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博雅察觉,立即把郭满拉过去。他的小媳妇儿胆小,哪能这么吓唬!

浩哥儿终是年岁太小,小身子一暴露顿时小嘴儿一瘪,忍不住泪珠就滚滚地落下来。

小娃娃钻这儿钻那儿,其实早就累坏了。再被他爹那么一唬,一抽一抽地哭,别提多可怜。也不知道是突然悲从中来还是怎地,奶娃娃是越哭越惨,直哭到打嗝儿。等一股脑儿地将猫尿儿洒尽,脑袋一歪,靠在郭满腰上睡着了。

赵煜目光扫了过去,招来一个小厮:“将公子送回去。”

小厮为难地看了眼郭满,清欢适时走出来蹲下。小心翼翼抱起浩哥儿,将人递给了那小厮。

浩哥儿一走,郭满便领着清欢走了。

人一走,三个大男人便将目光投向了桌案上的一盘古怪点心。老实说,再没有哪个点心做得如这般粗糙的,拳头那么大一个,没行没状不说,外皮还有些焦。沐长风与赵煜面面相窥,转头看向周博雅。

沐长风:“弟妹够实在的啊…”

赵煜赞同地点头。

哪家贵女说是亲手煲汤,不是张口吩咐个厨子便了事的。似这般真亲手去做,还敢把如此粗糙的东西拿出来待客,当真是头一遭。

周博雅寡淡着一张脸,就手里的东西,斯文地咬了一小口。

里头甜腻的奶油融进嘴里,又甜又香,滋味陌生却十分的和他心意。于是寡淡的周大公子他整个人寡淡地冒出了幸福的泡泡。他理也没理两个话多的,不动声色地将一块吃完又捻了一块。

沐长风与赵煜狐疑地看着他,也捻了一块。

齐齐一口下去,沐长风齁得脸都绿了。想吐又不好吐,端起一旁的茶水不停地往嘴里灌,企图盖掉嘴里的腻味儿。一边灌一边瞄赵煜。方才还嫌弃得不愿下手的赵小王爷,此时眼睛都美得眯起来,反倒比周博雅还过分。

估计郭满在这儿又要说,又是一个甜食控。

赵煜心道,虽说东西粗糙了些,但尚可入口。

周博雅细细品味这嘴里的滋味儿,古井无波的黑眸中笑意闪闪。他这小媳妇儿年纪虽小,心却是不一般地敏锐呢。心下这般感慨,他一拍赵煜接连伸的手,拿走盘中最后一块:“内子手艺粗陋,就不叫王爷您勉为其难了。”

赵小王爷啧了一声,悻悻地将手移开,端起杯子。

既说要对弈,三人便就着这幅白玉棋子,来回好几局。回神时,庭外早已落霞漫天。

周博雅明日还要与郭满回门便也没留两人。方才那点心的奶浆,也不知怎么做的。赵煜犹豫许久,到底没好意思张口讨方子。

夜里周博雅回西风园时,郭满歪在桌案前捏了一支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他有些好奇,便凑过去看了一眼。

这一瞧,差点没被郭满牛屎粑粑的字体给惊得笑出声。只见那上好的澄心堂纸上这里积了一块黑,那里沾了一团黑,一坨又一坨的,鬼画符都画不出这等效果。他手拄着唇,清隽的容颜被烛光晕染得仿佛画中仙。

“满满这是在写什么?”

郭满完全没注意到周博雅靠近,身子倏地一抖。她跟看小黄书被发现似的一把盖住计划书:“…啊?”

周博雅学她眨了眨眼,“怎么了?”

“夫君走路没声儿,差点吓死妾身!”遮得再快,不过该看到的已然被看来,郭满有些生无可恋。她完美的人设,估计在这份计划书里粉碎了,“妾身在做回门礼清单呀…”

“嗯?”周博雅丝毫没发觉,十分自然地坐在了郭满身边,“回门礼?”他凑过去再看一眼,就这?

“嗯,明日回了郭家,”郭满破罐子破摔,拿出那张皱巴巴纸,指着其中一个鬼画符的东西说,“妾身在琢磨,是继续装弱卖惨呢?还是趾高气昂当那最潇洒的翻身咸鱼?”

周博雅:“…”

虽然不知翻身咸鱼指的何物,但他小媳妇是否对他太坦诚了些?

