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砰然心动,想碰触她,却又不敢伸出手。

见他半天没动作,她疑惑,“不是该喝交杯酒了么?”

他似如梦初醒,走到桌前倒了两杯酒,一杯端给她,一杯自己拿着,也坐与床沿,与她手臂环叉,各自饮下杯中酒。

“礼成了。”她轻嘘口气,其实做新娘满累的。

他将两只杯子放回桌上,“过来吃些东西吧,你今天什么也没吃。”

“嗯。”她走到桌子前,开始拿起碗筷进食,“该死的成亲当天不许新娘吃东西的破规矩,也不知道谁定的。”可笑的是她还当真遵守了。

他心疼地说,“辛苦你了。”

她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你不去招呼宾客?”

“他们只是充场面用的,不用招呼。”他摇首,觉得陪着她要紧。

她大方地将几叠吃的推到他面前,“你也吃。”

“我之前吃过一些了。不饿。”

她嘴里塞满了食物,两颊鼓鼓地,一点也不掩饰饥饿时的粗鲁,“饿了,吃相不好看,多多包含。”

“我觉得很可爱。”他清越的瞳仁里蕴着深情,目光没一刻离开她身上。很难想像,她真的嫁给他了!到现在,他都觉得在梦境里一样。

“那就好。夫不嫌妻鲁。”风卷残云一般的吃光了食物,他递过来一张手绢,她接过擦了擦嘴,樱嫩的红唇被绢帕蹂躏,他恨不得能代替绢帕碰触她的唇。

吃饱了,她的视线自然落在对坐的他身上,“很难得嘢。”

“嗯?”他清雅绝俊的面庞闪过不解。

“从来见到你,你都穿着一身白衣。”她品头论足,“一身大红新郎袍,你穿起来也非常好看。一点也不显得俗气,照样是清俊怡人。”

他唇角扯出浅淡的笑痕,“你喜欢就好。但今生,我只愿穿这一次。”

明白他的意思是要与她过一生一世,她绽开笑容,孩子气地捏了捏他的脸,“真乖!”

他抚了下被她捏过的脸,“我不是小宝。”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又道,“我喜欢你捏我。”

她反而不知说什么了,突然想到,“你父王今天没出席我们的婚礼。”

“他病入膏肓,处于昏迷状态不醒人世。”他心疼地望住她,“你希望他出席?”心有点悬了起来。

“无所谓。只要你不在意。”

见她轻松的态度,他微松口气,“那就好。我并不在意。”

“你父王才五十多岁吧。我明天去看看,尽力医治他。”

他几不可觉地点了下头。

房里又变得一片安静。

房外,明月挂上稍头,大地笼罩在夜的黑暗里,屋外下起了鹅毛大雪,屋内烧着暖炉,还是有点儿冷。

君无菲脱了外衫上床,云漓盯着她只着中衣的窈窕曲线,那领口内白皙赛雪的肌肤格外诱人。

他眼里升腾起隐隐的欲火,清越的瞳眸眨了下,想移开目光,眼睛却像是被定住了移不开。

她钻进被子里。心里其实有点忐忑,也有点期待。今晚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她与云漓将要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

脑海中飘过真正的君无菲被玄溟强暴的片段,那般粗鲁残暴。实在无法想像云漓与玄溟是同一人,如果真的是,云漓在碰她时,会不会也这么粗暴?

云漓就坐在桌前,君无菲等了半晌,仍不见他过来。

等着等着,她就睡着了。

听她传出均匀平稳的呼吸,知道她睡了,他才敢走过来,起初坐于床沿,伸手欲抚触她绝美的面庞,但又怕吵醒她,手只敢停留在她脸颊上方一寸,幻想着她肌肤的感触。

她动了下,他立即吓着似地收回手。

天可怜见,他多么想实实在在地与她完成周公之礼,可她嫁给他并不是心甘情愿。就如楚昱所说,不过是为了气楚昱,让他捡了便宜。

尽管知道她不爱他,云漓还是很庆幸能娶到她。真不敢想像,如果楚昱早来一步,他还没与她拜完堂,她会不会跟楚昱走?

她就像一个迷。

他不知道她与楚昱曾经发生过什么,但他知道,她与楚昱之间,是他永远都碰触不到的过去。

她说与楚昱之间是清白的,天知道他心里多高兴。

因为在乎,所以,他不会免强她。

坐在床边,云漓心里万分挣扎,是上床睡,还是就这么呆坐着?

离开去别的房间歇息是万不可能,他想多看她一眼。

挣扎了半宿,他终于敌不过心中的渴念,脱了外衫轻轻上床,只敢睡在床边,尽量离她远些。还未碰到她的身体,他就满脑子的下作思想,若是真碰到她。

天,她居然主动偎了过来,一只手臂还环住他的腰。

被她的胸压着,他呼吸急促,僵硬着身体,深怕自己一动就会克制不住。

温香软玉在怀却不能碰,天知道他多痛苦、多难熬!

再受折磨也愿意能这么近距离接触她。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漫长而温馨着。

一夜好梦,君无菲抱着个特大号的抱枕,睡得很舒服,而且很暖和,温温的,抱枕自己会发热?

