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浓黑, 林中时不时传来咕咕的鸟鸣声, 显得静谧。
周公子采了一捧花回来时, 郭满已经伏在软垫上睡着了。怕夜里窜了风进帐子,叫灯盏的火烧着帐中的东西,双喜正在小心地罩上灯罩。见着周博雅人从外头进来, 立即屈膝行礼。灯罩一罩上,整间营帐顿时便暗了下来。
“你们少奶奶呢?”
两人下午刚闹了别扭来着,双喜还怕周博雅觉得郭满太小性儿, 心里生了恼。此时看他毫无芥蒂地问起郭满, 心下不禁惊喜:“少奶奶趴在那边睡着了。”
“睡了?!”
周公子拿花的手背在身后,难得措手不及, “平日里她不是这个时辰还没睡?”
双喜挠了挠额头碎毛, 有些说不上来。总不好说主子今日怄了气, 故意不等你吧?
见她脸都拧成一团, 既然这么为难的模样, 周公子也不为难她了。摆摆手示意双喜退下去。
双喜叹了口气, 她家这两个主子凑一起跟小孩子似的,三天两头就得闹一场。每次都闹得不大,却也总叫人担心。心下摇头,双喜转身便往外去。
周公子低头看了眼沾着露水的花,抬脚径自往帐里而去。
走了两步,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那捧花还捏在手心。想了想,他回头叫住双喜:“去那个玉瓶子来,装些清水。”
双喜不解,但也听令去办了。
周博雅进了帐里,就看到软垫上脸朝下趴着睡得郭满。黑乎乎的后脑勺对着帐顶,发髻还没拆干净,看不到脸。没忍住长叹一口气,这姿势也不知怎么睡着的,就不怕把自己给憋死么!周博雅无奈,上去将人给掀过来。
郭满一个滚滚到软垫另一头,捂着胸口痛得眉头直皱也没醒。周公子的眼睛在她乱揉的地方瞥了眼,跟烫着了似的瞬间移开。
没办法,自从水潭这一次,他如今对这地方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周公子又要恼了,就是这个丫头太胡来,他才会,才会…突然想起这事儿,恼羞成怒的周公子鬼使神差地目光又落在了郭满的唇上。
他必须要承认,交换津液的亲昵滋味,他长这么大都不曾尝过。以前与谢思思的房事,他素来只提了枪就上。那时正是冲动又不太克制的年纪,行事难免不懂分寸。第一次洞房便有些伤到了谢思思。而谢思思又是被家中娇惯着养大的姑娘,顶顶娇气的性子。她觉得疼了,便不太愿意叫周公子再碰。
谢思思这个人素来浅显,不乐意,不满意的态度从不会隐藏。周公子多骄傲的人啊,面子上再温和有礼,也掩饰不住骨子里的傲气甚至与自负。察觉到谢思思对他的嫌弃之后,周公子对碰这个妻子便再提不起劲头。
历经一世重生的谢思思回来后嫌周博雅的敷衍,却忘了这敷衍是谁造成的。
且不提周公子与谢思思的三年,水潭里那般热烈的亲吻,他确实是头一回。定定地盯着郭满,周公子鬼迷心窍地做了件这辈子都没想到的事。
他悄咪咪地上前,半蹲在软垫前,俯身覆上了郭满灯下红艳艳的唇…
软软糯糯的滋味一传到他的感知里,周公子下意识地想描绘起下午做过的事儿。然而才将将要启开郭满的唇,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周公子恍然一下惊醒,快到只有残影地从软垫上爬起来。他迅速离软垫三步远,双喜捧着玉瓶子轻手轻脚地便进来了。
进门来,就看到姑爷手里捏着一捧花,面红耳赤。
她眨了眨眼睛,顿时明白了。原来姑爷因着跟姑娘闹了一回,特意采了花来哄姑娘和好!她见状心里不禁懊恼得不得了,早知姑爷是这个意思,她就该把姑娘给叫起来啊!!
