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节度使的眼微微垂下,陈枚看不到父亲的眼神,手不由轻轻握成拳在扶手那敲了下就对裘环道:“儿女情长和对陛下忠诚,孰轻孰重节使自然明白,只是监军既然知道这行军打仗非您所长,何时出兵,让谁人领军监军也难以置喙。”

剑南那边突然反了,裘环也不知道内里详情,唯一知道的就是做为监军要督促这边赶紧发兵。此时听了陈枚的这番话,裘环顿时觉得有冷汗流下,剑南已经反了,难道凉州也要跟着反吗?他们如果真的要反,自己这个监军只怕头一个就要被砍了祭旗。

裘环还在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陈节度使已哈哈一笑:“小儿无状,裘监军休放在心上。”小儿?有见过快要嫁女儿的小儿吗?但裘环也要顺坡下驴:“是下官急躁了,这种事情本是国之大事,下官也怕有个万一。”

陈节度使笑的很和蔼:“裘监军心事我自然明白,还请监军放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要出兵了,陈枚的心有些发紧,大妹妹还在剑南,凉州这边去讨伐的话,那大妹妹就…陈节度使说完已经唤来人,外面等候的人走进来,陈节度使点一点桌子就道:“去请副使和诸位将军校尉过来,商议派兵去剑南的事。”

裘环心里一松,果然凉州这边不一样,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孰轻孰重陈节度使自然是分的清楚,这心一松裘环面上神情也显得有几分得意。陈枚已经收敛好了心神,抗命就形同反叛,而此时造反时机远远不到。陈枚让自己不去看裘环,吸一口气方开口道:“节使,卑职愿领兵前往。”

方才那短短一瞬,陈节度使心中不知转过多少念头,此时听到儿子这样说才点头:“好,就以你为主将领兵出征,至于跟随的旁人就由你挑选。”说出这话,陈节度使的心已经完全定下来,此时时机不到,况且现在也不利于起反,做了一日他的臣子就要还以臣子的礼。

抗命的念头只有在心里转转罢了,陈节度使面上又重新带上温煦笑容看一眼旁边的裘环,这个小人,总有一日要把他杀了祭旗。

在裘环瞧来,陈节度使面上虽微有焦虑,不过是担心在剑南的长女安危而已。想到此裘环难得安慰了一句:“陈将军带兵平叛,功成之日不但陛下会加恩着赏,节使也会父女团圆的。”

陈节度使微微一笑:“借裘监军吉言。”此时范良和众人已到,陈节度使父子和他们商量着怎么派兵出征,裘环听不大懂,但凉州肯派兵已经很好。裘环边听边在心里翘大拇指,太后这一手可真好,逼反了剑南,再让凉州出兵,打战总是会死人的,等凉州灭了剑南,凉州这边的精兵也所剩无多,到那时再慢慢收拢这边。

各节度使,兵强马壮的太多了,让人难以入眠啊。裘环的小眼一眯,脸上的得意神情没有逃过陈节度使的眼,他的眉只微微一皱就继续说下去。

剑南反了,凉州这边要出兵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后院,清瑜觉得有些难以呼吸,伸手摸一下肚子,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脚她才安心下来,抬头对冬瑞她们道:“赶着把将军出门要用的东西都收拾出来,这几日将军只怕会很忙,未必会着家。”

冬瑞她们急忙应了,清瑜又叫住她们:“还有,大姑娘那边也不能懈怠了,预备嫁妆可不能出一丝半点的错。”这个冬瑞自己知道,阿义已经奔了进来,差点撞到冬瑞身上,冬瑞扶一把他:“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可慢着些跑,跌倒了把你牙裁了。”

阿义也没理她就奔到清瑜跟前:“娘,我听说爹爹要出征,我也要跟他去,去杀敌去建功。”清瑜噗嗤一声笑了:“你才多大就要跟你爹去出征?”阿义摇头:“娘,我已经很大了,比弟弟大很多,弟弟他连路都走不稳,话都说不清,可我能跑能跳。”说着阿义就站在地上开始打起拳来。

孩童的行为让清瑜心中的沉甸甸少了很多,她招手让阿义过来:“你是比弟弟大很多,但你一个字也不识,出征打战是要识字的,难道你要别人跟着你,念给你那些文书听吗?”这个这个,阿义的小眉头皱起来,清瑜又是一笑:“你看,你还不识字,怎么跟你爹出去?”

