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烁说:“差不多就是从我接到日记本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这个将日记本寄给我的人,是想借刀杀人。我那时候也在脑海中过滤过一次名单,我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祝盛西,他的命是从顾承文手里捡回来的,这些年他也是如履薄冰,而且也是唯一一个有可能从杜瞳手里得到日记本的人。但这种猜测很快就被我推翻了。我又转而想,会不会是祝盛西相信某个人,然后将日记本交给了那个人,而那个人便通过其他途径,躲开顾承文的耳目,将日记本送到我手里?当这个想法成型时,我便在想——如果真有这个人存在,那他既有本事得到祝盛西的信任,又有本事绕过顾承文来寻找我这把枪,自己却不用出一分力,就能搅动江城的这池浑水,此人的心智真是深不可测。”

听到徐烁如此描述,顾瑶握着杯子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徐烁见状,轻轻握了下她的手腕,又说道:“不过当时的这种疑惑很快就被我放到一边,无论此人的目的是什么,我的目的都是不变的,所以回来江城势在必行,既然日记本这个契机已经出现了,我也没必要再等待。”

“再后来,我回来江城,这个时机刚好是你失忆的一年,我接近你的同时,又在想,背后的人突然引我回来,会不会正是因为你失忆了,无法掣肘顾承文呢?而我回来江城第一个要见的故人,就是‘他’。当年是‘他’安排我从医院里开,逃出江城,还把我送去历城,让我见到姑姑。我回来后,也是‘他’让程维来帮我,所以我那时候并没有往他身上去想。”

是啊,从这个层面来说,萧绎琛也算是徐烁的救命恩人,这几年又在坐牢,徐烁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他的。

可现在再返回去想,或许萧绎琛的坐牢并非是和顾承文意见不和,这才被害,反倒像是他自我设计去背这个黑锅,以受害者的身份待在监狱里,那么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他,顾承文也会因为他已经坐牢这个事实而疏于防范,反倒给了萧绎琛在暗中运筹帷幄的空间。

随着徐烁的描述,顾瑶的思路也跟着打开,她又反思过去种种细节,无不细思极恐,其实有无数次小插曲都在提醒她这里面有猫腻,却都因为她在情感上的倾向而做出最盲目的选择。

要严格说起来,萧绎琛的这个局并不是□□无缝的,哪怕这世界上心思最缜密的权谋者也未必能做到滴水不漏,但凡是局就有破的缺口,人可以设定局,却不可以设定人,在这个局里每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是最难控制的,顾瑶和徐烁都是那最大的变数,萧绎琛虽然了解顾承文、金智忠、祝盛西、杜瞳、庄正、程维等人的性格,也利用这些人排兵布阵,可也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那些破绽也或多或少被顾瑶和徐烁抓住,甚至深究,从分析局势上来说,两人已经做到了极致,偏偏就是情感上的左右,令他们差之毫厘失以千里。

当然,从这个角度来说,萧绎琛也的确是行家,若非他观人与微,也不会把顾瑶教到这个地步,若非他善用人心,也不至于几次经历危险,还能立于不败之地,自己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借刀杀人干掉了顾承文。

只是如此心智无双的人,却连自己的女儿都利用,任何人站在顾瑶的位置上恐怕都会觉得心寒。

在顾瑶赶来之前,徐烁也曾从震惊过渡到愤怒,到最后趋于冷静,他也是在冷静下来之后想到这一层,情绪渐渐地也就平复了。

整件事里受到最大伤害的人恐怕就是顾瑶。

这时,顾瑶轻声接了话:“祝盛西暗中给顾承文改了药,而且他知道要走这一步很容易会被顾承文察觉,无论他们多么秘密的找活体实验都会失败,所以他和顾竑不惜自己充当实验品,根据自己的身体反应来更改成分。”

听到这里,徐烁不禁一怔,他并不知道顾瑶和顾承文在医院病房里的一番对峙,虽然药的成分被人改动,此事是他让程维化验出来的,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祝盛西和顾竑竟然以身试药。

徐烁皱了皱眉,问:“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教他们这么做的?”

