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瑜抬头看了余达翰一眼,高大的余达翰也一样皱着眉,但脸上有点点红色,清瑜抿唇一笑才道:“吓走了野兔是你不对,余叔叔总是男人,想顺便打些猎物也是平常事,你不愿意打也不要把野兔吓跑。”听到清瑜这样说,陈樾叹了一声,整个人就趴在马背上:“可是野兔好好地在这里,为什么要打它们,再说野兔肉又不好吃。”

余达翰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狂跳了,今天的太阳实在是太大了,他脊背挺的更直:“吃,你就知道吃,难怪嫁不出去,我看你啊,还是去求求陈伯父,看有哪个娶不到媳妇的,把你给嫁过去。”虽然是玩笑话,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这样的玩笑话也不知互相说了多少,可陈樾此时撑不住了,手里的鞭子已经高高举起就要落到他身上。

余达翰边说边看着陈樾的举动,趁她不备已经打一下马,马往远方跑去,陈樾就要追上,清瑜叫住她:“好了,都是做姑姑的人,还像孩子呢?你瞧瞧,你比凌儿可毛躁多了,凌儿比你小两岁不说,辈分可还比你小呢。”陈樾回头瞧了眼纯凌她们,见她们都规规矩矩坐在马上,不由吐一下舌,依旧趴在马背上不说话。

余达翰跑出去一段路没看见陈樾追上来,十分奇怪地回头瞧,见陈樾懒洋洋地趴在马背上又打着马回来,离着还有两马的时候就停下笑嘻嘻地对清瑜道:“嫂嫂你可真不得了,阿樾从小到大就跟个活猴似的,安静不了一会儿,没想到嫂嫂你才说了几句她就安静下来了。”

这话让陈樾登时就不高兴,直起身来手里的鞭子就要舞过去:“余家小子,你说什么呢?”听到陈樾连余家小子这样的称呼都叫出来,余达翰知道陈樾是真的生气了,但他还是满不在乎地道:“刚赞了你一句,你就又发火了,阿樾,你这样可是要不得的,会嫁不出去的。”

陈樾已经气的双颊都鼓鼓的,手里的鞭子又要挥上去,清瑜觉得这戏也瞧的差不多了才开口:“好了,余叔叔你也少说两句,樾妹妹才十三,算起来还是孩子,可你已经十八了,要在京城已经娶了媳妇了,怎么能说是孩子,你方才笑话樾妹妹嫁不出去,你这样刻薄,可又有哪家姑娘愿意嫁?”

清瑜这两句话说的陈樾顿时高兴起来,瞪余达翰两眼:“瞧,你当天下人都像我一样任你讥笑吗?嫂嫂不就说的你无话可答?”余达翰的眼垂下,娶媳妇?阿父曾说过让自己娶陈樾,可陈樾在自己心里是妹妹、是朋友,唯独没想过她是妻子。所以方才才会那样惊慌,想用平时说惯的玩笑话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可清瑜的话让这颗微微有些平静的心又重新狂跳起来,其实娶陈樾做媳妇也不错吧?最起码知根知底,不担心她会发脾气。余达翰在那里心思百转千回时候,陈樾已经又在和清瑜说话,笑声如同银铃一样,余达翰只觉得这笑声像生出一只手,一直在挠着自己的心,心被挠的越来越乱。

骑在马上要比坐在车里视野开阔多了,清瑜和陈樾她们说着话,尽目往远处望去,这样的景色是在京城里那些后院看不到的。这里田地虽不多,庄稼也收的差不多,但还是有农人在田地里劳作。离村庄不远的河边草地上,有孩子赶着羊在那里吃草。村庄里已有炊烟升起,远远地还能听到妇人唤自家孩子回来吃饭。

这样的情景已经久违了,虽然京城里的贵妇人们定会觉得这样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但却是清瑜魂梦挂牵的。陈樾和清瑜说着话感觉到她在发愣,顺着她的眼看去,看见的是农家风光,不由笑了:“嫂嫂喜欢这样风光?阿父还给了我一个庄子呢,就在离这几十里的地方,骑马也就几个时辰到了,等过了中秋节,我们去庄子上住几日。”

总算把自己的心理的差不多的余达翰已经回过神,听到陈樾这话下意识地开口就要打趣她:“陈伯父给你那庄子,是给你做嫁妆的,哪晓得…”这次陈樾的鞭子终于落到他马鞍上,余达翰的马被这么一击,已经蹿了出去,陈樾打自己的马两下就追上去。

清瑜初学骑马,自然没有什么骑术,只是看着他们两人,看到陈樾追上余达翰,手里的鞭子又挥起来,嘴里还在说什么,估计到最后是余达翰连连求饶陈樾才算放过他。

不知是谁的叹息:“五姑娘和余公子,每次出门都要这么一出,已不是孩子了。”不是孩子了,清瑜看向坐的端正的纯凌她们,让仆妇去把陈樾他们叫回来,太阳已经偏西,该回城了。

既见过了公公和陈枚的属下,清瑜第二日就开始做起陈枚这院的主母来,梳洗过后就有管家娘子们来求见,这件事该怎么处理,那件事又该怎么办?清瑜要一一召见,幸好有如娘在旁帮忙,又有原来的账本,处理了两三件事后清瑜就觉得有些熟练,看来只要熟了,这些事处理起来并不麻烦。

管家娘子们回完了事,纯凌她们姊妹就来问安,这是她们姊妹该做的事,清瑜又要打起精神应酬她们一番,看着纯凌姊妹努力想出话来讨好自己,清瑜都觉得替她们难受,但若不见她们,又怕她们心里以为自己嫌弃她们。

毕竟教导女儿是母亲该做的事,可怎么教导这些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女儿,清瑜自己都十分抓瞎。天天说那些要知规矩要懂礼仪?别说她们听了不耐烦,清瑜自己想想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可不说这些,大眼瞪小眼的,到底这是个什么事?

