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不要烦恼。”君小宝水亮亮的双眼里蕴着担忧,“儿子希望娘亲开心。”

“嗯。”她点头,觉得没有什么比小宝更好了。

又过了一天,君无菲在院中树下的躺椅上睡着晒太阳,小宝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练武,云漓则在亭子里弹琴。

近几天楚昱公务繁忙,思晗居里经常只有小宝、无菲与云漓三人。当然,几名下人是另码事。

悠扬的琴声响在院子里,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又如叮咚的泉水缓缓流淌,清清泠泠,宛如天籁般动听。

听不出弹琴之人的情绪,只是淡淡的,宁静的,像是清风般拂过心田,安抚了躁动的心。

君无菲却能感受到宁和之下隐去的几许幽愁。

云漓并不开心。

君无菲向他望过去,只见他一袭白衣坐在琴案前,修长的手指在弦上拨动,每一个动作都那么优雅。

如画的眉目,如星却深邃清幽的瞳眸,似聚光华之灵,不似人间所有。

他抬眼回视过来,清澈的眸光中蓄着深深的感情,不能言,不以说,琴声曲调放缓,他弹得随意,曲韵中的情感却越来越浓,掩,也掩不住。

想不看他,他太美,在那弹琴,就像是一幅绝美的风景画,让她移不开视线。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靠近,一袭宫装罗裙的女子出现在院门口,看向院中的云漓时,痴了。

世间竟有这样的男子!倾世韶华,独一无二!

察觉陌生人靠近,云漓只是向院门口瞥去一眼,又继续弹琴。

君无菲也看了眼来人,有点意外。楚曼雅来做什么?想到楚昱是楚曼雅的二哥,来这里也正常。

站在原地,楚曼雅连呼吸都紧了,深怕打扰了男子的弹琴雅兴。好在他只是扫了她一眼,接着抚琴。心中不免又有点失落,他那一眼太随意,太短暂,连多停留一秒都不曾。说明,他对她,似乎没兴趣。

欣赏着胜过天簌的琴声,曼雅心里感到特别的平静。回了大宛国好长一段时间了,在天启国受辱败给了君无菲,她灰溜溜地被遣送回国,回国后又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怨愤难平。从没有一刻,像此刻般的宁静。

都是因为那名弹琴的男子。不,更正确来说,是仙。

天仙。

即使遥不可及,即使困难重重,她也要博一把,她要豁出所有。不止因他的身份,更因为,仅是一眼,她已深深为他所倾倒,为他所震憾。

一会儿后,琴声停了。君小宝跑了过来,将手中的茶杯端上,“师父,你累么?喝口热茶。”

云漓心头温暖,“你应该端给你娘的。”

“她边上不是有茶几茶杯么。自个伸手倒就是了。”小宝话还没说完,君无菲飞来一句,“混帐小子,自己倒的与儿子孝敬的是两码事。”

“可是师父这段时间这么用心教导儿子,又弹琴给娘亲欣赏作乐。先端杯茶给师父是应该的。”

“哼哼。”君无菲从鼻子里吭气。

云漓清澈的目光里漾起淡淡的宠溺,“小宝,娘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论何时,都要听她的话。”

“可是…”

“君小宝,你没听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君无菲有点得瑟地说,“你师父都说所有的话听我的,以后不许听你爹的。听娘的。”

“娘,你才答应我,小宝要自己讲道理的。”

“忘了。”

“娘亲赖皮…”

“赖又怎么样?过来给娘我端茶倒水。”

“好吧,娘亲。”小宝小小的身子跑了过来,一边斟茶,一边拍马屁,“其实能为娘亲服务,是小宝的荣幸。看儿子这么勤快,娘亲赏儿子一个吻。”

“不赏。也不喝你倒的水。”

“要赏,水可以不喝。”小宝把水杯放回茶几上,凑起小身子要亲无菲的脸,无菲用手里的书挡住,小宝干脆爬到她身上挠痒,她回敬,一时间,一大一小欢快的笑声充满了院子。

云漓的视线一直落在无菲与小宝身上,清越的瞳仁里蓄着淡淡的温柔,像在看至爱的人。

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云漓喜欢君无菲。楚曼雅心里升腾起恨恼,为什么又是君无菲?上次,她要嫁给睿王欧阳煊,君无菲从中作梗。这次,她要嫁给云漓,又是君无菲从中阻挠!