第22章

次日天麻麻黑, 西风园便躁动了起来。

廊下传来轻微的走动声儿,周博雅无声地睁开了眼。窗子昨夜开了个缝儿,微凉的晨风夹杂着草木清香透过缝隙钻入屋内, 吹拂得灯罩中烛火跟着轻轻摇曳。亮得人晃眼儿, 周博雅抬手遮了遮眼睛, 掀开纱帐放下了一条长腿。

双喜双叶老早便在正屋门前候着了。

今儿是她们姑娘回门的日子, 两人可是抱着回去狠狠扬眉吐气一场的心,激动得半夜就爬起来准备的。此时听见动静, 上前轻轻叩了叩门。

听见里头传来低低的男声道一句‘进来’, 两人便垂头敛目地推了门进去。

周博雅一身薄绸亵衣, 披头撒发地坐在床榻的边沿儿,长腿懒懒支起一只。黑如墨缎的发丝洒乱在肩头,有些慵懒, 却沉甸甸的如流水洒下来。睡了一夜叫领口也松开了, 半敞着, 露出极好看的锁骨和脖颈,真真儿活色生香!

冷不丁瞥见,两人脸上顿时一阵火烧, 忙不迭地垂下头再不敢乱瞥。

周博雅偏头看了眼帐中, 小媳妇儿仍旧睡得人事不知。于是赤脚下榻, 趿了鞋子冲双喜双叶摇摇头:“不必唤她,”他站起身, 高挑的身子映下的黑影仿佛能遮天蔽日, 霎时间叫整件屋子都暗了下来, “早膳之前再叫她。”

双喜心里高兴,她们姑娘这亲事拼着一条命也要抢下来,实在太明智。

清欢清婉也适时起了,正领着伺候洗漱的小丫头婆子轻手轻脚地走进屋里。周博雅正在屏风后头穿衣,举手投足间,俊逸的身影在屏风上若隐若现。双叶眼尖瞥见清婉藏在发丝儿中那双通红的耳尖儿,敏锐地意识到什么,顿时就被恶心了。

寻个合适的机会跟姑娘提一回,总不能容个情分大的丫鬟成日里碍眼!

双叶心里冷哼,正要张口,那头双喜已经去抢清婉的活儿。

“这里就由我跟双叶来吧,清婉不是要去清点姑爷的私库?那可是再要紧不过的活计!你这日日都清点一番的,这儿便不劳烦你,快些去吧!”这几日清婉总把这话挂嘴边,生怕旁人不知她得男主子的赏识。双喜皮笑肉不笑的,闭着眼睛都能把她说话那副神态学出来。

清婉脸上有些难看,“天儿还早,公子还等着我去伺候呢!”

她眼一递屏风,意思是周博雅身边离不得她。

双喜的白眼都要翻出来,若不是顾忌着主子还在,她都能几句话臊死她!清婉冷冷一扫瞪眼看她的双喜,抽了帕子压住嘴角,转身便进了屏风。

周博雅已经换好了衣裳,头发披散在肩上,正等着清婉去梳。

说来清婉自视甚高也是有资本的,虽说她与清欢自幼伺候在周博雅身边,但因着她们家公子自小不喜与人接触的脾性,整个院子的丫鬟都不曾近过公子的身。唯有她特别,她日日晨间替她们公子束发。

从束发之年起,一束便是五年。难道这还不够她自傲?

唯有她一个人能碰得,唯有她一个!

公子甚至将私库的钥匙交于她保管,这还不够说明公子爱重她么?清婉私心里觉着这些奴婢不曾感同身受,根本体会不到她的特别。她在公子心中与旁人是不同的,从来都不同,就是同为大丫鬟的清欢也比不上她。

在铜盆中净了手,清婉拿起象牙梳子便轻柔地替周博雅梳理起了头发。

周博雅盘腿端坐于案前,手边摆着一盘点心和一壶清茶。

自从李旺家的亲耳听新奶奶说了不喜甜,今儿这点心的甜度便大打折扣。捻了一块,入口只尝了点甘味儿便没了,周博雅没滋没味地吃了两块便罢了手。清婉细心瞥见,一面梳发一面呵气如兰地询问:“公子可是起太早了,身子不舒坦?”

她知道分寸,虽靠近了些却没敢真贴上去,果不其然周博雅没怎么反感。

“无事,”周博雅接过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什么时辰了?”