到了晚间陈枚回房,就看见清瑜在箱子里面找东西,清瑜个子不高,那箱子又高大,差不多整个人都埋在箱子里面,陈枚的眉不由一皱走上前:“你要找什么,叫丫鬟们来找就好,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翻?”

清瑜好容易寻到一个包袱,把它抱在怀里直起身,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找到了。”到底是什么东西?陈枚接过包袱,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是几本册子,上面的字很熟悉,是王夫人的字。

乍见故物,陈枚觉得心里一震,努力声音平静地道:“这些你寻出来做什么?”清瑜擦一把汗才道:“你是知道的,我从小生长在乡间,虽然读书识字,但这女儿家的规矩我是不大懂的。如娘昨儿说的对,我这样性子也好,樾妹妹那样脾气也罢,不过都是因为恰逢其时,才不被人侧目。但凌儿她们不一样,她们结亲不可能恰恰就碰到这样人家,规矩不严谨是会被人侧目的。听如娘说,先夫人生前在日曾手录了几本闺中女子的闺训在这里,我想寻出来瞧瞧,好怎么教导女儿们。”

陈枚伸手把清瑜脸上的灰抹去,喉咙里有些微的哽咽:“我没想到你会这样想,毕竟…”毕竟这世上后娶的妻子把前头妻子的故物丢弃一尽的不少,要知道,女人的心总是要比男人小一些的。

清瑜用手拢一下头发,把这几本册子摊开在桌上:“毕竟什么?阿枚,我嫁了你,难道还不知道你原来娶过妻子吗?她是你的结发妻,嫁了你六年。阿枚,我虽来的迟,可我跟你,是会过一辈子的,你现在三十一,就算只活七十,也有三十九年,阿枚,三十九年和六年,我为什么要为了她和你过的那六年觉得委屈和你怄气,势必要把她的痕迹抹去,阿枚,我不是这样的人。既嫁了你,你的好的坏的我都要受着。”

清瑜说话时一双大眼在闪闪发亮,这个敢说出若天负我,我就要和天争的女子,陈枚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折断,一直以来,怎么在清瑜面前提起王氏的想法就此烟消云散。何必庸人自扰,想那些不会发生的事,她和他,是要过一辈子的。

陈枚伸手把妻子拥在怀中,搂的那样紧,紧的清瑜有些发疼,但陈枚还是没有放开,只在她的耳边道:“一辈子,清瑜,我和你要过一辈子。”声音缠绵能进到人的心底,清瑜的唇弯起,脸上有欢喜的笑,接着清瑜就抬头认真地瞧着陈枚:“嗯,你的前事我全盘照收,但你的将来,可不许…”

陈枚握住她的手指亲下去:“我的将来只有你,也只要你,世上最好的女子已经嫁给了我,我还要别人做什么?”陈枚的眼同样闪闪发亮,十分认真。哦哦哦,清瑜还想再说什么,唇已经被堵住,想说的话全被堵在喉咙里。

月亮笑眯眯地照着人间,再过两日就是中秋,正是人月两团圆的时候。

婚事

中秋佳节自当大摆宴席,一般人家都是家宴,陈府虽也是家宴,但人数要多一些,范良的家眷全在京城,自然没有让他一人过节的道理。鱼恩父子自不必说,再加上杜桉,也是热热闹闹一群人。

清瑜虽没有正式接手陈府的家政,可她既是名正言顺的媳妇,这晚宴的准备当然要来帮忙。查点各处布置,看下菜单,和月姨她们说两句话,陈樾已经跑了过来,她今儿换了身新衣衫,大红洒金的外衫,内里是桃红织锦袄,下衬石榴红的裙。陈樾本来就生的娇艳,这么一身越发衬的她眉如远山、眼似秋水、唇若蔻丹。

琴姨见了女儿就笑道:“今儿这身倒喜庆。”陈樾得意地举起双臂在她们面前转了一圈,放下双手时候眼晶晶发亮:“琴姨,不光是喜庆,好看吗?”月姨本来是在那里和个中年妇人说着今儿晚宴要谁跳舞唱歌的,听了这话就笑着道:“当然好看,谁不知道五姑娘是这府里最美的一朵鲜花。”

她们在说笑,那中年妇人沉默地等在一边,清瑜虽没见过这中年妇人,也知道她就是府内专门管理歌姬舞女的窈娘。她年轻时候也曾得过陈节度使的宠爱,只是没有生下孩子,后来在一次表演中又跌伤了脚再也好不了,就自请调|教府里的家伎,再不抛头露面。

见了窈娘,清瑜也忍不住往她面上瞧去,二十年前的倾国倾城色,此时虽已年华老去但依稀能见风采,看见清瑜瞧向自己,窈娘沉默地行一个礼。

还没等月姨再转回来,已经有男子笑声响起:“阿樾,就猜到你在这里,小哥这一路赶回来还没见到你呢。”此地虽是宴饮地方,但离内宅已经不远,一般人怎能轻易来到此处?陈樾已经欢呼一声:“小哥你回来了?今早阿父还说你只怕赶不回来过中秋,要遣人再去接你呢。”