懊悔,特别懊悔,双喜捧着玉瓶子连忙送过来。
周公子单手拄着唇干干地咳了一声:“放那儿吧,我自己来。”
双喜放下玉瓶子就退开,给周博雅让了地儿。周博雅看了眼,一本正经地将花束插.入玉瓶子之中。随手摆弄了几下,形状就出来了。
双喜隔得三步远打量这花,只觉得这话怎么这般好看呢!
“要奴婢备水么?”双喜瞥了眼软垫,软垫上郭满已经滚到一边去,空下大半的场地够周公子睡了。她心里暗戳戳地高兴。因为没人比她跟双叶更清楚,自家主子一旦睡着,地震都震不醒,绝对不可能给旁人挪位子。
这块空地儿,绝对是姑爷自己挪的!
自以为猜到一切的双喜两眼亮晶晶的,“少奶奶今日做了一些点心。虽说不太甜,但奴婢有幸尝了些,味儿十分香。姑爷可要来一盘?”
周公子刚刚才从林中回来,还未洗漱。想了想便道,“备水吧,点心便不用了。”
双喜得了话,麻溜地下去办。
人一走,周公子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转头瞥了眼睡得跟小猪崽子似的郭满,无知无觉,仿佛下午逗他就是好玩儿。有的人真的天生就会气人,周公子这一刻突然觉得很生气。然后他便毫无愧疚之心地伸出了罪恶之手,一把捏住郭满的鼻子。
鼻子不透气,郭满在几次憋得欲生欲死之中迷茫地睁开了眼…
看清身前一个高大的身影,影子被灯光映照的遮天蔽日。冷不丁的,郭满都以为双喜少点了几盏灯。她迷糊地问:“你干嘛…”
周公子的手还捏在她的鼻子上,一脸理所当然:“捏你。”
郭满:“…??!!”
幼不幼稚?她就想问,幼不幼稚!!稍稍清醒许多之后,郭满整个人都无语了。周博雅这个幼稚鬼对得起他的年龄么?二十岁的人,动不动就生气,这也就算了。居然还趁她睡着之后偷偷打击报复,心眼儿小得令人发指!
郭满一把打开他的手,气呼呼地爬起来,扑过来就要扯周公子的腮帮子。
周公子想推开她,但这卑鄙的丫头知道他的弱点,就故意拿自己胸口去顶。叫周公子这里下不去手,那里也下不去手,身量力气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愣是跟打太极似的你来我往,闹成了个平手。
外头双喜领着提水的婆子进来,周公子实在怕自己这幅模样在下人面前不成体统。赶紧指着不远处的矮几,含糊地说:“满满,满满,你瞧瞧那个!”
郭满也听到脚步声了,立即乖巧地放开。
周公子心里有鬼今夜格外好说话,这般闹了一场也没黑脸。郭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矮几上娇艳欲滴的花。她眨了眨眼,扭头看向周公子。周博雅不自在地站起身,假装倒杯水润润嗓子,嘴上却在说:“本公子亲自采的。”
粉白的花瓣开得极好,上头洒落晶莹的水珠,雅致又好看。
郭满咧开嘴立即就笑了。
“送给妾身的??”
周公子垂眸浅浅呷了一口凉茶,不咸不淡地点头。
“真好!妾身喜欢!!”
这话说得直接,但不妨碍周公子心里倏地涌上一股甜,美滋滋的。
正好婆子那头沐浴的用具都备好了,双喜怕水凉了梳洗不舒坦,犹豫了犹豫,拘谨地走过来。见着两主子都看向她,她不自在地提醒周公子该沐浴了。周博雅收到想要的反应,也不多强求,心情愉悦地往屏风后头走去。
说来,郭满其实也很好哄的,一瓶花,她憋了一下午的气就消了。
双喜领着婆子们出去之前,回头看了眼自家姑娘。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比她更高兴。废了多少心力才将主子拉拔大,她跟双叶没别的想头,就盼着自己照顾着长大的姑娘能与姑爷顺遂和乐,这便够了。
哎,老妈子心态,这辈子都过不去。
出门在外,虽说周公子讲究,却也不可能把屏风给装带着。不过为了屋里方便,沐浴更衣的盥洗室,自然是用厚重的帷幔隔出来的。
周公子人靠在浴桶边缘,没人捣乱,倒是有些没滋没味。
匆匆洗漱之后,周公子穿着亵衣便出来。走得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堆着脏衣物,就听到吧嗒一声东西掉下来的声音。这黑灯瞎火的也不太方面视物,奈何周公子还是准确地将那东西捡起来,是老和尚赠送的姻缘符。
想着下午他就系在腰间,泡了水,这东西该不会泡坏了吧?
