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杜桉,琴娘蹙一下眉才小心地道:“夫人,我今早听下面人议论,说昨儿杜将军刚到家裘监军那边就送去了帖子,请他今日过府饮酒,杜将军终不是主上亲子,若…”清瑜放下茶杯,手指竖在唇间比个噤声的动作:“公公信杜叔叔,则我们也要信他,横生猜疑,那就不是一家人了。”

琴娘伸手把发往鬓上拢一拢,掩饰地笑了:“是,夫人说的对,倒是我小心眼了。”清瑜握住她的手:“琴姨并不是小心眼,而是对公公十二分的挂牵,才会思量不定。”琴娘面上露出有些羞涩的笑,低头不语。

杜桉已经到了裘环住所,当日鱼恩住在这里时候,这所宅子十分朴素,下人用的也不多。但裘环是个喜欢热闹的,这宅子现在雕梁画栋不说,下人也多了数倍,所穿着的都是新鲜衣衫,丫鬟们一色都是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一路进来时只感觉香风拂面。

这宅里蓄着的家伎也不少,虽比不上节度使府里的家伎上百,也有十来个美人。据参加过节度使府宴会和裘环这边宴会的人比较,虽然这里的家伎不多,但个个都能称得上色艺双绝。

杜桉瞧着前面引路的两个丫鬟,这两个丫鬟生的更出色些,年纪不过十四五、肤色雪白,笑起来特别好看些。这监军府的排场,初一看竟比节度使府邸里的还大一些,就不知道裘环这么个宦官,要这么多美女在面前只能看不能用是什么意思?

传来丝竹声和少女的娇笑,目的地是花园里的一座亭子,裘环已经从亭子里出来迎接。他今日打扮和平日不同,光头赤足,身上衣衫也十分宽大,见杜桉穿着整齐就笑了:“杜将军,今日只不过是小酌,并不是什么宴会,杜将军又何必这样严肃,来来,带杜将军下去更衣再上来。”

随着裘环的这声招呼,亭子里面走出两个美貌女子来,伸手去拉杜桉:“将军请。”这两个少女肌肤如雪,面上笑靥如花,杜桉有些微微发怔,这两个少女用袖子掩口一笑,有一个竟拖着杜桉下去,另一个在背后推着,一路只能听到少女笑声。

裘环的眼一眯,若能成功,也不愧自己调|教这些女子多年。想到此裘环双手轻轻一拍,亭子四周的丝竹声更大,几个舞女走到面前跳起舞来,广袖折腰、赤|裸的肚脐上竟镶了珍珠,一颦一笑动人心弦。

裘环坐回到亭中,跪在旁边的丫鬟一个给他捶背,另一个把剥好皮的葡萄往他嘴里放。换好衣衫的杜桉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裘环倚在雪白的狐裘里面,身后的丫鬟在尽心服侍,不时还发出笑声,亭前的舞女依旧在舞蹈,不时还有人给杜桉传一道火辣辣的秋波。

除了丝竹声,还有奇异的香味,这香味似有手一样撩拨着人心。再想到方才去更衣时候服侍自己那两个人的大胆撩拨,杜桉的眉微微一皱,这裘环打的主意还真是能让人轻易崩溃。

裘环看见杜桉回转,并没出来迎接,只是笑着指一指旁边的位子:“来,杜将军,我们边喝边看歌舞。”杜桉走进亭内,旁边垫的也是狐裘,这样的狐裘用来做垫子,真是说不出的奢华。

丫鬟已往杯里倒满酒双手奉到杜桉面前,琉璃杯里倒的酒色泽如同琥珀一样,杜桉接过就赞了声:“好酒。”裘环把葡萄核吐到丫鬟手上才道:“这酒是京里来的,凉州这里,要找好一点的酒真是比登天都难。”

裘环身边的丫鬟已经笑了:“凉州没有美酒,但有美人啊。”美人?裘环伸手捏一下那丫鬟的脸才道:“那是你们没见过京城里的美人。”丫鬟们四顾掩口一笑。

杜桉不知怎么接口,只是把杯中的酒饮尽,身边的丫鬟立即又添满,裘环的眼往外面的舞女身上瞧了一眼才对杜桉道:“杜将军这一路辛苦了,今日这酒就当为杜将军洗尘。”杜桉又要起身行礼,裘环示意他身边的丫鬟按住他:“今日是私宴,你我尽可脱略,那些俗礼就免了。”

杜桉垂下眼笑一笑,丝竹继续,舞蹈跳的更热烈,两人杯来盏往,酒也下去数杯杜桉斜着醉眼道:“裘监军此处,就如天堂一般。有美女、有好酒。”裘环哈哈一笑:“既如此,杜将军继续饮。”

丫鬟又给杜桉斟上酒,杜桉喝了一口放下酒杯道:“裘监军这日子,好生让人羡慕啊。”裘环等的就是杜桉这句,他把手里搂着的丫鬟松开,故意叹一声:“杜将军是不知道京城里的花花世界,这样的歌舞女子在京城算个什么?”