阿义的小眉头越皱越紧,冬雪已经上前笑了:“小郎君,您啊,还是乖乖地从明儿起就去书房学写字吧。”阿义叹了一声:“好吧,我也只有先去学会了识字,再跟爹去出征。”清瑜看着他那一脸的郁闷,心头十分松快,是不是生了孩子就胆子变小了?这种事迟早都要来的,与其担心不如把这家里的事都管好,让丈夫安安心心在外。

接连几日陈枚都没回家,在军营里整顿军队又要点齐人马出征。清瑜就算再记挂着他也知道此时不是表达关心的时候,只约束着下人不许随便说话。

凉州城内出征的人不少,家家都在忙碌,市面上的各项物品价格顿时开始涨起来,陈节度使特意下令对运各项物品来此的商人不许勒苛,一律放行,好让市面上的各项物品保持充足。

余达翰也在出征名单里,这是他们婚后头一次分离,陈樾心里就算有千种柔肠万般舍不得也要给丈夫预备出征用的东西。清瑜历来体恤这个小姑,命人把她接过来一起住着,一家人在一起也有个陪伴。

时隔三年,陈樾身上的稚气已褪去大半,除了还爱穿着一身红和喜欢骑马之外,那个清瑜初识时一脸无忧的少女已经变成雷厉风行的当家主母。陈樾婚后的生活可算是蜜里调油,唯一的不足就是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孩子,但陈樾年岁不大,上面又没有婆婆也没人催。偶尔琴娘会问那么一两句,但陈樾总是拿话岔开,琴娘也没有法子。

阿义最喜欢陈樾,因为这个姑姑会带他骑马,会让他爬树,可以做很多奶娘们不让做的事情,看见陈樾回来,他就赖在那和陈樾说东说西说个不停,还把自己新学的字拿给陈樾看:“五姑姑,你瞧,我现在会写字了。这是我的名字。我还要学写爹娘的名字呢。”

初学写字,阿义的字虽不能说是狗爬也比那个强不了多少,陈樾一本正经地夸他:“不错,阿义越来越能干了?早点什么都学会,就可以跟着大哥上战场了。”阿义小小地叹了口气:“我本来和娘说这次就跟爹爹出去,可是娘说我不识字,不许我去。”

清瑜用手扶着腰走进来,身后的冬瑞手里还抱着许多衣料,听到阿义这话清瑜就笑了:“还和你姑姑告起状了?他本来就呱噪,再和你在一起,那话更是多的没法子了。”陈樾抱着阿义:“男子汉就该上战场,这才是我们陈家的孩子。”

阿义也在那点头,奶娘已经抱着纯煊进来,看见陈樾,纯煊张手要抱,阿义已经摇头:“看,阿弟还要人抱,我可不会要人抱。”说着还挺了挺小胸膛,陈樾接过纯煊就往阿义头上敲了一下:“方才是谁要姑姑抱了?”这个?阿义的脸顿时红了,屋里的人都笑了出来。

两个孩子说了会儿话就牵着手出去玩,屋里只剩下清瑜姑嫂,陈樾瞧着那些衣料:“嫂嫂是为大哥出征预备的?”清瑜嗯了一声,陈樾的手在空中挥舞一下:“此时还不知道大姊姊那如何呢?凉州出兵平剑南的判,真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这一石二鸟之计还真当别人看不出来?”

这些话也是清瑜心中的疑问,不过她没说出来,只是安抚地拍一下陈樾的手,陈樾看着清瑜突然笑了:“这安生日子,只怕过不了多久。”清瑜看着陈樾:“樾妹妹,不管怎样,我们都会护你周全的。”

陈樾笑一笑,这笑里还能看到当日的一丝俏皮,清瑜握住她的手,不管怎么样,不能乱,一乱了就会被人抓住把柄万劫不复。

出征的日子很快到来,合城的人都出城数十里送别,清瑜站在那里看着远去大军,心里纵有千丝万缕的念头,也不能表现出来一分。

清瑜啊,你要经受住考验啊。

求医

阳光温暖,照的人懒懒的不想起床,清瑜睁开眼看着帐子上投下的阳光,眼眨了眨仿佛能看到丈夫的笑,但很快丈夫的影子就褪去,他还在数千里外。出征已经五月,算着路程,三个多月前就该到剑南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和剑南军队遭遇,更不晓得遇到后有没有打仗,打仗伤了多少人?带去的衣服药品够用吗?

清瑜坐在床上拥着被子,能听到婴儿哭声,这孩子都已满了两个月了,还没见过父亲,连名字都没起。清瑜刚准备叫人把小儿子抱来,帐子外面冬瑞的声音响起:“夫人,您醒了吗,有信来了。”信?清瑜失去往日的平静,掀开帐子下床连鞋都没穿就冲到冬瑞面前:“信在哪里?拿给我看。”

冬瑞微微啊了声才道:“夫人,您先穿上衣衫,这天有些冷了。”清瑜怎能听到她的话,只是伸出手:“把信给我。”冬雪已把外面的衣衫拿来给清瑜披上,冬瑞这才回神过来:“夫人您先坐下,奴婢去外面把信拿进来。”

此时清瑜怎能等的,任她们服侍自己穿衣服梳洗,那头却往外面瞧了无数遍,冬阳端着水过来,瞧见清瑜这样不由抿唇一笑:“夫人对大姑娘真是关心,来了封信都连连催促。”大姑娘?原来信不是从军中来的而是从幽州来的,清瑜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认为信是从军中来的。