厅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少年,陈节度使本人虽勇武但长的不算英俊,陈枚和小陈将军也随了他,杜桉是义子,那更是像铁塔似的。但这个少年却剑眉星目英俊非常,陈樾口口声声唤他为小哥,那就是陈节度使最小的儿子陈枫。

看见他清瑜不由在想,他的生母要怎样出众的美貌才能把陈节度使那股勇武冲淡,而且还冲的恰到好处,让人不觉生的像个女人而确实是个美男子。

陈枫已经用手敲一下陈樾的头:“这是大节庆,我怎会不急忙赶回来,况且还没见过新嫂。”说着陈枫已经走到清瑜面前:“见过嫂嫂。”若不是清瑜见惯宋桐宋昂这几个美男,只怕也会像厅内这些丫鬟一样,瞬间双眼放光只盼着陈枫多瞧自己一眼。饶虽如此,清瑜还是觉得心跳快了一点点,长长吸一口气清瑜已经还礼道:“小叔叔有礼。”

陈枫还要说话就被陈樾拉住:“小哥,你走之前答应我,要给我带好玩的回来,东西呢?”陈枫宠溺地又敲陈樾的头一下:“这么大人了还当自己是孩子?回来只晓得和我要东西,难顾余大哥不肯随我一起进来,想来是怕了你。”

陈樾皱一下鼻子:“人家只在你面前才这样。”陈枫无奈地摇头就拉着她:“走吧,我带你出去。”他们兄妹往外走,月姨已经笑了:“小郎君一回来,这府里的丫鬟们,又该吃饭也不香,争着到他面前服侍了。”

这话让厅内的丫鬟们顿时羞红了脸,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又麻利地做起活来,月姨说完就继续去和窈娘说说。琴姨见清瑜面色如常,心里不由称奇,要知道陈枫的英俊已经不仅是让这府里的丫鬟们倾倒,今年三月时候陈节度使的长女归宁,带着自己的小姑也来凉州看看。

陈节度使的长女嫁的是剑南节度使窦程的长子,剑南比凉州繁华多了,美人更是比凉州多一些。那位窦姑娘见到陈枫的第一眼就为他倾倒,陈节度使也有意和剑南再结一门亲,这才让陈枫送长姊回去,当时陈节度使还笑言,只怕窦家那几位姑娘会为了自己儿子打起来。

那位窦姑娘比起清瑜也小不了一两岁,果然能得主上赞扬的人定力非凡。琴姨心里下了结论,待清瑜也就更加亲热些,清瑜并不明白琴姨的态度为何突然变了,但这种变化总是好事。

小儿子的归来让陈节度使十分欢喜,既是家宴,孩子们也坐在那里,听大人们在那说笑,偶尔也出声凑趣。家伎们献上歌舞,清瑜对歌舞没有多少见解,自然也只带个耳朵听,只照顾着纯凌她们。

陈枚偶尔低头和妻子说两句话,清瑜回他笑容,或者会心一笑。坐在上方的陈节度使突然道:“阿枫,你长兄二兄三兄都已娶妻,你年已十六,可有欢喜的姑娘?”这问的也太单刀直入,陈枫把手里酒杯放下:“阿父,余家哥哥比我大两岁,他都还没娶妻,我慌什么?”

一提到这个,鱼恩把手里的梨子放下,狠狠地瞪向余达翰,这个不争气的娃娃,喜欢就说出来,让人在旁干着急。余达翰被盯的脸发红,不由又瞟向陈樾,她一身红衣在灯下显得更美,原来这就叫喜欢,可是阿樾对自己,好像没有别的意思。

陈节度使呵呵一笑,自己的爱女岂是这个傻小子能娶的?当然要配个有小儿子那么英俊,有大儿子那么勇武,有二儿子那么疼爱妻子的小子才行,余家小子啊,还差的远呢。但这时不是说余家小子的时候,陈节度使重重地把酒杯放下:“别人指狗你骂鸡,现在问的是你,不是你余家哥哥。”

这种事当着小孩子的面总是不好,清瑜让丫鬟们带纯凌她们下去才道:“公公心疼小叔叔,巴望着小叔叔早日成家立业是平常事,只是小叔叔年才十六,平日又忙于学业没想过这事也是有的,现在又当面问出,小叔叔面皮薄,公公又何必一直追问?”

陈枫松了一口气起身对清瑜抱拳一礼:“多谢嫂嫂解围。”陈节度使并没被清瑜说服,摇头道:“媳妇你不知道,娶妻只要一看准,就要下手,不然当年我怎么娶了你们婆婆?当时向她求亲的人那么多,她长的又美,出身又好,若不是我跑进她家后院到她面前亲自恳求,只怕她还不会嫁给我。”

陈枚的母亲也是秦家的女儿,虽是旁支,可秦家的女儿也不会嫁给一个出身士卒,年纪老大,当时不过是个五品校尉的陈节度使。原来中间还有跳墙求亲这一幕,可就算是跳墙求亲又如何呢?清瑜瞧向坐在陈节度使身后的月娘琴娘,发迹之后,陈节度使照样是满堂姬妾,秦夫人是以什么心情面对。

感觉到清瑜神色有些低落,不由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悄声道:“我答应过你绝不会食言。”丈夫不是公公,他是个一言九鼎的男子,清瑜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抬头对丈夫一笑,陈枚握住她的手更紧。

一直没有说话的范良开口了,话里有几分叹息:“你啊,自从嫂夫人去世,每次喝醉了就开始唠叨这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陈节度使擦掉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泪,当时不知道,做男子的功成名就后当然要广纳姬妾,多生儿女以显示自己的成就,做女子的就该欣然受之,可是就是这样才伤了她的心,她比自己小近二十岁,但七年前就早早去了,去时还不到四十五岁。