“卯时快过去了。”

清婉瞧了眼铜漏,轻柔地答话,“瞧这天色大亮的,半刻钟前苏嬷嬷已经过来问过一趟,怕是一会儿公主娘娘也要派人过来问。”

今儿是儿媳妇归宁的日子,方氏为了给新媳妇做脸,早早便准备好了回门礼。本该昨日就要跟郭满知会一声,这不是娴姐儿的事儿闹得,她急起来就忘了那么一茬。等夜里躺下想起来,西风园早就落了锁。

“夫人给奶奶备了好些东西,”清婉轻言细语的一字一句的十分悦耳,“说是走的时候带上苏嬷嬷。届时苏嬷嬷会从旁看顾奶奶。”

方氏最是疼爱下辈,就是当初谢思思那般闹腾,方氏嫌弃得都不拿正眼瞧她,私下里却也处处照应着给媳妇儿做脸。周博雅已然习惯了母亲刀子嘴豆腐心,于是抬手冲一直冷眼盯着这头的双叶招了招。

双叶心里一抖,倏地垂下眼帘,拘谨地走过来。

“清婉的话你也听见了,”周博雅心里知道西风园这四个大丫鬟之间有龃龉,然而只要不碍着主人什么事儿,他素来是不闻不问的,“满满备的那些东西,便不用带上了。你且都给她放回私库去。”

双叶没料到方氏会如此,一时间愣住。

顿了顿,她立即屈膝行礼道:“奴婢这就去。”

于是转身疾步出去,小跑着去角门,叫婆子们把大清早装车的东西全给卸下来。她们家主子自从出了嫁,终于知道银两财帛的贵重,如今可是很会过日子的!双叶是绝不会承认自家主子变抠搜了,在她看来,这都是经了些事儿人懂事了,晓得过日子了。

头发束好,戴上了玉冠,周博雅便摆手示意清婉退开。

清婉也不黏糊,放下象牙梳子便识趣儿地退离了三步远,清清白白。

清欢自昨日选衣裳之事儿到如今,便一直在闷声不吭地打量清婉。

她能挤掉一众小丫鬟在西风园稳稳当当伺候十年,自然不是个笨的。这般冷眼瞧着,她哪里还不懂清婉是何意?不外乎心养大了,拎不清自个儿几斤几两,仗着贴身伺候了十年的情分把主意打到公子身上罢了。

发现了这事儿,她也不知她说什么是好。

看透了清婉的心思,清欢自然明白自个儿是被当枪使了。清婉不愿自己心思暴露,便撺掇着她一起给奶奶下马威,试新奶奶的底线。好在她适时刹住了手,否则以自己的炮仗性子,怕是要头一个被捻出院子。

思及此,免不了有些心寒。

罢了,清欢心里吐出一口气。就这一回,往后清婉好自为之吧。

郭满睡到辰时,才被双喜双叶给弄起来梳妆。

周大公子将归宁该用得全都备齐全了,就等着小媳妇儿起身用了早膳出发。郭满迷迷糊糊地坐在梳妆镜前,这回是清欢亲自替她拾掇。

其实本是清婉来,但清欢出于心中一口闷气,硬是抢了这活儿在做。

伺候奶奶又不是伺候公子,清婉乐得清闲。

三个丫鬟围着一个人,梳妆起来自然十分得利索。清欢卯着一口气,衣裙妆容都十分的尽善尽美。郭满晕乎了许久再次睁开眼,人已经坐在桌前,手里捏着银箸。周博雅连连瞥好几眼那肉爪子,慢条斯理地用早膳。

郭家这头,郭家上下一早便在门口张望了。

大召顶顶清贵的如玉公子周博雅头回上他郭家的大门,郭家上上下下都在翘首以盼。这阵仗,郭家几个未出阁的已出阁的姑娘心中俱都不是滋味儿。出阁的觉得自个儿夫君没受这待遇,心里酸;未出阁的又觉得她郭六到底凭什么,心里更酸。

尤其这金氏所出的嫡三姑娘郭嫣,酸得五脏六腑都疼了!

她昨夜整宿得辗转反侧,一想到郭六那丑八怪真嫁了博雅公子,今日博雅公子还亲自与郭六一起归宁,那心肝儿都要被妒火给烧碎了!

她素来是个心眼小的,受不住便跑去正院闹金氏。

金氏能有什么办法?郭六出嫁也嫁了,木已成舟这么久了还来闹,能顶什么用?可是到底是自己亲生女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能说些安抚她的话:“你以为这博雅公子真有传言那般好?”