纯凌比陈枚晚走数天,原本定下的由陈枚送去幽州也改由杜桉送往幽州。算算日程,纯凌该在三个月前到达幽州,到下就遣人送信回来的话,此时倒也合适。清瑜把心里漫起的那丝失望收起,笑着道:“这还是头一遭嫁女儿,又嫁的那么远,担心是难免的。”

说话时候冬瑞已把信送进来,清瑜见总共是两封,先拿起纯凌写的那封,纯凌信里除了说哪天到的幽州之外,就是倾诉一下离别之情,最后还说送回来些礼物。清瑜瞧过又拿起第二封,这封是杜桉写的,写的极其简单,除了说哪天到的幽州,就说已定下成亲的日子,最后还说他要到纯凌成亲后才能回来。算着日子,纯凌成亲的喜日子都已经过了,只怕杜桉已经在路上了。

清瑜屈指算了算,就把纯凌的信交给冬瑞:“拿到后面给两位姑娘瞧瞧,还有,让吴姨娘也瞧瞧。送回来的那些东西就让两位姑娘和吴姨娘分一分。”冬瑞应是后才道:“大姑娘送来的东西原本就是几份,大姑娘做事历来细心。”

清瑜已经起身:“杜叔叔写的这封拿去给公公瞧瞧,他也记挂着凌儿呢。”冬雪上前接过信,早饭已经摆好,接着就是各管家娘子来报这每日的事情。这些清瑜做的熟的不能再熟,但自从陈枚离去,清瑜总觉得心神不宁,一颗心倒有大半在远去的陈枚身上,只有一小部分是在凉州。

这些事情都完,看过信的纯淑姊妹又来和清瑜议论纯凌那封信上的事,不外就是纯凌出嫁时是多么热闹。清瑜努力让自己的心神安宁下来,笑着道:“你们大姊姊成亲都快满月了,她虽不归宁,那日府里也要摆几桌酒,淑儿,你和漫儿商量下那日该备些什么样的菜。还有,要请什么客人。”

纯漫顿时高兴地拍起手来:“母亲,那些帖子我要写,我的字已经写的很好了。”刚走进来的阿义也听见,顿时跟着嚷起来:“娘,我也要写字,我已经会写好多字了。”说着就奔到桌子面前想拿笔写字。

冬云忙止住他,有这么多人在面前,能来打个岔,倒比自己一个人好。冬云走了进来,悄悄对清瑜道:“夫人,琴娘子那边来人请您去一下。”

历来琴娘那边有什么事都是亲自过来,怎么今日要自己过去?陈节度使现在的姬妾剩的不多,除了独宿都住在琴娘这边,难道是陈节度使出了什么事?一想到这点,清瑜的心顿时跳起来,陈节度使出事,那对现在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清瑜努力吸气呼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叮嘱纯淑照看好弟弟妹妹们就往外走出。琴娘那边派来传话的婆子还在那,瞧见清瑜出来就上前行礼,清瑜又仔细往那婆子面上瞧了瞧,见婆子面上神色平常,笑着问道:“今儿倒恰好,幽州那边也来信了,我正想请琴姨过来商量要办几桌酒席呢。”

婆子急忙应道:“这叫赶早不如赶巧,原本琴娘子该亲自过来的,可是刚好主上又来了,这才请夫人您过去。”这话听来更奇怪了,清瑜的眉微微一皱带人往琴娘院里去。

琴娘的院子在这个家里,也算十分精致了,清瑜走进院门,平日在檐下门边的人都不见了,整个院子安静的就像没有人声一样,难道说陈节度使真的出事了?清瑜的心更加紧了,身后的婆子也皱眉:“奇怪,方才琴娘子吩咐小的过去时候,还满院的人,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人了?

虽然嘴里嘀咕一句,婆子还是上前打起帘子。清瑜刚一进屋琴娘就迎上来:“夫人来了,此事紧密,还请…”说着琴娘往清瑜身后示意,清瑜的心越发往下沉,但面上神色不动,对冬瑞道:“你们在外面侯着。”

冬瑞她们退出去,琴娘的泪才往下落:“夫人还请往里面来。”她这一落泪清瑜的心已经不再是往下沉,而是提的很紧。伸手握住琴娘的手,清瑜觉得说出的话与其说安慰她,不如说是安慰自己:“没事的,琴姨,一定会没事的。”

清瑜这表面上的镇静让琴娘的心安下来,忽略掉清瑜握住她的手心全是汗,两人已来到里屋,屋内床帐低垂,安静的让人连心跳声都听的清清楚楚。琴娘上前把帐子掀开,躺在床上的是陈节度使,他已没有平日的那种气宇轩昂,而是面色苍白,白发在枕上很乱。

看见清瑜进来,陈节度使努力把头转向她,用不听话的舌头勉强发出声音:“保密…保密。”此时陈枚征战在外,陈枫他们都在京城,杜桉远在幽州,陈节度使这一倒下?清瑜理清头绪,对陈节度使点一点头。