京城?杜桉把杯中酒一口喝干:“我的妻儿都在京城,夜里难免会想到他们。”裘环唇边有得意的笑,杜桉这酒喝的差不多,果然开始说实话了,裘环又拍一下手,丝竹停止,舞女退下,连丫鬟们都退下,只有一个丫鬟守在离亭五步之外等候召唤。

杜桉抬头:“裘监军,怎么没有歌舞了,要继续,继续。”裘环收一收唇边笑容才走到杜桉跟前用手按住他的肩:“杜将军,节使府中只会比我这里的享受更多,怎的杜将军还似没有见过?”

果然来了,杜桉心里冷笑一声嘴里却道:“裘监军,我终不是节使府里的主人,这样的享受自然只有义父才能有。”裘环那笑实在是憋不住,但话没说透还要继续说下去:“这煞奇怪,节使不是常说待你如同亲子吗?”

杜桉装作酒力不支往桌上扑倒,手在那里比划一下:“就算是亲子,上面可还有大哥二哥呢,哪能轮到我。”说着杜桉用手支起下巴:“酒呢,再拿酒来。”裘环哈哈大笑几声就对杜桉道:“杜将军可曾想过自己当家作主?”

杜桉眼神还是那样茫然:“自己当家作主?监军是什么意思?”裘环坐到杜桉旁边:“杜将军,节使这次不是风寒你我都心知肚明,只是你那位嫂嫂瞒的紧,众人才当做风寒。”杜桉点头:“可这和自己当家作主又有什么关系?”

裘环恨不得把杜桉的脑袋给踢一下看到底装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笨,耐着性子道:“杜将军,此时陈将军在外,节使病重,凉州只有你在,这不是一个好机会吗?你去见了节使,到时用个法子,就说节使病重不治,你再代节使行事。”

杜桉瞧着裘环,裘环又道:“在外有我帮你,就以陈将军在外征战不便回来,给朝廷上一道奏折,保举您为凉州节度使,到时有朝廷旨意,纵使陈家不服也要咽下去。”杜桉装作明白地点头:“这是好主意,那大哥若不服?”

裘环勾唇一笑:“陈将军他在远方鞭长莫及,纵使不服,难道他还能攻打凉州不成?就算真的攻打不过坐实了他叛乱的罪名,杜将军你到时收了叛军那是天经地义的事。等杜将军您做了节度使府的主人,不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的妻儿也可以从京城接过来,到时一家团圆,免得你妻儿还在京城做什么质子。”

说着裘环紧紧盯住杜桉,若手里有剑,杜桉恨不得一剑就把裘环劈在当场,但是想起义父曾经说过自己数次要自己想清楚再行事。杜桉忍了又忍才道:“这样可稳妥?”

裘环听到杜桉这么问,高兴的快要跳起来,头点了又点:“稳妥,当然稳妥,杜将军,我可是代表天子来此,有我做担保还不稳妥吗?”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我是描写苦手,这段很想写的活色生香些,但就是写不好,呜呜呜。

刀光

裘环没有出声打扰他,只是端起杯中酒饮了一口,对亭外的丫鬟微一点头,丫鬟会意,对外招一招手,丝竹和歌舞又起。裘环看向杜桉,沉思中的杜桉似乎被音乐打动,看着那些动作越发大胆挑|逗的舞女眼里闪出光。

裘环附耳道:“杜将军,忠孝忠孝,忠可在孝前啊。”杜桉紧紧捏住酒杯,裘环给他把杯子倒满:“杜将军,这可是千年难逢的机会,错过这个,就再没第二次了。小陈将军已经出京,还有十天左右就要到达凉州。”杜桉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把杯子就地一摔往外就走。

裘环有些吃惊地问:“杜将军?”杜桉回头瞧着他:“监军不是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吗?我这就去见义父。”幸福来的这么突然,裘环觉得有些目眩,虽然这件事是越快越好,但这也太快了。裘环激动的说话都结结巴巴地:“我,我就等着将军的好消息。”

杜桉哈哈一笑,笑声无比豪迈:“这是自然,还请监军备好美酒美人等着我。”说完杜桉头也不回地走了,裘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思绪万千,却没有一丝想到杜桉会不答应。那泼天的荣华富贵,谁不喜欢?