“呵,除了‘他’,还有谁做得到。”顾瑶接道:“祝盛西虽然化学很好,也懂药理,但他不够专精,顾竑就更不是了,就算他们能想到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也要有技术支持。放眼整个江城,能做到这一步的人,也只有‘他’。何况研发这种药,本来就是从他开始的,祝盛西后来接管的部分,都是他坐牢前留下的。除了我以外,祝盛西和顾竑也足够信任他,在他们心中,‘他’一直都在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全是被迫才和顾承文同流合污,所以他们自然也不会想到,‘他’一直存有私心,一直在利用他们,甚至哄骗他们去做实验品”

说到这里,顾瑶突然顿住,她真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更不敢去细想萧绎琛是如何说服祝盛西和顾竑的。

恐怕顾承文早不病发玩不病发,偏偏选在现在这个时机病发,也是萧绎琛特别算过药效之后,估算出来的,这个时机真是刚刚好。

总而言之,这个男人做得真是太绝了!

顾瑶闭了闭眼,说:“其实当初找个人去顾竑身边就近照顾,顺便帮顾竑挡掉李慧茹的眼线,这件事也是我和‘他’商量过的。金智忠这些年表面听顾承文的话,暗地里也没少帮我办事,没想到背地里却还有‘他’这个后台,庄正就更不用说了,顾承文把他找回来取代金智忠,恐怕这一步‘他’也早就算计到了,为的就是这一天。”

第213章Chapter 213

Chapter 213

等顾瑶话落, 徐烁良久不言,只是喝了两口水,目光垂下,望着杯中波荡的水纹。

顾瑶一直注视着他的表情, 也不知为什么,看着他心里便觉得踏实,尽管他们现在都身处“牢笼”, 逃出去的代价恐怕承受不起。

思及此, 顾瑶问:“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徐烁抬起眼皮,说道:“就算所有的事情都抽丝剥茧分析得透彻, 我心里仍有一个疑问, 也唯有这个疑问最为重要。”

顾瑶瞬间明了:“动机。”

徐烁淡淡笑了:“无论是律师、心理咨询师、警察,遇到犯罪嫌疑人的时候都会问一个问题——为什么。”

是啊, 如果动机不能自洽,哪怕犯罪嫌疑人的自圆其说再动听, 也会失去一点说服力。

同样的疑问,也足以应用在他们过去遇到的每一个案件里, 尤其是丰正辉的案子, 要不是凭着这个疑问, 他们也不会进一步发现丰正辉背后的陈玉敏。

徐烁继续说:“假如现在有一具女尸,尸体经检验没有任何性侵痕迹,也没有劫财, 但这个女人却被人分尸。到这一步, 人们的惯性思维是, 凶手为什么要分尸被害人,进而通过这个疑问将凶手和被害者之间的恩怨和因果关系联系在一起,解释凶手因为何事憎恨被害者,因此痛下杀手。但这样的思维往往会将破案的过程引到错误的方向。”

顾瑶接道:“当然,这个女人生前可以有很多仇人,只要仇恨的逻辑链自洽成立,这些仇人都可以成为凶手,如果单单以恩怨、仇恨,和为什么分尸被害人为追查的方向,自然也就会产生背锅和栽赃嫁祸的可能。其实在这个‘误区’里,第一个应该解答的疑问不是为什么分尸被害人,而是——为什么一定要选分尸,而不是其它的方法。电击、溶解、从高处推下、下毒、勒死、开车撞死、活埋,明明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选择‘分尸’呢?不同的手法,可以体现出凶手的性格,思维模式,以及他和被害人之间的种种纠葛,杀人的手法可以是凶手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方式,出于‘这样更简单,操作更方便’这样的心理,也可以是凶手为被害人特别量身定制的某种仪式,认为最适合被害人,或是被害人最应该得到的死法。在找到这个答案之后,就算被害人生前有超过十个以上的仇家,也可以逐一排除,锁定唯一的一个。”

聊到这里,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先前一起在案发现场寻找真相和故事的时刻,险些就忘记了目前的处境。

直到顾瑶问:“你想知道,为什么‘他’要对付顾承文,又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

徐烁轻轻颔首:“如果只是要顾承文的命,这很容易,何必大动干戈,何况现在看来,他也并不想要顾承文死,要对付顾承文,却利用你作为‘凶器’——为什么?”