陈节度使勉强露出一个笑,清瑜顿时觉得有泪冲出眼眶,琴娘忍不住又哭了。此时不是哭的时候,清瑜用手把眼里的泪擦掉才道:“琴姨,就说公公偶感风寒传医官来,等医官来了再行决定。琴姨你挑两个得力可靠的人来服侍公公,这间屋子再不许别人进。每日的药食,都要琴姨您亲自过目。”

琴娘的眼并没离开陈节度使的脸,见陈节度使微微点头琴娘才擦一下泪,声音十分嘶哑地道:“这主意很好,方才主上一倒下,我去扶他时候他就和我说不许告诉别人,所以我才让丫鬟婆子们都出去了。”

清瑜敬佩地看了眼陈节度使,陈节度使的眼还是睁着,清瑜走近他:“公公,每日的公文就由媳妇拿过来,请示了您再批?”陈节度使脸上的欣慰之色更深,他和清瑜都明白,若这病症传出去,朝廷就势要收了凉州,到那时就是任人宰割、回天无力了。

既得了陈节度使的首肯,清瑜也就没有再多待,出门就吩咐冬瑞她们去传军医,说辞依旧是陈节度使感了风寒,接着琴娘也让丫鬟婆子们回来,挑了两个在自己身边很久的人前去服侍陈节度使。

清瑜又派人把陈樾请回来,父亲病了,女儿回来侍疾是再正常不过得了。这边刚安排好,医官已经请到,清瑜让人带他直接到了琴娘院子。

这医官本是在节度使府邸走熟的,见被带进内宅,心里还嘀咕一句,看来这琴娘子真是受恩厚重,连病都在她院里。等进了院子进了房不见陈节度使,医官还在迟疑时候就听见门一关,医官额上顿时冒出汗来,难道说琴娘子要对自己做什么吗?

就在医官两股战战的都快站不稳的时候,里屋帘子掀起,走出来的是清瑜,她瞧着医官并不似以前那样打招呼,径自走到医官面前只剩的两步才笑着开口:“不知道足下您是想发财呢,还是想丧命?”

医官此时是真的吓到了,双膝一软就坐到地上:“夫人,下官手下也活过几条人命,夫人您…”清瑜唇边勾起一丝笑:“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让人请足下来,就看足下您的医术如何?”原来的确是让自己看病的,医官爬起来用袖子擦一下汗,心还没跳回原位就听到清瑜加了一句:“不过,比起足下的医术,我倒想知道足下的嘴是不是够紧。”

说着里面的帘子已经打起,医官往里面一望,自然看到床上躺着的陈节度使,这下医官知道是什么原因了,转头去瞧清瑜,清瑜的神色和平日绝无半点不同,只是瞧着医官:“足下也知道公公并不是风寒,足下此时的命是操在足下这一念之间。”

医官觉得汗已经湿透了里衣,沉吟着没说话,琴娘已经开口:“若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并让主上起身,金银珠宝随君选择。”清瑜的头微微一点:“若足下透了一点点风声想博更大的荣华富贵,我的刀更快一些。”

说着呛啷一声,清瑜已经扔过一把刀来,刀锋雪亮,正是陈节度使常用的刀。医官瞧了瞧那刀才对清瑜道:“夫人,下官怎么信您?”琴娘的眉头皱起,陈节度使在床上发出声音,琴娘忙走到他面前,清瑜瞧着医官,一字一句地道:“我在此立誓,若你治病并保守秘密后我再对你下手,则我和我的孩子都死于非命。”

屋漏更逢连夜雨,安生的日子结束了。

公事

话音刚落,琴娘就惊呼一声:“夫人,不可。”医官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清瑜是陈枚的妻子,她的孩子就是陈家未来的继承者,以陈家当家主母和未来继承者的命来发誓,这样的誓言不可谓不重。

清瑜并没理会琴娘,只是看着医官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琴娘也会过意来,看着清瑜的眼,琴娘没有说话,只是转而去看陈节度使,陈节度使的眼一直闭着,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清瑜并没有去看别的地方,重复一遍后对医官道:“足下此时可以为节使诊脉了吧?”医官从震惊中慢慢醒来,长身一揖道:“夫人既发如此重誓,下官遵命就是。”清瑜紧紧提着的心放下来,做个请的手势。

医官踏前一步才道:“只是下官才疏学浅,未必能妙手回春。”琴娘听到这句突然尖叫起来:“若不能妙手回春,方才夫人又何必…”琴娘说话很少大声,这样尖叫让清瑜不禁吓了一跳,但很快清瑜就伸手出来拉住琴娘以示安抚,接着看向医官:“足下医术精妙,不过是知道节使年事已高,此次中风危险害怕一旦复原不了才说出这番话。足下放心,我虽是女子,却是片词出来,驷马难追。足下只要竭尽全力,无论节使复原到何种程度,我都不会迁怒于你。”

清瑜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医官又是一揖:“夫人高才,下官佩服,下官也举天为誓,若下官有丝毫藏私,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说完医官就上前为陈节度使诊脉。

清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琴娘也觉得背心汗湿,若没有清瑜,琴娘着实不敢想下去,一个无人主持、全是妇孺的节度使府邸,会引起怎样后果?

