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内虽这样想,林氏走出门不远就听到宋桐发出的笑声,依旧不由握一下拳头,很快放开拳头对身边的丫鬟道:“把管家娘子们都寻来,二姑娘的婚事,定要好生操办。”到那日,定会有许多人上门道贺的,再是风光,也不会让陈姨娘上前应酬。这就是妻妾之别,怎么都越不过去。

清霜在三日后出宫,宋桐见了她也没多说什么,只叮嘱几句常说的出嫁后要好好侍奉丈夫的话就让她进后宅去见林氏。林氏对这个庶出女儿从来面上都是亲切的,现在也不例外,先问过清霜在宫内过的可好,又拿出嫁妆单子来,笑着道:“我们家现在毕竟和原先不一样了,你的嫁妆和当日你大姊姊出嫁时候的嫁妆也没什么分别,我又给你预备了四个陪嫁丫鬟,两房下人陪嫁。”

清霜谢过林氏才道:“劳烦母亲费心,出宫之时,娘娘还命两个宫女随女儿一起出嫁。”林氏已经知道这件事,但还是笑道:“这虽是娘娘好意,但我是做母亲的,这些都该预备了,你虽不是我生的,却也叫了我这么多年的母亲,再说,你出嫁之后还是我去做外祖母。”清霜又再次谢过,看着林氏面上亲切笑容,想到清瑜曾说过的话,对林氏越发礼貌起来,却少了原来进宫之前的那种亲近。

林氏又怎会察觉不出来清霜对自己的礼貌中带有疏远,也不点破,又说了好大一会儿才道:“你进宫这么多日子,你姨娘也想你,去瞧瞧她吧。”清霜行礼退下,林氏已经把脸沉下,把手上的东西重重放到桌上。

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宋渊如此,清霜也如此,这世上只有自己的儿女可靠,可是他们又被清瑜这个皇后压制的死死的。服侍的丫鬟们这些日子早已习惯林氏的突然发火,没人敢说什么,只是上前来把东西收拾下去。看着面前丫鬟们的沉默,想到原来自己休说这样发火,只要眉皱一皱,就有丫鬟来替自己开解,真是无限怀念。林氏闭一下眼,睁开眼时眼里已经满是疲惫,这一生,大抵也就如此。

陈姨娘见了清霜,既欢喜又难过,只是丫鬟们都在旁侍立,她不好和女儿说些亲热话,只看着女儿。见状清霜挥退左右,只剩的陈姨娘母女两人。

陈姨娘见状才擦一下眼角的泪,带着些笑意道:“总算熬了这么多年,县君她,”说着陈姨娘又觉得不对:“瞧我,说这些做什么呢?我就心疼你,原本还望着你嫁个公府侯府,也好给我面上光辉光辉,谁知竟嫁了这么个人,县君她还说什么嫡庶之别。呸,她一个连诰命都没有,宫都不许入的人也只有和我说什么嫡庶之别,在娘娘面前她敢吗?”

清霜知道陈姨娘在林氏手下过了那么多年,有些怨气是难免的,握住她的手道:“姨娘,我晓得你的心。只是女儿进宫这么久,受了娘娘的教导,知道不能因为别人做了坏事就自己跟着去做。”陈姨娘忙住了口:“你说的是,我也不过是白抱怨几句。”

清霜这才展开笑容,伏到陈姨娘怀中:“姨娘,女儿就要出嫁了,姨娘一定要自己保重。”陈姨娘拍拍女儿的背:“现在府中也没人敢对我怎么样,我儿只要好过就好。”清霜嗯了一声直起身,陈姨娘摸着女儿的脸,叹了口气:“原本我还觉得你不能嫁公府侯府我心里不高兴,可是前儿女婿来,我悄悄地去瞧了,别的不知道,光长相是比周姑爷好多了。真称得上相貌堂堂。”

清霜能听出陈姨娘话里的难过和欣喜,心中有所触动,不由差点也落泪,但又怕陈姨娘伤心,只是笑着道:“姨娘那是丈母娘看女婿,自然是越看越欢喜。”丈母娘?陈姨娘叹了口气:“我有什么资格做丈母娘呢,只要你好好的。”

清霜握住她的手:“等我出嫁了,回门时候,让他悄悄地过来给姨娘磕头可好?”陈姨娘眼里顿时露出惊喜:“真的吗?会不会对你不好?”清霜心里觉得一阵心酸,转头把眼里的泪弹掉才对陈姨娘道:“怎么说姨娘也生了我一场,受个我夫婿的礼还是受得起的。”

陈姨娘此时已经惊喜难以言状了,清霜见状又笑了:“若我真的嫁了侯府公府,他们又怎肯来给姨娘磕头呢?这嫁个没根基的武官,也有这个好处。”陈姨娘的泪这下如同滚珠一样落下:“我的儿,亏你这样宽慰我。姨娘这辈子也没什么好盼的,那些宠爱不宠爱也不去想它,只要你过的好好的,我闭眼也安心。”