顾瑶吸了口气:“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话落,顾瑶缓慢的靠向徐烁,声音很轻,轻到足以他们二人可以听到:“你说,咱们的对话,他会不会一直在监听?”

徐烁姿势不变,只是嘴唇动了动:“如果说有,未免多余,和过于不自信,如果说没有,又不符合他谨慎小心,统观全局的风格,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听到,你我的对话内容恐怕也和他想象的毫无偏差,听与不听结果都是一样的。”

的确,就算他们注意言辞,说半句留半句,或者转移话题聊点别的,这些话传到萧绎琛耳朵里,恐怕都会很快做出正确的解读,毕竟他对他们二人的了解,远比他们对他的要深刻得多。

也就是说,他们想在他面前做戏,瞒天过海,实在太过愚蠢。

顾瑶轻叹了口气,忽然笑了一下:“这样看来,咱们也没必要遮遮掩掩、自作聪明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徐烁也跟着笑了,眼角微微上挑,恍如半年前他刚回来江城时的模样。

“既是摊牌,自然不需要遮掩。”

顾瑶说:“虽然你是刑辩律师,不过我一直觉得除了法律之外,你追踪案件本身的蛛丝马迹上非常有一手。”

“这还不是我做刑辩律师这些年训练出来的?不管我的当事人是被告还是被害人,案件里的任何细节都有可能是我攻破对手的契机。哦,不过话说回来,你在犯罪心理上的能力我也是相当认可,尤其是临场发挥。”

徐烁的口吻带着一点调侃,听的顾瑶笑出声:“开始商业互吹了?”

“不,句句发自肺腑。”徐烁眼里带着一抹精光,笑容里透着只有她才读的懂的信号,“虽然分开十年,不过这半年来的配合倒是出人意料的默契,想不想再来一次?”

顾瑶笑意渐敛,目光平定的望着他,隔了两秒才轻声道:“这最后一瓣洋葱,我一定要亲手剥开它。”

一个小时后,顾瑶走到紧锁的铁门前,用力拍了两下。

不会儿,铁门外出现庄正,他的表情一如之前的严肃,和顾瑶眼神对视一秒,问:“顾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们聊完了,想一起见见我父亲。”

“好,请稍等。”庄正接话,临走前目光刚好略过立在屋里的徐烁。

他就站在光影交错处,脸上一半表情暴露在明亮中,另一半却模糊不清,唇角微微勾起,却透着淡淡的寒意。

庄正心里莫名一紧。

见到萧绎琛时,庄正如实汇报,萧绎琛坐在化学池子不远的地方,没有丝毫犹豫,示意他将两人带出来,就在这宽敞的地方聊。

庄正却有些迟疑,说:“两个人一起放出来?我总觉得那个徐烁,会出什么幺蛾子。”

萧绎琛先挑了下眉,随即笑了:“这里都是你的人,他就算闹,还能闹出什么花样?而且以他的性格,他绝对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就算要防,也不是防这个。”

说到这里,萧绎琛忽然话锋一转,问:“徐海清那边怎么样了?”

庄正说:“我们的人已经过去了,徐海清现在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过得来。”

萧绎琛没应,只是扫过扔在他脚边几步外的航拍飞机残骸,缓缓划出一抹笑。

直到庄正问:“明烁事务所那边还有个小子,要不要”

萧绎琛说:“派人看着他,先不用要他的命。”

“是。”

几分钟后,顾瑶和徐烁被庄正的人请了出来,两人一路穿过走廊,回到有化学池子的房间,这里地方大,房檐高,不仅宽敞而且说话有回音。

四周都是庄正的手下,两人但凡有个轻举妄动,都会被瞬间压制。

徐烁走到跟前,和萧绎琛对视一眼,余光就瞄到旁边一堆眼熟的东西,他定睛一看,竟是小川的改良版航拍飞机。

航拍飞机是小川接到顾瑶的消息后派出来的,就在顾瑶和萧绎琛周旋的时候,航拍飞机还透过徐烁房间通向外面的小铁窗收到影像消息。

可惜这四周都做过特殊处理,信号微弱,就算拍下来影像也很难在短时间内传回去,航拍飞机只能先飞出这个范围,但它很快就被庄正的人用□□打了下来。

也就是说,徐烁在这里的具体情况,小川应该还不知道。

但徐烁担心的并不是这个,他一看到航拍飞机,转瞬便想到小川的处境。

他收回视线,再次看向萧绎琛,第一个问题便是:“小川怎么样了?”