医官伸出手替陈节度使诊了两手的脉才从随身带的药箱里取出银针来,拿起一根银针在人中扎下一针,接着又在眉间双手虎口各自扎了一针。陈节度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琴娘忙上前去接他口中的痰。

这口浓痰吐出来,医官又瞧了一眼才把银针取掉:“节使可是舌根发硬,头晕痛,半身转动不灵?”陈节度使那口痰吐出来觉得舌头有些灵活,点一点头:“确是如此。”旁边的琴娘急忙道:“从病发到现在也没敢搬动他,可巧我房里有几丸大活络丸,就灌了一丸下去。”医官点点头:“节使是肝阳暴亢、风火上扰,大活络丸虽不是十分对症但也不算用错。下官就先开着方子服着,等好些再换别的方子。”

好些?听到医官口中吐出这两个字,琴娘心里顿时欢喜起来:“主上复原情况如何?”医官已经开好方子拿起来递给琴娘:“这是加重的天麻钩藤饮,节使好在底子好,虽说年纪高大也会复原个六七成。”只六七成,琴娘眼里的喜悦又黯淡下来,清瑜拍一下琴娘的肩问医官:“六七成可能下床走路说话?”

医官给出很肯定的答复,清瑜心里已经有了决定,陈节度使已过七旬,能复原六七成下床走路说话就不错,只要能走出去让众人看见,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清瑜抬头对医官道:“多谢足下,还请足下再开一份风寒的方子。”

这个不难,医官刷刷几笔已经开好,清瑜接过方子就对医官道:“这几日,还奉屈足下在这里住着,好过来诊脉。”这样也属平常,医官点头而应,清瑜这才打开门唤人进来,吩咐一个丫鬟带着医官下去歇息,这里就让人去库房里把药准备好。

琴娘见清瑜不把方子给她们而是只念药材名,念的有些还是方子上没有的,竟不知道清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耐心等候。

不一时药材已经送了来,琴娘挑的那两个丫鬟是一直在旁边服侍的,清瑜这才把方子递给她们,让她们按着方子分两份药出来,一份是天麻钩藤饮,另一份是治风寒的桂枝汤。让丫鬟把桂枝汤拿到外面去煎,天麻这份就放在房里煎。

到了这时琴娘怎么不明白清瑜想什么,心里不禁生出敬佩之情:“夫人调停的果然周到,倒是我痴长了这么几岁。”清瑜的心只放在怎么筹划上,听到琴娘这话微微嗯了一声才道:“这些药渣也不能倒出去,只能先放在布口袋里,到时寻个空子埋在院里。”

这样用心,琴娘急忙点头,家里是安排好了,还有外面的事。外面的事才更麻烦,清瑜用手按一下头,这件事自然是不能知会陈枚,他赶回来会乱了军心也会让人生疑,不赶回来在前面也是心神不宁。

清瑜不由苦笑一声,为了维持住节度使府邸里的安宁,竟不能让儿子知道父亲的病情,此时此刻竟寻不到一个男人来撑着。

此时药已煎好,丫鬟上前扶起陈节度使的头,琴娘一勺勺给陈节度使喂药下去,一碗药下去,陈节度使的眼好像又多了些光泽,看着旁边的清瑜,手指弯了弯:“老大那里,不许说。”

琴娘的眉又皱住,清瑜已经点头:“是,我不会说。”陈节度使面上才露出欣慰之色,清瑜回头看了眼另外一碗汤药,那碗桂枝汤已经冷了,清瑜上前把那碗药慢慢地倒进痰盂里,发誓一般地道:“公公,我会撑住这个家,撑到您病情好转能下地走路说话流畅为止。”

陈节度使面上的欣慰之色更深,见他服了药有些睡意,琴娘忙忍住眼里的泪和丫鬟服侍他睡下,清瑜话里的决绝琴娘怎会听不出来,唯一能做的只有照顾好陈节度使,让他尽快好转。

陈节度使闭目入睡,清瑜才走出里屋,瞧着琴娘的这两个丫鬟,清瑜的眼微微一凛就道:“整个府邸内外,现在知道主上病情的人不超过六个,你们两个能被琴姨挑中,定有出色之处,也定是忠心的。只是我知道,有时候忠心也是可以换的。”

清瑜的声音十分平静,这两个丫鬟听到后面一句急忙跪下:“奴婢侍奉琴娘子多年,这颗忠心怎么也换不去。”清瑜勾唇一笑:“无法换,只是看别人许给你们的荣华富贵够不够多。”话里的冷然让丫鬟们身子一抖,清瑜的话已经缓缓说出:“主上的病情,若外面有人知道一丝半点,我不管是谁,一概杖毙。到时我就看是别人许给你们的荣华富贵多呢,还是我的板子来的更快一些。”