于是连忙打开,只见笔墨确实一点点晕开,但符咒还保存的得十分完好。周公子不由地心下诧异,那老和尚不知用得什么纸,竟然这般经用?
心下这般想着,他随手将荷包塞进了袖子里。
夜里小夫妻两重归于好,郭满又窝在周公子的怀里睡。周公子身上还是那股清冽的味道,怀抱也还是那般令人觉得可靠。连打了几个哈欠之后,她头一歪,瞬间睡过去。而周公子这夜却没怎么睡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各种古怪的画面涌出来。
他睁着眼盯着帐篷的顶端,幽幽地叹了口气。
…今日之后,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第78章
分开回京, 郭满在听完周博雅的理由后并没有纠缠, 利落地点了头。周博雅自然不放心她独自北上,临行前特意给了郭满一个哨子。非常严肃地告诉她,遇到危险立即吹响,不出一刻钟便会有人赶过来。
郭满捏着哨子来回看, 不知什么材质,有些沉。
“叫双叶替你穿根绳子挂脖子上。”周公子怕她忘记, 又重述一遍, “记得, 这哨子是为夫一个朋友送的, 十分贵重,必要时候能救命。”
话说到这份上,郭满郑重地将哨子收起来。
其实没必要大张旗鼓, 郭满回京途中动静越小越好。毕竟她只是个内宅妇人,且这一路上又不曾露过面儿。除了上门探望过郭满的花城几位内眷,外头紧盯着周公子行踪之人只知他带了个女子同行, 却并不知此女是谁。
与周公子一行分开之后, 郭满主仆特意乔装打扮隐入人群。
郭满梳回了姑娘发髻,本就生得娇小, 换回姑娘发髻毫无违和感。双喜双叶也改回了以前的称呼, 为了方便, 下头的人跟着唤郭满姑娘便是。
随行人员尽量精简, 除了驾车的马夫, 备膳的婆子, 就四个途中护送郭满的护卫。虽然不知他从哪儿调来的这四个人,郭满总觉得这四个护卫身上血腥气很重。有些该带回京城的重要密件郭满想替他保存,不过周公子怕这些东西会给她招祸,没有应允。
郭满劝了没用,周公子不允就是不允。
于是只好作罢,小夫妻分成两拨走,周博雅带着人先行,过几日,郭满在换另一条小道回京。双喜自那之后就崩紧了一根弦,成日里心惊胆战,时刻不敢离郭满身边。
双叶见状好笑又无奈,这般反倒显得有鬼。
私下也找她聊过几次,叫她莫要一惊一乍惹人怀疑。双喜自己也察觉到太紧张,奈何心里知道,就是改不掉她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绷紧神经的毛病。双叶安抚不了,便只能分些心思出来替双喜遮掩一二。
好在路途十分平顺,一直到过了荆州地界,一次袭击也没遇到。
双喜见没她料想得那般可怕,渐渐放松了许多。郭满倒一路都一个样儿,不是窝客栈里,就是窝马车里。能不单独走,她绝不单独行动。若实在不得已要离开一下,也不会离开护卫的视线超过半刻钟。
这般又走了小半月,顺顺遂遂的。
不过却是在豫州遇到了一桩小事儿。郭满主仆乘车路过丹阳城,连着多日赶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下人们不像郭满出行乘车。为了路上轻便,好些人都是徒步的。郭满想着再怎么赶也不能把人给累坏,于是一行人决定暂时在丹阳城停下,歇息个几日再走。
正是这般不凑巧,郭满的马车路过丹阳城的瓦子,遇上了卖身葬父。
一男一女,女孩儿年纪不小了,约莫十三四岁。生得黢黑,但眉清目秀。那男娃娃也就三四岁,与他姐姐两人跪在地上,茫然得不知发生了何事。
