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穿中山装的男人么?

顾瑶不禁多看了几眼,心里也跟着涌入复杂莫名的情感。

但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这个男人就是她叫过“爸爸”的男人——萧绎琛。

那么她觉得眼熟,是因为潜意识里还保留着对他的印象么?

不,那种“眼熟”的印象好像也不是很久远的感觉,仿佛来自最近

顾瑶皱着眉想了片刻,随手关掉邮件,在手机里胡乱翻找着。

或许,她是在某个曾经搜过的新闻里看到过他,又或许,是在手机的档案里翻到过这个人的照片?

不对,好像都不是

顾瑶越找越心烦,她挫败的胡乱点了几下,直到点开“照片”,又用手划拉了几下,眼睛也跟着略过。

忽然,一张二十年前的双人合照闪现在眼前。

那张合照飞快的被划过去,指尖一顿,又很快把它划拉回来,再定睛一看,不正是她上次在顾承文的暗房里找到的老照片么?

合照里,顾承文西装笔挺,浑身都散发着一个成功生意人的精明和意气风发。

而他身旁站着的就是萧绎琛,一身的学者气息,穿着朴素,鼻梁上还架着眼镜,相比起照片里顾承文的笑容,萧绎琛似乎并不擅长微笑,每条纹路都是刻板的。

是了,这是萧绎琛没错。

原来他和顾承文是认识的,还一起照过相。

他们是朋友?

奇怪,一个地产商,一个医生,哪来的交集?

哦,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联系,那就是“药”。

顾承文是靠地产起家的,但是后来这些年却将投资转向其它产业,尤其是江城的医疗行业,比如祝盛西的“江城基因”,还有另外两家“江城医疗”和“江城药业”,这三家企业都是顾承文投资起家的,但顾承文只是大股东,不管运作。

顾瑶还记得,前阵子曾在新闻里看到一个消息,说是江城有一家和医疗相关的企业正在积极准备上市,目前正在筹备阶段,还有不少人在猜,应该是这三家企业中的其中一家。

不过这些顾瑶倒没怎么关注,要不是萧绎琛和顾承文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她都几乎忘记了这回事。

等等。

顾承文、萧绎琛,还有制药

顾瑶忽然想到,莫非萧绎琛离开公立医院之后,就转战去了医疗公司或是制药企业,这才和顾承文有了交集?

只是这个念头刚形成,就被她否定了。

不,时间上不对,“江城药业”和“江城医疗”都是这十几年间成立的企业,但照顾承文和萧绎琛的这张合照看来,两人应该已经超过了二十年。

也就是说,两人是认识在先的。

顾瑶正想事情想得出神,车子打着火,却迟迟没有发动。

直到手机忽然作响,将她的思绪从天边拉回来。

一看来电显示,正是夏铭。

顾瑶喘了口气,将电话接起来。

“顾小姐,我是夏铭。”

“我知道,夏副队,找我有事?”

夏铭没有废话,很快进入主题“是这样的,萧云霞的儿子连晓云我们已经找到了,为了追查杀害萧云霞的凶徒,我们也试图从连晓云口中问出一点线索,但很可惜,连晓云被找到这么久,一直都不肯开口说话。我们查过记录,这孩子智商正常,也没有自闭倾向,他应该是因为父母接连遇害受到了刺激才会变成这样,所以我想请问你有没有时间见见连晓云,或者你认不认识精通儿童心理学的专家。”

听到这里,顾瑶问“夏副队,你是不是怀疑当时带走连晓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杀害萧云霞的凶手?”

“可能性很大。”

“这样吧,咱们先找个时间,让我和晓云聊聊,看有没有可能问出点什么,如果不行,我会帮你联系我认识的同行。不过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要取得一个小孩子的信任,并且打开他的心理禁区,是需要时间的,可能是几个月,可能是几年。”

尽管预先也已经料到了是这个结果,夏铭仍是不免叹息“好,不管怎么样,先试一试吧。”

