。”

088诛九族

莫问面色沉重,为自家主子主疼,“皇上,您是一国之君,云世子毕竟是男人。属下自知无权也不能过问您的事。但皇室总需要开枝散叶,您还是…”

欧阳澈抬了抬手,莫问知他不愿听下去,只得颓然地低下头。

京城风云突变,战乱起,百姓纷纷逃离,或闭户不出。

战争持续了半个月,整个京城处处狼藉,尸首遍地、哀鸿遍野。

坤和宫,侍卫恭敬地向太后禀报,“由五皇子欧阳钜为首的军队打着朝廷匡扶皇帝的名义势如破竹,永太妃不擅调兵遣将,再加上睿王欧阳煊已病故传闻甚嚣尘上,睿王旧部军心涣散,群龙无首,溃不成军。纷纷归顺朝廷。”

“很好!”太后眼里带笑,眼角的鱼尾纹显得更深沉,“五皇子呢?等战事告一段落,通知他速来见哀家。”

侍卫还未来得及点头称是,一道沉重带着微哑的男性嗓音响起,“母后!”

太后一愣,看向门口正走进来的男子。只见那男子身材挺拔,五官虽不出众,却极其地有气质。

“钜儿!”太后哑声一唤,见到十三年来只见过两面的儿子,嗓音哽咽了。

“儿臣回来了,母后!”欧阳钜双膝跪在太后面前。

太后忙走过去,慈爱激动地微躬身抱住他,“哀家的钜儿总算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离开哀家!钜儿、钜儿!”

“儿臣不孝,让母后操心了。”欧阳钜满脸愧疚与感慨,“在外多年,儿臣万分的想念母后,亦是非常挂念母后的安危。”

“哀家一切都好。”太后欣慰地说,“只要你好,哀家就知足了。”

“母后,如今战局已取得胜利,只有一小部分还在顽强抵抗,假以时日,儿臣一定能够大获全胜。只是永太妃与睿王欧阳煊不知去向。儿臣正在派人全力辑拿。”

太后拍了拍欧阳钜的肩膀,“皇儿,这天下,是时候归你了。”厉喝一声,“来人!去将皇帝欧阳澈的人头割下来!”

“是!”大队侍卫立即出动。

“母后,儿臣听说皇帝身边还有君无菲母子。君无菲母子怎么办?”

“拿下他们,可以用来跟云世子谈条件。”

皇宫御花园,假山流水,百花争妍,微风吹过,飘来阵阵清幽的花香。君无菲站在石桥的栏杆边,望着桥下池塘里的鱼儿自由自在地游耍,君小宝在她身侧,安静地看着湖中的鱼。

皇帝欧阳澈距君无菲三步远,看着沐浴在阳光中的母子,大的绝色若天仙下凡,小的可爱得无法言喻,“有时候朕想,小宝是朕的儿子就好了。”

小宝嫩嫩地嗓音安慰,“皇上哥哥放心,以后你会有自己的小孩子的。”

“小宝真懂事。”欧阳澈走过来,摸了摸小宝的头,又顺着君无菲的视线,看着塘中的游鱼,“朕羡慕鱼儿的悠闲。”

“有什么好羡慕的。”君无菲淡笑道,“曾经,皇上就像只笼中鸟,如今,是只振翅高飞的鸟儿,再无人能管束你。”

“那又如何?”欧阳澈神情一片苦楚,“朕想要的,永远都得不到。”

“既然有自知之明,皇上就不该再执迷不悟。”

“那是朕的梦想,心中的执念。朕若不是靠着这份执着撑着,也活不到今天。”

君无菲没再接话。

一大群侍卫列队整齐、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跑。

君小宝不由抓了抓君无菲的衣袖,“娘亲…我们有麻烦了吗?”