清霜绽开笑容:“会的,姨娘,我一定会过的好好的。”这一刻的清霜似乎特别美,陈姨娘看着女儿十分欣慰:“好,好,你也出去吧,在我这待久了总是不好。”清霜站起身恭敬给陈姨娘行礼:“姨娘,您放心,女儿一定会过的很好。”

陈姨娘扶起女儿,心里是又欣慰又骄傲,当日生下来就被抱走的这个小小的粉团,今日就已长大成人,再过数日就要出嫁,还说要让她的女婿过来给自己磕头,这辈子,能有女儿这句话,值了。

清霜的婚期定在冬月初八,毕竟宋家现在出了个皇后,虽是个庶出女儿出嫁,合京官员都来道贺。这也是宋桐封爵后宋府的第一件喜事,人来人往,恭贺声不绝于耳。

林氏虽没诰命,却也是这府内主母,自然出来应酬,众熟人见了她也不好提那些往事,个个打着哈哈在那互相应酬一番。林氏坐在那日,既高兴又伤心,高兴的自己还是能和别家夫人应酬,伤心的是自己已很多日子没有接到帖子,只能听到她们在那说谁家又出了什么新鲜事,竟不能插嘴。

众人正在谈笑,丫鬟满是欢喜地走进来,对林氏道:“夫人,方才二郎君带了娘娘旨意来,娘娘赐给二姑娘一副珠冠、四样首饰当做添妆。老爷说请您备五百两银子出去好赏二郎君带来的人。”二郎君,宋渊,这个离开京城就再没回来过这所宅院的庶子,今日倒大大方方以这种方式回来。林氏又觉得胸口发闷,但还是道:“这是喜事,你拿着对牌去找人支银子出去。”

丫鬟离开后众位夫人开始说着恭喜,又有人笑道:“咱们这位皇后,可真是个爱护弟弟妹妹的。府上大姑娘若不是皇后的妹妹,又怎会得到节义夫人的诰命?今儿二姑娘出嫁,又特意赐物添妆。这等友爱真不愧是皇后。”

有人点头赞成:“这话说的是,娘娘这样做,倒让我心里惭愧,平日我对家中庶出的那些子女,总是不大好。却忘了他们虽不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却也是我夫君的亲子,我既是嫡母,怎能只记得嫡庶,不记得母子之情?”

这是明明白白说林氏当日对清瑜不好,才让清瑜愤怒到不肯认林氏,不肯给林氏诰命了。林氏觉得头晕目眩,喉头竟有腥气,旁边秦氏见到忙扶起她:“婆婆,方才媳妇听说有几支钗不大好,婆婆您再去瞧瞧。”

林氏勉强和众人别过在丫鬟搀扶下走出去,刚走出厅就听到众人笑声,林氏这股气再忍不住,一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丫鬟惊叫起来,林氏止住她,这一辈子怎么都没想到会沦落到别人的笑柄,可是实实在在发生了。

弟兄

既然成了笑柄,林氏顿时兴味索然,并没再回宴席上,而是回房称心口有些疼,不好再出外坐席。秦氏和清露得了报信,忙进房来问候。

问了几句,知道林氏没什么大碍,秦氏就告退出去外面席上招呼。屋内只剩的清露林氏两人,林氏这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清露握住林氏的手道:“娘您又何必呢?总是二妹的喜日子,您这样做,到时宫中听见了,对您又没好处。”

林氏把女儿的手一推:“连你也这样说,难道你没听见外面她们的话。”清露沉默了会儿才道:“娘,情势逼人,爹又是这样,娘您真的要让这容身之所都失去吗?”林氏眼睛猛地睁大看向女儿,接着就颓然地倒在枕上,闭上眼有泪流出,喃喃地道:“为什么,明明不是我的错,为何所有的错都要我来受?”

清露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外面,林氏的手在空中挥舞几下后又抓向清露:“我不甘心啊。”清露把林氏的手放到被子里面:“娘,不甘心也只有认了,不然,您要女儿和阿弟怎么办?”林氏的泪流的更急,清露叫进丫鬟来给她洗脸,轻声道:“娘,您为了女儿和阿弟好,认了吧。况且那日我听二妹说,二弟有意为朱姨娘请诰命,在此之前,总要先封嫡母的。娘,到时您有了二弟这封诰命,出外又有谁会说您?”

不一样的,林氏心里叫着,但看着女儿神色,终于还是闭眼不说。清露见林氏安静下来,叮嘱丫鬟们照顾好林氏,也就离开这里往外面去应酬。林氏的手紧紧抓住枕头边缘,过了很久终于颓然放开,认了吧认了吧,谁让自己命苦?