杜桉一路出了裘宅就往节度使府来,此时已经入夜,街上冷冷清清不见行人,只有巡夜的士兵走过。看见杜桉原本想拦,但再一细看只有行礼退下,杜桉心里如有一团火样,义父对朝廷从无不敬,不提陈枚出征在外,就算义父病中也不忘抵御青唐。可是朝廷是怎么回报的?派了个跋扈的阉人做监军也罢了,此时竟还挑拨离间试图让凉州大乱。

他们怎么也不想想,义父此时死去,凉州势必大乱,那是这么轻易就能整个接管的?真是一群在朝日久脑子里除了争权夺利荣华富贵没有半点别的东西的废物。杜桉冷冷地看了眼裘宅,等着,等我回去禀告了义父就来取你的狗头。

此时已经到了节度使府前,杜桉上前敲一下门,守门人嘀咕着打开门看见是杜桉,眼眨了眨:“杜郎君你怎么这副打扮?”杜桉沉着脸推开他就走进去,守门人往外瞧了瞧,没看见杜桉的从人,见杜桉径自往里面走忙追上去:“杜郎君,您走错了,您的院子在那边,还有,跟着您出门的人呢?”

杜桉还是不回答,守门人看他走过一道门进到里面就停下脚步,皱了皱眉叫过个小厮让他跑快些去告诉里面,说杜桉只往内院去了,想是去看主上的,让那边早做些准备。小厮飞奔着去了,守门人的眉头没有松开,今儿杜郎君是去裘监军那里赴宴,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节度使府邸里很安静,杜桉一路走过只有自己的脚步声陪着自己,沉浸在思索里的他浑然不觉周围的灯笼一盏盏开始亮起来,等到杜桉走到琴娘院子时,已经是灯火通明,琴娘带着人在门口等候。

杜桉并不奇怪琴娘在这等着,没有打招呼就越过琴娘往里面去。琴娘打算拦住他:“将军,主上已经睡下了。”杜桉还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往里走,琴娘跟上去还打算再拦,琴娘的袖子就被赶到的清瑜拉住了:“琴姨不用担心,杜叔叔定是要寻公公说话的。”

说话?琴娘没有清瑜这么笃定,眉头皱的很紧:“可是,将军的神色?”清瑜摇一摇手往里面走:“琴姨若不放心就跟进去不用再拦。”清瑜的声音能让人安心,琴娘咽下心里涌起的不安心跟着清瑜一步步往里走。

此时的杜桉已经走进内室,看着床上的陈节度使,他突然泪流满面,陈节度使如有感应一样睁开眼,看着杜桉十分慈爱地道:“阿桉,过来义父这边,是不是你大哥又欺负你了?”这话让杜桉如回到幼时,走到陈节度使床前蹲下:“义父,没人欺负我,是有人欺负您。{}&”

陈节度使并不意外:“是裘环?”杜桉用袖子擦掉眼泪:“义父,若不是义父叮嘱过要儿子不再冲动,当时就拿刀把他砍了。”陈节度使的笑容直达眼角,这个义子虽然没有生了他,常年的教导却不输亲子。

哭一哭似乎杜桉心里也好受一些,又用袖子把挂在胡子上的泪珠抹掉:“义父,朝廷怎可如此欺负您?这一路行来,流离失所的百姓没人安置,一说起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一个比一个精,我算是知道裘家叔父为何反了。”

杜桉今年也快三十,看着他一边抹泪一边嘟囔,陈节度使放声大笑,这一笑就咳起来。琴娘忙冲进来给他喂水:“主上,您说话也小声点。”

陈节度使抬手止住她就对杜桉道:“你这样倒有些像刚到我身边时一样。你们大了阿父就老了。”杜桉又擦掉泪,站起身用手拍着胸脯:“义父,小时候我总对您说,你老了谁敢欺负你我就去揍他。现在那个阉人如此欺负你,我定要取他的人头来给你报仇。”

说完杜桉觉得不对,裘环再跋扈,他也是朝廷派来的监军,如果杀了他到时朝廷追究下来那不是给义父闯祸吗?陈节度使眼里已经有寒光现出:“好,这样对我父子挑拨离间的,阿桉你就给我取他的人头来。”

琴娘手里的杯子落地,难以相信地看着陈节度使:“主上,这,这…”陈节度使并没看琴娘,杜桉在最初的震惊后已经醒悟过来,眼里有快活意味:“好,义父这样说,我就去取他的狗头来。”说着杜桉还对清瑜道:“嫂嫂,你快些备下酒菜,要拿他的狗头下酒。”

清瑜心里的震撼并不少于琴娘,只是她比琴娘要镇定些,陈樾的声音突然响起:“好,桉哥哥,我和你一起去取那人的狗头,我看他不顺眼已经很久了。”琴娘觉得头晕目眩,杜桉倒罢了,陈樾还要跟着去捣乱,叫了声樾儿,却根本没有人答应,兄妹俩已经走了。

陈节度使长舒一口气,觉得胸中那口浊气消失些才对清瑜道:“你知道我为何要让他们去取裘环的人头吧?”清瑜用手按一下头才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陈节度使满意点头:“这只是其一。”