美丽的瞳里划过一道狠毒,整了整脸色,楚曼雅迈着莲步走到云漓跟前几步,福了福身,嗓音娇甜,“曼雅给云漓堂兄请安。”

云漓没出声,淡然如水的目光移到她脸上。

虽然他没什么表情,但他在看她!楚曼雅心如雷鼓,顿时觉得格外荣幸,“方才堂兄几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曼雅是休了三辈子的福气,才能听到堂兄的琴声。”

“让开。”他启了唇,嗓音清越中带着微微的磁性,好听极了。

第九十六章的毁你的容

楚曼雅脑袋一时没转过弯,神情有点茫然。

“别挡着。”云漓脸上依旧没表情。

曼雅往旁移开几步,见他温和地凝望着君无菲母子,视线压根儿不曾在她身上停留一秒。敢情刚才他会看她,是因为她正好站在这个位置,他刚好要看那个方向?

犹如被人浇了一兜头冷水,曼雅表情有点僵,还是扯开笑颜,“雅儿也会弹琴,想请堂兄指教…”

话还未说完,云漓唇里吐出一个字,“滚。”

曼雅眼里闪过不可置信,若嫡仙般的堂兄竟然会对她说出这种话,“堂兄…”委屈地娇唤,美丽的眸仁中已蓄了泪水。

若是一般男人,早就悉心诱哄,变着法儿的想赢取她欢心了,云漓的目光始终望着那对玩得甚是开心的母子,没把她当回事。

越是得不到,楚曼雅心中越想夺到,双眼一眨,泪珠滚落脸庞,“党兄…”嗓音比前一声更柔弱可怜。

美人垂泪换不来云漓一顾,只见他手上一个动作,云初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恭敬地对楚曼雅比了个手势,“曼雅公主,世子不希望受你打扰。”

“你!”楚曼雅有点生气,“云堂兄从没说让我走。”

“主子是懒得同你废话。”

“怎么可能?”

“若是公主不走,就别怪属下不客气了。”

“你一个下人敢对本公主不敬?”

“请公主别让小的为难。”

楚曼雅本想教训他一顿,但又想在云漓面前维持淑女风度,一个下人敢对她这么无礼,云漓也不阻止,显然是默认了他的做法,于是,她轻声说,“既然云堂兄还有事,雅儿先行告退。”

走出了院子,曼雅忍不住回头看云漓,那如画的眉目,绝色的面庞,恬淡而安适的气质,无一不令她怦然心动。

比起睿王欧阳煊,她更喜欢云漓这等风华倾世的男子。

云漓明明是她的堂兄,她却是第一次见到。

真是命运弄人,为何现在才看到他?在她身败名裂,成了败家之犬被人从天启国遣送回来之后。

想与云堂兄匹配,像是痴人说梦。可是云堂兄连带了个拖油瓶的下堂妇君无菲都看得上,说明他不在意世俗的眼光。

此点更显云堂兄品质可贵。

说不准,云堂兄也不会在意她声名狼藉。再怎么样,她贵为大宛国的十七公主,总比君无菲金贵吧?

走了一小段路,曼雅因有心事,撞上了一个人,定睛一看,是楚昱,连忙行礼,“曼雅见过二皇兄。”

“免礼。”楚昱手持折扇,用扇子虚扶她一把,“十七皇妹似乎有心事?”

看着眼前面带关怀的二哥,曼雅心里升起感动,“皇兄,是否是臣妹有哪里不好?”

“世人评价皇妹为天下第一美人,又岂会不好?”

“那为何,云堂兄连看曼雅一眼也不曾?”

“因为他要跟本王竞争君无菲。自然要装着对君无菲深情厚爱,否则,如何赢本王?”

“早知道君无菲能住在轩王府,之前二皇兄又派了那么多人找她,是心仪于她。”曼雅眼中闪过一抹嫉妒,“二皇兄,臣妹不知君无菲到底有什么好?你们都喜欢她?”

“别人,本王不知道。”楚昱望向思晗居的方向,尽管看不到,眼里还是有着留恋,“但本王,与她有着极深的感情。”

“恕臣妹斗胆,有个问题想问皇兄。”

“问吧。”

“天下人都知道君小宝并不是魏子溪的儿子,臣妹听传言说,二皇兄与君无菲认识很久了,那君小宝,是否是二皇兄的…的私生子?”

“不是。”楚昱摇首,“若真是本王的儿子就好了。”

听到肯定的答案,楚曼雅放心不少。若是二皇兄的儿子,君小宝岂不是还要叫她一声小姨?那个小杂种不配!却也有点忧心,“那,会不会是云漓的儿子?”