宋渊传了清瑜的诏令就入内宅去看朱姨娘,宋桐本想亲自陪着儿子去看朱姨娘,被宋渊拒绝了,说今儿事忙,让他在外应酬就好。宋桐也不太以为然,叫过个管家婆子来带宋渊进去。

对这所宅子宋渊很熟悉,脚步匆匆地往朱姨娘住所走,管家婆子就笑了:“二郎君你走错了,姨娘现在住这边,不住原来那地方。”宋渊顺着管家婆子所指,见所指的竟是自己当日的旧,倒笑了笑:“没想到姨娘还搬到那里去了。”

管家婆子笑嘻嘻地道:“这是老爷特地交代的,说这样也能让姨娘少些思儿之心。”自己有好些日子没见到生母了,宋渊的脚步有些停了停,接着就快速往前走,管家婆子见宋渊不接自己的话,原本还想等宋渊接话时候趁机把宋桐交代的话说了,此时也只有赶紧跟上。

两人拐过一个弯,看见迎面过来的宋昂,宋渊急忙停下脚步:“大哥许多日子不见。”宋昂没料到会看见宋渊,面上有错愕神色,但很快就恢复平静:“没想到二弟,宋将军还肯踏进这所宅院。”

虽然宋渊回过数次这所宅院来探望朱姨娘,但每次都没遇到宋昂,算来这竟是弟兄们这么多年头一次见面。宋渊看着很多年都没见到的兄长,记得离开京城时候,兄长气宇轩昂,天子近臣又新结婚姻,人生似再无可遗憾之事,和在众人眼里被嫡母排斥黯然离京的自己是两回事。但现在的宋昂虽相貌依旧,但眉间的那股锐气已经消失,代之的是一种颓废之气。

特别是方才那声二弟已然出口又换成宋将军时的疏离,这还是当日那个在自己眼中人中龙凤的长兄吗?宋渊在那思索,宋昂也打量着弟弟,当年有些怯生生的神色现在在他脸上半点都看不到,朝中新贵,当朝国舅,数年之间,两人的处境生生转了个,不对,现在自己的处境或许还不如他。

听到宋昂的叹息,宋渊踏前一步:“大哥何需这么气,你我终究是兄弟,况且当日大哥对我这个弟弟也多有照顾,我们,自然当似原来一样。”宋昂的眉不由一挑,眼里有异色,宋渊笑一笑:“大哥当我是那种得志便猖狂的人吗?不管怎么说,你我都是兄弟。若大哥得闲时候,就去我那里喝一杯,只要大哥不嫌弃我在军中数年没原先那么文雅就是。”

宋昂的眉慢慢松开,看着面前的弟弟,在他脸上确实没看到什么嘲笑神色,有的,只有当日两人在这所宅子时,他流露出的弟弟对兄长的神情。宋昂沉吟一下才道:“可我是安乐侯的旧臣,若去你那里,会不会给你惹下麻烦?”

宋渊露出一笑:“当朝宰相尚且是安乐侯旧臣,大哥你又担心什么?”宋昂微微嗯了声,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破,长久缠绕在身上的一些东西好像在渐渐离去。看着宋昂眼里渐渐有的亮色,宋渊舒一口气,毕竟这个兄长并没欺负过他,也没仗着嫡出长兄的身份看不起自己,他那么好的才华,若不为天子所用,着实可惜了。

看着宋渊离去背影,宋昂握一下拳头,自己这些日子的颓废等,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况且自己还有孩子,难道就要他们看见一个颓废至极的父亲吗?宋昂唇边现出一丝笑容,此时的脚步和方才有了不同,不再是轻飘飘没有力气,而是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宋渊见过朱姨娘,朱姨娘自然是哭了一会儿又笑一会儿,除了嘱咐宋渊快些寻个媳妇之外,就再没别的嘱咐。宋渊点头应了,看着时候差不多,朱姨娘反倒催宋渊快些出去:“今日外面席面上应酬肯定很多,你就不要再挂念着我,你爹现在对我很好。”

宋渊嗯了一声,握住朱姨娘的手:“姨娘,您要自己保重,我走了。”朱姨娘的泪又下来,终于还是拍拍儿子看着儿子出去。丫鬟扶了她一把:“姨娘,您一直挂心二郎君,二郎君现在已经自己有宅子,您倒不如和老爷说说,搬出去和二郎君一起住。”

朱姨娘痴痴地看着儿子的背影,过了半日才叹气:“这不好,怎么说我也不过是个妾,老爷尚在,我又怎能搬出去和儿子一起住呢?这要传出去,老爷和他不都被笑话死。”这一生,只要儿子平平安安就好,自己生出他,不能给他个好地位已经对不起他了,又怎能再让他因为这件事受人非议?

宋渊探过朱姨娘,也没坐席就直接进宫去见清瑜。看见宋渊踏进昭阳殿,小儿子就跑上前抱住宋渊的腿:“舅舅,你答应给我带的糖呢?”宋渊把外甥抱起来,在手里掂了惦:“哎,又重了,成日想着吃糖,难怪你牙不好。”

纯淼在旁边笑了:“舅舅,您可不能给他吃糖,娘说他的牙都吃坏了,嘱咐宫女们谁都不许给他吃糖,他才变着法见人就要讨糖吃。”

小儿子不依起来:“四姊,我才没有这样,再说我好歹也是个皇子,怎么连糖都没得吃?”清瑜示意宋渊把小儿子放下来:“都是阿弟你惯的他们,见了你,一个个什么都忘了。连礼都不会行,还要要糖吃。你也知道自己是个皇子,哪有成日想着要糖吃的皇子?”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小儿子听的,小儿子的唇立即嘟起:“娘,我…”清瑜摸摸他的发:“你什么你,过几日就该去上学了,你哥哥们都是五岁就开蒙了,只有你,这么大了还只知道玩。”