两人很快约定好明天下午见面。

顾瑶挂上电话,便将车子驶上大路。

城市天边聚拢几朵乌云,黑压压的正朝市区飘来。

持续多日的蓝天,终于要被掩盖了,新闻里也正在播报,为了几天将会出现持续性大雨,希望市民们出门做好防雨措施。

另一边,徐烁的车也正朝那几朵乌云的方向行进。

山雨欲来。

江城又要变天了。

第99章Chapter 99

Chapter 99

顾瑶驱车回到家里, 第一件事就是进书房, 在墙上的人物关系图里加上几笔。

——萧绎琛,萧零时期的父亲, 疑似是顾承文的朋友,李慧茹的前夫。

——阮时秋, 一年前顾瑶的患者, 顾承文生意伙伴阮正新的女儿, 疑似知道阮正新的“昭阳事务所”肮脏的内幕。

随即,顾瑶在备忘录里记下几件事。

比如连晓云的心理辅导, 重新获得阮时秋的信任, 和萧绎琛见上一面, 还有再找秦松做一次催眠。

眼下, 连晓云的心理辅导已经安排在明天下午, 秦松那边时间还没有定, 阮时秋是一个变量,那么就剩下

顾瑶的视线略过“萧绎琛”三个字, 很快就拿出手机,拨打狱警李方达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

顾瑶直奔主题:“李警官, 你好, 我是顾瑶, 我想请问你上次提过的帮犯人们定期安排心理辅导的事, 现在还在进行么?”

李方达很快接道:“一直都在推进,刚好我也正准备找你。”

“找我?”

“是这样的顾小姐,我这里有几名犯人, 是下一步准备让你接触的,流程还是依照上次那样,资料要你过来我们这里当场,不可以带走。因为之前你给丰正辉做了心理辅导,之后就帮助警方一连侦破几起重案,这事我已经上报给领导,领导指名让你来负责其他几名重刑犯。他们都和丰正辉的情况类似,一直被警方怀疑和一些还没有侦破的案子有关,但是碍于这些犯人太难搞,至今都没有吐露,警方也没有直接证据,更不能刑讯逼供,所以希望你能协助我们的工作。”

顾瑶打这通电话,原本只是为了试探,没想到李方达就势提出了下一步,刚好正中下怀。

顾瑶不动声色的说:“李警官,监狱方的提议我很愿意配合,不过我还想在这个基础上提出一个小要求。”

李方达问:“什么要求?”

“哦,就是在你刚才提过的重刑犯名单上再加上一个人,我对这名犯人很有兴趣。”

“再加一个人,是谁?”

“萧绎琛。”

李方达忽然安静了,半晌没有言语。

尽管顾瑶这边听不到一点动静,却因这莫名的沉默而屏住呼吸。

李方达为什么沉默?

因为惊讶?

如果是惊讶,不会持续这么久,惊讶过后却依然无声,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而且连丰正辉那样的重刑犯,李方达都毫不犹豫的帮忙牵线,让他们在探监室里进行心理辅导,怎么到了萧绎琛这里,反倒沉默这么久?

难道他是在犹豫?

可是为什么呢?

顾瑶看了一眼时间,率先发问:“李警官,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李方达这才有些迟疑地说:“这件事我可以帮你转达给萧绎琛,看他是否接受这次安排。但犯人也有人权,我们不能无视他的意愿,强制安排心理辅导。这一点希望你明白。”

这一点顾瑶当然明白,第一次接触丰正辉之前,李方达就跟她透露过了,她只是不懂,为什么李方达又重申一次。

难道萧绎琛拒绝过,而且不止一次?

但无论如何,顾瑶仍是应了:“好,没问题,你就报我的名字试试。”

李方达忽然问:“对了,顾小姐,你为什么突然会对萧绎琛感兴趣?”