楚昱若有所思,“据本王所知,也不会。”

那就好。不管是哪来的野种,只要不是云漓与二皇兄的,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二皇兄…”一双美丽的眼瞳看着他。

见他面如冠玉,一双眼睛乌黑深邃泛着迷人的色泽,眉毛浓密,鼻梁高而挺,唇角浅淡的勾起,挂着微微的笑意,整个人瞧起来格外斯文潇洒。

见二皇兄的次数屈指可数,以前觉得二皇兄懦弱无能,七年前他突然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一鸣惊人,成为父皇最宠爱的儿子,连大皇子楚辄也比了下去。对他就多了分关注,只是终归是她的皇兄,不至于存别的非份之想。

如今看来,二皇兄似乎很好说话,很善良。

见楚曼雅犹豫的眼神,楚昱笑问,“十七皇妹似乎有话要说?”

为了幸福,她决定向并不熟悉的二皇兄求援,“不知,能否帮臣妹一个忙?”

“你要本王搓和你与云漓?”他率先说道。

曼雅眼中闪过讶异,但也了然,若不是那么聪明,怎么得到父皇器重?“二皇兄真是个透彻的人。云漓堂兄家的产业渗透了大宛国的经济,父皇有意拉拢云家,想让一位公主嫁给云堂兄。然而,十多位公主中,虽然大多数已出嫁,仍有五六位待字闺中,曼雅的名声在天启国尽毁,胜算并不大。若是二皇兄肯帮曼雅一把,就有把握多了。”

“帮你,本王有什么好处?”

未料到他会这么说,楚曼雅又次惊诧地瞧他,“二皇兄想要什么好处?”

“你跟大皇兄楚辄的事本王全都知道。”他说得轻松自在。

她脸色刷白,语气严肃,“臣妹不明白二皇兄在说什么!”

“从你十二岁起,就被楚辄破了身,沦为楚辄的玩物。”

“别说了!”楚曼雅脸上浮起惊惧,“不…不是的!”

“否认有用吗?”楚昱泰然地说,“本王与楚辄是政治上的对手,他在做些什么,本王岂会不知。你表面上是个高贵的公主,挂着天下第一美人头衔,实则,比个妓女更不如。你为了摆脱楚辄,想远嫁他国。你认为睿王的权势能护你,可惜,睿王不要你,你算计君无菲落得个惨败欠下一屁股债的下场回了大宛。回来了,楚辄更加变本加利地对你,发展到将你赏给他拉拢的大臣亵玩。你逃不开楚辄的权势,在大宛国,除了嫁给云漓,才能助你脱离魔掌,一世受庇护。”

楚曼雅面色恢败,见他了如指掌的神态,心知辩解也没用,心头突然有点恨,“既然二皇兄早就知道,为何不帮臣妹?”

他反问,“本王曾经也受尽欺凌,怎么不见皇妹伸出援手?”

她哑口无言,“生在皇室,能明哲保身,已相当不易。臣妹不怪二皇兄了。”凄楚一笑,“甚至要感谢二皇兄,起码,二皇兄没有把这事说出去,起码,二皇兄没要求臣妹…”

“谁说本王不要求?”他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美丽的面孔,眸光深邃。

她心思一紧,“难道二皇兄也想要臣妹的身体?”

“本王没楚辄那么变态,连至亲血源都下手。”他脸上浮现温和的笑,笑不达眼底,“本王只是觉得十七皇妹太可怜。依皇妹国色天香的容貌,嫁给云漓是个好去处。”

“多谢二皇兄。”她心头一喜,“二皇兄是愿意帮臣妹了?”

“帮归帮。但是本王要做什么,你得照做。”

“臣妹一切都听皇兄的。”曼雅赶紧应承。

“今晚本王会安排你去赵将军府,好好陪赵将军。”

楚曼雅瞪大眼,“二皇兄…”

“要怪就怪你长得太美,大宛国不少男人惦记,想偿偿你的滋味。一个月前赵将军弄过你的身体,对你迷恋不已。”楚昱撤回折扇,若无其事地扇着风,“楚辄让你用身体收服赵将军,听从楚辄的指挥。你现在的任务是悄悄让赵将军归顺于本王。”

想到赵将国那张近六十岁的老面孔,楚曼雅有点想吐,“臣妹有的选择么?”

“你说呢?”

