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本就在谈正事儿,周公子靠在床沿上手便顺了习惯地拍拍郭满。原本只是随手拍,拍多也没注意分寸。谁知今日这丫头身上不知穿了什么料子,亵衣裤又滑又薄。兼之她这人坐姿素来十分不讲究,料子便顺着她那粗放的姿势,滑到了胳膊上。

周公子黑灯瞎火一顿乱拍的,就拍了一手的滑腻。

“…”

周公子僵硬地停了手,垂眸幽幽那么一打量,顿时跟见了鬼似得,飞快地就把脑袋给拧向一边。

小丫头吃什么药了长得这么快!

第73章

出城的行程安排得十分急, 周公子的人,深夜护送郭满主仆出城。但对外却是声称郭满卧床养病,不宜见人。

太守夫人为此表示十分遗憾,但也只派了信任的下人前来探望。那下人几个月前才跟着太守夫人来过宅子, 自是见过郭满形容枯槁口吐鲜血的模样。想着那日场景委实吓人, 她来了府上,愣是连郭满的面儿都没见, 匆匆便回府回禀了。太守夫人没太在意, 毕竟只要确定周公子参宴,其他闲杂人等便不必太过拘泥。

生辰宴这日,太守府宾客满门。

郭满人不在, 周公子独自骑马前往。太守府门前衣着体面的管家一一查过来客的请帖,再安排下人引客人进府。周公子的人卜一出现在,周遭便全静下来。荆州出美人,但再美也没见过比眼前这公子更出众的。

周博雅翻身下马,在场之人一个个都看愣了神。

府外停着的马车里, 还没来得及下车的女眷掀了帘子偷偷地打量。面面相窥之后, 俱都暗自猜测起这位公子到底是哪家的, 怎地从未见过。

顿了几息, 府门前才有迎客的管家弓着腰下来请。

周公子先是将请帖递给他,而后将准备的贺礼递给管家身后的小厮。只见那管家打开快速一看脸上便挂了笑。他手一抬,客气地请周公子进府。周博雅淡淡地点了头, 没多在意身后一众探究的目光, 抬脚便跨进了府中。

他的人一进府, 消息就递到了张窦礼的耳中。

张窦礼此时正在书房与人会谈。

荆州水患,时疫肆虐,惹出如此大的祸事,荆州这几城的太守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当初楚河堤坝的修建,大家可都分过一杯羹的。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之中不论动了谁,于其他人来说都不是好事。为着所有人都平安无事,自然得群策群力,应对朝廷下派的钦差。前日夜里,几个涉案人员连夜赶过来。

此时在场的不仅荆州州牧苗仲杰,还有罗城太守居正易,逃跑的东陵城太守缪阐明,以及花城张窦礼,全部挤在这小小的书房之中。

此时不由目光全投向上首的苗仲杰。这人胆敢孤身前来,该不会她们猜错了?

苗仲杰半靠在软塌上,肿眼泡懒洋洋的眯着,似乎怡然自得。他痴肥的手指不住地敲打膝盖,见状,不慌不忙道:“都急什么!这才是开始呢,且再等等。”

罗城太守性子最急,“照下官看,甭管他是与不是,先把人扣了方为正理。等人扣在了咱们的手中,捏圆搓扁,全由着咱们决定。”

在他看来,那什么疑似大理寺少卿的公子哥儿,不过一个闲散子弟罢了。

再说,就算那人当真是周博雅,也没什么好顾虑的。荆州毕竟是他们的地盘,周博雅再手段了得,也不过只有一个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若瓮中捉鳖还被人家一锅端,那他们活该命有此劫,蠢到了极致也怪不得人。

“话不能这么说!”缪阐明立即就反对了。无凭无据扣人,只有莽夫才如此行事。他们寒窗苦读数十年,堂堂一届文人,怎能如此不讲究?“行事有章有法方能堵住悠悠之口,若真如居大人这般粗暴,当真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居正易不屑,哼了一声讥讽道,“那也比缪大人弃城逃跑强。老夫虽说行事不讲章法,但也做不来弃城逃跑之事。”

“你说什么!”

被踩着痛脚的缪阐明气得蹦起来,食指指着居正易,老脸涨成猪肝色。

东陵城时疫那般凶猛,短短数十日便成了死城,他不逃跑,难不成陪着那群贱民一块死?缪阐明直骂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若罗城也爆发大规模时疫。看他姓居的跑不跑!