“宝贝放心。看皇帝面不改色心不跳就晓得,他摆得平。”

欧阳澈撇了撇唇角,“你倒是挺了解朕。”

“一个真正懦弱的皇帝,是不适合生存在皇宫的。”

“朕又一次觉得若是在遇到云世子前就碰到了你,该多好。”欧阳澈一叹。

所有侍卫走到欧阳澈跟前时,全部单膝跪地,领队的侍卫长禀报,“皇上,太后有命,命属下…”犹豫着不敢往下说。

“但说无妨。”欧阳澈开口。

“太后命属下割下您的人头。还让属下捉拿君无菲母子威胁云世子。”

欧阳澈面色一敛,表情高深莫测,“朕去见见母后,”瞧了君无菲一眼,“一起吧。”

“也好。”君无菲不反对。惹到她头上,她也想看看老太婆的下场。

坤和宫大厅,太后与五皇子欧阳钜正在用膳。门外传来太监高亢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太后手中的筷子落了地,不敢置信地望着门口走进来的那一袭明黄色的身影,“皇…皇帝!”

“儿臣给母后请安。”欧阳澈嘴上那么说,人却没丝毫请安的动作。君无菲母子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

太后沉下脸,“把侍卫长给哀家叫来!”

“母后何必如此动怒呢。”欧阳澈面上有些难过,“难道你连多活一刻都不想?”

太后已心知不妙,“你这是什么意思?”

“正如母后心中已预感的。”

“哀家不相信所有人都投靠了你。来人,给哀家拿下欧阳澈!”太后厉喝,没人理会,再喝,“来人!拿下欧阳澈,哀家重重有赏!”门外明明有大队侍卫,却无一人应声,“都聋了?哑了?没听到哀家的话?”

“朕贵为大皇子,又是父皇钦点的帝君。江山是朕的江山,皇宫是朕的皇宫。”欧阳澈嗤笑,“皇宫大内,谁会听你一个疯婆子的?”

“你竟敢骂哀家疯婆子?”太后振怒,又缓下脸色,“哀家怎么说也是你的生母。”

“生母?”欧阳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朕就说个故事。二十八年前,一名皇帝有二名妃子同时怀孕,分别是仪妃与陈妃。两位妃子连生产也在同一日,只可惜,仪妃生下的是死胎,而陈妃生了男嗣。仪妃悄悄命人将陈妃所生的男嗣与自己所生的死胎掉换。陈妃受不了产下死胎的打击,疯了。皇帝为免疯妇伤人,将陈妃关进了冷宫。而仪妃,因为产下龙嗣,这个国家向来有规矩,立长子为储君。仪妃母凭子贵,没多久,便被皇帝册封为皇后。当年的仪妃,自然就是太后你了。陈妃才是朕的生母。”

太后脸色刷白,“不…不是这样…你是哀家的亲骨肉…”

欧阳澈眼里蕴起不屑,“亲骨肉?朕若是你的亲骨肉,你会处心积率让欧阳钜登基?朕幼时,你会亲手将朕送去大宛国当质子?还想让朕有去无回?你倒是好好解释解释?”

“哀家没想让钜儿…欧阳钜登基。哀家送你去当质子,是想锻炼你…”

“明知被送去当质子凶多吉少,天启国也不差朕这么一个皇子。还敢说想锻炼朕?”欧阳澈目光一凛,朝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重重地一巴掌,打得太后趴俯在地。

“你!”太后老眼瞪向欧阳澈,“你竟然敢打哀家?”又看向欧阳钜,“钜儿,母后挨打,你居然无动于衷?”

“你总算承认欧阳钜是你儿子了?”

“哀家贵为太后,只要是先帝的皇嗣,都是哀家的孩儿。”

“倒真会狡辩。”欧阳澈冷笑,“看你还能辩到何时。”

欧阳钜走到欧阳澈身边,单膝跪地,“末将徐渊叩见皇上!”

“徐…渊?”太后满脸诧异,“哀家有没有听错?钜儿,你怎么自称徐渊?”

徐渊瞄了皇帝一眼,得到皇帝首肯,才说道,“说来话长了。末将就长话短说。末将是皇上委派的人。”

“什么!”太后瞠地瞪大眼,“不可能!不可能!你是哀家的钜儿!你是钜儿!”