“好。但臣妹不甘心一辈子做傀儡。等我嫁给云漓之时,就不再为二皇兄办事。”

“那是当然。”楚昱皮笑肉不笑,“本王也没必要与云漓做对。”

当天傍晚,楚曼雅的私人物品被下人搬进了思晗居。

现下是君无菲的厢房隔壁住了云漓与小宝,云漓的隔壁住着楚曼雅。

夕阳西下,火红色渐渐从天边退去,薄幕轻垂,大地渐渐被黑暗笼罩。

君无菲在卧室中的窗前欣赏着月亮,月儿像个圆盘,散发着淡雅的光辉,今晚又是月圆满之时。

院中的小亭里,云漓遥望着窗前月下,那抹绝美的身影,清越的目光里蕴起淡淡的苦涩。

楚曼雅迈着婀娜多姿的步伐走进小亭里,福了福身,“云堂兄…”

没得到云漓的回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见君无菲。楚曼雅心生郁闷,主动来到他坐的石桌前,执起桌上的酒壶,欲帮他倒酒,斟了半满一杯,红唇轻启,“堂兄,你的酒…”

云漓不为所动,曼雅端起酒就想喂他,岂知云漓广袖一掀,直接掀落了她手中的杯子,“别用你的脏手碰我的东西。”

曼雅脸色一白,心跳漏了一拍。他好像知道她的事?不可能。他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事情,不会知道,是她多想了,免强维持着笑脸,“堂兄不喜欢,曼雅不碰便是。”

他站起身,走到亭子边,静然地站着,清风吹动着他的衣袂,使他看起来多了几分飘然。

“堂兄,陪曼雅说说话好么?”楚曼雅走到他身后,大着胆子想装着正好摔到他身上,岂知他后面像长了眼睛一样闪了开。

她扑了个空,没站稳头撞到了柱子上,又摔倒在地,“哎呀!”痛呼一声。

云漓恍若没听见,朝君无菲先前站的窗台望去,发现她已关了窗,清俊的面庞不由盈起失落。

泪水在楚曼雅眼眶里打转儿,她干脆就跌在地上不站起来,“好痛…”咬着下唇,伤心地道,“堂兄,我怎么着也是你的堂妹,你就这般的不待见我?”

“没有。”云漓总算是淡然地应了声。

“那堂兄是生气曼雅没跟你说一声就搬进思晗居?”

见他不出声,她解释,“是二皇兄安排我住在我,我只是个客人,自然是客随主便。我以为这点小事,曼雅也不是个闹腾的人,堂兄当不会介意…”

“我不会生一个不相干人的气。”他的嗓音宁静若清水,没有半丝波澜。

她眼眶中的泪泠泠滑落,“不相干…堂兄,你好让我伤心。我是你堂妹啊。天可怜见,曼雅自幼丧母,与别的姐弟姐妹也不亲,以前更是连堂兄都无缘得见。不料想,堂兄竟是此等天人之姿,曼雅心生爱慕,却不敢对堂兄有非份之想,曼雅自知声名不好,配不上堂兄…”表情楚楚可怜,饶是铁石心肠的男子,也该心软地上去哄一把,疼惜地说不会在意她的名声。

“知道配不上就滚。”声音清逸无痕,无情无绪,但字上的意思却满是不奈,很难让人想像是出自云漓之口。

楚曼雅惊得忘了哭,“堂兄…”

“你今晚不是还有事?”他淡然问。

她猛地瞪大眼。心里惊得呼吸都快窒了。他那么说是什么意思?知道她要去陪赵将军?可二皇兄不可能将这事告诉他,他又怎么会知道?难道这轩王府暗处,布了他的耳目不成?

“你的主意不要打到我身上。否则,后果——你受不起。”若天籁般的嗓音飘散在风里,空气中似乎还余着清雅的余韵。

楚曼雅却觉得一阵阴风刮过,冻得她莫名地环抱住了双臂,“曼雅…先…先走了。”话都说不完整,她踉跄着离开院子。

轩王府书房外,楚曼雅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楚昱先打开了房门,“找本王有事?”

“二皇兄,今日你我之间的谈话,你可有让第三个人知晓?”

“没有。”

“那云堂兄怎么知道我今晚还有事?”

他眼里闪过疑问,“说详细点。”

她将与云漓的对话说了一遍,他给了她一道白痴的眼神,“云漓不过顺口那么一说,你就怕成这样。一个内敛的人,即使是在谎言面前,也不会心虚。何况,估计他只是不想被你缠着找个借口。”

“可是…”

“即便他知道又如何?”楚昱不在意地道。

“他要是知道,我还有何脸面嫁给他?”

“以你的手段,假以时日,还怕抓不住云漓的心?何况他连君无菲带个孩子都不介意,你那点破事,他不会放在心上。”

“是么。”她不太肯定。

“不管怎么说,嫁给了云漓,你只要侍候他一个人,但你现在…你自己想。你还有无第二条路可走?”

“曼雅…明白了。”楚曼雅眼里又涌现出泪花,“二皇兄…”

“还有什么事,说。”他面色温和儒雅,伸手抚了抚她的秀发。

瞧着眼前俊秀非凡的男人,她哽咽着扑入他怀里,“我能不能不去陪赵将军?”

他以单手勾起她的下巴,“这么楚楚可怜,引起本王的同情心了。”但他是个无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