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早已摆好,众命妇也在那里等候,看见清瑜进来,命妇们下跪行礼,清瑜让众人起来后坐到上方,今日是纯淑的册封礼,纯淑就坐于清瑜左侧,如娘坐于清瑜右边下手位置。

剩下的人按品级地位年龄各自坐下,两位长公主之下就是王夫人,看着坐在上方的如娘,王夫人的眼神黯了一下,陈枚登基后也举行宫宴次数寥寥。王夫人这还是头一次看见如娘出现在宫宴上,即便早已知道宫中贤妃就是当日自己女儿的陪嫁丫鬟,记得当时还和身边人笑言,没想到如娘竟有这么好的福气,竟成为一品妃。

当时的身边人是怎么答的,说全是陛下对贞嘉皇后情深意重,对她的身边人自然也要高看一眼。那时的自己是欣欣然的,可今日看见昔日丫鬟坐在皇后下侧而于命妇之上心里总是有些许的不舒服,即便知道按体统这样安排并没有错。

王夫人还在思量,已到了该给公主敬贺的时候,两位长公主已经起身执杯道贺,王夫人忙收敛心神走上前执杯恭贺纯淑。纯淑起身做答,两边都说了些套话王夫人就退下回到自己座位上,看着秦夫人等人依次向前恭贺纯淑。

看着一身礼服笑的端庄的纯淑,王夫人的眉微微皱紧,说起来纯淑的生母也不过是一个舞姬,若是自己的女儿还活着,若是陈家没有成为皇族,这么一个小庶女怎会被众命妇放在眼里?

恭贺完毕的秦夫人坐回自己位子,看见王夫人望向上方,轻轻一笑就道:“倒忘了夫人还是莱阳公主的外祖母,看来也是舍不得公主出嫁?”

王夫人从思绪里出来,微微一笑道:“记得这孩子出世后没满周岁我女儿就没了,当时是先夫和我大儿去办的丧事,回来后提起过她,那时怎会知道这孩子是个有福的。”秦夫人又是一笑:“夫人是贞嘉皇后的母家,被泽庇的人可不少,不说别的,贤妃娘娘不就是被贞嘉皇后泽庇到的?”

王夫人抬头望去,正看到如娘敬了清瑜一杯酒,清瑜饮尽后和如娘笑着说了两句,如娘掩口一笑就看向下面。王夫人的眉不由微微一皱,秦夫人已经轻声道:“皇后仁慈,前些日子已经放出许多宫女,若照惯例,再过些日子该选女子入宫,可是谁又甘心于一个侍婢之下?”

王夫人听到这话看向秦夫人的眼有些冷,秦夫人毫不在意地道:“陛下和皇后体谅旧情,况且又看在新安公主面上,许以高位本是平常,可是九嫔已足,四妃之位仅次皇后,说起来,还是我们这位皇后少人襄助才让这样的事出现。”

秦夫人这话已搔中王夫人的痒处,虽说贞嘉皇后得到追封,但是不管是皇子也好,公主也罢,都没有一个人身上流有王家的血,这样的恩宠势必会随着年华的流逝变的稀少。若能再送一个女儿进宫,生下一男半女,王家的地位只会更稳固。

王夫人端起酒杯喝干杯中的酒才淡淡地道:“这是宫中大事,你我岂能妄议?”王夫人这话并没让秦夫人泄气,这样的夫人说话都是半吞半吐,打着玄机,谁会似那些市井人家直直地说出来?秦夫人又是一笑:“夫人是贞嘉皇后生母,陛下见了您还要口称岳母自认晚辈,关心一下女婿家的事怎就成了妄议?”

王夫人唇边带上笑容,瞧着秦夫人道:“这样的话我怎敢当,夫人若有什么话说,不如等宴会散了,你我同车回家如何?”秦夫人的眉扬起:“夫人既有差遣,我怎敢不从?”说着秦夫人已端起酒杯对王夫人做了个敬的手势才一口饮干。

王夫人的眼看向上方,清瑜的笑容依旧端庄,举动无可挑剔,这样的举动不可避免地让王夫人想到早逝的女儿,若她还活着,又何必再谋划送女儿入宫呢?

虽说陈杞嘴里说不在意窦翊前去凉州,可是那手中的酒是一杯连一杯的往嘴里倒。服侍的宫女看见忙走到清瑜身边悄声禀告,听到陈杞已经喝完三壶酒,清瑜的眉皱起,在宫女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宫女忙走到陈柳身边传达了。

陈柳虽知道陈杞酒量好,可是连喝三壶也会醉,正打算劝劝就听到宫女来身边说,抬头见清瑜对自己微微点头,陈柳了然点头,对陈杞道:“阿姊,今儿天有些闷,我们还是出去外面走走吧。”

陈杞一双醉眼看着陈柳,身边的宫女已上前扶起陈杞,陈柳在旁帮了一把两姊妹就一起出去。看着她们姊妹走出去,清瑜叹气,这种宴席只有做主人的不能逃席,瞧瞧,最后面坐着的那些已经悄悄出去不少。

陈杞被陈柳带到偏殿,宫女已经端上热茶,陈柳瞧着陈杞喝完一杯茶才坐下道:“阿姊您这是何必呢?强撑着有什么好?”陈杞的泪已经出来:“三妹,我不撑着怎么办呢?我这一辈子,原本是有好爹好娘好兄长,还嫁的好丈夫,生的好儿女,人人都羡慕的。可是转眼之间什么都没了,我的所托只有这个儿子,可他偏偏不听我的。让他别去战场他偏要去,他若有个万一,我这颗当娘的心要怎么办?”