小儿子的脸上顿时现出苦色,纯淼笑了:“阿弟,你要乖乖上学,每日回来我就给你做点心好不好?每日都要变着花样。”小儿子想一想点头:“不过一定要四姊姊你自己做的,不要宫女代你做的。”

纯淼笑着答应,清瑜把纯淼拉过来,捏一下她的鼻子:“哪有这么惯着他的?等你爹回来,岂不把你阿弟惯成个混世魔王?”纯淼偎向清瑜:“阿弟很乖,娘不许他吃糖他也就忍着。再说女儿才学做点心,正好让阿弟来试试。”

清瑜拍一下女儿的背:“你啊,就是个鬼灵精,带你弟弟出去玩吧。”纯淼嗯了声就上前牵着弟弟的手出去。

清瑜让宋渊坐下:“今儿辛苦你了,让你连酒都不得去吃。”宋渊连连喝干两杯茶才笑了:“清霜也是我妹妹,这是给她挣面子的事,怎么说辛苦呢?阿姊你也来和我气。”清瑜笑着拍拍他的手:“等你成亲,我定要亲自去道贺,你看好不好?”

宋渊低头一笑:“到时若阿姊你不去,我以后就再不进宫了,不过这事还早,想和你说说大哥的事。”清瑜的唇抿成一条线:“宋昂吗?我记得他才学还好。”宋渊点头:“说来大哥算是有爹的才学和长相,没有爹的那种…”

宋渊停下口,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不好说他的过错,清瑜笑了笑:“这我知道,不过朝中有宰相,推选贤能是宰相的事。况且,他也是秦家女婿。”话说到这份,宋渊已经明白了,笑着道:“阿姊你从来不把有些事放在心上的,可笑那么多人偏偏就当你死揪着不放,自己在那吓自己。”

清瑜所求的,只是当日那被颠倒湮没的自己娘该得的名分,至于别的,不屑也不愿再去追究。清瑜摆一下手:“那些都不用去说它,你难得进来,我们还是说说你该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又说到这个,宋渊立即站起身:“我还是去看看淼儿他们好了。”清瑜这次没叫住他,只是轻轻说了句:“你不愿意,那我就随便给你挑一户了。”宋渊听到这话跑的更快些,清瑜低头一笑,看着方才送进来的战报。

剑南那边的战事已经到了尾声,仅只剩下最后盘踞的那座城没有被攻下了,而何昭仪就带着小皇子在那里。宫女走了进来:“娘娘,顺安皇后求见。”

她也该来了,毕竟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的尽人皆知,清瑜坐正身子,看着走进来的何氏。今日的何氏素服无妆,步履竟有些蹒跚,走到离清瑜三步之处就跪下:“妾恳求娘娘,留我孙儿一命。”

求死

清瑜看着何氏,示意宫女上前搀扶她起来,但何氏依旧不起,只是跪在那里,重复方才的话:“妾已老迈,嫡亲孙儿只有这个,还求娘娘留我孙儿一命。”清瑜看着何氏,轻声道:“顺安皇后怎么忘了?安乐侯久无子嗣,这些日子来,已上奏陛下,请在远支中择一品行端良为嗣。”

何氏闭眼,清瑜话外的意思何氏怎么听不出来,只是那毕竟是自己嫡亲孙子,清瑜示意宫女把何氏扶下去,何氏本已懵懂站起,突然又跪下道:“妾已风烛残年,只求留孙儿一命,并不…”

清瑜已经打断她的话:“不能,顺安皇后你也曾掌权柄,难道不知这种事该怎么处置吗?”何氏眼中一片茫然,声音有些哽咽:“可他,他只有不到十四岁…”清瑜的声音十分清晰:“当日王周诸家,年过十岁的男丁,全都被斩杀。顺安皇后,你曾掌皇朝权柄,难道不知道愿赌服输这话?当日若…”

说着清瑜停下口,看着面前的何氏,何氏已经有些颓然,低下头久久不语,过了许久宫女想上前扶她下去,何氏已经挥退宫女站直身子对清瑜道:“好一个愿赌服输,当日我既输了就该认输,今日之事,娘娘就当我并没来过。至于什么择子承嗣,就让这支绝了罢。前朝废帝,本该殉社稷的,苟延残喘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地下先祖?更别提什么宗嗣延续。就此告辞。”

说着何氏也不行礼大踏步就走出去,脊背挺的很直,如同当日还是这昭阳殿主人时一样。清瑜看着何氏的背影,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何氏这话,更像是诀别。清瑜的手抖了下,唤过身边的宫女:“你去叮嘱顺安皇后身边的人,让她们日夜都不要离开。”

宫女在这宫里的日子久,自然知道清瑜这话背后是什么意思,应是后就赶紧去寻人。清瑜缓缓坐下,如果当日陈枚失利,自己只怕也会带着孩子们从容自尽而不是留在这世间。但何氏如果此时赴死,那对自家是不利的,清瑜突然笑了笑,自己是真的不一样了。

宫女已经走回来:“娘娘,奴婢已经和顺安皇后的身边人说过,并让她们小心服侍着顺安皇后,若有差错,”宫女顿了顿,声音变的有些低:“娘娘,若有差错,要不要?”