其二则是陈枚在外征战,裘环不稳定军心反而以谣言惑众,杜桉出于义愤杀人。激愤杀人在军中是常听说的,朝廷不好多加追究,真追究起来所有的错全都可以推在裘环身上,朝廷只怕还要下旨抚慰凉州军。毕竟,剑南已经被逼反,再逼反凉州军,边关危急先不去说它,朝廷已无可信任的兵平叛。

蜡烛一滴滴往下滴,陈节度使闭着眼仿佛睡着,过往七十多年的经历如水一般在脑中掠过,当年年少时候从没想过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那时只是想着娶一房好媳妇生几个娃娃过日子。到了这步已经无可退了,身后是陈家老小上下。

睁开眼时陈节度使已经有了决定:“你现在去寻李先生,让他做一份奏表,就说我御下不力,致使监军被杀,请辞凉州节度使,以骠骑将军陈枚代。”清瑜明白这短短几句话的含意,应是后就退出。

屋外十分安静,安静的和每一个夜晚没有什么不同,但清瑜知道,这夜之后很多事情就起了变化,再不是原来那样。

裘宅花园里的丝竹声没有停歇,舞女们像不知疲倦一样地在跳舞,但眼尖的人能看到她们的鞋尖已经磨破,红舞鞋变的更红,那是娇嫩的脚趾出了血。但没有裘环的命令,舞女们不敢有稍微的停歇,只有不停地折腰甩袖,娇媚的笑渐渐消失,偶一触及裘环的目光,就吓的一个激灵后继续让脸上露出娇媚笑容。

裘环虽看着舞女们舞蹈,那眼神却越过她们看向远方,咚咚的脚步声盖住丝竹的声音,裘环喉咙发干地看向一步步往自己走来的杜桉,他身着的依旧是从这里穿走的宽大衣衫,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到底得手没有?裘环心急如焚,一个箭步就冲到他面前:“杜将军…”话没说完,也永远说不完了,裘环惊恐地看着自己面前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子,她手里的钢刀雪亮,唇边的笑容还有几分调皮,这也是裘环最后看到的一眼。

正在跳舞的舞女们突然看见有什么东西往这边滚来,当这圆圆的东西掉地的时候她们忍不住尖叫起来,那是人头,裘环的人头,眼睛还睁的很大。而裘环的身子终于扑倒在地,舞女们四散跑开,听到夜空中有女子清冷的声音:“欺负阿父的人,统统都拿人头来见。”

杜桉拍一下陈樾的头:“樾妹妹,这种粗活我来做就好。”陈樾把刀往裘环身上擦了擦,唇微微一翘:“桉哥哥,你是有职务的人,没有我方便。”这个小妹子,怎么没发现她竟变得杀人不眨眼?

杜桉上前捡起裘环的人头,十分淡然地道:“走吧。”陈樾跟在他的后面,此时这宅里的护卫听到舞女尖叫声已经赶了过来,看见杜桉拎着人头,陈樾跟在他后面,这样的怪异让他们不敢轻易动手,只是围住他们。

杜桉根本没把这些护卫放在眼里,如入无人之境地往前走,有护卫拔刀,刀声在黑暗中听的格外清晰,杜桉还是提着人头继续前行,他进一步,护卫们退一步,一步步退出花园。有尖利的声音响起:“你们,你们要放跑凶手吗?把他们都给我砍了。”

余事

此时这个宦官胡乱披着外衫,眼睛瞪的很大,双腿都在打颤,站在护卫后面用手指着杜桉不停地叫凶手,不时还推着那些护卫让他们动手,但护卫们没一个理他的。

杜桉脸上有轻蔑的笑容,陈樾已经笑了出来:“桉哥哥,再多杀一个阉人也没什么。”那小宦官听到陈樾轻描淡写的话,双腿抖的更厉害,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你们,你们敢杀朝廷命官,陛下不会放过你们的。”陈樾呵呵一笑,杜桉也笑了:“杀了一个阉人多大点事,我就在这,你敢过来就来杀了我啊。”

说着杜桉和陈樾一步步往前走,宦官被吓的几乎瘫在地上,嘴里的话都已不成句了:“你们,你们,难道要造反。”杜桉和陈樾瞧都没瞧他,只是慢慢地走出裘家宅子,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处,小宦官才重新尖利地叫出声:“上啊,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不上?”