陈节度使又叹一声,接着就端起杯子:“来,来,继续喝酒。阿枫啊,爹讲这个的意思就是,娶妻一定要看准了,看准了就去求,不然…”陈节度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余达翰打断,他满脸通红地站在陈节度使面前:“陈伯父您说的很好,小侄,小侄…”

见他吭吭哧哧说不出话,陈节度使惊的酒杯都掉下来:“你还是个男人吗?有话就说,不然…”席上还有媳妇和女儿,陈节度使生生把说出口的粗话给咽下去。余达翰心一横就跪下:“小侄恳请伯父把阿樾嫁给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陈樾眨一眨眼,手里的筷子落了,不是在说小哥吗?怎么就转到自己身上了?席上众人的眼这时齐齐转向陈樾,陈樾再大方也觉得有些恼怒,起身踢自己面前桌子一下:“余家小儿,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才不会嫁给你。”

说完陈樾就往外跑出去,琴姨见女儿跑出去忙起身追,陈节度使用手猛地一拍桌子就大笑起来:“好,果然是我的女儿,哪能别人一求亲就嫁,来来,我们继续喝酒。”鱼恩哼了一声,摸摸唇边并没有的胡子:“你说错了,她这是害羞,女孩子总是会害羞的,阿樾你什么时候见她害羞过,她害羞,就证明她心里也有我家儿子。”

陈节度使这下不干了:“胡说八道,那是我女儿恼怒,哪是害羞?”鱼恩摇头:“恼怒就不会跑出去了,而是拿鞭子抽我儿子了,来,亲家,我们来喝一杯。”陈节度使怎么肯,瞧着余达翰恨恨地道:“阿樾答应了我也不答应,我女儿怎能嫁给你。”

余达翰冲口而出后见陈樾跑出去,下意识地想起身追,自己是知道陈樾脾气的,知道她定是恼怒了,听到席上这两位长辈说的这话,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跪在那里,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地落下。

清瑜忍住笑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公公,先不管婚事成不成,先让余叔叔起来,媳妇出去外面瞧瞧樾妹妹。”

心绪

清瑜虽脸上忍住笑,但眼里的笑意是大家都能瞧见的,陈节度使嗯了一声就对余达翰道:“想娶我女儿,就跪那么一下怎么行?”见陈节度使这吹胡子瞪眼的,余达翰那站起一点点的腿又利索地跪下去,老老实实一动也不敢动。

鱼恩这时也不帮自己儿子出声,只是端着酒杯品着杯中的酒,这从剑南带回来的美酒果然不错,鱼恩对陈枫点了点下巴:“枫侄,这酒可有多的,再往我那边送几坛。”陈枫笑着应了,席上又热闹起来,只有余达翰继续跪在那里。

清瑜走出大厅,此时明月当空,照的四下挂着的那些灯笼都显得黯淡,茜草见清瑜出来忙迎上去,不等她问清瑜就开口:“瞧见樾妹妹往哪边去了?”旁边的冬瑞已经开口:“五姑娘往后边去了,阿云姊姊本想跟着,被五姑娘喝止住了,后来琴娘子追着她过去了。”

冬瑞指向的是回后院的路,清瑜匆匆往那边去,茜草想跟上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她们定是有什么私密话要说,还是侯着吧。茜草止住冬瑞她们,又站回原来地方。

月亮很亮,也不用打灯笼,清瑜走出不远就听见旁边有人说话,细细听了几句,像是琴娘在劝陈樾。原来她们没走多远,清瑜又听两句,不由勾唇一笑走到树边。

月光下看的分明,陈樾脸都还是红的,没什么好出气的,只用手抠着树皮,琴娘的手放在她肩上:“樾儿,你生什么气?余公子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会思慕你也是平常事,你这样气恼倒小家子气了。”

陈樾的唇抿的很紧,清瑜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樾妹妹,既不喜欢你生什么气呢?瞧瞧,这手都快抠出血了。”琴娘瞧见清瑜就后退一步,手从陈樾肩上放开。

清瑜上前搂住陈樾的肩:“公公又没答应,你就当做他没说过这样的话,以后见了他不用理就是。”陈樾的还是一声不发地用手指戳树皮,琴娘有些担忧地开口:“夫人,我原来也是这样说的,可五姑娘就是不听。”

不听啊?清瑜眼珠一转就道:“琴姨,劳你回去和公公说一声,就说樾妹妹这样生气,根子全在余家叔叔那边,就该痛打一顿才是。”琴娘眉皱紧,不知清瑜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清瑜给她使个眼色,琴娘顿时明白,高声应道:“夫人这主意好,这样不知起倒的,就该痛打一顿,顶好打死才是。”

说着琴娘就转身要走,陈樾吓了一跳不由转身喊道:“怎能打死?”琴娘停下脚步,和清瑜双双出口问道:“不能打死,那要怎样?”怎样?陈樾的脸更加红了,咬一下唇不说话。清瑜咳嗽一声:“女儿家的名节是极要紧的,余家叔叔当着众人不顾你名节说出这样的话,传出去你还怎么去嫁别人?樾妹妹,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打死?”

陈樾的唇翕动几下,方才余达翰说出这话,陈樾心里是又羞又恼,只知道跑出来,方才琴娘劝着她,话也没进耳里,也不知心里恼的是哪一个,此时听到清瑜说什么名节不名节,又口口声声要打死余达翰,更着急一些:“嫂嫂,都是家人面前,并没传出去,哪里就坏了名节?”