清瑜治家虽有军法处置一说,但这些年也没动过几次,更何况是对琴娘的丫鬟,此时听到清瑜口里吐出的杖毙两个字,两个丫鬟知道清瑜这话说出口就一定能做的出,慌忙磕头:“奴婢们一饮一食,都出于主上,能得琴娘子信任照顾主上已是万幸,哪敢有别的念头。到时若真有人以荣华富贵想诱,奴婢们定会头一个来告诉夫人。”

清瑜眼里的厉色变的温柔:“这才是好丫头,主上一有好转,我绝不会亏待,只要我能做到的,你们说出我就会满足。”两个丫鬟这才松口气,又给清瑜磕头。

琴娘从没见过这样的清瑜,等丫鬟们起身才觉得那颗心落到肚子里,这样决绝手段凌厉,定会撑住这个家。

陈樾的声音在外响起:“琴姨,我回来了,嫂嫂,嫂嫂。”清瑜忙上前打开门,陈樾已经走上台阶,看着清瑜道:“方才下人来说阿父感了风寒,怎么会起不来床?”琴娘已经笑着道:“这要怪我,昨夜你阿父本来要睡了,我见月色正好,想起当日和你阿父初相遇时也是一样好月色,就贪看了会儿,你阿父陪我说了会儿话,临睡前就说有些凉意,等到今早起来已经鼻塞声重,勉强起来出去外面理事,等回来时受不住竟躺在床上了。急急请了医官来瞧。”

这番话不仅是说给陈樾听的,更是说给外面侯着的下人们听的,陈樾这才把心放下跟着琴娘进屋看陈节度使,浑然不觉进屋后门就关了起来。当陈樾看到躺在床上的陈节度使并不是像琴娘所说的一样风寒严重时候,差点发出惊叫。

清瑜已经握住她的手小声把陈节度使究竟得了什么病,为何要这样说的缘由说了一遍,最后方道:“你哥哥们都不在这里,这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才把你叫回来帮着琴姨照顾,樾妹妹,你千万要记得,你是公公的女儿,千万不要惊慌。”

陈樾怎会不明白此事重大,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声发出,点头时候泪已流到脸上。琴娘这边既有了陈樾相帮,那现在要做的就是怎么让外面的局势继续平静了。

清瑜没有再多说就往前面来,前面清瑜来的次数不多,公事处理大都是在前面。清瑜走到平日陈节度使办公事的地方,刚要推开门进去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此地事关重大,夫人还是别进去的好。”

裘环?清瑜回身对他行一礼才道:“裘监军久违了,陈节使虽感了风寒,风寒还有些严重,但并不敢忘自己职责,特意命我前来,把要紧公事带进去好在病榻处理。”裘环的手笼在袖中,呵呵一笑就道:“陈节使病中未敢忘国实属可敬可佩,可是这公事来往事情重大,况且还有副使和下官,夫人一个内宅妇人擅自把公事带进去,这有些不妥吧?”

难怪陈枚会十分讨厌裘环了,的确难缠的很,清瑜眼里还是带着笑:“裘监军,我只是奉了节使的命来取那些公事,并没有要批阅公事之举,律例之上并没有不许妇人拿公事这一条吧?”

我怎么会写出清瑜这么一个如此强悍的女人来的啊?

幕僚

裘环尚未开口,清瑜话锋一转就道:“况且此时陈将军在外征战,有些要紧公事必要节使批复,如调拨的粮草、来往的人员。难道说这些都不批复,等到节使病好再行?与公来说,这是军国大事,节使怎敢拖延。与私来讲,陈将军是节使的儿子,做父亲的关心儿子想早日得知他的消息也是人之常情。与公与私,要紧公事都要尽早批复才是。此时裘监军您拦住我不让我把要紧公事带进去,那我就想问裘监军一句,这些是要副使批呢,还是要监军您代劳呢?”

裘环被反扣了一顶帽子,脸顿时又红又白起来,若要应下这不合乎裘环来此的目的,若不应下,那就成了自己要夺陈节度使的权。虽说众人都清楚来此监军有皇家的目的,但此时还没翻脸,贸然反对只会让自己下不了台。

清瑜瞧着裘环等待着他的回答,笑容在清瑜眼里浮现,这笑看在裘环眼里有说不出的嘲讽。裘环一咬牙还想拦,不管陈节度使是感了风寒还是什么病,这次都是难得的机会,如果再抓不到这个机会,那等杜桉回转,一切都已晚了。为了社稷江山,陛下嘱托,怎么都要拦下来。

身后有脚步声,接着范良的笑声响起:“裘监军对朝廷忠心耿耿,害怕公事被外人得知也是常情。只是侄媳妇方才那番话说的也有道理。两位都是为国,又何必针锋相对?”想是有小吏见清瑜和裘环争执起来去秉明他的。

范良能和陈节度使共事多年甚至在此次朝廷变换中没被换掉,自然有他的长处。清瑜已经对范良行礼下去:“见过范叔父。公公本有打算让范叔父代行几日,只是在外征战的本是公公亲子,舐犊之情不忍暂离,这才强撑病体,命把要紧公事拿到里面批复。”

范良历来是别人敬一尺他回一丈的,面上笑容还是那样灿烂:“节使父子情深,必要亲自批复也是常事。我也是做父亲的人自然明白,只是监军说的也有些道理,不如这样,就让小吏们把要紧公事都择出来,做个登记,然后交给侄媳妇带进去。等批复了再带出来,如何?”