护卫头子看了看小宦官,刀锵一声出鞘,小宦官吓的大叫一声。护卫头子把刀重新收好:“凉州城内是受节使节制,还是先把这里的事情禀告节使再做打算吧。”

节使?小宦官的眼瞪的更大,方才可是节使的义子和女儿杀了监军,节使不袒护他们才怪,但没有人理他。护卫头子让一个护卫去禀告陈节度使那边,自己就往花园走去,此时花园里冷冷清清,只有裘环无头的尸体横放当场,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提起酒壶,壶中还有美酒。

护卫头子看着那具无首尸体,昨日还跋扈无比的裘监军,今日就变成一具尸体,不由叹起人世无常来,身为护卫头子却看着裘监军被杀,自己只怕要被当做替罪羊送上去。既如此,何不醉一场?想着护卫头子就把有酒的酒壶都拿过来,也不用杯子,一壶壶往嘴里倒,直到醉倒。

杜桉他们回到节度使府时已快天明,看着裘环那血肉模糊的人头,琴娘惊叫一声就蒙住脸,陈节度使好笑地看她一眼才对陈樾道:“你娘看不得这个,就拿下去吧。”陈樾嘻嘻一笑对琴娘道:“琴姨,你胆子还没我大。”

琴娘摇头无奈地道:“你啊,胆子竟然比天还大,这种祸都闯,到时还不是要你阿父来收拾?”清瑜已经走了进来对陈节度使道:“奏章已经写好,只是李先生想见公公您一面。”一夜没眠陈节度使已经很疲累了,但现在还不能睡去,只是点头示意请李先生进来。

他们要讲正经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陈节度使和李先生两人在内室。此时天已将亮,谁也没提回去歇息的话,清瑜坐在那里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世上很多事情就这样慢慢变化,最后走向谁也无法控制。

身边的琴娘叹了一声:“想过点安生日子怎么这么难?”清瑜握住她的手:“会的,琴姨,安生的日子一定会有的,这些,都是会过去的。”清瑜的话让琴娘心情平静一些,事情既已发生,就努力弥补吧。

裘环那边的通报已经到了,只含糊地说裘环被杀,没人敢直接说是杜桉和陈樾两人杀的。天一亮范良也赶了过来,监军被杀,这样的大事总要商量怎么处置,陈节度使这次没有挡驾,坐着软轿出来在厅里见了他。

见面后陈节度使没有说一个字就把奏章递给他:“这是我连夜命人拟好的,此事全由我一人承担,范副使你尽可放心。”范良打开奏章快速看了起来,看的面色一变:“节使年纪虽然已高,威信却是极高,此时辞官,陈将军又在外面,到时…”

陈节度使拍拍自己的腿:“范副使,你我相交多年,我也不瞒你,我以后再不能像原先了,大儿已将不惑之年,这些年也有些功绩,凉州交给他我很放心。”见范良的眉头还皱着,陈节度使哈哈一笑:“副使你尽管放心,这凉州城不会乱,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个一年半载。”这是范良心里最担心的事,既然陈节度使预先说破,他也没有再劝,只是把奏章还给陈节度使:“既如此,下官就去料理裘监军的后事。”

陈节度使端着茶,十分满意自己这位搭档:“那就有劳范副使了,裘监军死于非命,他的后事必要料理的风风光光,让人都知道我们的哀伤。”说到后一句陈节度使话里不自觉带了讽刺,范良忍住心里的笑起身别过。

天大的一件事就这样轻轻揭过,节度使府把裘环的人头送回去,寻了个人把人头缝到身体上,打了上好的棺材,又下令全城为裘环披孝三日。裘环是个宦官没有家人,家乡离的也远。

范良索性好人做到底,停灵七天之后就派人把他的灵柩送回家乡寻块地葬了,他从京城带来的那几个小宦官也一并给了银子送回去。监军府里的家伎们全被遣散,打扫干净后只留得两房下人看守,等待着朝廷派来的新监军。

事情并没出陈节度使的所料,奏章送上去后几天朝廷就有了旨意,裘环为人跋扈妄自尊大,杜桉出于义愤杀人,两厢都有错。裘环既死,杜桉难以抵命,着罚俸一年,停查考一次,发往剑南军中效力。

奏章和旨意都是走八百里加急的,当旨意到达时候,小陈将军刚到凉州城每两日。看到那张旨意小陈将军笑一笑:“阿父,你在凉州还好,不晓得京城里现在是怎么乱七八糟,王家和何家这争的,就差在朝堂上动刀了。”

见了五六年没看见的儿子,陈节度使心情更好,天气冷两父子都窝在屋里烤火喝酒,酒是小陈将军带回来的,下酒菜也是他带回来的花生米。陈节度使自病后不爱喝酒,倒是这花生米炸的又酥又脆很合他的口,不时伸手去抓花生米,至于儿子说什么并没多在意。

小陈将军喝了两口见那花生米不多了,忙伸手把花生米盖住:“阿父,这花生米不多,统共也就得了那么两斤,您这一口可就下去一两了。”陈节度使拿起手巾擦一下手白儿子一眼:“小气,等我去寻了商人,别说两斤,二十斤都能拿到。”

小陈将军呵呵一笑就搓一颗花生米进嘴,陈节度使看着儿子:“要照你这么说,你在京城这些年也吃苦了,那些满口都仁义道德规矩礼仪,真到了拼命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一个个去拼命?”