顾瑶从善如流道:“哦,我听说他过去是江城第一医院的外科医生,医术高超。”

“的确如此。”

“所以我很好奇,一个以救死扶伤为职业的医生,怎么会犯法。我想这对接下来的心理研究会很有帮助。”

这个理由只是顾瑶胡扯的,但她也是真的好奇,萧绎琛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

挂上电话,顾瑶转而开始看阮时秋的资料。

小川搜集到的东西大部分源于网络,阮时秋的案子当初是“昭阳事务所”负责的,她是被告人,而被害人卢泓则是“立坤事务所”大股东的儿子。

这层关系乍一看很像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父辈是劲敌,想不到到了下一代,两个孩子却搞起对象,结果还弄成一个坐牢一个植物人的结果。

可直觉告诉顾瑶,事情原本没有表面上看的这么简单。

虽说顾瑶和阮时秋的见面只有短短几分钟,却也足以令她看到,阮时秋的骨子里蕴藏着很深的叛逆,当然也可以解读为某种“坚持”。

坚持不要成为“成年人”,坚持自己相信的东西,排斥和仇恨一切与之不容的“成年人世界”。

但这并不是说,阮时秋就是个冲动易怒,会拿起家伙把人打成植物人的姑娘,何况被打伤的还是她男朋友。

这里面需要一个非常强烈,促使阮时秋不得不这么做的动机。

是什么呢?

就算卢泓也变成了被阮时秋仇恨的那种“成年人”又如何,阮时秋应该会掉头就走,何必打伤人?

资料里写的是,两人是因为发生口角,进而引发剧烈争吵,而且两人都动手了,推搡的过程里,阮时秋磕到重物,脚踝有轻微骨折,卢泓停手了,还上前查看阮时秋的伤势,但阮时秋一时气不过,就拿起雕像砸向卢泓的头。

也就是说,当时卢泓是面对阮时秋被打中的。

这也不是正当防卫。

案发地点在卢泓的家里,当时只有卢泓和阮时秋两人,卢泓的父母已经离婚了,他跟着父亲住,当时父亲不在家。

阮时秋打伤卢泓之后很害怕,就跑出卢家,但这距离她去自首,期间相差了三个小时。

也正是因为这三个小时的延误,卢泓被送到医院后,颅内已经堆积了一大块淤血,颅内压过高,立刻送进手术室进行开颅手术,脑内部分组织和淤血一起被切除,能醒过来就算奇迹了,但就算能醒,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过正常人的生活,因为切除掉的脑部组织刚好负责语言,也就是说卢泓会丧失语言能力。

顾瑶接着又翻到当时媒体们的报道和网友的评论,很多人都在说阮时秋就是运气好,要是这一打,把人打死了,或是卢泓在医院抢救无效,那就不是故意伤人罪,而是故意杀人罪了。

还有人在问,阮时秋自首前的那三个小时在干嘛,她是害怕吗,在逃与不逃之间犹豫?

当然,这里面还有很多蒲明妍帮儿子卢泓讨公道要说法的报道,她更多次以媒体人的身份告诉大众,说她根本不相信卢泓和阮时秋是因为口角才动手,还说阮时秋隐瞒了事实真相,根本没有说真话。

蒲明妍还说,阮时秋母亲早亡,她一直在看心理医生,自首当日还是她的心理咨询师陪着去的,很有可能阮时秋在精神方面有问题,案发时就是犯病了,才会将卢泓当做攻击对象,这种有暴力倾向和对社会有危害性的女孩,就算将来刑满释放,也会再犯事。

不过这些都是假设性的结论,不管阮时秋将来还会不会犯事,法院都不可能假定她会,必须要依案件本身的证据来定罪。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有趣的点。

一个是阮时秋离开卢家时已经有轻微骨裂,她应该可以走,但肯定走步了多远,也不能跑。

那么阮时秋是叫车离开的?

这个可能性有点低。

通常一个人遇到了绝境,一定会想找人帮忙救自己,而阮时秋当时最信任的人就是她,顾瑶。

那么阮时秋第一个求助的人也肯定是她。

也许,是她接到了阮时秋的电话,开车过去接她的?

她接阮时秋去了哪里,两人要待三个小时,在这三个小时里都聊了些什么对策?

三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以发生很多事

还有第二个关键,蒲明妍口口声声说阮时秋精神有问题,而阮时秋也确实有看心理咨询师的历史,法院当时应该也有参考顾瑶的心理分析,最终宣判却没有提到这一块,这说明她当时给的心理分析报告并不涉及蒲明妍所说的“精神问题”。

再者,她只是个心理咨询师,是不可以给患者开处方药的,如果真有精神病,就必须找专科医院的医生,而且那些药吃了都会有副作用,会直接反映到表象,可今天见到阮时秋,这姑娘无论是条理、逻辑,都显得很机智,生龙活虎的,哪像是有精神困扰的病人?