这停下来的意思清瑜很明白,清瑜的眼垂下:“不必了,有些事是防止不了的。”还有种自尽方法是怎么都防不住的,绝食而死。

宫女了然退下,清瑜坐在大殿上方,整个大殿都很安静,连吹风的声音都听不到。久宫廷,这种无边无际的寂寞才会让人的心变得越来越硬吧?清瑜叹了一声,命宫女去把陈煊请来。

陈煊到的很快,看见清瑜面上就绽开笑容,但还是按照礼仪行礼下去,清瑜挽起儿子,问了几句儿子的起,朝堂上的事情后才对陈煊道:“方才顺安皇后来寻我,我看出她有死志,你要怎么办?”

陈煊的眼顿时瞪大:“母亲,顺安皇后她在宫中不是过的很好吗?”清瑜摇头:“对有些人来说,失去江山怎能过的好?”陈煊的小眉头又皱紧:“可是,她并不是刚刚才失去江山的。”

清瑜看着儿子不说话,陈煊的眉终于放开:“因为剑南那边的失利吗?所以失去了希望,才要在这时候赴死?”身为帝王,迟早都要面对这些死亡,而有时候死亡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

清瑜摸着儿子的头:“顺安皇后在此时想赴死,只怕是为了安乐侯。”人都有恻隐之心,用自己的死换取儿子得到善待,这也是何氏在赌,陈煊的眉再次皱紧:“可是我们对安乐侯,并没有侮辱。”

越是礼遇,只怕看在安乐侯的眼里却越是侮辱,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刘阿斗,可以乐不思蜀。清瑜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帘,过了很久清瑜才对陈煊道:“下诏招安乐侯回京吧。”陈煊又是一脸糊涂,清瑜拍拍儿子的脸,声音有些冰冷:“何氏若真要赴死,也该让他们母子见见面,但安乐侯现在还不能死。”

现在朝中尚有安乐侯旧臣,这些人的心里有几分是真的对新朝忠心?留着安乐侯,也可以让他们安心。清瑜觉得身上有一些发冷,此时多么希望丈夫能够赶紧回来,但凉州那边战事还没平定,只有用尽全部气力维护住朝中安稳。

陈煊也没说话,伸手握住清瑜的手,稍微带点变声的孩童声音此时却透着一股坚韧:“母亲,我知道,我一定会把父亲的江山守好的。”清瑜轻轻拍一下儿子的脑袋,自己要和儿子一起等着丈夫回来。

第二日早早的就有何氏身边宫女前来报信,说何氏从昨日离开昭阳殿后就不吃不喝,换了礼服坐在殿内中央,任人怎么劝说都拒不开口。服侍她的人已经跪满整个院子恳求她张口吃喝但何氏依旧坐在那不动。

这并没出清瑜的意料,清瑜只是长叹一声,并没起身去看何氏,吩咐让宫人八个一轮班每过三个时辰换一次跪在何氏面前,别的就什么都没说。

这竟是要看着何氏去死了,宫女心里一紧,但知道规矩的她晓得自己和同伴们的性命无忧,只有遵命退下。

清瑜等人都退下后走到殿门口,不知不觉已到了深秋,昭阳殿外种植的高大树木被风一吹,落的满地黄叶。这些树木已在此数百年,如同这所昭阳殿一样,看着它的主人来来去去,而它们依旧这样沉默站立,随四时不断变换。

不知曾有多少人站在这个地方看着这些树木,或者有一日这些树木这些宫殿也会被砍伐被烧毁,那时又有谁记得曾站立在这里的人?清瑜收回思绪,唇微微一抿:“去把襄王妃请进宫吧,毕竟顺安皇后是她嫡母。”

那封陈枫的信已送到襄王妃的案头,襄王妃看过那封信后依旧什么都没说,一切似乎照旧,等待着陈枫的回来。

襄王妃来到昭阳殿的时候看见清瑜坐在上方,一切似乎都没发生,后宫之中似乎也没有个一心求死的顺安皇后。襄王妃这一路而来,心中的烦闷也渐渐消失,上前行礼后就坐到一边,清瑜抬头看一眼她:“何氏毕竟是你嫡母,你去瞧瞧她,安乐侯将在两日后到京,到时你们兄妹也能团聚几日。”

襄王妃应是,接着抬头看向清瑜:“若我执意去死,那又为何?”清瑜侧头看着她,接着轻声道:“你不会的,你已是陈氏儿妇,为李家江山去死,名不正言不顺。况且公主你并没想过去死。至于你们夫妻之间,”

清瑜停下说话,接着才缓缓道:“当日结亲时候,不管怎么说,当时的陛下是为辖制陈家才下的诏令,公主认为自己是被牺牲,他又何尝不是?再到今日,公主又何必把那些恩怨全都算到他头上。”

襄王妃的眼垂下,起身道:“妾先去探望顺安皇后。”看着襄王妃一步步走出去,夫妻之间牵扯了这么多的国仇家恨,怎一个乱字了得。清瑜轻轻抽出一张战报,这是昨日那张战报的后续,今日早晨才送到。最后的那座城已经被攻破,何昭仪已携皇子自尽。

这意识着剑南战争已经结束,陈枫将在数月后回来,可是这样一个王妃,他又该如何面对?而襄王妃,又怎么面对掐掉李氏王朝最后一点希望的丈夫?