小陈将军已经喝的有些醉了,顺势倚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的天:“那些也只是说的好听,偏偏每日还要打起精神和他们应酬,哪有在凉州那么舒心,可以骑马打猎,小孩子也不用拘着。可是再一想,朝廷对阿父本就猜忌,若我不去就只有让大哥去,大哥是长子,比我要紧多了。”

陈节度使看着二儿子,他也三十来岁了,常在京城的人瞧着要面嫩些,不像陈枚那一张脸满是风霜,伸手拍拍他的肩,陈节度使有些叹息地道:“做父亲的人,谁不希望儿女都在自己面前,可惜可惜。”

小陈将军看着自己的爹,数年没见,陈节度使的衰老是很明显能感觉到的。小陈将军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让酒把心里冲上的感伤慢慢压下去才道:“朝廷对手握兵权的人猜忌也是常事,儿子在那里能为爹分忧也好。只是现在瞧来,这质子虽放过去了,朝廷的猜忌却越来越重。”

酒意涌上来,小陈将军索性躺到地上,外面彤云密布,像是要下雪了。陈节度使低头看着儿子,拿过旁边的大氅给他披上,小雪珠慢慢撒下来。君不负我,我不负君,现在是不是到了君已负我的时候了?

陈节度使叹一口气拿起儿子的杯子倒了杯酒慢慢喝下去,这酒入口醇厚,并不似烧刀子一样入口火辣,放下杯子陈节度使看向儿子,他睡的并不踏实,眉微微蹙着,手紧紧握成拳。这些年在京城也苦了他,什么时候他才能不背负那么多?

把儿子的手放进大氅里面,陈节度使又叹了一声,小陈将军睁开眼睛笑了:“阿父不用叹气,我总比四弟好,他娶个公主才叫难受。”屈指算来,陈枫成亲也快一年了,陈节度使知道儿子安慰自己,顺着他的话:“怎么,公主不好吗?”

小陈将军盘腿坐起:“公主为人算是温和的,可是公主毕竟是公主,身边女官不少,规矩太多,四弟又怎受得了那些规矩?每次都让着公主,只是做夫妻的那能只靠一边全让着?”陈枚不爱和陈节度使说这些话,陈节度使听着这些家常倒也十分新鲜,两父子常常讲一下午才散。

小陈将军的归来让清瑜觉得日子又回到原先,每日只需要打理家务,指点管家娘子们事情。纯凌出嫁后就该轮到纯淑了,虽然她亲事没定下来,嫁妆却在慢慢备着,给姑娘们备嫁妆的事清瑜就交给如娘她们,免得纯凌出嫁后如娘总是挂牵,日日神不守舍。

陈樾索性没有回家,搬到清瑜院里和她一起作伴。转眼就过完年,陈节度使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阿义还是一样调皮,每日读书写字外就带着纯煊到处疯跑。纯煊已快三岁,走路更稳当,说话说的更多,事事以阿义马首是瞻。那个在陈枚出征时还在肚里的儿子也已半岁,就不知道他的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回来时会给他一个什么名字?

闲暇时清瑜常看向熟睡的小儿子,他越长越像陈枚,就不知道陈枚也会这样挂牵他吗?这日清瑜正在算着陈枚还有几日回来,冬雪满脸喜色跑进来:“夫人,大喜事,将军快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里的日子过的好快啊。

相见

屋内顿时变的十分安静,清瑜脑里只回荡着三个字,真的吗?冬雪明白地连连点头:“的确是真的,军报已经到了,剑南那边战事平定,将军将急速回来!”心里像有什么地方啪地一声,那颗一直挂着的心就此落了下来,裙子里的的针线掉落地上清瑜也没顾上看一眼,只是用手拍着胸口。

过了好一会儿清瑜才镇定下来,掩饰地把地上的针线捡起,战事平定,事情肯定还有很多,陈杞只怕也会回来了,定一定神清瑜才道:“你是听谁说的?”

屋外已经有笑声响起,接着是陈樾的声音:“嫂嫂,定是前面让人来报的,不然这后面的人怎会知道?”冬雪也笑了,对走进来的陈樾道:“五姑奶奶说的是,确是主上让人来报的。”既是陈节度使让人来报的,那事情就一定没有错。

陈樾已经上前挽起清瑜的胳膊:“嫂嫂,我们去前面问个究竟吧,免得你牵肠挂肚。”陈樾面上的笑再掩饰也能看出调皮,清瑜点一下她的鼻子:“我牵肠挂肚,说的就跟你是没事人一样,是谁日日在那算着余姑爷什么时候回来?”

陈樾抿唇一笑并没辩解,自从认识余达翰,还从没分别这么久,说正经的,还真是想他。清瑜原本想打趣她几句,但看她脸上向往神色又把话给咽下去。

战事结束陈枚要归来的消息已经传的整个后院都知道了,这一路行去,来往的下人们面色都很欢喜。虽然瞒的紧,但陈节度使的病情大家心知肚明不是风寒那么简单,虽然杜桉和小陈将军的回来让局势稳住,但他们俩终究没有陈枚威信那么高,现在陈枚大胜归来,那就代表着一切风雨都过去,谁不高兴?