说着陈杞就痛哭起来,陈柳拍着她:“阿姊,晓得您心里苦闷,可是那些都熬过来了,以后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翊侄儿要去战场,这也是男儿的本性,拦不住的。”陈杞的泪一颗颗滴落:“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拦不住,所以更伤心。我这一辈子,那些让人人都羡慕的东西,其实全都是我保不住也留不住的。三妹,有时我还有些羡慕你,虽被那家休回来,可是你竟能宠辱不惊。”

陈柳唇边有丝笑容:“阿姊,我不似你,从出生到出嫁都是阿父的掌上明珠,阿父的性子我做女儿的怎会不清楚呢,他是英雄,但他绝不会儿女情长。我娘死的早,母亲是个温柔贤惠的主母,她绝不会少了我的吃穿,也不会让下人欺负我。可是别的母亲就不能似对你一般对我。这样长大,怎会为一点点小事就伤心难过呢?阿姊你说你羡慕我,羡慕我宠辱不惊,可我更羡慕你,从小就羡慕你,羡慕你可以为一件衣衫做的不好和母亲撒娇,羡慕你可以和阿父谈笑,而不是像我一样只能站在一边。甚至在你认为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婆家被娘家带兵剿灭时依旧羡慕你。阿父因为这件事直到去世前都觉得对不起你。阿姊,如果能有选择,我宁愿当你也不愿意当这个宠辱不惊的我。”

陈杞的唇张大,从来都没人和她说这样的话,陈柳说完心里的话这才抬头看着陈杞:“阿姊,人生下来没有谁天生对不起谁,你得到的太多所以才不容许失去。翊儿已经长大,阿姊,放他走吧。”陈杞长长叹息之后闭眼点头,泪又流下,陈柳长舒一口气,声音变的温柔一些:“阿姊想来也累了,就不必回宴席上,先回家歇着吧。我让人把两个侄女都叫来陪你回去。”

陈杞没有说话,陈柳唤来宫女让她去席上和清瑜禀报一声,再寻来窦珽姊妹陪着陈杞回去,自己这才回到宴席上,清瑜见到她问了陈杞几句宴会也就继续。

冗长的宴席结束已经入夜,忙碌一日的清瑜总算能够回到昭阳殿歇息了,刚走进殿门,纯淼噌一下就从椅子上下来跑到她面前:“娘,娘,我等了你足足一日。”

清瑜再是疲惫看见女儿也要把她抱起来捏捏小鼻子:“不是说两个表姊都进宫陪你和三姊玩了,你还嫌没人陪?”纯淼已经七岁,看见清瑜抱自己抱的有些重就滑了下来,嘴里嘟囔地道:“几个表姊都说我是小孩子不陪我玩,她们几个凑在那里说什么她们大姑娘的事,连三姊都不陪我。”

帘子掀起来,纯漫从帘后的榻上坐起身,对清瑜笑道:“瞧瞧,四妹还学会告状了,不就是我们在那说珽表姊的针线活做的好,要学。四妹不喜欢做这些就说我们不陪她了。其实今儿主要是月雅妹妹没进宫来,要她进宫了,四妹才不会理我们呢。”

纯淼吐一下舌就走到纯漫身边用手拉着她的手摇:“哎呀,三姊姊你平常最护着我了,怎么今儿就不护着我了?”纯漫点一下她的额头:“谁要你见了月雅妹妹就忘了我这个姊姊?”

纯漫听了这话摇的更厉害了,清瑜已换下厚厚的礼服,掩口打个哈欠:“原来是吃起月雅的醋来了,今日月雅为何没有进宫?”纯漫哄好了纯淼,听到清瑜的问话就道:“也不知道月雅妹妹怎么了,说不学文要学武,要像五姑姑一样,今儿没进来是得了匹好马去学骑马去了。”

纯淼听到骑马立即就道:“哎呀,三姊,我也要学骑马,我还记得在凉州的时候,五姑姑带着我们一起去骑马,哪像在这宫里,跑快一些都有人说要慢慢走,小心摔倒。”纯淼的抱怨让清瑜想到当年在凉州的日子,那时虽然有时会担心皇帝什么时候会翻脸,可是闲来去城外哪有那么多限制,现在出个宫那是极大的一件麻烦事,还有那无处不在的规矩,即便宫规已经被改的不那么繁琐,可是比起普通人家还是不一样。

诏书

真有些想凉州啊,特别是想已经到凉州的丈夫,不知他要怎么排军布阵?思念一开了头,清瑜就觉得浑身上下都要被思念淹没,这样的思念还不能在女儿们面前表现出来,只是笑着拍拍小女儿的脸:“好了,你要想学骑马,等你哥哥们去学的时候你跟着去,只是要记住,平日的功课也不许拉下。天下哪有不识字的公主?”