宫人来报过数次,何氏看见襄王妃前来依旧不开口,襄王妃进殿后行礼后默默对坐一会儿,就径自出宫。

剑南战争结束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京城,没有了这最后一支忠于李氏的军队,顺安皇后此时的求死之志,在众人看来就显得十分正常。安乐侯的车驾在三日后到达京城,并没停歇就进宫参见清瑜和陈煊。

安乐侯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这一年多的幽禁生涯,倒让他发胖一些,陪在他身边的是昔日的贵妃王氏,两夫妻行礼后清瑜照样问了几句起,陈煊也训示几句,就让安乐侯夫妇前去见何氏。

他们夫妻走后,陈煊叹了口气:“母亲,为何要这样做?”清瑜这次回答的很快:“要让后世的史上,都记下我们的宽厚仁德。”

看见安乐侯到来,已经数日没食的何氏眼里终于有了泪,但依旧没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等待死亡前来。安乐侯在旁苦苦劝说,但何氏依旧不开口。

第五日时,太医说何氏也就在这一两日内。陈煊在这时候下了诏令,命昔日旧朝的旧臣,如石熙等人前去何氏面前叩别。

何氏在绝食第六日后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当时她的眼里有亮光闪过,看着面前跪着的儿子和旧臣们,说了一句:“我去见先帝了,诸位好自为之。”

然后那眼就闭上,再没有一句话说,宫人们放声大哭,这哭声都能传到昭阳殿中。清瑜听到消息后提笔写了个思字,把这张纸递给宫人:“传谕礼部,旧朝皇后何氏谥为思,一切仪注照皇后之礼办…”追悔前过曰思,这个谥号比起别的,更适合何氏。

陈煊下诏罢朝三日,礼部奉诏办理何氏丧事,一切都依照皇后的礼仪,除了没有以国丧待之,停灵日满后何氏葬入旧朝安陵。这是旧朝皇后最后的荣耀,也是旧朝最后的一点光亮,剑南被灭,何氏为旧朝江山殉,从此之后这万里江山才真正真正尽由陈家掌握。

家事

何氏入葬安陵的第三日,久在外的陈枫也回到京城,此次大胜而归,陈煊带着满朝官员出城十里迎接,陈枫进城这一路上,京城众百姓都来观看大胜而归的陈枫,毕竟对京城百姓来说,剑南的覆灭,远胜过凉州那边的战事。

欢呼声似乎连昭阳殿内都听得到,今日还将有盛宴款待众位将士,清瑜笑着对周围宫女道:“按理,回来了该让他们各自回府才是,这时候又进宫赴宴,倒让他们要晚团聚一会儿。”有伶俐的宫人回话:“这是娘娘和殿下的恩典,况且娘娘已经传旨,让各位出征将士的夫人一起进宫赴宴,岂能称不团聚呢?”

宫女们的回话果然都很伶俐,清瑜笑一笑,听的多了,会不会沉迷之中?宫人已经报平王妃到了,看见平王妃,清瑜起身相迎:“你今儿到的早,我还当你这个耐不住性子的,会出去看三叔叔回来呢。”

平王妃坐下就笑了:“四叔叔那张脸,早看到不想看了,炎儿倒是去了,我瞧他那样,是巴不得也上战场,只是翊外甥那样跑了,他不敢跑。”清瑜也笑了,宫人已进来报各家夫人此时已到了宴会举行的地方,平王妃听着这些名单,不由皱一下眉:“怎么襄王妃没有来?”

清瑜摇头:“襄王妃说,算来她还在孝期,自然不能前来赴宴。”何氏是襄王妃嫡母,出嫁女该为嫡母守孝一年,只是身为皇家媳妇,真要不遵守也顶多就是有人在背后嘀咕几句。

平王妃的头微微垂下,过了会儿才叹道:“襄王和襄王妃这样,真是不好说,而且,”提到这个平王妃眼睛亮起来,推一□边的小叶子:“你出去寻姊姊们玩。”小叶子本来很乖地依偎在平王妃身边,但听到这话知道自己的养母要讲些小女孩不能听的事,乖巧地行礼后就跟着宫女出去。

平王妃这才凑到清瑜耳边:“还有那位新宠。”新宠?清瑜的眉皱起,虽然隐约知道陈枫有一位新宠,但他既没上表朝廷请求册封,也没带回京城来,清瑜也只当这人不存在,可听平王妃说的话,这位新宠这次是跟随前来了?