两人素来不对付,一言不合便吵起来。

“吵什么吵!”苗仲杰被两人闹得头疼,抬起一只眼不悦呵斥道,“是与不是,且等今日宴会试过才知道。你们此时窝里吵翻天,是想闹得天下皆知?”

苗仲杰一发话,两人顿时哑了火。

苗仲杰却冷冷一哼,抬起眼帘问没张口的张窦礼,“人手可都备齐了?”

“前夜便布置妥当了。”

为了出事能摘开干系,张窦礼特意花了重金请江湖中人。他慢慢吐出胸中郁气,沉声道,“下官特意找得风满楼,风满楼行事,朝廷不管的。”

风满楼乃江湖上有名的赏金杀手组织,楼中挂牌了江湖中上百名绝顶高手。只要价格出得公道,他们什么生意都接。朝堂上不少高官为了铲除政敌,私下求助于风满楼。朝廷管也管过,奈何风满楼中之人个个行踪不定,武艺又高深莫测,根本查不出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动不了风满楼,之后便不了了之。

苗仲杰闻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这事儿交于你来安排便是。”

张窦礼心里隐隐有些慌,总觉得太过顺利了。然而在座的几人老神在在,他只能暂且将这股子心慌按下去。

身为花城太守,张窦礼自然是花城最大的官儿。天高皇帝远,地方官便是百姓的天百姓的地。得太守另眼相待,那是最荣耀不过的事儿。所以哪怕宾客知此次生辰宴不过太守为府上贵客所办,也兴致勃勃携了妻女前来参宴。

周公子进府,庭院中已经有不少宾客到了,此时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寒暄。

张府的这宴办得着实不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一般规矩严些的世家,不论大宴小宴,男宾与女眷的席面也要区分开。然而他进了院子发现,张府的来客不论男女全集中在一处,甚至不少未出阁的姑娘,也毫不避讳地掺和在其中。

丫头们端着托盘从中穿过,有些姑娘更甚者,当众与同龄的哥儿嬉笑。

周公子隐隐皱眉,心道还好小媳妇儿没跟来,否则定要被带坏。不过面上却未曾有什么,只眼眼观鼻鼻观心地寻一处清净的地儿,身姿笔直地端坐着。

他图清静,却依旧挡不了旁人窥探他。

几个活泛些的姑娘,从周公子的腿踏入院子起便注意到这个人。高大的身材,清隽的容貌,以及出尘的气质,愣是把一众人衬成了土鳖。

少女慕爱,不论京城还是荆州,哪儿都一个样儿。

相貌好自然就格外引人注目,姑娘们咬着耳朵,总拿眼睛去瞥周公子。她们可是花城顶顶贵重的姑娘家,若在平日里,除非太守家的公子。寻常人家的子弟,她们素来连眼风都不给。今日头一回陌生公子得她们青眼,已经算屈尊降贵。奈何她们俏眼飞给瞎子看,眼睛都眨疼了,得不到周公子哪怕一眼的回应。

有几个大胆些的,在周公子的身后幽幽地打转,明目张胆地递来眼神试图搭话。

然而周公子眼里只有茶杯,皆以低头饮茶没看见给化解了。

心有不甘,姑娘们不禁咬起了唇。她们虽说是商户,但能来的家中得太守看重的。虽说士农工商,商人最低贱,但在花城,他们的身份实则比之主簿家的姑娘还体面几分。若非贪图周公子姿容绝色,当真看不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姑娘们不由心中着恼,暗恨这公子不解风情。到底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们再不讲究规矩,也不好闹得太出格,于是只能作罢。

周公子则盯着杯中一圈一圈荡开的波纹,眼眸渐渐幽深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张窦礼拱着手姗姗来迟。

他人一到场,在座之人全站了起来。

太守老爷平日忙于公务,不常见到,在座自然一拥而上。恭维之语不绝于耳,周博雅在席位上没动,张窦礼的目光穿透人群落到他身上。亲眼所见,才切身体味到下人所言‘极俊极雅’是何意。周公子的容色,委实震惊了他。

张窦礼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此时看到人,他忽然就多了几丝笃定。

貌美者有潘安宋玉,俊逸者则子都宋文公,以相貌青史留名的,往日他觉得是个笑话。但如今看到真人,想着大召三公子,周博雅,沐长风,赵小王爷。若真有称颂那般俊美,大体就是眼前这幅模样。