纯淼点头的幅度很大,大的就跟小一些清瑜就会反悔一样,清瑜看着女儿又笑了,对纯漫道:“带你妹妹下去吧,明儿是你二姊出嫁的好日子,可要早早起了不许赖床。”纯漫应是后和纯淼行了一礼就离去。

清瑜用手按下额头,看着周围一切,再想凉州又如何,已经回不去了,只有努力做好眼前的事,唇边又带上笑容,唤来宫女服侍自己卸妆,明早还要忙碌纯淑出嫁的事,公主出嫁礼仪繁琐,剩不了多少时间感慨。

纯淑出嫁,清瑜亲自送她到宫门口,看着她上车离去,由陈煊送姊姊出嫁。太子送嫁,这样的规格在公主出嫁中是足够高的,清瑜看着仪仗渐渐离开,回头对如娘道:“一年年的,这就老了,凌儿的长子都已四岁了吧?”

提到女儿如娘面上露出思念之色,从小养大的孩子,虽说早知道她会出嫁,可是远嫁和嫁在身边是两回事。清瑜看着如娘面上神色,轻轻一笑:“等一些事情完了,凌儿就该回京来了。”

如娘面上闪过一丝恍惚:“可是她的婆家是在幽州。”清瑜只轻轻一笑就转身往宫内走,身后的陈柳听到清瑜的话,眉微微一挑,幽州啊,清瑜话里的意思并不是纯凌独自回京那么简单。

回到昭阳殿,今日宫中没有设宴,众命妇只是又参拜了皇后就告退出宫,好去纯淑的公主府领宴席。陈柳并没和命妇们一起出宫,只是在昭阳殿陪着清瑜说话,此时的清瑜已宽掉了外面的礼服,摘掉发上的首饰,穿着家常服歪在榻上在那摇着扇子:“哎,也只有在你面前才能这样放松,若有尚仪看见,大概又会说我没有个皇后样子。”

陈柳也摇着扇子笑了:“有些规矩,纯是弄来束人手脚的,这在私下都不能放松一些而要一直顾惜礼仪,真有些让人难受。”话虽这样说,陈柳还是坐的端庄,身子半点都不歪,当日陈柳姊妹,除了陈樾之外,礼仪都由人指导过的。这些指导已经深入到陈杞她们的骨髓里面,即便是在没人时候,动作一样端庄典雅。

清瑜看着陈柳的坐姿也没坐正身子,只是轻笑道:“或者在那些世家贵妇们的眼里,婆婆和贞嘉皇后那样的,才配做这个皇后,而不是我这样的。”陈柳面色有些惊讶,看着清瑜道:“嫂嫂,那些不过是有人难免发酸说的,哪能当真呢?”

清瑜坐起身,用手玩着扇柄上的流苏,眼看向陈柳,唇边有笑闪现却没说话。陈柳低垂下眼:“嫂嫂,你此时已是皇后,在万人之上必然会受非议,身为皇后是要受得住赞誉和非议的。”

清瑜的眉一挑:“小姑的话说的有理,只是有些非议我是怎么都不肯受的。不过呢?既然他们口口声声觉得这后宫空虚,我是不是该顺了他们的意?”这话让陈柳差点跳起来:“嫂嫂…”

清瑜看着惊讶起身的陈柳,轻轻拍她肩头一下:“你当我闲着没事要给你哥哥选一堆女人进宫来给我自己添堵?”陈柳拍一拍胸才道:“其实当年还小的时候,曾经听过下人们私下议论过阿父的那些姬妾的,说她们…”

陈柳停了口,姬妾争宠所用手段极多,特别是那些家伎之间,她们最渴望的就是摆脱这种被送来送去的命运,那么能够多在宴会上出现,就多一分机会。不然窈娘的腿怎么会断?想到往事,陈柳的眉紧紧皱住,清瑜按住她的手,语气坚定地道:“公公的事我们做小辈的无法评说,只是我顺他们的意是另有打算,并不是真要给你哥哥选什么妃子。”

陈柳呼出一口气才对清瑜道:“嫂嫂一向有主见,怎会为了别人的几句非议就改了初衷,倒是我着相了。”清瑜笑了:“你方才那样子定是想到一些往事了,公公姬妾众多,不是每一个都安分守己。”

陈柳这次的笑有几分浅:“是啊,我想到当年窈娘腿断时的情形,那时她是阿父面前最得宠的一个舞姬,我那时常悄悄地跑去看她们练舞。有一日就见到有个舞姬在台子上做些什么,看见我的时候她脸上先是闪出惊慌神色,接着又说是在玩游戏,让我不要说出来。我当时当真是以为玩游戏,第二日就听说窈娘在练新舞的时候摔下来,摔断一条腿。那时以阿父的性子,这样的人定是要送出府的,但很奇怪的阿父没有把她送出府,而是留在府中。我要很久以后才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也才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不仅是阿姊和我不一样,下人之间也都是不一样的。”

说出这些久远的往事,陈柳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昨日阿姊说,羡慕我的宠辱不惊,可是我真想像阿姊一样可以随心所欲。杨家当日休我时候,我心里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嫁到杨家数年,公婆妯娌叔伯弟兄,家里大小事务,每个人都称赞我做的很好,可只有我才知道,我有时候真的想做的不那么好。”

陈柳低下头,清瑜看着她美好的侧面,握住她的手道:“那些事都过去了,你可以做的不那么好,我和你哥哥绝不会说什么。别忘了,我们是你兄嫂,不需要你刻意小心讨好。”陈柳的泪流下,接着就用手擦一下,清瑜笑了:“瞧,刚说你不需这样小心,你就又这样了。”