清瑜眼里的不赞成平王妃看的很清楚,瞧一瞧周围的宫女才又道:“原先四叔叔远在剑南,这些消息他要瞒自然瞒的住。可是现在他班师回京,这一路上总是有风声。昨儿朱夫人来我家和我闲话,偶然间说起,还说已经传的满城风雨。”

清瑜的眉皱紧,但还是道:“毕竟你我只是嫂嫂,这种事不好问的,若四叔叔真的喜欢,襄王妃那边对这种事也同意,就大大方方封个孺子,这样不明不白的算怎么一回事?”平王妃笑了:“若是清清白白的人,襄王自然会这样,但这位,竟是那位何节度使的宠姬。”宠姬?清瑜这下眉也跟着皱紧,城破之后,那些昔日的姬妾都会被分发一空,但身为主帅,公然把昔日节度使的宠姬带在身边,这样的举动,实在是让清瑜说不出来,也能想到襄王妃为何这样愤怒。

平王妃想的和清瑜想的一样,但还是加了句:“也不知道那位宠姬,是何等国色天香的倾城色,竟能让襄王这样的也神魂颠倒,甚至不顾非议把她带在身边。”要知道陈枫可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伙,出身于节度使府,见过的美人如云一般。后来又娶了公主,永宁公主的美貌也是首屈一指。

清瑜压下心中的怒气道:“等襄王进宫,我倒要好好问问。”话音刚落,宫女就进来报:“太子和襄王到了。”清瑜长喘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这才让宫人传陈煊和陈枫进来。

陈枫身上还穿了戎装,面上神采飞扬,似乎还是那个清瑜初见时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俊俏小郎君,只是行礼时候已透着一股稳重。

清瑜唤起他,说了几句辛苦就命宫女给他搬来椅子:“四叔叔这一路辛苦,不愧为国之柱石。”清瑜这样气的话倒让陈枫一愣,用手下意识地抓一抓脑后,清瑜已经对陈煊道:“此时是在我这里,你就是你四叔的侄子,要行家礼才可。”

陈煊应声后上前就要给陈枫行礼,陈枫忙站起身紧紧扶住陈煊:“大嫂,虽则是叔侄,只是太子乃国本,小弟怎敢托大让太子为小弟行礼。”清瑜拂一下袖子:“四叔叔这番话说的,的确是讲理知情的人,煊儿你先坐下。”

陈煊还是给陈枫作了一揖这才走到旁边坐下,清瑜看着陈枫:“你方才唤我嫂嫂,如同当年还在凉州时候,那我现在和你二嫂要问问你,你的新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虽是你的事情,但我们和四婶婶是妯娌,妯娌之间互相关心一下本也是常事。”

陈枫的脸十分罕见地红起来:“大嫂二嫂,这件事本是件小事,到时小弟把人送回府,永宁素来,”贤惠一词是无法形容公主的,陈枫的口一滑就把这话滑掉:“小弟定会处置好的。”处置的好?清瑜唇边现出一丝冷笑:“四弟,这说来是你家事,但我们陈家已不同原先,况且襄王妃曾数次说过要出家为尼,因的就是这名女子,你执意不肯,”

平王妃已经打断陈枫的话:“四弟,你大嫂自从当了皇后,这说话也变的开始绕弯了,其实就一句,你的家事你要处理好,不管是襄王妃还是那名新宠,相安无事最好,若因了那名新宠而闹出什么乱子来。四弟,你是晓得其中利害的。”

两位嫂嫂说的话让陈枫坐立不安起来,眉也皱紧:“嫂嫂,我知道这事是小弟做的不对,可是你们不知道柳姬有多可怜,那样的可怜我从没见过。但嫂嫂你们放心,永宁是我结发妻,她现在已无归处,我定会好好待她。”

说着陈枫忍不住嘀咕一句:“再说男子家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事。”这个,清瑜看一眼陈煊,平王妃白陈枫一眼:“是,男子家三妻四妾是平常事,可也没有你这样的,人都还没到京就闹的满城风雨,甚至有很多人想着襄王妃的位子。”

清瑜摸摸陈煊的脑袋:“煊儿,你要记得,男子家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家尚未齐,谈何其它?更何况你以后是天子,天子若连家事都管不好,又谈什么治国?”陈煊点头,陈枫的脸更红了:“大嫂,我不过,你也不用拿我来做例子吧?”

平王妃咳嗽一声:“四弟,兄弟姊妹之中,只有你的家事是乱成一团的。”这个那个?陈枫再不好说话,清瑜已经起身:“时辰差不多了,外面的宴席想必已经备好,四弟,这事你还是仔细考虑。”

陈枫嗯了一声,跟着起身,小叶子从外面跑进来,跑的双颊红红,看见清瑜就嚷道:“大伯母,大伯母,我看见我哥哥了。”陈枫从没见过小叶子,但也知道平王妃身边多了这么个人,又听到小叶子喊的是大伯母,眉头不由一皱:“原来你就是那个新小侄女,来,四叔给你好玩的。”

说着陈枫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把东西来,那是把小金叶子,小叶子看都不看陈枫,整个人都快扑到清瑜怀里:“大伯母,我看见哥哥了,哥哥做了侍卫,大伯母,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和哥哥在一起。”平王妃上前拉住养女:“小叶子,你好好告诉我,你在哪里看见你哥哥,还有你哥哥怎么会做了侍卫?”