张窦礼心下忽然沉下去。但还是抱了一丝侥幸。

随口寒暄几句,打发了一种围上来的地方豪绅,张窦礼身旁的小厮朗声宣布开宴。商户们有些嘴都没张便失了先机,不免有些悻悻。开宴之后,周公子方才意识到先前想错了。只因女客全部移至后院。

砸着嘴回了席位,就见身姿婀娜的丫鬟捧着菜肴,鱼贯而入。

菜品一盘盘摆上桌案,姿色上乘的侍女却并未随之退下,而是每人手捧着一壶酒水。袅袅婷婷地坐到男客的席位边,半靠着桌案,贴身伺候酒水。

周公子冷眼看着,见在座一幅见惯不怪的模样,眼底的暗芒越积越深。

他身旁伺候的,是一个紫纱衣的略丰润的婢女。胸口鼓囊囊的物件儿似乎要将那点可怜的布料涨破,此时这侍女不仅不以为耻,还借着斟酒的动作靠近他,故意地挤压胸口,挤得胸口两团呼之欲出,直教周公子看了反感不已。

他于是也没憋着,哗啦一下挥翻了那女子手中的酒壶,站起了身。

只见那女子哎呀一声娇啼,扑到在地上便露出了半边肩膀。这般动静不小,立即所有人目光都投了过来。张窦礼本就在试探他,自然将周公子的举动全纳入眼底,就连周公子面上的厌烦也不曾漏过。

“郭公子怎么了?”他于是立即道,“可是下人伺候不当?”

周公子负手而立,挑着眉便直言不讳:“本公子家中早有娇妻,夫妻和睦,本公子自当洁身自好。张大人宴客,却只拿得出此等龌龊手段,实在令人不齿!”

他怒目而视,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出身的优越,仿佛就是那最口无遮拦的勋贵子弟。

张窦礼心中放松了一些,面上却只作恼怒。

然而周公子仿佛看不清他恼怒,张口便一通说教。那不知所谓的模样,叫暗中观察的几位心里也疑惑起来。约莫真不是周博雅?周博雅那等耗费世家心血教导出来的嫡长孙,哪能是这般模样。这人瞧着,似乎不通人情…

几人心下犹豫之后,眯着眼看下面周公子怒斥的苗仲杰忽然挥手招来一个人。居正易等人不明所以,只见他冲那人耳语一番后,忽然嘿嘿笑起来。

“大人?”缪阐明不解,“您这是?”

“听说周家公子为人警觉,最善辨毒。本官倒要瞧瞧,这位公子哥儿识不识得神仙散…”苗仲杰啧啧地摇头,似乎感叹又似乎可惜,“那可是好玩意儿!若非此时特殊,本官还舍不得给他糟蹋呢!”

几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夜里总要用些东西助兴。

神仙散一提,大家心知肚明。

且就看着那小厮捧着一壶新的酒水,给周公子换上。上首张窦礼一看这小厮,瞳孔顿时一缩。就见小厮不着痕迹地给他打了个手势,张窦礼立即明白。亲自斟了一杯酒,下了台阶:“郭公子提醒的是,是本官狭隘了。”

他示意小厮替周公子满上,亲自敬他酒:“来,本官敬郭公子三杯。”

周博雅端起杯子一嗅便知道有问题,嘴角抿着,脸沉了下来。

“郭公子这是何意?”张窦礼见他不动,脸顿时又是一变,“本官亲自敬了酒,郭公子却不愿饮。难不成是看不起本官?”

周博雅眼睛眯了起来,端起杯子。

“这便是了,”张窦礼似乎满意了些,“本官有错就跟你赔了罪。郭公子到了本官府上吃酒,该给东道主面子的,也自然不该少。”

众目睽睽之下,张窦礼又连哄带威胁的,周公子只能仰头干了。

第74章

所谓神仙散, 其实不过名字好听些的春.药,本质上一样的龌蹉。

总有些上了年纪却还色心不死的人,要借助些药物来成全自己的欲/望,神仙散便是因此而来。此药当初在京城盛行过一段时日, 不过后来因接连几位朝中大臣用药过度, 马上风猝死家中而臭名昭彰。如今在京城此种药物已经被朝廷明令禁止了。