原本这种事郭满不愿凑热闹,奈何那卖身葬父的小娃娃年纪太小不知道怕,横冲直撞地冲到郭满的马车前,差点马儿给踩死。那娃娃一个滚滚到了车厢底下,郭满的马车却失了控,在瓦子里就惊慌失措地四处乱撞起来。
郭满主仆三人就在马车里,马儿发起狂,郭满直接一脑壳磕在了桌角。
且不提郭满额头肿了老高,双喜双叶差点没气红眼。就说郭满下了马车看到不到她大腿高的小娃娃仰着脑袋闭眼张嘴哇哇嚎啕,一旁跪着的姑娘扑过来就连连给郭满磕头,请贵人不要与男娃娃计较。她还没张嘴说什么呢,那股子火气立即就发不出来了。
这小姑娘也确实实在,头磕的梆梆响,郭满听了头替她疼。
都这副模样了,郭满也做不出来追究的事儿。正想就这么算了,那男娃娃却扑过来就抱住了郭满的腿。脑袋低着,就看到一个黄毛细软的头顶。
似乎是看准了郭满好说话,哇哇大哭求郭满买下他们,奶声奶气的。
他们路上本就不算安全,带;俩孩子算怎么回事,双喜双叶便过来要将小娃娃扯开。可这孩子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明明瘦得就剩一个脑袋,可这手劲儿比一般成年男子都不差多少。正巧这孩子姐姐也看中了郭满,磕得额头都流血了都不停。
护卫连忙上来就要扯开这两人,只是这男娃铁了心地就抱着不放。
说实话,郭满有些恼。
双喜双叶脸也沉下来,双人合力将小姑娘也往上提。然而费了老鼻子劲,这瘦巴巴的小姑娘跟钉在地下的大石头似的,纹丝不动。闹到最后,还是护卫用了巧劲儿,卸掉了男娃娃的胳膊才叫他放开了郭满。
只是郭满对大人嫩肤狠得下心,却实在看不得丁点儿大的小孩子受伤。于是连忙叫护卫给他胳膊按回去。护卫上去咔嚓两下,胳膊又投好了。郭满心里过意不去,丢了十两银子给两娃娃,而后忙不迭地爬回了马车。
双喜双叶也怕再被这两姐弟给缠上,上了车,飞快地吩咐车夫赶紧驾车离开。
本就是个小插曲,郭满在丹阳城歇了三日,重新整车出发。只是越往城外走,郭满的脸就月黑。前几日在瓦子里遇到的那对姐弟,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后头。男娃娃年纪小,走在草丛里都看不到人,任由他们徒步跟,就跟故意虐待孩子一个感觉。
双喜双叶脸上也不好看,就为难地看向郭满。
郭满想着再多走几日,这俩孩子大约不会跟了。于是车子不停地走了十来里,这俩姐弟愣是磨得脚下血肉模糊,也紧紧黏在马车后头。
郭满真是被他们的倔脾气给磨得泄气,吩咐马车停一下,叫护卫去将俩人带过来。
人抱过来,男娃娃一双脚都不能看了。如今这封建社会,百姓疾苦,穷困的人家孩子是连鞋都穿不起的。这俩孩子都没鞋,光着脚走了这十几里路。郭满也是逼得无奈,就问大一些的姑娘到底要如何。
那姑娘跪在地上就给郭满磕头,“主人既然买了我与弟弟,我们就是主人的下人。”这姑娘认死理,呵斥了一旁瞪大了看着郭满的弟弟,叫他跪下来磕头。
男娃娃也真皮实,小脚丫子磨成这样也不哭,听话地就给郭满磕。
罢了,她也是怕了,于是吩咐婆子赶紧给这俩姐弟换身衣裳,叫两人上车。
好在郭满的马车本就大,多两个瘦巴巴的孩子也不碍事。两人梳洗了一番,郭满才注意到,男娃娃生了一副异族相貌。皮肤雪白,眼睫浓密纤长,眼睛此时睁开了,一双稀罕的蔚蓝眼睛。双喜双叶一看吓一跳。她们自幼生在大召长在大召,可从未见过这种眼睛的人,此时不免都有些怕。
两人眉头皱起来,小心地挡在郭满的身前。
娃娃的姐姐立即敏感察觉到双喜双叶的不喜之意,忽地扑过来,生怕郭满嫌弃男娃娃把人给丢出去。跪下来又要磕头:“求求主人,求求主人别赶他走,我弟弟不是妖怪!”