“朕知道太后思子心切,所以让徐渊方才演了场与你母子情深的戏,够对得起你了吧。”欧阳澈面无表情地说,“当年睿王与五皇弟欧阳钜明争暗斗,两败俱伤,父皇为稳定朝政,临终前将皇位传给朕。之后五皇子不敌睿王权势,被派去镇守边关。朕找了个与欧阳钜长得一模一样的徐渊,杀了欧阳钜,让徐渊取而代之。十三年了,徐渊效忠于朕,假意与你用母子关系联系。你在朝中所布置的一切,还以为是在给欧阳钜铺路,实则已为朕所用。”

“不…不会的…”太后一脸哀凄,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哀家明明收过钜儿的亲笔信涵。哀家找人查验过,确实是钜儿写的!”

“当然,一共三封信。为免你怀疑,杀欧阳钜之前,朕是让人逼他写下三封信涵,并写上不同的日期。”

“你…你好冷血…钜儿是你的亲弟弟…”

“亲弟弟?”欧阳澈不在意地笑,“这真是朕只过最大的笑话。”

“欧阳钜不过是你与侍卫通奸的野种,还敢与朕的血统相提并论?”欧阳澈冷哼一声,“朕早就将一切都查清楚了。”

太后仍旧不愿相信,但目光变得空洞,神情悲凄,说明已接受欧阳钜死的事实,“从钜儿出生那一刻起,二十多年,哀家精心策划,机关算尽,怎么可能会落到今天的田地,哀家不相信…不相信!”大吼一声,眼泪也掉了出来,“你不可能查得到这么多!”

“那朕就让你死个明白。”欧阳澈平静地说,“当年,我无论如何也不信你居然会向父皇进言送我去大宛国当质子。临走前,我悲伤欲绝。被关在冷宫的陈妃悄悄找到了我,她告诉我。她才是我的亲生母亲。并告诉我,当年,你是如何将死婴与她的孩子调包。”

“陈妃不可能知道这些…”太后猛摇头。

“陈妃说刚产下我时,她曾看过我一眼,我的胳膊上有颗痣,是男婴。她并不相信你给她的死胎是她的孩子,因为我的失踪,她过度悲痛,以致情绪有阵子失常,而你趁机落井下石,陷害她伤你,导致她被关进冷宫。在冷宫里,她慢慢疏离思绪,直接就怀疑是你命人将她的孩子盗走。她虽在冷宫,但仍有几名心腹,终查知我是她的儿子。林家家大业大,你娘家权势如日中天,她也无法证明你的恶行,你肯定不会承认一切恶行。说穿了,只会给她与我带来杀身之祸。但让世人以为你是朕的生母,对朕与她来说,反而是条活路。于是,她不动声色,暗中命人监视你,自然也查到你与侍卫通奸生下欧阳钜。在朕被送去当质子前,陈妃才终于向朕坦白了所有事。”

“哈哈哈…哈哈哈!好个狡猾的陈妃,哀家这么多年,还以为终能为钜儿谋到江山,原来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裳!”太后惨厉地大笑,“你说的都对。你就是陈妃那个贱人的种,钜儿才是哀家的亲生儿子。哀家的钜儿死了,他竟然已经死了十三年,哀家也没有指望了…”

“你妄图以一个侍卫之子混淆皇室血统,又害得朕苦熬多年,末了竟想要朕的命,想捉拿君无菲母子。你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欧阳澈严肃地下令,“来人,撤去太后林凤仪头衔,将她的罪行公告天下,林氏一家,抄没家产,诛九族!”

第八十九章古怪的笑

“是!”侍卫立即应声。

林凤仪没有求饶,约莫是知道求也没用,在被侍卫拖下去时一路疯狂悲凄的笑震颤人心。

“徐将军,这么多年你卧底在外,对朕忠心耿耿。朕深表感激。”欧阳澈握住徐渊的手。

“能为皇上效劳,是末将的福气。”徐渊一脸诚恳。

欧阳澈一个手势,身旁的太监立即摊开早已备好的圣旨,说道,“徐渊接旨。”

“末将在。”

太监高亢尖细的声音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徐渊将军功在社稷,为国为民。赐威远大将军封号,良田千顷、绫罗绸缎百匹、将军府一座、黄金万两。钦此!”