清瑜忍住笑,声音更提高一些:“樾妹妹你不知道,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可是总是要有媒人领着父母出面,哪有独自跑来说要求你为妻的,这分明就是耍无赖,樾妹妹啊,这种无赖的事传出去,人人都会以为你们背后有些什么。”

琴娘已经明白,暗自压住心里的笑,面上神色严肃地道:“夫人说的是,姑娘家的名节是最要紧的,既然五姑娘你不答应这门婚事,那为了表白你心里没有他,只有打杀了他才成。”说着琴娘就往前走:“我先去回报了主上,让主上做主打杀他。”

清瑜自然点头,陈樾急得上前拉住她的袖子:“姨娘,这太那什么了吧,阿父当日不也是自己去向阿母求亲的,阿母不也答应了?哪里就打杀了阿父。”清瑜上前一步拉着陈樾的手:“樾妹妹你糊涂了,婆婆当日是答应了,而且当日婆婆可只有一人在那,并没有众人都在,哪里能传出去败坏了名节呢?樾妹妹啊,你到底是答应不答应?不答应呢,就让琴姨去对公公说,去把余叔叔给打杀了。若答应呢,那就等着做余家妇。可没有这样既不答应也不说肯的。”

陈樾的脸越来越红,声音也变的蚊子样:“我,我也不知道,刚开始听到很着恼,可是再细一想想,似乎恼的也不是那么太…”太什么?清瑜和琴娘都直着耳朵听,却听不到陈樾后来的话,一向爽朗的陈樾现在的样子倒还真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清瑜掩口一笑:“好了,樾妹妹,你既不知道就让公公去做主,不过公公可是没有答应,余家叔叔也不小了,若这次不应他只怕也要去求别家女儿,到那时你可怎么想?”怎么想?陈樾觉得心里又开始乱如麻,低头又去戳树皮。

琴娘叹了一声,不知不觉中,自己女儿都要嫁人了,韶华真是易逝。收敛下心神琴娘笑着道:“女孩子家这么大也该定亲了,余公子是个好孩子,你们从小长大又是知根知底的,比嫁别人好。况且我瞧着这孩子忠厚,你嫁过去也不会受气。”

嫁过去?想那么多吗?陈樾的脸越来越红,琴姨和清瑜又相视一笑,看这样,陈樾对余达翰也不是没有情意,只是少女陡然被问到这样的事,会害羞那是一定的。清瑜把陈樾的手从树干上拿下来:“好了,方才我们不过逗你,哪能真的把余叔叔给打杀了?你要肯就点头,不肯以后就当这话从没说过。”

点头?陈樾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烧起来,小声道:“嫂嫂,总要考虑几日。”说完这句陈樾再次觉得没脸见人了,挣脱掉清瑜的手就往后面跑。清瑜示意琴娘先回前面,自己追着陈樾去:“樾妹妹,你这几日是多少日呢?”

陈樾的脚步慢慢停下,用手拢一下头发:“嫂嫂,我,我只觉得心里很乱,就算那日在吴家被宋公子拒绝,心也没这么乱,所以我不晓得我要想几日。”清瑜见到她脸上的迷茫,把她揽到怀里:“樾妹妹,这种事情慌乱是很平常的,只是你要想几日可要快一些,不然他还跪在那里等着发落呢。”

陈樾惊讶的看向清瑜,清瑜笑了,把陈节度使不许余达翰起身的缘由说了。陈樾不由咬一下唇,接着就道:“嫂嫂,还是让他起来吧,我,我过几日答应就是。”说着陈樾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烧起来了,急需去找盆凉水把脸洗干净,匆匆忙忙就往自己院里走。

清瑜见她脸上烧的发烫,不再打趣她只是把她送到房里,吩咐丫鬟们服侍好了就出来。出门时候月色大亮,照在地上如银霜一样,清瑜顺着路往自己房里走,唇边不知不觉露出欢喜笑容,能见到这样一对小儿女成眷属,多让人欢喜?

面前多了一双靴子,清瑜抬头对丈夫一笑,陈枚的手一动,清瑜身上已经多了一件斗篷。用手替妻子拢紧斗篷,陈枚话里带了丝责怪:“事情既完了,就该快些回家才是,哪能穿的这么单薄慢慢走回去。”

清瑜对丈夫笑的很甜:“才八月天,不怕冷的。”陈枚把妻子的肩拥紧一些:“这里和京城不同,再过几日就该下雪了,穿厚些才成。”这话让清瑜的心都热起来,两人踩着月光慢慢往前走,偶尔踩到落叶发出沙沙声,这种声音或许就是幸福。

走出一段路,听到陈枚惊讶地叫声枫弟,清瑜顺着他的叫声望去,看见陈枫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抱着一坛酒,眼神似乎有些不善。清瑜又眨一下眼,陈枫已经笑着上前:“酒没饮的尽兴,就想着来寻大哥饮酒,可没料到大哥和原来不一样,已经娶了嫂嫂,倒是做兄弟的疏忽了。”

清瑜见他笑的很开心,方才的不善或许是自己瞧错了,忙对陈枫道:“今夜月亮这么好,你们兄弟又很久没见面了,月下饮酒也很风雅,小叔叔何需担心。”陈枫把手里的酒换个胳膊抱,笑的很大方:“新嫂这样温柔体贴,难怪大哥对新嫂视若珍宝,今夜既是月圆夜,小弟也不能打扰兄嫂,还是去寻余大哥吧。”

说着陈枫就抱着酒坛离去,清瑜瞧着陈枫背影,总觉得他话有什么不对,陈枚已经开口:“枫弟出生不久,他亲娘就去世了,阿玖嫁过来之后,就开始照顾他,他对阿玖,像母子多过叔嫂。”

阿玖就是王夫人的名字,,像母子多过叔嫂,那对自己这个占了王夫人位置的后来者,有不满也是正常。清瑜哦了一声,见陈枚脸上有惆怅之色,伸手摸一下他的脸,什么都没说。陈枚低头握住她的手:“或者枫弟会对你有些言语上的不喜,你别往心里去。”清瑜笑了:“你再这样说我就真的恼了,我哪是那样小心眼的人?”