陈柳笑一笑,活了三十多年,中间有很多时候都是谨慎小心的,此时听到不需要这样小心时候,可以像陈杞她们肆意些时,竟有些不习惯了。

清瑜知道陈柳一时半会儿是不会习惯的,拉着她坐下:“也不知大小姑瞧见翊外甥会怎么说?”窦翊昨傍晚已在离城三十里的地方被寻到,但窦翊死犟着不肯回京。寻人的不敢强行把他绑回去,只得去请示陈杞,陈杞虽嘴里说着让儿子自己去凉州,但心里还是挂念的,带着人连夜出城去找儿子了,至于侄女的出嫁早被抛到脑后。

陈柳用手按下头:“大概阿姊这次,会放外甥去凉州吧?”话刚说完已有宫女进来报:“娘娘,定国长公主到了。”陈杞姊妹因是陈枚的妹妹,进宫是不受限制的,除了进殿还需要传报别的时候都不需要。

清瑜刚说了个请,就看见陈杞走了进来,没看见她身后跟着不情愿的窦翊,清瑜倒有些惊讶。陈杞进来后行礼坐下方道:“今日本该先来参加二侄女的婚礼的,只是嫂嫂也知道我那个逆子跑出去了,嫂嫂莫要怪我。”

清瑜倒迟疑一下才道:“方才还和三小姑说到呢,还在猜会不会把翊外甥给带回来。谁知小姑就到了,这倒真巧。”陈杞笑容里有几分苦涩还有一些释然:“我现在是知道了,这孩子长大了再不能拘住他了,昨儿夜里见着他,见面只有一句,一定要上战场。别的什么话都没有,我知道再拗不过他了,也只有送他走了,不过我也只有一句,没建什么功业的话就别给我回来丢脸。”

清瑜和陈柳相视一笑才道:“小姑能这样想很好,翊侄儿今年也十七了,这个年龄也该去磨练,再说总是跟在他舅舅身边。”陈杞应是,可眼里有怎么都挡不住的挂念。

纯淑婚礼过后,回门这日清瑜见那位驸马也是个谦谦君子,纯淑面上笑容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也算放心下来。而此时各勋贵家里被一道宫中传召又掀起风浪,这道传召很简单,择于五月初三,请京中四品以上命妇带上家中十四到十六的未嫁女儿到宫赏端午。

若在旧朝时候,这种传召也很正常,一来皇家要给皇帝或者皇子宗室子选妃,总要先相看一番,二来若没被皇家看上,各家夫人也能互相看看这些女儿们,品择着哪家女儿适合嫁给自家儿子。

而自新朝建立,这还是头一次宣诏,各家夫人开始忙碌起来,宫中可只有一后一妃,其它位置全都空着。还有戚王世子和窦翊他们这些年轻人都尚未娶妻,连皇后的母舅也是单身,若能结亲也是好姻缘。最好就是一个女儿进宫,另一个女儿嫁新贵这才最稳妥。

宋府没有命妇,这道传召自然形同虚设,清霜的生母陈姨娘听到这道传召,心思活络起来,清霜今年怎么说都十五该寻婆家了,可林氏自从不被封之后就再不出门,这不出门怎么给清霜寻婆家?

难道要这个皇后妹妹的名声就白担了?陈姨娘思前想后这事不能去求林氏,林氏没有了诰封,听到自己女儿想进宫岂不会把自己活活撕了,于是陈姨娘直接找上宋桐。

听到陈姨娘想让女儿去参加宫中的端午赏,宋桐的眉头皱紧:“这府里没命妇,她一个小姑娘谁带她去?至于婚事不是还有我?”陈姨娘见宋桐不答应,那泪顿时下来:“知道老爷一直不大看得上二姑娘,可是我就这么点骨血,况且县君不能带她进宫,还有节义夫人啊,带妹妹进宫又有什么?”

陈姨娘这几声哭让宋桐有些心烦,叹了声:“好了,我去和清露说一声,只是不晓得她会不会答应。”陈姨娘听了忙又对宋桐谢了又谢,宋桐倒也不耽误,让人去周府直接和清露说,清露听到要让自己带清霜入宫,本是不想答应的,可猛地想到另一件事就道:“你回去对父亲说,到那日我带二妹进宫就是。”

121 宴会(上)

转眼就是五月初三,众命妇们都早早起来,带着打扮好的女儿进宫,坐车来到宫门前下车,宫中早已安排好宫女宦官在那等候迎接。周夫人虽也在进宫之列,但周家没有适龄女子,又不耐于人应酬,称病辞了。

周家就来了清露带着清霜,车到宫门前两姊妹下车,等候在那的宫女宦官上前对清露行礼,清露含笑让她们起来,一来一往间,已把个塞满银锭的荷包放到宫女手心。宫女拿了荷包也不见脸上有什么变化,只是恭敬地请两姊妹入宫。

一踏进宫门,清霜看着皇宫双腿不由微微有些发抖,她从没进过宫,旧朝到后期已宣诏甚少,林氏品级不高自然不在被召行列里面。走在她旁边的清露伸手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不用担心,我第一次进宫时候也是这样的,等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清霜脸上那浅浅绯红并没消失,眼睛睁大一些看着清露:“姊姊也是这样吗?我还怕,怕只有我如此,太过小家子气了。”清露面上的笑容更加甜蜜:“谁都有第一次,况且,”清露加重语气:“你别忘了,你是皇后的妹妹,来这宫里不就跟走亲戚一样?”