萧绎琛指了指离他不远的两把椅子,气定神闲道:“放心,一个毛头小子,还不至于大动干戈。先坐吧。”

顾瑶和徐烁交汇了一个眼神,没有交谈,便不约而同的迈开步子,走到椅子前坐下。

萧绎琛看了看顾瑶,又看了看徐烁,问:“聊得怎么样?”

顾瑶也扬起一抹微笑:“沟通无碍。”

萧绎琛问:“哦,那结果呢?”

顾瑶说:“我跟他离开江城,去历城。”

萧绎琛很快面露不解:“那‘承文地产’和‘江城基因’那几个公司怎么办,你现在可是唯一的法定继承人,股权你也都拿到了。”

“您是知道的,我只想过简单的生活,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我不喜欢,再说我还可以找代理人,委任个CEO,办法有很多。”

萧绎琛笑了:“你再考虑考虑吧,就算留下,也一样会简单,令事情变复杂的人都已经消失了,前路毫无障碍,你还怕什么?”

“那您觉得,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呢?”顾瑶问。

萧绎琛安静了几秒,却笑意颇深,他又在两人之间扫了几眼,问话的对象却是徐烁:“有没有兴趣成为几家大公司的法律顾问?你们之间配合的这么默契,这个位子再适合不过了。”

始终面无表情的徐烁,这时才露出一个微妙的眼神,他眯了眯眼,说:“萧叔叔这么放心我?”

“你是我的未来女婿,自家人,当然放心。”

“您就这么肯定,我会把今天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永远不再提?”

“我当然不信。”

其实萧绎琛问两人“结果如何”本就是一句扯淡,因为无论两人说出什么样的答案,他都不会尽信,也不会不信,结果不会有任何变化。

萧绎琛说:“不过我有这样一个美好的愿望,总希望零零能留在我这个当父亲的身边,让我有机会弥补过去这二十年聚少离多的亏欠。当然,我也希望她能幸福,而且能给她幸福的人也只有你,所以就算我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小子,我也会尽我所能跟你交换条件,交换到你满意为止。”

徐烁杨了下眉,带着一点好奇:“哦,您的条件是什么?”

“我知道,就算是富可敌国的利益摆在你面前,也未必能谈成这笔买卖。那么,如果我跟你聊深入江城司法体系捷径呢?”

别说徐烁,便是顾瑶也不禁一怔。

“我知道你的能力,十年、二十年后你也有本事自己闯进江城司法体系的核心,或许你会成为检察官,或是法官,那都是你的选择,我绝不干涉,但我绝对可以帮你把这个时间缩短。有我的帮忙,你会更有机会接触更高难度的刑事案件,你的名声会越来越响,将有很多机会接触到检察院和法院,不用五年,你就能去你最想去的位子。等到那一天,你就可以向你父亲证明,你选择这条路是正确的,成为律师也可以像刑警一样捍卫司法正义,维护江城秩序,老徐在天有灵,也会为你骄傲的。”

这番话可真是声情并茂,字字戳心,萧绎琛也的确了解徐烁,了解一位刑辩律师的追求和情怀。

说不心动是假的。

自我实现,自我抱负,向父亲证明,这些事都是埋藏在徐烁内心里的刺。

徐烁垂下眼皮,没有接话。

气氛一时无比安静。

直到萧绎琛说:“你和零零都是好孩子,你们苦了这么多年,全是我们这些当家长的错,我们斗来斗去,是不应该把你们牵扯进来的。站在我的立场,我是最希望你们能平平顺顺过日子的人,而且除了彼此,你们这辈子恐怕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取代对方的人了。现在,阻碍你们的人都已经铲除了,那我为什么不成全你们在一起呢?一个是我女儿,一个是我老友的儿子,将来你们的孩子一定会非常出色,多生几个,我可以帮你们带。”

若说以情动人,萧绎琛真是做足了满分。

顾瑶听着,便将头偏向徐烁,同时轻轻拉住他的手。

徐烁很快反握住顾瑶的,攥着她冰凉的指尖,侧首时,眼里流露着温柔的光。

萧绎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笑意更深。

然而,就在这时,顾瑶却又将目光转向萧绎琛,微笑着说:“不过在那之前,爸,我们还有个请求,或者说,是我有个要求。”

萧绎琛问:“哦,是什么?”