陈枚也笑了,弯腰把她抱起来:“既这样,为夫就先道歉了。”清瑜一时没有料到,手握成拳往他身上捶了两下就笑了。帘子被大力掀起,旁边挂的穗子在那摇了半天才沉静下来。

在房里关了一日后陈樾就出来,虽然脸上有些红,但眉间的喜气是怎么藏都藏不住,陈节度使虽然心里说了几百遍女大不中留,还是和鱼恩开始商量两边定亲的事。余达翰心事得偿,每天只知道张开大嘴笑。

陈节度使的七十大寿将到,陈樾的亲事一定,这就叫双喜临门。定亲后的陈樾见日子和原来还是一样,也没人来拘束她,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见她这样,清瑜她们更不好取笑她,只是清瑜既是长嫂,这小姑定了亲,陈节度使的意思,也要清瑜教教陈樾这些为人妇的道理,不然到了余家,被人笑话就不好了。

虽然陈节度使话是这么说的,但清瑜总觉得他这是在和鱼恩赌气一样。公公放的话又不得不听,好在纯凌她们这些日子也在学规矩、做针线,清瑜理家的时候也把她们带在身边瞧着,多添一个陈樾也没什么大不了。

王夫人留下的那些册子里面,对规矩的叙述很清楚明白,纯凌她们是规规矩矩地学,陈樾可不一样,看了几行就道:“嫂嫂留下的这些册子,初看起来很有道理,教育女儿家要贞静娴雅,可是翻过来,做了主母就要理家主事,这理家主事和贞静娴雅是不一样的,那做女儿和做主母,也不过就一夜之间,难道这一夜之间就这么大的变化吗?”

纯凌她们听了有趣,都转头去看陈樾。清瑜正在和如娘讨论着该给陈节度使备什么样的寿礼,听了这话不由去瞧陈樾:“你这话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家里的下人们不是靠贞静娴雅就能辖制住的,可我在家的时候,这些也没学过多少,如娘,你服侍王夫人最久,能说说里面的道理吗?”

如娘被点到,眉头也皱了一下,接着就笑了:“五姑娘这话是极有道理的,可是五姑娘也要想想,姑娘家出嫁时,婆家都有婆婆,婆婆自然是要教导媳妇,等到媳妇慢慢熟了,两三年之后再将家政全都委托。”

陈樾的眉头没有松开,手里抓着支笔:“吴姨娘,世事没有绝对,如果家里没有婆婆呢,那还不是一过门就当家。那自然要在娘家多学习学习,可这一学习不就违背了女孩子家的贞静说法了。”见陈樾一双大眼睁的圆滚滚的,如娘摇头:“这我还真没想过,毕竟女儿家要怎么做,都是有人教导的,我们听着照做就是。”

见如娘无法解释,陈樾得意地站起身:“所以啊,尽信书不如无书,女孩子也不能一味贞静为要,失了天性,那多没趣。”清瑜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啊,就是不想在这坐着,想出这么多话来,不过你方才说的也对,女孩家一味只教给贞静柔顺,却没有一点刚烈,如果遇到性子好的婆婆还好,若遇到那种性子坏的,只会折磨媳妇的婆婆,岂不就是送羊入虎口?”

陈樾连连点头:“嫂嫂果然很聪明。”说着陈樾就去拉纯凌:“还有,对婆婆要侍奉是对的,但侍奉同时还有一句,要对婆婆欢喜,既要欢喜,怎能似个木头人一样?那样岂不是不但没欢喜反倒惹人厌了?侄女你说是不是?”

纯凌瞧一眼清瑜,见她神情温和,这十来日相处下来,纯凌对清瑜的局促之情渐渐消失,也觉得她不大像是那种当面一盆火、背后一把刀的人。既然陈樾问道,她也开口道:“五姑姑说的,的确有道理,做女儿的,如果一味柔顺,软的像泥一样,嫁过去遇到不体贴人的,岂不就被人糟蹋?所以,要柔中带钢,丈夫公婆是要恭敬的,但也要有自己主见,绝不能事事顺从。”

陈樾一拍桌子:“说的就是,天下哪有任男人们胡作非为,妻子不能说一句话的?”如娘在旁听着不由惊奇地看向清瑜,见清瑜眼里有赞同之色,心里十分惊奇。就如娘见到的,哪有嫡母这样教庶出女儿的?这样的教导,该是亲娘才会说的话。这位新夫人,果然和别人不一样呢。

陈樾说完就去瞧清瑜:“嫂嫂,我说的难道不对?”清瑜把陈樾拉过来,用手给她理一下方才说话激动时弄乱的头发:“对,你说的对,做人啊,不管是男人也好,女儿家也罢,都要有自己的主见,也要能听得进别人的话。一味只顾着自己的念头难免偏执,全听别人的就没了主见容易被欺。做女孩儿呢,也要柔中带刚才行。而且,”