手动了下,指下的感觉滑而平硬,大腿似乎被什么夹着。

睡意全消,君无菲想起她已经成亲了,稍一抬首,就看到了云漓清亮漆黑的瞳仁。

大号抱枕是云漓!她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摸着他的胸,她的腿挤在他的双腿间,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

啊。好羞人。

不知道为什么,在云漓面前会觉得不好意思。也许是喜欢他的原故?

眨了下眼睛,那双清亮的眸子依旧在,她这才意识到云漓是睁着双眼的。

莫非他睁着眼睛睡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眨了下眼,才确定他是醒着的。

“这么早醒了?”她维持着不变的姿势,懒得动。

他的嗓音因隐忍着欲望,而比平常沙嘎一些,“嗯。”事实上他一夜没睡,睡不着,也舍不得睡,只想多看她一眼。

他的大手将她整个人都拥在怀里,抱着她,看着她熟觉的小脸,觉得好幸福。

君无菲瞧了下外头的天色,不是大亮,但已经亮了。按现代来讲,估计是早上七点半。冬天总是亮得比较迟。

“你就这么抱了我一个晚上?”她有点生气。他居然什么也没做,啊啊,她的洞房花烛夜就这么盖着棉被纯聊天?不,是连天都没聊,她等了下就睡着了。

他以为她是不想被他抱着,宁静的面色闪过无措,“对不起…”

“对不起你个头!”她生气地一把推开他,掀开被子起身,一股凉意袭来,想缩回被子里,又不好意思,干脆起床梳洗。

看着她更衣着装,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一头长长的青丝,他倚在床上,凝视着她的举动。

尽管她不愿意,都已经是他的妻了呢。

想比她不开心,或者失去她,她宁可选择前者。

因为他,不能没有她。

见她梳妆完毕,他也起身更衣。

一把推开窗户,见外头的雪仍然在下,一夜大雪,地上的雪起码积了十公分厚,地上、树上、屋檐上到处白茫茫一片。

她贪看着美丽的雪景,他站在她身边,清越的目光只停留在她身上。

“真美。”她手伸出窗外,接了片落雪。

“是好美。”他注视着她绝美的侧脸,忍着想将她拥入怀的冲动。

她侧首看他,又次望进他宁静的眼眸。知道他夸的是她,脸色漾起潮红,“我说的是雪景。”

“我说的是你。”他伸手撩了下她耳旁的发丝,“君儿,何其有幸能娶到你。”

娶了还让她守寡?一把拍开他的手,推开门往院外走去。

在大雪中走,居然没被雪飘着,转头一看,云漓像影子一样跟在身后为她撑伞。

一股暖心涌上心头。

她在生他的气,他似乎不介意呢。

“小宝住在哪?”她问。

“在隔壁的院子里。”他答。

“嗯挺好。”离得近,又不会打搅她与云漓的二人世界。

出了院落走了几十米,刚到另一座院门前,见小宝与几名下人正在打雪仗,欢声笑语不断。

见到云漓与君无菲走过来,几名下人马上站到一旁,像做错了什么事般低下头,恭谨地行礼,“世子、世子妃。”

小宝开心地扑过来抱住君无菲的大腿,“娘亲,一晚不见,儿子真想你!”声音甜甜嫩嫩地,让人疼入心坎里。

君无菲俯身将小宝抱了起来,抬手拍了拍落在他身上的雪花,“下这么大雪还在打雪仗?”

小宝吐了吐舌头,“无聊嘛,锻炼身体。”

君无菲的视线朝那几名下人看过去,下人们瑟瑟发着抖。小宝说,“娘亲,是儿子逼着他们跟我玩的,别怪他们。”

“好,不怪。”无菲心疼地搓磨着儿子被冻得通红的小脸,“你快六岁了,这么大的人,要懂事,别让娘亲操心。”

“是。”小宝点点小脑袋。

下人们觉得世子妃有点奇怪,小少爷明明才六岁不到,这么小的娃儿,怎么能算大呢。不过,想归想,可没人敢说出来。

小宝在无菲怀里朝云漓伸出手,“抱抱…”

云漓一手拿伞一手抱过小宝的小身子,“小家伙又重了。”

“什么小家伙,”小宝嘟起嘴,“刚刚娘亲还说小宝很大了。”

云漓莞尔,“是,小宝不小了。”

“师父,小宝真高兴你变成我爹爹了呢。”小宝在他绝俊的面庞啵了很响的一口。

云漓眼神宠溺看着小宝粉嫩精致的脸,轻点头,“嗯。”

“师父,我现在应该叫你师父呢,还是叫你爹爹?”不宝可爱的小脸有几分苦恼。

云漓眼里盛着期待,却又看向君无菲,意思是她拿主意。

“小宝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君无菲无所谓,“反正你也不是小宝的亲爹。”会说这么杀风景的话,是想试试他的反应,毕竟,她还是心存怀疑他是不是玄溟的。

云漓面色黯然,让她看不出究竟。是单纯的不高兴,还是别的?