周博雅只轻轻一嗅便嗅出来,眼眸渐渐幽沉。

这杯里似乎放得并不多, 但这丁点儿的量足够意志不坚的男子丑态毕露。不过周公子自幼克制力便异于常人, 只这点量儿,于他来说并不妨碍。

张窦礼眼看着他毫不避讳地咽下去,心里那根紧绷着的弦儿又松了些。

苗大人身边的小厮突然端着酒出来, 张窦礼其实没预料到。毕竟事先没通过气儿,他并不知苗大人送来何物。不过见小厮脸色古怪,里头定然不可能是好东西。约莫是能叫人原形毕露的东西,他便直接配合灌周公子。

见他一杯酒水下肚,张窦礼还未张口命人满第二杯, 四周观望的宾客便十分有眼色地替周公子打圆场。

毕竟在做客, 主客闹得太僵, 在座其他人都要不自在。

在座一半以上又都是商户, 最是圆滑不过之人。此时笑着上完打圆场,直言说亨嘉之会就该尽兴而散。妙语连珠的,十分自然地便将气氛缓和了起来。素来得张窦礼青眼的花城首富眼看着张窦礼脸色和缓, 哈哈笑着上前, 说要替周公子敬他一杯。

旁人都张口了, 若张窦礼再追着不放非要为难周公子,未免显得小气。张窦礼于是冷冷一哼,也没拒绝,顺着台阶便下了。

挥袖转身,又回上首坐下。

周公子顺势也放了手中的杯子,款款坐下。周公子生得白皙,案桌底下不着痕迹地运气,一股淡淡的薄粉便晕染上脸颊。他浅浅一抬眼皮,好一番活色生香。这俨然就是醉了酒,在座之人见此情此景,难得有了这个共识。

庭院中僵持的场面,又恢复了热络。

藏在暗处的几位不由不解,张大人这是何意?怎地才一杯酒水下肚便没了动静?这小子到底是还不是啊?居正易不由地转头看向苗仲杰。

就见苗仲杰正靠着软榻,一手撵着慢悠悠地胡子。

细成一条缝的眼睛正半睁半眯着,细成一条缝,仿佛一只痴肥到走不动路的猫。此时若仔细打量,便能注意他眼睛缝隙里闪过恶意的光。半明半暗之中,显得人阴郁且狡猾,不知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大人?”缪阐明心道苗大人果然就是苗大人,高深莫测,“依您看,这小子是否有可能真是大理寺那位大理寺少卿?”

苗仲杰淡淡瞥他一眼,一只手背在身后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并未置一词。

顿了顿,他又歪着脖子去看外头的周博雅,忽而古怪地笑了下。

居正易不解,笑什么?有何好笑之处?

于是也看了过去。

就见周公子此时虽笔直地端坐在席位之上,眉头却紧蹙着,手扶着额头,仿佛不甚酒力。而他身旁侍酒的婢女半倚着他的案几,仰头看着他,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含羞带嗔地恨不能化作绕藤蔓缠到周公子身上,奈何却周公子的冷眼吓得不得不隔开一臂之远。

如此这般克制的行径,与周遭色眯眯地揉捏婢女素手的宾客成鲜明对比。苗仲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许久,忽然问了一句:“听说这小子带了女眷同行?”

“嗯?”居正易一愣,摇了摇头。

缪阐明也是摇头。

这些事儿他们哪知道?昨夜才仓促赶过来,他们如今也是第一次见。皱了眉,他犹豫道:“不如找来张府的下人问问?”

扳指在拇指上慢慢转着,苗仲杰摆摆手,他不过随口一问。

“相貌倒是比江南名伶乐音姑娘还要美上万分啊…”

词话一落地,在场两人立即明白苗仲杰何意,俱都闭了嘴。他们虽说素来喜好美色,但也只好女色,对男色可硬不起来。最是卫道士的缪阐明嘴翕了翕,瞥了眼苗仲杰痴肥的背影,识相地没把心中所想说出口。

这人可不是他能教训的,这是他的上峰。

三人谈话于是便止于此了。

周公子端坐在席位上,手指搭着膝盖,有些焦躁地敲着。神仙散的药效果真不负它霸道的恶名,以往他若中了□□,凭着意志力也能面不改色忍到结束。但今日不过才一个时辰,他就隐隐感觉到血液里躁动起来。

暗中又运一股气将燥热压下,周公子耐着性子等时机成熟。

杯中的涟漪越荡越开,他的眸色也越发阴沉。

老鼠们难得自作聪明聚在了一起,正好方便他一网打尽。早在驾车回花城之前,周博雅便早早做好部署等着,今日是最好的收网时机。最迟今日夜里,荆州之行彻底结束。只要再耐着性子等上一等,等手下之人发了信号便可行动。