不过顾瑶倒是很好奇,她当时呈交的到底是怎样一份心理报告?

她的档案夹里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分析到这里,顾瑶不由得自嘲的笑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情况又变成了,她要揣度三年前自己的心理活动,她当时在想什么,以什么样的心态。

唯独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是在帮阮时秋。

顾瑶抬手揉了揉眉心,将邮件里的资料全都打印出来。

听着打印机发出“滋滋”的声音,她就站在旁边,一手撑着桌子发呆。

直到手机作响,将那“滋滋”声扰乱了。

是秦松的来电。

顾瑶接起电话,下意识问:“喂,秦松,是不是定好下一次催眠的时间了?”

谁知秦松却说:“呃,顾瑶,你有没有上网看新闻微博和朋友圈都刷爆了!”

“什么新闻?”顾瑶将手机点开免提,随即坐下来打开笔记本上网。

“具体的我也正在看,刚看到一半,反正就是今天上午,网上突然冒出来一个连载,是以一个未成年女孩的视角讲她是怎么把自己的男朋友打成植物人的故事”

什么?!

顾瑶一愣,同时也看到了微博上的热搜——犯人自白:真实还原未成年少女故意伤人案的背后真相。

她飞快的点开链接,很快看到第一章连载。

秦松说:“这文章里说了连载时间,每天一早更新,这个文章的主角就叫‘小秋’,你注意看她描述的家庭环境还有经历,真的和阮时秋一模一样啊。而且阮时秋才出狱,这个文章就出现了。哦,不过现在网民们还没有往那个方向猜,都在说是不是这个文章的作者想出名想疯了,就披着一个‘真实案件还原’的皮,编造一个故事出来。但我想过不了多久,这个作者就会被人肉出来了。”

顾瑶一边听着秦松在耳边科普,一边快速了第一章。

这内容大概是说,小秋有一对精英父母,父亲是律师,母亲是贵妇,表面看似光鲜亮丽,内里却无比畸形。

父亲对家庭是冷漠的态度,甩手不管,母亲却是名为溺爱,凡事都用“没事”来搪塞,以及给钱了事。

小时候,小秋每次在外遇到不开心的事,回到家里找父母诉苦,父亲的态度永远是,小孩子有小孩子的规则,让他们自己解决,大人不要插手。而母亲呢,她只会叫家里的阿姨带她去逛商场,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用物质来填补委屈。

再往后,阿姨被辞退了,小秋也长大了,母亲就直接给了小秋一个网购账号,想要什么就自己放到购物车里,会有人帮她结账的。

小秋没有交到过真心的朋友,唯有家里的阿姨和她为伴。

阿姨被辞退的那几年,小秋也会和同班同学来往,不过大家都是看着她舍得花钱,跟着她骗吃骗喝罢了。

直到十四岁那年,小秋的母亲出车祸去世了,小秋很伤心,她一个人面对着这个大宅子和工作越来越忙,很少回家的父亲,晚上经常会做噩梦,精神衰弱,白天无法集中精力学习。

小秋辍学多日,学校老师找上门来,父亲得知此事,把小秋痛骂了一顿,还给小秋安排了一个心理咨询师。

这事过后没多久,父亲就把被辞退的阿姨请了回来,希望有阿姨的照顾,小秋可以慢慢恢复正常。

不过这次和阿姨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两岁大的小男孩,那是阿姨的儿子。

原本冷清的宅子,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

小秋也渐渐找回笑容,加上心理咨询师的开导,她很快回到学校。

一直到高二那年,小秋认识了班上的转学生阿泓。

两人一见钟情。

阿泓很快就和小秋告白,小秋欣然接受,也因此得知阿泓的家庭关系和她同样的糟糕。

阿泓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他的抚养权归父亲所有,他父亲是一个很大的律师事务所的股东,他母亲是一个知名的电视主播,但家里很少看到家长的身影,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一个人。

阿泓的父母为了解决孩子一个人在家会孤单的问题,就会买一些小猫小狗陪他,做他的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