清瑜瞧了眼众人,见她们都望着自己,勾唇一笑:“虽说人都说女儿家心事多,可既做了一家子,有话就要说话,切不可把心事都藏的密密麻麻,连至亲的人都不吐露,到时还要怪别人看不出自己心事,那样活活怄死了自己,那才更不值当。”

陈樾拍手笑了:“果然嫂嫂比我会说话,我方才就是这样想,可没有嫂嫂说的那么好。”纯淑纯漫两人年纪还小,并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同,纯凌瞧着清瑜的眼有些发亮,这个继母,纵然不能把她当亲娘,但也不是那种不可亲的人啊。

清瑜回头看见纯凌的眼,对她笑一笑,她们是陈枚的孩子,清瑜虽不能把她们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但做人的道理还是能教的。纯凌看见清瑜的笑,不由微微低头,在她面前,那么多的小心思全都不起作用,反倒显得自己心胸狭窄不够大气。

陈樾是看不出她们之间的心思变化的,只是拉着清瑜在那说,这些规矩里面,那些是该照做的,那些是该有些变化的,清瑜沉静听着,偶尔也插一两句嘴。纯凌的眼越来越亮,原来只要忘掉有些东西,就可以跟五姑姑一样。

如娘看见纯凌的神色,心里叹了口气,倒是自己糊涂了,虽说纯凌是自己生的,但她也是陈枚的女儿,是堂堂正正的陈家女儿,何必怕这怕那呢?

门外已经有人说话:“哎,你们母女姑侄姑嫂,说的这么热闹。”说话的是月娘,陈樾起身叫了声月姨,清瑜没有动只是抬头请她坐下:“月姨一向事忙,今儿怎么得空过来?”月娘摸摸旁边纯漫的脸才坐下:“前几日主上出去打猎,得了几块好皮子,说让送过来给这边裁冬衣,皮子已经硝好,我恰好有空就送过来。这凉州的天比不得京城里的,这些日子就该穿皮的了,不然人怎么受得了。”

清瑜点头:“京城这几日还该赏菊呢,这里前几日将军就说,听说那边山上下雪了。”月娘正在从丫鬟手里接过皮子,听到清瑜的问话就点头:“再过几日,这边也就该下雪了,这才赶着把皮子送来。”

这些皮子的确是好皮子,特别是中间有块狐狸皮,一色都是红的见不到一根杂色,陈樾摸一摸就笑道:“去年我也得了块呢,不过是块白的,嫂嫂你赶紧做出来,等下雪时候,我们俩一红一白,那多俏丽。”

月娘掩口一笑:“说到这个,方才我还见余姑爷遣人来了,说给你送皮子过来,不然怎么主上分发皮子的时候没有五姑娘的。”这话让陈樾的脸红了一红就笑了:“那我倒要去瞧瞧,他给我送了些什么皮子,若是不好,我就把它们全给摔出去。”

说完陈樾就飞奔出去,清瑜含笑不语,月娘又说几句也就告辞,清瑜让如娘送她出去。等如娘回来清瑜就在那理着皮子,见如娘进来就笑了:“我在京城就没做过皮的,你拿下去带着人做吧,每人都做一身。”

如娘接过皮子问道:“怎么做还请夫人示下。”清瑜翻翻皮子,把那块红狐狸皮拿出来:“这个给将军做件围脖,冬日也好戴,别的我瞧着都差不多,就每人做一身。”如娘应是正准备带着丫鬟下去时候,纯凌轻声开口:“母亲,女儿也会做围脖,不如就把它交给女儿,女儿给父亲做。二妹也在学针线,她也可以帮忙。”

如娘下意识就要阻止女儿,这狐狸皮一看就是难得的,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或者被什么小人在里面一捣乱,那可不好。清瑜已经去看纯凌:“凌儿有这份孝心很好,那就你们姊妹三人做。”

纯漫瞪圆眼睛:“可我不大会针线,要怎么做呢?”清瑜拍拍她的脸:“你啊,就在旁边瞧着姊姊们怎么做,到时姊姊们做累了,你就给姊姊们讲笑话,给她们端茶,还可以学着怎么做围脖,这样不就是帮忙了。”纯漫大力点头:“好,母亲,我也跟着做。”

如娘脸色苍白地开口:“夫人,虽说夫人是一片好心,姑娘们也是孝心,可是这狐狸皮是难得的,万一她们做不好,岂不糟蹋了这片孝心?请夫人还是交给奴,奴让她们做吧。”清瑜瞧着她眉一挑:“这话前半句可取,后半句全不可取,做事总是从小处开始学,这狐皮虽难得,但凌儿她们一片孝心更加难得,就算做的不好,也不叫糟蹋了东西,更不叫糟蹋了这片孝心?”

如娘的唇翕动几下,纯凌忍不住走到如娘身边:“姨娘,不怕的,我已经很会做针线了。”如娘瞧着女儿脸色更加苍白,清瑜的眉又挑起:“如娘,你知道我曾说过以军法治家,怕的就是凌儿她们做不好我趁机处置吗?你心疼你女儿,难道我就没有是非?凌儿她们唤我为母,她们一片孝心我却借此处置,伤的难道是凌儿她们吗?如娘,我晓得你是从大宅院里跟着先夫人一起过来的,见多了那些卑污苟贱的事情,我虽不能做到目下无尘,却不是个卑污苟贱的人,如娘你若这样想我,那就全想错了。”

说完清瑜也不去瞧如娘,径自拂袖而去。如娘此时的面色已经苍白的不成样子了,纯凌忙上前扶住她:“姨娘,这本来是好事,姨娘您怎么就拦阻呢?”如娘瞧着女儿,难道自己真的想错了?可小心些总是好的。