清霜也笑了:“姊姊说的是,倒是我忘记了,忘记了我也是皇后的妹妹。”即便不是一母所出,可和别人比起来,自己和皇后之间总是有血脉的,想到这里清霜收起那小小的自卑,头微微抬起,努力让自己的动作更为自然,轻快地走在宫道上。

看见清霜的这个举动,清露露出满意笑容,若被皇宫威势震住,又怎么进行下一步呢?在宫女引领下,姊妹两人来到这次举行宴会的缀锦阁,此阁位于太液池中蓬莱岛上,阁高三层,四周都是竹帘,一卷起就能望到外面的水,此时满池荷花尚未开放,却已是碧浪满池,入眼一片新绿。

阁中已有先到命妇等候,有熟识的也相携看水,指点着远处阳光下的宫殿。看见清露姊妹进来,熟识的人和清露打着招呼,不管怎么说,各家这些面子做的不错。也有人见过清霜,笑着问那么一两句,初见清霜的难免要拿出些见面礼,不外是戒指手镯耳环这些女孩子常用到的首饰。

转一圈下来,清霜的荷包已经装满,当然清露也给出不少见面礼,大家说笑一会儿,也有走到四周看景的,没有一人面有不耐之色。清露和几位夫人坐在那谈笑,有人看着在一边和几位同龄女子坐在那说笑的清霜对清露道:“一向晓得宋府有这么一位姑娘,只是原来年纪小很没见过,后来你娘又不爱出门应酬就更没见过,谁知今儿一见,竟是这么个端庄少女,论脾性也有几分像皇后,竟不知道定过亲没?”

这递的话清露还有不明白的?只是淡淡一笑:“家父就因这事才叮嘱我带着二妹进宫来,一来呢皇后出嫁时候二妹还小,都快记不得这个姊姊,二来呢现在二妹已经长大该结亲了,也有想让皇后看看,可有什么合适人家。”

这话倒十分合情理,毕竟家里有位皇后,弟弟妹妹们的婚事问过她也是正理,皇后点头的婚事说起来那是多么光耀?已有人提起别话:“听说楚将军定在下月二十八成亲,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先头说话那个笑了:“你自家表妹怎么忘了?楚将军娶的是你表妹,说起来,以后见了皇后,你竟还长了一辈呢。”表妹?问话那个倒奇了:“我外祖家远在千里之外,几个表妹都已婚配,唯有褚家表妹却在宫中。”

说话者声音渐渐低下去,已明白前因后果,过了半响才道:“原来竟是褚家表妹嫁给那位楚将军,难怪我不知道。”有人在旁边笑了声:“听说还是楚将军到皇后面前求的,说来褚尚仪虽芳华不再,但论出身教养,又在宫中待了那么些年,确不是那些年轻少女能比的。楚将军果然不愧是皇后的舅舅,眼力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这样的话听的清露嘴里有些发苦,特别是众人纷纷赞同。清露不由看着这阁内,来往的人似乎还是那么一些,可是清露知道,自己熟悉的那些人已经越来越少了,经过这么大的变化,剩下的人家也就这些了。

还有,清露看向另外一边坐着的那些人,这些人打扮虽然和这边的差不多,但礼仪举动就差了很多,特别是有几个,那说话的声音明显要大。这些都是跟随陈枚起兵的从凉州带来的旧将家眷,她们一边,京中人一边,泾渭是那样分明。

纵然凉州人中有曾从京中嫁过去的女儿,但是这样被家族远嫁的都是那些不得重视的女子,和留在京城里的本家女子出身何啻云泥,此时双方坐在同一个地方未免会让人生出感慨。

凉州那边突然有人笑起来,这笑声在这阁内显得格外刺耳,京中人都往发出笑声的地方看去。发笑的人是朱娘子,她的夫君已因有功成为将军,她也得封夫人,随夫进京定居,只是虽然被封为夫人,也能出入应酬,这位夫人的脾性终是改不了,爱说爱笑。

此时看见她这样失礼的动作,京中众人的眉皱的更紧,但面上神色还算平静。未嫁少女们没有这样的城府,已有人面露鄙夷之色,这位朱夫人的出身早被人打听的清楚,不过是游商的女儿,游商之女在这些人眼里比奴仆还要低下一些,毕竟奴仆还要学礼仪识规矩,可是游商之女从小随父漂泊,哪里能学礼仪规矩?