清瑜和陈樾走到前面,还没进厅就听到陈节度使的笑声,这样雄厚的笑声很久都没听到了。陈樾和清瑜相视一笑就走进厅里,厅内还有杜桉和小陈将军在,正在说话的陈节度使看见她们就招呼道:“媳妇你来的正好,这是阿枚写回来的信,比军报还来的细些。”

清瑜行礼后才接了信,看见丈夫熟悉的字迹,清瑜忍不住摸摸那字迹才仔细看起来。陈枚的信开头说的就是战事,窦节度使在上个月自杀身亡,他的长子死于战场,次子开门出降。陈枚率军进入,已把剑南军队收编进凉州军中,一场战争就这样落下帷幕。

清瑜忍住心里的感慨继续看下去,下面说的就是怎么收编剑南军队和如何镇守。剑南那里留下余达翰和段将军两人带领一支凉州军驻守。至于剑南原来的军政要员,除职位低微的之外,悉数被抓将和窦节度使剩下的家人一起押解上京。

这句看的清瑜的手心都出了汗,好在后面陈枚又写了一句,陈杞当日想殉夫被陈枚所救,并不在押解上京的名单之中,而是和陈杞的两个女儿一起,遣人送回凉州。

清瑜发出一声叹息,陈樾透过清瑜的肩膀也看清楚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陈节度使这才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当日出兵,除是君命不可违之外,当时已经觉得剑南是必败之势,凉州出兵对阿杞要好些,只是这样一来,不知道阿杞要怎么恨我。”

剑南不是没有来过使者,打算和凉州携手起反,陈节度使思前想后拒绝了,虽则新帝无道,朝上众臣只知争权夺利,但造反这种事情对陈节度使来说还是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当时窦节度使信上那几句话陈节度使记得清清楚楚,昏君无道、任用奸邪,朝堂之中几无我等立足之地,若今日不反,异日则全家就缚,不得往生。窦节度使从来都是思虑周详的性格,能写出这么几句话,可想而知剑南的监军是何等的作威作福。

厅内静悄悄地没有一个声音,连一向爱说话的陈樾也乖乖闭着嘴。)…陈杞是陈节度使的第一个女儿,她出生时陈枚已经三岁,除了陈枚,府中还有两个其他人生的儿子。三个儿子之后才得的女儿,陈节度使对这个女儿捧到手心一样的疼爱。陈枚不能进的房,陈杞能随便进,陈节度使心爱的弓箭别人不许碰,陈杞可以把弓箭当做玩具。三岁就会骑马,四岁识字聪明伶俐的陈杞是陈节度使的心肝一样。

和活泼的陈樾不一样,陈杞虽备受宠爱,性子却更像她的娘王夫人。温柔娴静,容貌美丽,遇到陈节度使发火只要陈杞笑一笑就比什么都起作用,她出嫁这些年,陈节度使每半个月就给女儿写一封信,问她在剑南过的如何。

清瑜曾听人说过陈杞在凉州时的日子,压下心中的感慨就对陈节度使道:“既然大小姑还有几日就到了,媳妇先去把她的屋子收拾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当日服侍过大小姑的旧仆人,能晓得大小姑的喜乐最好。”

陈节度使从思绪里醒来,挥一挥手道:“阿杞当日的院子还留着呢,就是小了些,也不知道够不够住,你去安排吧。”清瑜行礼下去。

走出厅时清瑜回头看了陈节度使眼一眼,虽则他已渐渐康复,可还是回不到生病之前了。也不知道那位大小姑会不会看在陈节度使已经生病的份上,少一些怨恨吧。可是不怨恨又怎么可能呢?虽则陈枚信上说的,窦家长子死在战场,并没说怎么死的,这样的语焉不详让人无限猜测。

而陈杞既有殉夫的打算,那和丈夫定是恩爱非常的,这样的恩爱难免会让她迁怒救了自己的陈枚。这一团乱麻啊,清瑜觉得脑壳有点疼,轻轻敲了敲头就往后面走,想那些都没有用,还是等陈杞回来再说。

陈杞到凉州是半个月后,这天天气晴朗,清瑜正在交代管家娘子们事情,纯淑和纯漫两个坐在一边听,她们俩渐渐长大,各人房里的丫鬟婆子已经归她们管束,一些小事她们也开始学着自己拿主意。

清瑜说了几件事回头看见纯淑满脸严肃,倒笑了起来:“淑儿,这些都是家事,开头慢慢学,没人会笑你。”纯漫噗嗤一声笑了:“母亲,二姊现在日日做出姊姊样子,和原来大姊姊在的时候不一样。”

旁边站着的管家娘子急忙凑趣:“二姑娘这一严肃起来倒有几分夫人的模样。”纯漫睁大眼睛往纯淑脸上瞧了瞧,冬瑞走了进来:“夫人,大姑奶奶已经到府门外了。”这样快?清瑜有些吃惊,一般都是快到凉州时遣人传话,然后这边做好准备,估摸着快到再出门迎接。怎么不声不响就到了府门口?