“末将谢主龙恩!”徐渊恭谨地接下圣旨。

欧阳澈的目光看向君无菲,“菲儿…你可愿做朕的皇后?”

“不愿。”拒绝得很干脆。

“朕不再是以前那个懦弱无能之辈,已经夺回了该属于朕的权力。朕相信自己有能力给你幸福。”

“如果你不免强我,再见还可以是朋友。就算你下了圣旨,也不会改变什么。”她已经安排君佑廷悄悄离京,以她的能力,找个机会带小宝逃走,不是什么难事。

欧阳澈的眼光瞥向一直安静的君小宝,似在衡量着什么。

君无菲微眯起眼,看出他想用小宝来威胁她。只要他有这个想法,那么,三步之内她可以要他的命。

气氛变得凝重,似乎有一触即发的威险。

少顷,欧阳澈笑了,“也罢。若是将来你改变主意,朕的皇后之位,永远为你而保留。”

“多此一举。”君无菲并不领情,牵着君小宝的手往外走。

“你去哪?”欧阳澈心思一紧。

“与你无关。”

欧阳澈没有挽留,“要不要朕派马车送你?”

“不用了。”

望着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背影,欧阳澈眼中闪过留恋。

徐渊试探性地问,“皇上,要不要末将拦下她?”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让她去吧。”欧阳澈眼神有些迷离,“朕十五岁登基,做了十三年的傀儡皇帝,无时不刻不在想着翻身,能自主江山。如今,朕做到了,为何,仍不开心?”

徐渊无言以对。

另一名太监进来禀报,“皇上,云世子已不在暂居的院落。”

“君无菲走了,自然留不住云漓。”欧阳澈苦笑,“朕这一生都得不到所爱的人,也许只能做一个好皇帝。传令下去,减免赋税二年,让百姓修养生息。”

“是,皇上。”

出了皇宫之后,君无菲买了一辆马车,雇佣了一名车夫,与小宝乘着马车离开天启国京城。

“娘亲,我们去哪?”小宝抬首,嗓音嫩嫩地询问。

“去跟外公会合。”君无菲低首,摸了摸小宝的脑袋。

“外公在哪?”

“在洛月国的一个城里的一所房子里。”

“娘亲提前就买好了房子吗?”

“嗯。做每一件重大点的事情前,都要为下一步或者说将来打算。”

“小宝明白了。娘亲耍了魏子溪与欧阳煊,所以,我们就不能呆在京城了。”

“恩。”

“小宝知道洛月国,天启、洛月、大宛国互相毗邻。听外公说,外公的故乡在洛月国。小宝知道外公其实很想家乡,娘亲孝顺,所以想带外公回家乡定居。”

君无菲忍不住在君小宝可爱的小脸亲了口,“娘亲的宝贝真乖,真聪明。”感谢上天给了她这么个天才宝贝。

“吁…”马车夫拉稳缰绳,停住了马车。

“发生了什么事?”君无菲出声问。

前方传来魏子溪饱含情素的声音,“菲儿…是我。”

“魏公子有何事?”

“我想你留下来。”顿了顿,他说了目的。

“不可能。”

“你若肯,我愿将魏府资产悉数相赠。”他痛楚地开口。

“你是睿王欧阳煊的爪牙,如今欧阳煊倒台,皇帝欧阳澈也不会待见你,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我暗中转移了部份钱财,足够一生花销。”

“我连皇后都不肯做,还会在乎你那点家产?”

魏子溪语塞。

小道的另一边,一名白衣男子站在树旁,闻言清淡的目光中多了丝忧虑。

君无菲吩咐车夫,“继续前行。”

魏子溪骑着马看着从跟前越过。

“少爷,要不要属下拦住马车?”旁侧另一匹马上的阿远建意道。

“欧阳澈都留不住她,你以为我能吗?”

“这…”阿远不说话。似乎确实不可能。

魏子溪盯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嘴里呢喃,“其实,我只想再见她一眼。可惜,她连马车帘都不曾撩起。”

“少爷,虽然话很残忍,小的还是忍不住要说,君姑娘心中没有您。”

“她的心里曾经有我。”

“小的觉得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