这样的人竟能参加皇家的宴会,而且不知收敛,真是。这样诡异的静默让朱夫人面上的笑容慢慢收起,也有人乐见朱夫人出丑,摇着扇子唇边带着笑容,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人。

这样的静默没人打破,京中人是不会得罪自己同伴的,至于凉州这边,有人轻轻摇着扇子,料她们也不会有人知道怎么打破这种尴尬,到时皇后到了,就知道有些事是永远不能改变的。

朱夫人面上露出不知所措之色,想开口辩解竟不知道怎么辩解,毕竟凉州这边的人少,而京城众人众多。稍远之处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皇后来了吗?怎么你们大家都不说话?”京城中人往说话的人看去,说话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女,虽没完全长成却已生的很美,她身边还有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王夫人看见这妇人唇微微一抿道:“原来是赵夫人,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方才不见你?”赵夫人就是当年的月娘,她已为昔日的赵校尉今日的赵将军生下两儿一女,得了雍朝的诰命,和原先在节度使府时完全不一样。

月娘的唇边笑容一直都很美:“方才才进来,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听到你们突然停下来,还当是皇后来了,我这女儿不懂事就问出来。”少女已经又开口了:“原来娘娘还没到。”月娘轻轻拍女儿一下:“这是在皇宫,你啊,以后不许这么淘气。”

少女点头应是,静默就这样被打破,月娘的女儿已经跑去寻同伴,月娘也和人略微攀谈几句,对这位众人有些无法言说,毕竟以姬妾成为别人正妻的例子有,都会被当做一段传奇来演绎。可是当传奇出现在身边的时候,总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月娘对那些复杂眼神并没多做理会,她的出身比起朱夫人还要不如,父母不知,懂事起就做人家伎,在陈节度使身边最得宠时候什么眼神没有看过,后来嫁了赵校尉,也是慢慢和同僚们的妻子混熟,进京前就知道必然会遇到难堪事情,可是丈夫都不计较不在乎,自己又何必计较在乎?

月娘这样的大方倒让京城众人无话可说,只得又重新各自攀谈起来。朱夫人对月娘露出感激笑容:“哎,早想着要斯文些,可我已经很斯文了。”月娘轻轻一笑:“没什么,在宫中,只要皇后娘娘不怪罪你,就什么都不怕。”

朱夫人面上露出释然神色:“是啊,夫人为人最好。”宦官的传报声传来:“皇后娘娘驾到。”众人忙停下说笑,由王夫人带领,起身排好,清瑜进来时候众人下跪行礼:“恭迎娘娘。”

清瑜的脚步停下,让宫女把面前跪着的几位年高之人扶起,笑着道:“都起来吧,不过是我看端午将至,想着自从进京之后一直事忙,都没和大家好好聚聚,这才下了帖子请大家进来,可千万别拘礼。”

王夫人忙代众人说不敢,今日如娘纯漫窦家两个女儿全在,等清瑜坐好后她们也依次坐好。清瑜又让众人各自归座,含笑道:“你们也不用等我说什么训诫的话,只一句,可别拘着礼,不然对着美景各自拘礼,那不成庙里的泥菩萨了?”

清瑜这话让众人都露出笑容,已有人顺着清瑜的话笑了:“娘娘果然宽厚仁德,既如此,我们也该让女儿们来拜见娘娘才是。”

清瑜唇边的笑容一点没变:“瞧瞧,这是来和我要见面礼了,不过这些娇花软玉样的少女,倒让我生出几许感慨,这时光就流的这样快。”那人已起身带着女儿来到清瑜面前,听到清瑜这话也笑了:“娘娘要这样说,倒让妾羞愧死。”

清瑜已仔细瞧过她家女儿,笑着问几句,于是依着地位,众人都把女儿介绍给清瑜。轮到清霜时候,清霜的心难免怦怦乱跳,照着宫规行礼,不等叩见娘娘的话说出,清瑜已经开口:“你就是清霜,记得我出嫁时候你还不到四岁,谁知转眼就这么大了。”

宴会(下)

清瑜语气温和,这话里怎么听都像是久别重逢不是那么很熟的姊妹之间该说的。这和清霜原来想的并不一样,清霜不由抬头往清瑜面上看去,见清瑜笑容温和,眼里也没有别的神情。清霜的眼不由微微垂了下声音有些低:“娘娘还记得妾,妾这些年…”

清霜的话没有说下去,清瑜勾唇一笑:“这些年我并不在京中,你年纪又小,没有太多来往也是平常事,你何必放在心上?”清霜觉得手心开始有汗冒出,深吸一口气才道:“娘娘教诲,妾知道了。”

清瑜的眉微微一挑才道:“什么教诲不教诲,说来我们也是姊妹,又何必这么生分?”清霜低低应是,清瑜看了她一眼才又道:“你和我不算熟,渊弟你该记得,若平日闲着无事,可多去寻他,毕竟是一父所生。”

清霜抬头说了句:“二哥吗?”猛地想到什么又低头应是,清瑜这次的笑有些许嘲讽:“他的确是父亲的二子不假,你又何必改口?”看着清霜和清瑜对答,但不知道她们说什么,清露的心有些许提紧,身边的徐夫人已经对清露道:“毕竟都是姊妹,虽非一母所出,娘娘却对宋二姑娘青眼有加,和别人一点也不一样。这样瞧来,只怕是当日有人从中作梗才让姊妹弟兄之间生分了。”

这话不是明明白白说着从中作梗的是林氏?清露瞧徐夫人一眼,徐夫人面上笑容不变,清露冷静下来,这是在皇宫,难道能说是清瑜故意和姊妹弟兄们之间生分?况且清瑜此时已为天下母,再不是那个孤女,所有人的眼都会望向她。

再一次的,清露察觉到权势的强悍和自己的无能为力,口中发干地对等待在那里的徐夫人道:“是,娘娘仁厚。”说完清露就把嘴巴闭紧,此时此刻竟无法为娘辩解一句。徐夫人也笑了:“节义夫人果然聪明。”