金氏摸着郭嫣的额头,“傻孩子,这坊间的传言素来都是有心人放出去的。”

“一传十,十传百的,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

她说着说着,她忽然觉得自己说得可不就是正理嘛!就好似她自个儿,年轻时候为了能攀个好亲事,不也给自己弄了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名头?这般就更有了底气:“周家公子若真那么好,谢家那四姑娘能是个傻的,要死要活非要和离?”

金氏本是在安抚郭嫣,这般连自己也安抚到了,“也就一个普通公子哥儿。”

“可,可周家那般富贵…”郭嫣想了想,觉得有理,心里酸意也消了些。只是一想周家那泼天的富贵与权势,心里还是有些不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周博雅得了这样的称赞,总做不得假…”

“男人么,不就一个鼻子两只眼,”金氏作为过来人很是不屑,“皮囊转眼就老,没得好记在心上的。你要是喜那颜色好的,娘给你定个差不多就是了!”

郭嫣一听这,心里那口气顿时就平了,喜笑颜开。

第23章

临出门前, 福禄院果然着人来问。

大公主自听闻新孙媳妇儿身边除了两个大丫鬟,连个知情晓事儿的嬷嬷都没有,便一直琢磨着何时能指一个给孙媳妇平日里使唤。不过碍于人才进门, 她若塞人塞得太殷勤, 有些显得手伸太长, 便想着等一等再说。这不正巧听说孙媳妇这回归宁, 没人马前鞍后,大儿媳连身边的苏嬷嬷都派去帮衬了, 她于是便派了一个稳妥的嬷嬷过来。

人大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 早年便伺候在她身边, 如今年岁大了帮着照管小佛堂。平日里做事分毫不差,最是妥帖不过的人。

她派过去,其实便等于给了郭满。

郭满用罢早膳, 人已在偏厅候着一个时辰。

只见这嬷嬷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黑黝黝的头发只插着一根赤金簪子, 头面十分素净。身上穿了一件暗褚色的胡袖对襟长裙,外罩石青色罩衫。身后背了一个包袱,肩甲清瘦, 背脊十分挺直。虽然等了这许久, 整个人依旧不骄不躁。进了屋, 立哪儿便跟长哪儿似的,四平八稳的, 半晌都不动一下。仪态很是了得。

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般, 这份沉得住的做派, 哪家都调.教不出来。

清欢清婉见着人,十分客气地称呼她管蓉姑姑。郭满瞪大眼睛打量这‘管蓉姑姑’,只见这嬷嬷生了一张容长脸,脸颊消瘦。嘴角两侧稍稍一动,颧骨便突出来,法令纹很深,显得为人十分沉默严肃。

此时她恭恭敬敬地给郭满行礼,将手中的一个紫檀木的盒子呈了上来。

郭满接过来打开一瞧,是一本翻得有些旧了的书:“这里头都是些后宫娘娘们保养身子的方子,少奶奶身子骨儿有些弱,公主娘娘特意寻了来给奶奶养身子用。”那嬷嬷嗓子里仿佛含了沙砾,说出的话有股摩挲的粗糙感。

郭满听罢,顺手翻了一页。

也是巧了,她顺手一翻,乌溜溜的眼睛珠子瞬间便是一凸。正翻的那一页上,画了两只手按着女子裸着胸部的插图。

瞬间犹如见了鬼,郭满瞪大了眼,连忙去仔细看了旁边那注释。

而后发觉这根本就是在教导如何叫女子如何叫胸口那两团玉兔涨势惊人的古方子。郭满冷不丁的,被周家老太太的做派给震惊到了!

我了个去,这特么就有点劲爆了!

不过…周家老太太特意送这个方子来是何意?这是嫌弃她平胸嫌弃到要找来古方子补救了么?不是吧!郭满一想到可能是这个理由,就特别想翻白眼。

嘴上乖乖道了声‘谢祖母关心’,转手便将盒子交于双叶收起来。

管嬷嬷看着她收起来,又淡淡添了一句:“往后,奴婢便按照上头方子的指点,给奶奶补身子正身形。奶奶且放了心,奴婢的手艺尚且还算不错。”

郭满冷漠:“…哦。”

东西送到了,管嬷嬷便将大公主的安排给说了一遍。

大公主的意思,确实是把人直接给了郭满。郭满年岁尚小,诸多人情世故半懂半不懂的。大夫人方氏虽说能看顾一二,可平日里操持周府上上下下,忙起来大多是顾不上。她这会儿把人指过来,主要是叫管嬷嬷多指点郭满道理。