不知过了多久,宴席就有些变了味儿。

所谓食色性也,在座又尽是一群不讲究的,饮酒便渐渐乌烟瘴气起来。一些醉酒的宾客此时丑相毕露,摸着侍女,手便顺着婢女的腿滑下去,而后伸进了侍女的裙底。

周公子厌恶地避开了眼,身子却又一股热燥涌上来。

变故就在这一息之间,周公子尚未接到手下人的信号,庭院突然被一群黑衣人给围了起来。只见黑压压一群人悄无声息地伏在屋檐,拔出武器齐齐对着下首之人,刀刃闪着寒光。无声的威吓,在场之人立即全慌了。

再不顾上美人恩,白着脸爬起来,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张嘴叫唤着,醉了酒的人都吓清醒了,而后逃窜中撞在一起,整个庭院闹成一团。

张窦礼眯着眼站起身,广袖一挥背到身后,冷冷地注视人群中的周博雅。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虽说暂时拿不准周公子的身份,但诚如罗城太守所言,对待敌人,就该宁可错杀一千决不可放过一个。他不管这人是不是大理寺少卿,刀都挂到脖子上,扣住了人再说。

张窦礼疾步退到黑衣人身后,将自身隐藏其中,指着周博雅便大喝一声:“拿下!”

哪怕扣错,那也等荆州贪污案结束后再论。

苗仲杰等人悠悠地垂着茶末,将一切看入眼底,好整以暇地看着。

四面八方四个出口全部被人锁死,屋顶上、廊下,兵刃闪着寒光。所有人被困死在庭院之中,始料未及的宾客们跟无头苍蝇似得,走投无路之后又惊悸地退回来。蹲着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地搂在一处,吓得是三魂齐飞,面无人色。

只听耳边蹭蹭地兵器出鞘之声,场面一触即发。

然而张窦礼一声令下之后,等了许久,黑衣人似乎没有动作。张窦礼与暗处观望之人心中奇怪,便又高喝了一句:“拿下!”

只见端坐其中格外鹤立鸡群的周博雅忽然站起了身。盯着他,嘴角诡异地勾了起来。

张窦礼本能地意识到不对。

转了头去看身侧,就见拔了刀的黑衣人此时目光诡谲地盯着他,甚至有些瞬间拔出腰间匕首,凌空飞起,直奔暗中观察此处的苗仲杰等人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张窦礼这一瞬间都懵住了,他花了重金请来的杀手为何反对他们操戈相向?心中还未捋明白,脚下却早就在退。

而后脚下一转,闷头往身后一个角门冲去。

就听耳边嗖地一声利器穿空的尖啸声,他条件反射地抱头蹲下。就见头顶叮地一声脆响,一个尖细的暗器擦着他的耳廓,扎进了他头顶的墙里。而后吧嗒一声,碎裂的墙壁落下来,上面留下三排银针。

若是他没蹲下的及时,方才这三根就直中他脑门。张窦礼回过神来,后背全被冷汗浸透,捂着胸口大喘一口气,瞬间软了腿脚跪倒在地。

“你,你们…”

张窦礼面无人色,连声音都在发抖,“你们怎么…”

就在这时,周公子的人到了。

黑压压的荆州驻军从府外围住了太守府,为首的詹校尉手持重剑。手一挥,示意手下一小队人上去叫门。石岚清风等人骑马跟随其后,就等着府门打开。周公子一听到信号弹,脚尖一点便飞身上了高台,一把将南边小楼厢房里的苗仲杰给揪了下来。

“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打入地牢。”

周公子脸上仿若敷了一层冰霜,越是体内躁动他脸越沉。等着詹校尉的人撞破了太守府冲进庭院,周公子才脸色一变,丢下一句:“石岚清风,这里就交给你们。”之后,转身轻功掠过太守府,直奔城外而去。

清风石岚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此时捉拿罪臣要紧便也利落地应是。

周公子掠出太守府便落到一匹马上,顾不得詹校尉有意上前攀谈。他飞快一扯马缰绳,绝尘而去。詹校尉落在原地不明所以,摸了摸鼻子,只好作罢。

马儿一阵横冲直撞,冲进林间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周公子知道城外有一池冰凉的深潭,骑马直奔此处。午时的烈日仿若火炉炙烤着大地,他药压不住了,穿着衣衫便走入了潭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