恼怒

说完清瑜也不去瞧如娘,径自拂袖而去。如娘此时的面色已经苍白的不成样子了,纯凌忙上前扶住她:“姨娘,这本来是好事,姨娘您怎么就拦阻呢?”如娘瞧着女儿,难道自己真的想错了?可小心些总是好的。

见如娘迟迟不说话只是苍白着一张脸,纯凌叫来丫鬟:“姨娘,您还是下去歇歇吧,我瞧您今儿脸色不大对。”如娘并没跟着丫鬟下去,只是伸手拉着女儿的手:“凌儿,小心驶得万年船。”

纯凌的眉微微皱了皱,把如娘拖到一边:“姨娘这话我本该听着的,可是姨娘细想想,若夫人是那种真在乎这些事的人,姨娘这样的话不就得罪她了?姨娘得罪了她,对女儿又有什么好处?正因为夫人不是在乎这些事的人,姨娘才敢大胆说出不是?姨娘平日间教导我,都是要多留个心眼,这话本是好话,可是这几日听夫人说的,女儿就想,多留一个心眼原本是好事,但事事处处都必要揣摩别人,当别人是坏人,岂不失了大家女儿的风范。”

如娘原本紧拉住女儿的胳膊,听了纯凌这番话手渐渐放开,此时脸色已经白的连唇色都没了:“我晓得,我不过是个妾室,轮不到来教导你,只是你是我生的,我只有盼着你好的,哪有盼着你坏的?”

说着如娘就想滴泪,纯凌回头瞧一眼,见纯淑纯漫都往这边瞧,于是拍一拍如娘的胳膊:“姨娘这么说是做什么?阿母生前也好,夫人来这数日也罢,从没阻挡过你我母女相聚。姨娘,我知道你当年也吃过些亏,可是人是不一样的。”

如娘张下唇看着女儿,纯凌过了年就十二,脸上孩童的稚嫩开始褪去,身子开始抽条,不再是圆滚滚的。她已经不再是孩子了,是该定亲许人的年龄了。

如娘的叹气传进纯凌的耳里,纯凌握住如娘的手:“姨娘,我从没怨过投生在你肚子里,爹爹对我们也很好,从没因为不是阿母生的就另眼相待。姨娘,很多事并不是说你想不发生就不发生的。”

如娘垂下眼:“我知道,我只是…”如娘没把话说下去,盼着女儿好,可是孩子大了总是有自己的念头,做娘的管不了也没法管。纯凌见如娘迟疑,又安慰她几句,纯淑已经等不得过来了:“姊姊你和姨娘说什么呢?方才我瞧着那红狐皮,越瞧越爱,怕一剪刀下去剪坏了,还在发愁。”

纯凌拍一下纯淑的头:“做围脖又不用动剪子,只要针线就成,我们商量着做就是。”见纯凌执意要做,如娘虽担心也不好再说,索性心一横,就让女儿吃些苦头也好,吃了苦头才晓得自己的话是对的。

见纯凌她们姊妹三人围在那叽叽喳喳讨论怎么做围脖才好,如娘叹一口气带了丫鬟抱着那些皮子下去,虽然担心,但清瑜既吩咐过要自己把这些皮子裁出来,自然要照做。

清瑜走出屋后觉得胸中那股闷气还没有散,招呼茜草道:“走,我们出去骑马散散心。”茜草虽跟着她一起往后面走,但走出一段路忍不住道:“夫人,其实吴姨娘那么说,夫人大可…”清瑜停下脚步瞧着茜草:“大可什么?茜草,我一直以为你跟我那么久,总学了些我的脾性,没想到还是有林县君的脾性。”

清瑜从没对茜草这么严厉过,茜草的脸顿时红了:“夫人,奴婢只是觉得,有些人没必要夫人那样对待。”清瑜勾唇一笑:“茜草,我晓得你在宋家也曾听过一些话,可是那样活着,高兴吗?不停地算计,算计着怎么才能得到最好的,算计着怎么才能把别人踩下去自己出头。算计来算计去,茜草,得到的又是什么呢?林县君此时一定很欢喜,因为我被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可她却不知道我嫁到这里过的有多开心,那你想,她的算计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茜草连连点头,但还是有些迟疑地道:“可是夫人,天下总有些人,你明明没有害她,可她觉得你挡了她的路,于是就要踩你,就要把你踢开。”林氏不就是这样的人?清瑜微微抬头,面上有坚韧之色闪过:“所以,茜草,我就越发不能去做那种人,变成和害自己的人一样的人,这是堕落。”

清瑜眼睛发亮,茜草后退一步,可是不这样做,要怎样做呢?清瑜的手虚握一下:“要让害自己的人全都害怕,那自己就要变的比他们强大,强大的多的多,只有这样,才不是堕落。”茜草的嘴微微张大,这样的话好像不该是女人说出来的,女人只合在后院操持家务,管理家政,而不是用让自己变的强大的方式让那些害自己的人害怕。

清瑜说完觉得心里那股压着的气消失不见,伸手去拉茜草:“走吧,不是说我们去骑马?你也该学着骑马,这是凉州不是京城。”茜草哦了一声下意识地跟着她走,才走出一步就惊讶地叫了声:“小郎君。”

清瑜一直低头走路,抬头才看见陈枫从一块石头后面走出来,面色若有所思。清瑜收住脚步,先叫一声叔叔好,陈枫还了一礼就请清瑜先走,茜草奇怪地对清瑜道:“小郎君怎么会在这里,夫人,小郎君对您一直都有些看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