“您也知道,我是心理咨询师,徐烁是律师,我们是靠脑子靠嘴工作的,这几个月来经历了不少风雨,也接触过几个棘手的案子,每解决一件事,都像是我们交上一份答卷,在每一次解谜中都进步那么一点点。今天,我给顾承文交了最后的答卷,我拿到了我心目中的满分,不过我还有点小遗憾”

说到这里,顾瑶故意一顿,眨了下眼,又道:“我真的很想知道,在您眼里,我能拿到多少分?”

萧绎琛眼里露出一丝诧异,反问:“你想补课?”

“是啊,过去和您学习的机会不多,这一年多更是一直缺课,正好我和徐烁都还有疑问没有解答,不如就趁现在这个机会,一并做个总结吧。我们问,您来答,或者您给提示,我们猜,最后再交给您打分,怎么样?”

顾瑶的提议听上去有点假,有点扯,这分明就是想套萧绎琛的话,换一个人必然不会接受。

但过去十几年,萧绎琛和顾瑶父女之间做过无数次这样的“答疑解惑”,每一次都像是一次考试,萧绎琛或提示或引导,就是从不直接给出答案,这也是它们之间最喜欢的猜谜游戏。

所以当顾瑶这样突然提议,只有一直在后方观望一切的庄正觉得不妥,萧绎琛却并没有丝毫排斥。

萧绎琛笑着思考了几秒钟,又看了眼始终神情平定的徐烁,转而对后面的庄正摆了下手。

庄正一顿,下意识上前一步。

但萧绎琛却用眼神制止了他。

庄正皱着眉,最终没有言语,只是向左右招了招手,示意所有人到外面守着,庄正走在最后,有些迟疑,他又看了徐烁一眼,最终也出去了。

顾瑶再度将目光瞥向徐烁。

徐烁却没看她,只是抬起眼皮,望向萧绎琛,说:“无论是萧零,还是顾瑶,我和您一样,都爱着她,希望她好。其实她和您有很多相似之处,尤其是在遇到危险时做出的应激反应,还有在我们对付顾承文的过程里,她总会让我看到您的影子。”

萧绎琛听到这话似乎有些骄傲,女儿和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这个年纪就能做到这一步,青出于蓝。

只是徐烁很快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我却不希望她变成第二个您,我想这也是您一直在防范的。”

第214章Chapter 214

Chapter 214

——我却不希望她变成第二个您,我想这也是您一直在防范的。

听到徐烁的话, 萧绎琛的眼眸微微眯了眯, 两个男人对视了两秒,彼此心照不宣。

唯有顾瑶,她一时有些疑惑, 看看徐烁, 又看看萧绎琛, 明知道他们是在打哑谜, 却不能很快猜到谜底。

徐烁说, 他不希望她变成第二个萧绎琛, 这话她明白, 可为什么他又说, 其是萧绎琛也一直在防范这一点?

只是顾瑶虽然不解, 却没有立刻发问。

这时, 就听到徐烁说:“其实我和顾瑶心里都有很多疑问, 要是想起什么问什么, 怕是会漏掉一些关键的东西, 不如我们就顺着案情开始梳理。”

萧绎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未接话。

徐烁将头撇向顾瑶,顾瑶意会,率先说道:“从我失忆到徐烁来到江城,这中间我从没有机会直接接触到犯罪心理方面的东西, 就算有兴趣也只是看看材料, 警方的案件从来没有找我合作过, 就算在心理诊所接到的case也都是家长里短、情情爱爱的东西居多。直到那天,秦松让我参与了陈宇非的绑架事件”

顾瑶开始一点一滴的回忆起来。

“陈宇非在自杀之前跟我说了一个名字,就是‘李云辉’。他的目的是想将我引向江城男子监狱,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丰正辉根本不可能知道陈宇非当时和我说了什么,为什么丰正辉会主动跟我提起这件事?”