小叶子这才觉得自己莽撞,停下脚步说起来,原来小叶子和宫女们走出去,并没去寻纯漫她们,而是和宫女一起悄悄到举行宴会的地方去看那些进宫的人,小叶子对这些是不大感兴趣的,但宫女看侍卫们看的兴致勃勃,偶尔还会说几句这侍卫长的英武这样的话。

小叶子正准备让宫女带自己回去,就听到宫女啊了一声:“这侍卫怎么这么年轻。”小叶子抬头望去,就看见大树下站了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相貌看起来很熟悉,小叶子还在想,她们动静这么大已经惊动了那少年郎,看见这面是宫女打扮的,少年郎只扫了一眼就要回避,可这眼扫过去就再放不开。

宫女还当自己是被这侍卫看中了,心顿时扑通跳起来,若真被侍卫看中,到时…宫女心里还在打算,已经听到少年郎很惊讶地问:“小叶子,你是小叶子吗?”

这熟悉的声音让小叶子想到很多,再仔细看去,那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是哥哥,是哥哥呀,是五年前分开就再没见到的哥哥。见小叶子要往那侍卫处奔去,宫女忙拦住她:“姑娘,还是去和娘娘说一声吧。”

小叶子也知道这样贸然出来会连累宫女,只得对哥哥说了声你等我就飞快地往昭阳殿奔来。平王妃听完小叶子断断续续的叙述,对陈枫道:“你还把小叶子的哥哥带回来,那就算你有功劳。”陈枫听的也十分吃惊,怎么也不会想到小叶子发往军前充军的兄长会在剑南,在剑南也就算了,竟然没有死在战争之中,而是被自己看中做了侍卫还带回京城。

想到这陈枫笑了:“二嫂,我可不是只会做坏事。”清瑜已让人把小叶子的兄长带来,让他们兄妹相聚,听到陈枫这话就叹:“毕竟四叔叔是幼子,这样的话也只有你才能说出来。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先去赴宴吧。”

宴席之上最重要的就是宣读各种赏赐的诏令,襄王是陈枚幼弟,所得待遇已经十分优厚,此次又赏赐下黄金千两,别院一座。

家事(下)

各种赏赐颁下,宴席之上到处是笑语欢声,出征过的将士喝起酒来就比那些文官们喝的更豪爽些,只是碍于清瑜母子尚在,喝的没那么尽兴。清瑜见状正打算带着陈煊离开,把这场宴席留给他们,就听到有人笑着道:“襄王这次得了一所别院,又携美回来,正好做了金屋藏娇之所。听的那所别院春日景色甚美,也不知来年三月,能否到的一游?”

京城之中,也有人把姬妾不放在府内,而是在外置办宅院安放,好招待些不便往家里带的人。清瑜不由顿了脚步,打算听听陈枫会怎样应对,陈枫把放到唇边的酒杯拿下来,冷冷地道:“石尚,想必是这酒太好,您多喝了几杯。”

陈枫这样的应对让席面上出现个短暂的静默,众人都没料到陈枫会这样回答,毕竟石熙问的,是非常平常的事。陈枫接着看向清瑜,眼又转回石熙身上:“况且娘娘太子都在此处,石尚这话问的未免有些太过…”

这话就更让人想不到,众人有些面面相觑,毕竟男人们用姬妾开玩笑是常见的,姬妾是什么?不过是玩意样的东西,即便有人对姬妾有几分喜欢,也不会因别人拿姬妾开玩笑而发怒,清瑜看着这静默的席面,沉声道:“石尚既已醉了,就让人送他到侧殿歇息。”

两个小宦官应是走到石熙面前,既然皇后都说自己醉了,石熙也就做个醉的样子。清瑜等石熙被扶出去才道:“太子年岁尚幼,我先带他离席,众位继续。”说着清瑜带着陈煊走出,众人恭送清瑜离开。

清瑜离开这边宴席,让人送陈煊回东宫,这才命人把平王妃寻来。平王妃在宴席上正十分欢洽,听到清瑜相唤倒吃了一惊,宫女是晓得平王妃和清瑜之间关系的,忙悄悄把方才外面宴席上发生的事轻声说了。

听到陈枫竟这样,平王妃的眉头不由皱紧,宠个把姬妾是常见的,可是连外人都不许说,这种事情却是没听过的。平王妃不由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那柳姬到底长成什么样?”

这声音很小原本下面的人是听不到的,偏偏这时坐的比较远的朱夫人正在和人攀谈,她说话声音本来就大,高声道:“还有什么,狐媚子呗?我和你说,对这些女人就不该手软,就该打出去,什么襄王赏的不好推脱,他就是花心,今儿襄王赏,明儿只怕就要上别家讨了。这头一次不把他打服,让那狐媚子卷包走了。下一次他就能把那狐媚子宠到天上去,那时哪还有我们站的位置?”

狐媚子,倒真是个狐媚子,平王妃望去,见朱夫人在和一个妇人说话,这个妇人的丈夫也是跟襄王一起出征的,这些事,男人做了倒要让女人来收拾。平王妃站起身,那个和朱夫人说话的妇人悄悄指了指平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