嬷嬷恭敬地行一礼:“奶奶,奴婢往后便在奶奶身边伺候了。”

郭满都可以,只要不是来给她找茬儿,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她其实没甚特别感觉。管蓉嬷嬷来了,苏嬷嬷就不用跟着去。可是苏嬷嬷来都来了,方氏特意为了她归宁把苏嬷嬷遣来,郭满自然不好拂了她好意。

于是偏过脸,看向身旁没插一句话的周博雅。

周大公子自方才郭满给他斟了一杯蜜水,便不动声色地持续满杯。

这般不动声色的,快将双喜特意给郭满备准得一壶蜜水给喝个精光。都不知道这男人怎地会如此喜爱甜食,喝了这么多下肚还不腻!郭满无语地眨巴了大眼,一直盯他。

周博雅端杯子的手一顿,宁静的眸子从袖子上方回视她:“?…嗯??”

“夫君,”郭满决定不拆穿了,毕竟这人费心藏了多年的嗜好,她何必咄咄逼人?虽然她能如此机智地发现端倪是她洞察力惊人,但做人不能太得意忘形,“你怎么说?”

“清婉清欢今日不要跟着了,双喜双叶伺候便够了。你两留院里,引管嬷嬷四处熟悉熟悉西风园,”周博雅放下杯盏,一幅道貌岸然并没有多喝郭满蜜水的冷淡做派,很自然地做决定道,“嬷嬷先安顿,奶奶往后还指着你多看顾,今日便由苏嬷嬷跟着吧。”

管嬷嬷应‘是’,由着清欢领去后屋安置。

清婉在门口,脚步踟躇了半晌,转头轻声唤了声公子。

周博雅冷淡淡的目光扫过去,她张了张嘴,有些话临到了嘴边又换了句‘您头冠似乎有些歪了,奴婢为您整一整吧’。得了周博雅拒绝,她犹豫地想着公子即便去郭家,顶多傍晚便能回来,不用跟前跟后。

于是也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告退。

不能再磨蹭,再磨蹭天都要黑了。既然主子这边都收拾妥当,外间的礼品也备好了。周博雅于是弹了弹衣袖,与郭满一起出了西风园。

周府大门外,马车早已候着。

周大夫人是真的大方,给媳妇备回门礼,是一丁点儿不带含糊的。郭抠抠看着那满满两车的东西,心里一阵肉疼:“夫君啊…”

“嗯?”走了两步,突然小媳妇又不走了,周博雅偏过头瞧她。

…送过去便等于进了金氏口袋,她舍不得。

“这些…可都是娘准备要送去给郭家的?”

周博雅看了一眼马车,那上面堆得老高的箱子,昭示了郭满的回门礼有多丰厚。赤金的锁扣锁着紫檀木的箱子,就用了锁箱子里的物件儿,可见方氏出手布置的东西得有多大方。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儿眼眨都不眨的点了头:“怎么了?”

“没,就是觉得娘太客气了。”

周博雅看了她一眼,突然笑起来。

修长的大手伸到郭满头顶,呼噜了一把小媳妇儿的脑袋瓜子:“都是些身外物。东西贵不贵重倒在其次,这些可都代表着新嫁娘的颜面,娘晓得轻重。”

“…哦。”

比起实在的钱,郭抠抠其实不太想要这个颜面。

收回视线,周博雅转头看向马车。

周家的马车犹如周家的门槛,从构造到工艺,处处比旁人家用的更宽敞更高大许多。郭满用的这车是周博雅的,因着周大公子喜爱宽敞,车便制得更大更高。这般虚虚一瞧,光车椽子便高出小媳妇儿的腰许多。

他用眼睛一丈量郭满,张嘴便叫下人备个杌子来。

郭满原本还在为礼品太丰厚而肉疼,听说周博雅拿杌子便回头瞧了一眼。这一看到杌子,顿时就感受到了嘲讽。

或许是矮子的心比较敏感,郭满顿时就气愤了。

才这么点高就给她拿垫子,那要是在高一点,岂不是要给她按个高跷?小看她!郭满于是非不用杌子,一把拽住了马车旁边站着没走的周博雅。周博雅也是逼得习惯了,总贴一起,郭满这般靠着他,他也没如初时那样生出反感。

郭满硬借助周公子的胳膊使力,自己上了马车。

周博雅理了理有些皱的衣袖,心里忍不住替她一阵心酸。矮就矮吧,偏还打死不认,这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