清瑜已经笑了:“原本侄媳妇就是这样想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裘监军挡回去,还一口一个内宅妇人,范叔父您是知道侄媳我的,从来都是多余的话都不肯说一句的。若不是有公公的亲自下令,侄媳又怎会出来?”

范良又是哈哈一笑:“裘监军也是为朝廷忠心,思虑周全了些,却忘了侄媳你的性子从来都不是自作主张的人,况且这样大事自然有节使做主。”

一番话说的两面光,清瑜含笑应了:“范叔父说的有理,这公事如何自然是公公做主,侄媳不过是做个传递人罢了。”裘环本该就着台阶下,但这个台阶并不是裘环所想要的,只是闭口不言。他不说话另外两人就当他答应了,范良已经唤过小吏来:“把这几日的要紧公事都整理出来,按份登记,交给陈夫人带回去。陈节度使批复了再按份点查,中间不许有遗漏。”

这后面的话是说给裘环听的,裘环此时不得不开口道:“范副使这话说的对,只是…”清瑜瞧裘环一眼:“只是什么?难道邱监军怕我泄密还是从中作梗?这真是笑话,出外征战的是我的丈夫,我一辈子的依靠,我孩子的父亲,难道我巴不得他在外不利吗?裘监军此话未免太过诛心。”

裘环一张面又红了,范良又是一笑:“侄媳妇你心里急我是明白的,只是这是军国大事,裘监军谨慎也是常事。”清瑜唇边的笑没有半分变化:“范叔父说的是,若不是念着裘监军是记挂着军国大事,换了旁人,侄媳早削下他面子了。”

两人这一问一答听的裘环火冒三丈,偏偏清瑜又转头道:“不过裘监军大人大量,想必不会和侄媳这个内宅妇人计较吧?”裘环那口血都差点喷出来,一张脸红了又白,双手握成拳,忍着要忍着,等到陛下收了凉州的军权,到时陈家不过全都是泥任人践踏。

这样的前景才让裘环心里的气稍微消了那么一点点,对清瑜笑一笑:“方才我也是急了,既然范副使也认可,这些公事又是要紧的,就照节使的意思做吧。”此时小吏已经抱着公事走出,按照册子一份份点给清瑜。

清瑜一眼看见里面有一份陈枚前线送来的军报,心里恨不得立即打开看看,但面上还是和平日一样,对范裘二人行礼后就往内宅走。

清瑜走了,范良这才对裘环拱一拱手:“裘监军,今日天色好,我就先走一步。”裘环看着范良,这个滑不溜丢的老泥鳅,来此三年,不管裘环用了什么法子,都没法把范良拉到自己这边来,每次都是打哈哈。

不过眼前陈节度使病中倒是个好机会,裘环面上浮起一丝笑:“范副使,陈节使是不是真的感了风寒还是两说,难道范副使不想再进一步?”这话说的很赤|裸,范良既已打定主意,又怎会被裘环这几句话打动,只是淡淡一笑:“裘监军,在下心无大志,能得此地位已经足够,所谓再进一步全看天意。”

裘环瞧着范良:“范副使,你是朝廷命官,食朝廷俸禄,自当忠君之事。”范良哑然一笑,接着那一直都只看得见笑容的脸神色突然一凛:“我范良自问对朝廷从无一分不臣之意,况且做为副使,我也克尽职守,裘监军这话未免有些欲加之罪。难道凉州城内节使和副使争权夺利,使边关不稳这才是裘监军的用意?休说凉州军队还在剑南那边平叛,就说这凉州城外,党夏人对我疆土也时有觊觎,更别提青唐,青唐已有了共主,虽和党夏之间互成犬牙交错,但时日一长,两边携手。到时我凉州城一乱,这不是把这凉州让给这些外族蛮夷?裘监军,我知道你是朝廷拍来的,所长的是权谋,但在我瞧来,凉州城固若金汤、边关安稳才是最要紧的,边关安稳了,朝廷才能安稳,裘监军素长权谋,难道连这点都想不到吗?”