当然不是妖怪,这俨然是一个白人。
郭满摆摆手示意双喜双叶退开,叫姑娘莫磕头了,磕得她头昏。而后又蹲到男娃娃的身边瞅着他看了许久,越看越肯定。于是转头去看这娃娃的姐姐,小姑娘倒是个大召人的面孔,黢黑的脸盘子,却不掩五官精致。
“你多大了?叫什么?都会什么?”
那姑娘见郭满确实没有嫌弃男娃的意思,小声地回:“我,奴今年十二,姓黄,没有取大名,就叫大丫。奴什么都会,烧饭,煮菜,割猪草,打扫,什么都会。还有,奴有一把子力气,农活也能做,顶两个大小伙儿使。”
她话一落地,双喜双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若真收了这俩人,规矩都得重头教。大丫也看出双喜不满,扯了扯男娃,说得更小声,“奴弟弟三岁,叫阿旺,力气也大…”
郭满点了点头,她早见识过了。
十两银子买了两个下人,郭满也不知自己这到底做的什么买卖。不过买都买了,便将两人交给双叶去教。双叶叹了口气,叫郭满给大丫换个名字:“姑娘,这名字早晚要换的,不如现在就给取好了。”
正巧在丹阳城捡到这俩,郭满想了下,姐姐叫丹樱,弟弟便叫了丹阳。
虽说糊里糊涂收了俩下人,其实也就是多两张嘴吃饭,碍不着什么事儿。周家家大业大,不缺这两口饭,郭满便没将此事放心上。车子一路往北走,双喜双叶与姐弟俩打交道多了便也不怕,越看越觉得丹阳生得玉雪可爱。
渐渐的,俩姐弟也不怕郭满,就很爱往郭满身边凑。尤其是丹阳小娃娃,只要他姐姐没看住人,他便溜到郭满身边。
时间长了,郭满就察觉到这俩人的不同。丹阳特别护她,丹樱也不差,姐弟俩一个样儿。还是在队伍途径豫州地界的时候,叫郭满印象深刻。
因着急赶路走了山道,不凑巧就遇上了一群山匪。山匪一哄而上,团团围住马车。
双喜双叶慌了神,死按着车门就不敢松。
郭满虽说还有些稚嫩,但比起四个月前已经长开了太多。粉面桃腮,黑黝黝的大眼顾盼生辉,尤其豆沙包这一路被双喜不停地补,渐渐涨得胸腔鼓囊囊的。俨然一副娇憨少女的模样。山匪见色起意,非得郭满下来。
护卫们听这话哪里忍得,但是顾忌着周公子的交代,不敢在郭满跟前杀人便有些犹疑。这时迟那时快,一个武功不错的山匪眨眼冲上马车,一脚踹开了门。双叶双喜被门的后劲给一下推撞了开,后脑勺磕到了桌角。
郭满正要吹哨子,丹樱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柴刀,对着山匪的脸就砍了下去。
那山匪躲闪不及,还真被她砍中了肩膀。丹阳也不是吃素的,他人小,却十分灵活。扑上去就咬人。当下那山匪被这股子不要命的劲儿给吓住了,不敢再进,跳下马车就要退后。谁知丹樱这看着瘦巴巴的姑娘还不放过他,跳下马车就追着那山匪砍。她气势很凶,不通武功,光凭一把子力气愣是将那山匪砍得抱头鼠窜。
郭满主仆瞠目结舌,没料到这丫头居然这么厉害。
双叶两眼放光,激动得不得了:“姑娘,丹樱丹阳往后可得好好教!”