小宝说话了,“娘亲,你怎么比小宝还不懂事?就算儿子不是师父亲生的,师父也早就把我当亲生儿子了。”

“是么。”君无菲不置可否。

君小宝小大人似地拍了拍云漓的肩膀,“爹爹,你别生娘亲的气,她小孩子心性。”

云漓心里感动,见小宝这么懂事,心里十分喜欢,“小宝…”

“儿子在呢,爹爹。”

“爹爹喜欢小宝。”云漓嗓音清越而认真。

“小宝也喜欢爹爹。”不过更喜欢娘亲。

云漓淡逸无痕的面庞露出了动容,小宝却将注意力放在君无菲身上了,“娘亲,你嫁人了。”

“怎么?”君无菲说,“我三天前不是告诉你,我要嫁给云漓的么。”

“我觉得你嫁了人,也没什么不同。”小宝说,“我记得在天启国的时候,师父就向你提亲了,还准备了万余盏花灯给你呢,那个时候你都不嫁,兜了一圈还是嫁了。”

“那个时候与现在不同。那时的我深记着与故人的誓言。现下,景物已变,人事全非。是楚昱对不起我在先,我也没必要再做个一根筋到底的傻瓜。”

“楚叔叔欺骗娘亲,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小宝嘟着嘴,“难怪小宝怎么也不喜欢他。”朝云漓露出一朵可爱的笑,“还是爹爹好。”

云漓想伸手摸摸小宝嫩呼呼的小脸,抱着他又撑着伞,腾不出手。

“嘴这么甜,”君无菲笑儿子,“今天吃了蜜?”

“娘亲怎么知道?”小宝一脸好奇,“小宝刚才吃的早餐里是有蜂蜜哦。”

君无菲拍了下云漓的脑袋,“臭小子。”

“娘亲轻点,会打傻的。”小宝伸出小手揉了揉被拍到的地方,小脸上满是委屈。

无菲瞧着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儿,真是可爱极了,捏着他的小脸,“傻了没?”

“还没有。”小宝老实地摇摇小脑袋。

云漓笑看君无菲与小宝的互动,心里升起了一股甜蜜的感觉。这就是一家人的其乐融融。曾经,他也感受过有家人的感觉,那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久到他都快忘了。

小厮云初走了过来,禀道,“世子,世子妃,下人们已经在大厅等候。”

云漓对君无菲说,“让府里的下人见见你。”

“嗯。”她跟着云漓往大厅的方向而去。

大厅内大约有五六十名下人,云漓与君无菲一人一边手牵着小宝进厅里。

“参见世子、世子妃,小世子!”下人们异口同声,虽然震惊于君无菲及小世子的绝色相貌,仍不失礼,体现了良好的训练素养。

云漓淡然地说,“从今以后,世子妃与小世子的话,就等同于本世子所言。”

“是。”下人们恭敬应声。

“都散了吧。”云漓摆摆手,下人们回各自的岗位。

“整座府里的下人只有五十六人。”云漓对无菲说,“我比较喜欢清静,是以府里下人不多。要是你觉得不够,可以随时添。”

五十几个下人在现代来说是不可思议,但在古代,很有钱的大户人家家里都有。以云漓天下首富的身份来说,府中这点下人实在不多。君无菲说,“仆从不在多。这么多人够了。”

“要是有任何需要你直接下令便是,下人解决不了的,我会想办法。”

“嗯。”她点头。

“小宝也变这个家的主人了呢。”小宝微笑地抬首看无菲,“娘亲,你的相公,我的爹爹真好。”

“是啊。”她习惯性地摸摸小宝的头,又对云漓说,“我跟小宝去见见老王爷吧。”

云漓颔首,“他的情况不乐观,你无须在意。”

“好。”

踏雪无痕——那是一座精美雅致的院子,雕梁画栋的楼宇,亭台楼榭、假山花圃,甚至连院子里地上铺的鹅卵石,都看起来很精致。

除了瓦上,院里没有积雪,甚至连树上都无雪。

显然积雪被下人清理掉了。

“这里是我母妃生前住的院子。父王母妃成亲后就住在这了。”云漓边走边说,“自从母妃死后,父王一直住在此,十七年了,父王从没出过院子。”

君无菲看他淡然无波的面容,对于他父亲的事似乎一点情绪也没有。看着四周的景致,花木扶疏、考究典雅,“从外观来看,院落看不出已经有二十七年历史了,应该修葺过几次吧。”

“嗯。”他点头,走到一间厢房门口止步。

守候在门外的下人行过礼后主动打开房门。

房里非常的干净整洁,有着淡淡的药味,应该是经常有人开窗。

床榻上躺着一位骨瘦嶙峋的老人,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面颊深深地凹下去,颧骨高高耸起,眼珠子几乎要暴出眼皮。

瘦弱成这样,君无菲伸手探了下他的鼻息,要不是还有浅浅的温热,她几乎以为床上躺着的是个死人。

云漓站在离床畔三步远,神情宁静无澜。

君小宝好奇地看着床上的老人,“那个是爷爷吗?”

云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