冬瑞也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伸手扶清瑜:“夫人,还是快些出去迎接吧。”清瑜起身时候招呼纯淑她们:“走,一起去接你们大姑姑。”

纯淑早已站起,纯漫等清瑜说话了才起身去拉清瑜的手:“母亲,大姑姑还会给我带好玩的吗?”纯漫这话让清瑜有点无法回答,纯淑回头瞧纯漫一眼:“你啊,吃了那么多饭怎么不长脑子?和阿义一样只晓得爬树吗?”

纯漫的小嘴也撅起来了:“爬树有什么不好,我以后还要上战场和阿爹打仗呢。”阿义已经奔过来,正好听到纯淑这句,立即和纯漫一起点头:“对,我们以后都要上战场。”纯煊的小脸跑的红红的,跟着哥哥姊姊喊:“上战场上战场。”

清瑜摇头牵起纯漫,抱起纯煊,让纯淑带好阿义才道:“你们几个都忘了娘这几日说的话了吗?在大姑姑面前不许提上战场的话。”纯漫吐下舌头,真的忘了,阿义瞧一眼清瑜就不好意思起来:“娘,我…”

清瑜望着他:“你又忘了,都和你说过很多次,你是做哥哥的人,哪能成天带着弟弟到处乱跑。等你父亲回来,先罚你抄。”纯漫急忙道:“母亲,女儿也记住了。”清瑜瞟了眼她,果然纯漫有点扭捏地道:“你别罚我抄。”

阿义已经嚷起来:“三姊姊,我们一起抄。”哪壶不开提哪壶,纯漫的脸上顿时有小苦瓜出来。清瑜看见奶娘已经把小儿子抱着出来,摸一下纯漫的头:“好了,要记得娘的话,不许说别的,现在先去接你们大姑姑吧。”

纯漫小拳头握一下,阿义也跟着握拳头接着点头:“娘,我记住了。”拖着这么多孩子,等清瑜走到府门口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大一会儿,府门前只停了辆素盖的车,几个管家娘子守在那里,看见清瑜出来管家娘子几乎是眼睛一亮地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这车里就是曾受尽宠爱的陈杞了,对这位小姑,清瑜难免会有好奇,轻声道:“小姑还请下车吧。”车帘被从里面掀起,一张少女的脸露出来,清瑜没见过陈杞的孩子,这又只露出一个脑袋,不晓得这是不是她的女儿还是从人?

好在少女已经开口了:“舅夫人少待。”既是舅夫人,那就是丫鬟了,清瑜点一点头,丫鬟已经跳下车,车帘又被掀起,管家娘子急忙上前去扶从车里下来的人。

先下来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她面色有些冷淡,看见清瑜只道个万福就站在那,接着一个三四岁的女童被抱了下来,她眼睛咕噜噜转着,看见阿义不由睁大眼睛,对先下来的小姑娘道:“阿姊,他和哥哥差不多大。”

先下来那个小姑娘扯一下这女童,这两人倒让清瑜想起初见纯淑她们时候。陈杞终于下来,和她的两个女儿一样,她也是浑身缟素,看见清瑜眉微微皱了皱才道:“阶下囚不敢劳夫人出来相迎。”

作者有话要说:怀着怨恨而来的陈杞啊)…

伤心

这话说的除孩童外所有人都变了神色,清瑜深吸一口气,这位小姑的脾气看来不太好。…%)但身为主妇,连这么句话都受不住的话又怎能当家?清瑜微微一笑方道:“小姑言重了,这一路远行辛苦,还请快些进府,收拾停当早些歇息。”

说着清瑜就后退一步请陈杞先进府,看着那大开的中门,陈杞的头有些晕眩,这是自己过了十六年的家,曾在这受尽宠爱,出嫁时鼓乐喧天,归宁时众人出迎。欢声笑语还在耳边、府中景致都是熟悉的,可转眼间一切都变了,自己的丈夫死在自己哥哥手里,而自己,还要来投奔那个杀了自己丈夫的人。

清瑜静静等在旁边,看着陈杞脸色变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不知过了多久陈杞才轻叹一声,低头看着自己两个女儿,一边一个牵着她们的手走进府里。

虽然陈杞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她既已进府,清瑜觉得轻松了好些,跟上去笑着道:“公公还在厅里等着小姑,小姑是先回去院里梳洗还是?”陈杞并没答话,她的两个女儿只是紧紧跟随着她,大女儿的面沉如水,见自己妹妹从下车后就好奇地张望着这一切,牙都快咬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