郭满嗯嗯地点头,必须的!
第79章
有了丹樱闹得这一出, 护卫们当即也行动起来。叫车夫驾车先送主子避开,他们收拾完了这些人, 稍候就到。
四个人速度奇快,且招招直逼要害。这等武功路数,根本不像平常大家族里会些拳脚功夫看家护院的护卫,反倒像随手摘人性命的杀手。四人只用了短短半个时辰,就将三十来个山匪全部杀光。
郭满是没看到,若是看到必定夜里只能抱着佛像睡了。
除了地界交汇处的山匪, 四人用了轻功飞快跟上。且不提郭满问了, 他们如何含糊其辞。就说从那之后, 郭满对着丹樱丹阳两姐弟就亲近了起来。
丹樱有些不好意思, 低着头小声地跟郭满辩解,直说她平日里也不会这么凶的。这回是遇上危险, 她才拿柴刀砍人。往日在村里,村里人都怕她,丹樱嗫嚅着,生怕郭满觉得她是个疯子而不要她。
不过见郭满完全没有怪罪的意思,她那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说来她们姐弟能坐在这里, 完全是耍无赖得来的。
丹樱心里清楚, 因着她跟弟弟饭量太大, 吃得比干的多,一般富户根本不愿买他们回去。那日之所以赖上郭满, 完全误打误撞。谁知郭满被惊了马不怪罪她弟弟, 反而真给了银子叫她去安葬父亲, 丹樱这心里就认定了郭满是个善心的。
如今这一路走来,事实证明,她没看错人。
好吃的饭菜任由他们俩吃,活儿也不用干,丹樱丹阳俩姐弟这些日子仿佛活在做梦。饱腹的感觉,她们可是从记事起就没有过的。家中困苦,凭家中三亩地,维持一家人的生存根本不够,丹樱是从小饿到大。好不容易吃饱饭,丹樱拼死也要郭满认下她们。
丹阳小娃娃咬了山匪几口,回来就眼巴巴地看着郭满。那小模样跟邀功的小狗似的,别提多可爱。郭满将自己的一叠点心给他,小家伙咧着一口米牙就笑起来。
也是在那之后,小家伙就更黏郭满了。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郭满最近有些激动。再过两三日,她们便要抵达京城。在路上还不觉得,这越靠近京城,她便越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细细算下来,她这一来一回,竟然有半年之久。
南下时是盛夏,归来时已近年关。
掀了车窗帘子看出去,不知不觉中,沿途的树木早已落光了叶子。草木枯黄,到处光秃秃的,一片冬日景象。寒风一吹,郭满紧了紧身上厚袄子,默默将手炉塞进怀里捂着。张嘴哈一口气,空气中尽是白雾。
确实是冷,越靠近京城就越冷。
“姑娘,”知道郭满这两日身子不舒坦,总觉得身子骨发冷,婆子特意给煮了姜汤,“姜汤煮好了,快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郭满其实不喜欢姜的味道,不过这几日也不知是风寒还是怎么,总是恹恹的。双喜双叶也忧心她伤寒,总是要小心些。毕竟这不是在府上,路上生了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毛病也能拖成大毛病,可不能等闲视之。
郭满于是也没嫌弃,照着灌了一大碗下肚。
喝下去整个人就暖和了,郭满寻思着不得冻着。于是吩咐了婆子给没人一碗。几个护卫身子骨硬朗,用不着喝。但郭满好意,便也没拒绝。原以为暖暖手脚就好,正好一鼓作气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然而马车过了冀州,郭满就微微有些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