聪明吗?清露望向上方,此时的清霜已经和清瑜说完话和别的姑娘一样在她身边坐下,只是清霜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清瑜下手第一个。就这么轻轻几句,就能把清霜拉到她身边,清露在袖子里握紧的手松开,自己曾引以为傲的聪明在此时竟显得那么单薄可笑。

身边的秦夫人开口说话,清露听了两遍才听出秦夫人是问自己婆母的病,忙按原来说的回答了。秦夫人不过找由头说话,听到周夫人挂心的是周涓,轻轻一叹道:“九姑娘我也很喜欢,可惜没有年岁差不多的儿子,不然还能再结一门亲。”

秦夫人的话很轻描淡写,清露却想到当初周秦两家是怎么交恶的,袖子里的手有些颤抖起来。秦夫人对清露的神色变化瞧在眼里却并不在意,只淡淡地道:“宋二姑娘还没定亲吧?说来前几日王夫人还和我说,京城中待字闺中的女子不少,只是经过了这么多事,合适的郎君已经越来越少,还想求皇后在百忙之中能为各家千金择婿,免得京城多怨女。”

秦夫人话里的意思清露听得出来,看着秦夫人没说话,秦夫人微微一笑:“宋二姑娘是皇后的妹妹,皇后是长姊,定自己妹妹的去向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清露咬一下唇:“夫人的意思?”

秦夫人眼里闪了下才道:“宫中只有一后一妃,若没有合适的夫君,送女入宫这种事…”不等秦夫人把也是有的这句话说出来,突然传来宫侍的通报:“顺安皇后到。”

这声让阁内顿时安静下来,秦夫人那张脸上也不由现出一丝慌乱,清瑜只微讶异一下就笑道:“昨日曾请过顺安皇后的。”说着清瑜起身到门口迎接,虽则现在清瑜才是皇宫的主人,但顺安皇后封号依旧在,年龄又长于清瑜,起身相迎才合乎礼仪。

顺安皇后何氏在宫人的搀扶下走进来,她今年还不到五十,原本也是保养得宜雍容华贵的一头乌发赢得多少贵妇的称赞。而仅仅一年,当初一头乌发现在已经看不到一根黑的,面上的皱纹已经很明显,看起来竟老了二十年。

看见清瑜带着众命妇们恭敬行礼,何氏的唇微微一勾就道:“皇后多礼了,怎敢当皇后的迎接?”清瑜直起身扶她一把:“大夏天的,在殿内也是闷的慌,这水边要凉快些,我才约了众家夫人带了女儿聚一聚。”

何氏微微点头,眼看向众命妇们,凉州的人她不熟悉,但京中那些是她认得的,当看见清露的时候眉微微一皱,接着就道:“我倒忘了,你是皇后的妹妹,你们宋家倒是两不相误。”

何氏的话再不好听,清露也只得受着,更何况是这样的话,只轻声道:“顺安皇后记性不错,妾的确是皇后的妹妹。”顺安皇后,这个称呼让何氏唇边又出现嘲讽的笑,看向那些眼熟的人。

何氏挨个看过去,秦夫人抬头挺胸,当日既已做了就不怕,王夫人的眉微微皱起,不是这人护着何家,王家也不会变成这样,更何况,当日王侍中的女儿是以太子妃的身份嫁进皇家。

徐夫人和石夫人几人有些不自然地把脸转过去,何氏悄无声息地叹了声,走向上方坐下。何氏既来,那位子就有变化,在清瑜一侧又放下一张座椅,别人的位子依次往下放。

清瑜等众人坐好才轻声道:“开席吧。”一声令下等候已久的宫人们把早准备好的菜肴摆上,夏日多以凉菜为主,每到一样清瑜都先奉于何氏,若何氏点头才留下。

何氏看着清瑜的举动,轻叹了一声:“若我是你,我定不会对你如此相待。”清瑜唇边的笑并没有变:“所以你我今日定不会易地而处。娘娘从一个宫女成为太后,堪称传奇。可惜娘娘的智谋全在如何争斗上,却忘了于人留一线。”

何氏看向下面的人,那些命妇们的笑容何氏很熟悉,当日她们都是这样对自己笑的,而今日,这样的笑是对清瑜的。此时宫人奉上一盘新藕,藕切的很薄,薄的能看到下面铺的冰块,清瑜把这盘藕放到何氏面前:“此时新藕也算应景,娘娘先用两片。”

何氏拿起筷子,手还没碰到藕手一软那筷子就掉地,宫女上前把筷子捡出去,何氏看着清瑜道:“纵再如何,以臣欺君这是怎样的罪名?况且…”清瑜打断她的话:“娘娘忘了,此时我才是君。至于剑南那边,襄王定会料理。”

何氏的眼垂下,刚进来时身上那股气已经不见了,清瑜的声音还是很轻:“娘娘在宫中数十年,难道连一个愿赌服输的道理都忘了吗?”何氏抬起头,什么话都没说就起身离去,众人都起身恭送她出去,何氏走到秦夫人面前时候,看着秦夫人道:“背主之人怎能得到好报?”

秦夫人面上神色一点没变,依旧垂首,何氏回头看着清瑜,见清瑜神色不变,手微微挥了下就放下,输了就输了,再说别的都那么多余。

看着何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清瑜这才重新坐下:“干坐毫无意味,不如谁寻个好玩的酒令,我们来行酒令?”清瑜话音方落,已有少女笑道:“不如击鼓传花?”