裘环原本以为权势人人都爱,此次又是个好机会,再过数日这个机会就消失了,故此才冒险和范良递那么几句话,但万万没想到范良竟一口回绝,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范良一口气把话说完才对裘环拱一拱手:“裘监军,你我都是做臣子的,既要忠君,只有辅佐节使把这凉州守好才是道理,那些别的想头统统都别去想。”裘环看着范良,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范副使这话果然让人如饮醍醐茅塞顿开,是我想左了,来来,我那里还有陛下赏下的美酒,到我那里喝一杯以做赔罪。”

范良笑着应了,临走之前瞧了眼通往内宅的路,陈节度使的病定然不是感了风寒这么简单,但此时陈枚在外,这消息怎么也要帮忙瞒住,不然凉州城一乱,此地离党夏只有不到三百里,党夏人想打什么主意谁也想不到。

清瑜带着公文回到琴娘院内时候,陈节度使已经又睡了一觉醒了,看着清瑜什么都没说,清瑜把公文放下才道:“裘监军拦了一下,亏得范副使来解围。”陈节度使面上露出笑容,话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范,有赤子之心。若有万一你可以去寻他。”

清瑜点头,拿起公文开始念起来,前线传来的消息自然是第一个念的,陈枚禀告的很简单,已和剑南先头不对遭遇,打了一仗。虽然凉州军是远道而去,但还是得胜。

清瑜瞧了日子,这封是一个月前从剑南那边来的,不晓得这一个月又是什么情形?陈节度使的眼微微睁开一点,说出的话十分吃力:“回,照原来所言行事。”清瑜虽不知道原来所言是什么,但陈节度使在这种事上心思缜密,轮不到清瑜一个儿媳妇置喙,只是照了陈节度使的话做。

此时凉州军事,最重就是对剑南那支出兵,十来件里面,有四件都是关于剑南的。怎么调配粮草,要不要再增兵,清瑜念过几件,对剑南那边情形已经知道了个大概,对丈夫的牵挂渐渐少了,再多的牵挂也帮不了忙,现在能够稳住局势,把这关撑过去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清瑜的声音越来越镇定,浑然不觉床上的陈节度使眼里露出欣慰的光,这个媳妇果然娶的不错,若乱了阵脚,此时的情形是陈节度使无法想象的。

把公文都念完,又按陈节度使的指示去到内书房去取了陈节度使的章盖在公文上面。嫁到陈家这么多年清瑜头一次进到这所内书房,内书房在一所独立的院子里,门外有护卫守卫,查看了清瑜出示的陈节度使手书后护卫才放清瑜进门。

一进门是个小院落,里面却不像清瑜所想的空无一人,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在树下着棋,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是清瑜,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才开口道:“原来是陈夫人,主上的风寒可好些?”

此人是?清瑜想了半天都没想起节度使幕僚里有这么一个人,而且对自己这么熟稔。这人微笑一笑才道:“在下姓李,当日夫人到凉州时候正好出门薄干,回来时也没去拜见夫人,难怪夫人不认得在下。”

这么一说清瑜想起来了,这位就是陈枚口中提过多次的李先生了,听说他才华横溢,对天下事洞若烛火,清瑜没想到他竟这样年轻,忙行礼道:“事出匆忙,我自作了主张,倒没和先生商议过。”

清瑜到这个时候,才算开始接触节度使府邸的秘密了。

今天买笋回来做油焖笋,边码字边听到锅响,中间忍不住去抓几块吃吃。春笋真是脆嫩鲜甜啊。

谋士

清瑜恭敬礼貌,李先生的眉微微一挑,面上已有笑容现出,虽然他的面色一直和煦,但这个笑容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清瑜正好抬头看到他的这个笑容,觉得他的相貌虽不像宋氏父子一样出色,但风度却更胜宋桐。况且还有传说中的对天下大势了然于心,能招揽的如此人才,自家公公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个豪爽的蛮夫。

李先生已后退一步还礼道:“夫人何必谦虚,夫人临危不乱,处置井井有条,就算换了在下,只怕也就如此。”对方这话是谦虚之意,但事情很急,清瑜也没再似平常一样谦逊几句直接就开口道:“此时局面只不过堪堪稳住,依先生瞧来,还要怎么做?”

李先生面上的笑依旧没变,伸手拈起一枚棋子在棋盘上放下才道:“夫人想来也知道,此时只能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很轻,李先生的声音更轻:“还有不能乱。”这话让清瑜心中多了些笃定,低头看着棋盘,黑白棋子在棋盘上交错,方才李先生放下的那枚白色棋子却孤零零在一边,纵使清瑜对棋艺没多少领悟也知道这并不是下棋的路数。

为何独独把这枚棋子放在这里,还有等?清瑜伸手想去触碰那枚棋子,尚未碰到已经抬头:“先生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但请先生放心,内宅一定不会乱,公公的病情也会好转。”李先生眼里头一次有赞赏之色:“夫人果然聪明过人,此时凉州就如这枚白棋,只有在旁不入棋局冷眼观看。”

不入棋局,清瑜嚼着这句话就问道:“以身做棋子,倒不如做执棋之人。”李先生已经往棋盘上摆了第二枚棋子:“人人都想做棋子,但有时候并不是想做就能的。”实力不足,能力不够,甚至时机未到,做执棋之人都是鲁莽之举。

清瑜了然点头,所以才说只能等,不能乱。微一点头,清瑜已经挺直脊背道:“先生放心,别说几个月,就算一年,我也能把内宅稳住。”剑南那边不会僵持很久,不是战就是剑南那边降,最糟糕的情况就是陈枚这边打输,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陈枚都可以有借口回转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