那个时候,顾瑶因为介入连启运的案子,一时忘记了陈宇非临死前提到的名字,反倒是监狱方突然来了消息,令她回想起此事。

“李云辉是丰正辉小时候的名字,那名字里面包含的东西对他而言都是最美好的回忆,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丰正辉要将这个名字告诉陈宇非,他们只是狱友关系。再说,如果陈宇非想引导我去找丰正辉,也没必要用他以前的名字,何必拐弯抹角?”

“我后来想,只有一种可能”

“哦,是什么?”萧绎琛淡淡应道。

顾瑶直勾勾的望住萧绎琛的眼睛,说:“陈宇非到底认不认识丰正辉,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他把李云辉这个名字告诉我,引我去监狱真正要见的人,是你。”

“‘丰正辉’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当他是李云辉时,他背后的故事才变得有价值。他是李正继的儿子,李正继是当年跟着徐叔叔的协警,也是我让他带走断臂的。丰正辉的青梅陈玉敏是我高中时最好的朋友。还有,丰正辉后来检查出癌症,他知道以自己的寿数恐怕无法支撑他帮助陈玉敏完成复仇,他别无选择,便只好进监狱去找你,你是他唯一续命的机会,哪怕他要借助我和徐烁的力量翻出邵晓风几人的命案,冠上更多的罪名,他也在所不惜。”

“丰正辉跟我说过,有一个人知道我的过去,我当时一直以为他指的是陈玉敏,再后来我才知道,他说的人是你。在那个案子里,我发现甄惠就是陈玉敏只是一个意外,这一点丰正辉是不希望我知道的,他是最不想暴露陈玉敏真实身份的人,可是在背后指导丰正辉的你却早就料到这一点。你的目的就是让陈玉敏亲口告诉我,我就是萧零。在那个时候,就连徐烁都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可你觉得时机成熟了,应该让我知道,是不是?”

顾瑶的这些描述,有一些细节连徐烁也不曾知道,乍一听到此言先是暗暗一惊,随即心里就想到其它的细枝末节。

萧绎琛望着顾瑶的眼神越发志得意满,那是身为一个父亲,或是一个创作者,在看到自己的骨血,或是成品之后,所露出来的骄傲。

可顾瑶却丝毫感受不到一点温情,她满脑子都在想丰正辉的案子,想着丰正辉当初和她周旋时那些把戏和故弄玄虚,手里抓着一个谜底引她一点点投入案件,进而忽略其他,为的不仅仅是背负几条人命的同时,坐实“陈玉敏被害失踪”这个事实,也是为了掩饰幕后有人一直在给他支招的真相。

换句话说,如果丰正辉背后没有高人,他根本不需要闹着一场,可他不仅闹了,而且闹得很大,连藏在老宅的白骨都翻了出来,轰动江城。

想到这里,顾瑶继续道:“如今想来如果丰正辉不搞这一出,陈玉敏岂不是更安全?这么多年了,有谁寻找过陈玉敏么,这个名字除了丰正辉,早就被人遗忘了。我思来想去,能让丰正辉如此大动干戈的,这世界上恐怕只有两个人,一是陈玉敏,但她绝不会自掘坟墓,二就是那个和他做了交易,帮他续命,同时让他冒着巨大风险翻出旧案,还要千方百计的和我达成交换条件的人——这个人,只能是你。”

是啊,只能是萧绎琛,换作其它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实现。

直到现在,顾瑶还非常清楚的记得她和丰正辉的每一次对话。

尤其是那最后一次,丰正辉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她问他,不打算继续找陈玉敏了么?

丰正辉的回答是,他已经放下了。

顾瑶当时就拆穿他的谎言。

丰正辉反问她,知不知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她说:“那把刀一直都在你心里,你也从来都不是屠夫,你是刀鞘。”

但现在看,丰正辉或许是刀鞘,陈玉敏的刀鞘,可他同时又是握在萧绎琛手里的屠刀。

思及此,顾瑶轻声问道:“我说的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