说话的是朱将军的女儿,她已十五,从小在凉州长大,进了京城也改不了这天真烂漫的性子。已有人反对:“击鼓传花未免太过简单。”见有人反对,朱家千金不由眼一眨:“不击鼓传花,难道要豁拳吗?”

这一声出口,京城中人已有人憋不住脸上的笑,朱家千金觉察出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对,不由微微撅嘴。清瑜看向京城众人:“离开京城久了,还不知道京城流行些什么酒令,只是击鼓传花也好。”已有人起身道:“娘娘说的是,不如今儿就改一例,谁传到了,就出个谜,然后下个来猜,猜对了就先一个喝酒,猜不对了就猜者饮酒,娘娘以为如何?”

这少女言笑晏晏,清瑜不由笑道:“这主意好,还缺个令官,那瑢儿你就做了令官,再让她们采朵荷花来。”宫人应声而去,不一时已采了一支红荷过来,窦瑢先饮了门杯,就轻轻敲起手中小鼓。

这种酒令都是年轻人玩的,谁也不会真让荷花落在尊长们的手中。清瑜在那瞧着那荷花在少女们手中传来传去,不时有人发出笑声,用手扶着额头也笑了。

王夫人已来到清瑜身边:“娘娘,妾有一事相求。”王夫人是贞嘉皇后生母,清瑜在她面前并不太拿大,只笑着道:“夫人有事还请直说。”王夫人瞧着那边欢乐玩耍的少女们,对清瑜道:“妾有一个最小的女儿,今年刚刚十六,前些年受家里连累没有定亲,现在虽说家业复原,但那些趋炎附势之辈并不愿再把女儿嫁进去,妾想着,娘娘一双慧眼定能分得出忠奸,还望娘娘替妾寻个好女婿。”

窦珽坐的稍微近些,听到这样的话眉头皱了皱,清瑜的眼微微垂下,王夫人这话背后的意思实在太清楚了,今日这个宴会本就是个由头,清瑜笑着道:“这好,我记得京中还有几家女儿没有结亲,不如先让她们住进宫中,我瞧着她们个人性子,然后再好好为她们挑个好女婿,你看如何?”

清瑜答应的这样干脆,倒是王夫人没想到的,面上不由露出惊喜之色,对清瑜道:“若果真如此,那就是她们的大造化了,妾先谢过娘娘。”清瑜端起杯中的酒饮干,面上的笑容没有变:“我既为天下母,自当让人间少些旷女怨男。”

宫人

王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这话好像和自己心里所想的并不一样,刚要答话的时候清瑜已经笑了:“今日一聚,见各家没出阁女儿都似娇花软玉一般。如此美质岂能湮灭,况且宫中人也少了些,等我挑选几个让她们端午节后三日一起住进宫吧。”

王夫人松一口气,虽没有很肯定女儿成为宫妃,但这在前朝也是常见的事。先住进宫中,然后慢慢瞧品性,等过些时日再行定夺,即便不是宫妃,也往往能嫁入宗室。王夫人和清瑜的对话众位夫人都听见了,面色各自不同,喜悦懊恼还有不赞同的都有。

秦夫人面上并不似王夫人一般喜悦,只是微微皱眉看向清瑜,接着很快就收回眼神,为何短短时日清瑜就似变了个人?是她终于屈服在京城的规则下面还是另有打算?毕竟这些日子陈枚不在京城,纵有太子监国,更多地要依赖朝臣们。

秦夫人越想越觉得心乱似麻,不由再次抬头看向清瑜,坐在上方的清瑜只含笑看向那边玩击鼓传花的女孩子们,面上笑容看不出半丝不甘愿。察觉到秦夫人的眼,清瑜已经看向秦夫人:“夫人想来也是追念自己的青春年华?看着这些年轻女孩子们聚在一起欢笑,我才觉得,我的青春已经消失。”

秦夫人怎么敢接清瑜这话,只是恭敬地道:“娘娘春秋正盛,怎似妾等已然老迈。”春秋正盛?清瑜勾唇一笑:“我早已做了外祖母,怎敢称春秋正盛?倒是陛下正年富力强。”众人都知道陈枚大了清瑜十五年,这话让秦夫人的脸色变了变,好在清瑜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又把眼望向别处。

秦夫人的眼垂下,似乎这次世家女子们入宫,和众人想的并不一样。可是只有让世家女子入宫,让皇家的血脉里流有世家女子们的血,才是最快地和皇权结合在一起的方法。要知道,历朝改朝换代,经过一段平静之后总有世家被清洗的。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毕竟朝中局势变幻莫测,哪有永远不衰的世家?尽管送女入宫未必能在之后逃过清洗,但总是多了一张保命的符,秦夫人轻声叹息。

宴会结束,每位千金都得了清瑜的赏赐,清霜也不例外,上车之后她高兴地对清露道:“姊姊,方才宦官来传赏赐的时候,我和秦相家的女儿得的赏赐是一样的。”清露看着欢喜不胜的清霜浅浅一笑:“真是个孩子,这么点东西就让你高兴成这样?你该说,秦相家女儿得的赏赐和你得的是一样的,要知道你是娘娘的妹妹,身份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