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婆子眼睛蹭地一亮,捡起来就塞到怀里。

“这下够了吗?”小枫阴阳怪气的嘀咕,“托你办点儿小事还得打两回赏!”

那婆子却聪耳不闻,只嘿嘿笑得身子直抖:“表姑娘放心,午膳之后,老奴就在院子门口等着。小枫姑娘信儿一来,老奴保证这次万无一失。”

她一笑,那张肥硕的脸上肉挤成一团,别提多恶心人。

赵琳芳嫌恶地别开头,不咸不淡地点了头。小枫见自家姑娘心情不好,恶声恶气地把苏婆子给赶开了。转身想安抚赵琳芳两句,却见自家姑娘盯着游廊栏杆上精美的雕花眼睛亮得出奇,她知道,自家姑娘对表公子,对这泼天的富贵乃至于周家偌大的家业,都是势在必得的。

等这一对主仆说了一番话后相携离去,谢思思才黑着脸从假山后头冒出头来。一双潋滟的凤眸里燃着两团烈火,恨意与兴奋交织在一起,缠绕不休。

呵!她就知道赵琳芳这贱人是心悦博雅的啊,怪不得上辈子栽得那样凄惨!不过这辈子都被她听到了,哼,有她在,赵贱人就别想得逞!

第113章

赵煜嗜甜, 比周公子有过之而不及。汝阳王府里养来为他制作点心的师傅就有十多个,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炖甜汤有一手好。就是他养在利丰巷子的淸倌儿粉头, 为了讨好他,也都会学那么一两样拿手点心。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说他为口吃的惦记了大半年也能说得过去。周博雅虽说心中不悦,但作为与赵小王爷不相上下的甜食狂魔, 他其实也能理解。

周博雅冷着脸过来,他正歪在软榻上挑剔下人送来的点心没有新意。

今日赵煜一身利落的绯红锦袍, 头束金冠, 玄色绣金纹的鹿皮靴子。老大的个子,懒散散地瘫坐在软塌之上,两条长腿粗放地伸展着, 浑身冒着一股子妖气。

见着周博雅进门,他将点心往碟子里一丢, 拖着嗓子就在笑周公子太小气。

“弟妹平日里给你做多少?一叠子都舍不得!”

周博雅都懒得搭理他, 赵煜这不着调的性子,旁人越跟他辩他就越来劲。

边走进书房, 边扯了扯衣领领口。方才在屋外被寒风吹了几息已经的降了燥热,进屋被地龙的热气一扑, 又莫名的燥热又涌上来。虽不是很妨碍,却凭地叫人身子不舒坦。周公子走到赵煜对面坐下,喉咙里渐渐发干。

他也忙了一早上, 当下坐着取了茶托里的空杯子反过来。自斟自饮地几杯凉茶灌下去, 才堪堪将这点突如其来的火气压下去。

屋里旺盛的暖气烘着, 他白如玉的脸颊浮出了一层淡淡的红霞。

赵煜看着他皱着眉一幅冷淡淡的模样,只觉得这人真无趣极了:“若觉得应付麻烦,你不搭理他们不就得了?就你周家这声望,还用得着这般兢兢业业?偏你这人自小就爱做装模作样那君子表象,累了自己又有什么意思?”

“你若闲来无事,就去前院招呼一下。”

周公子捏了捏眉心,觉得头有些昏沉,“太子人在后院,我走不开。”

话音一落,赵煜翻了个白眼直接闭嘴了。

正主都躲着,他一个客人往前院凑作甚?左右他就是个纨绔而已,京城稍稍有名望的人家都不愿跟他打交道。当然赵小王爷本身也根本不需要,且不屑与这群人打交道,于是臭味相投的两人干脆就这么窝书房。

且不提有心之人遍地寻正主不见,急得要命。就说谢思思在水榭四周转了一大圈,对不远处那围得严严实实的亭台十分有兴趣。

里头有人在,因着帘幕的遮挡看得不分明。似乎在说什么私密之事,里头人刻意地压低了嗓音,嗓音飘出来,只能模糊地听出是男子。谢思思琢磨又琢磨,站在灌木后头,踟躇地没有上前。就是这么一会儿,她听到了里头‘殿下’两个字。

说来,谢思思对赵宥鸣这个人的感官是十分复杂的。

赵宥鸣身材高大,生得一幅剑眉星目,鬓若刀裁的模样。相貌上,委实不算差。虽不及大召三公子那般离奇得俊美,却足够被称之为翩翩美男子。

何况男子不单单以貌论人,在世家浸染多年的贵女们,更多的是看中男子身后的东西。赵宥鸣这个人不仅有漂亮的皮囊,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召储君。单单这一身份,就足够女子心甘情愿捧着一颗心匍匐在他脚下。

谢思思其实不傻的,就某些方面而言,她其实比任何人都敏锐。

就比如,她很早便清楚地知道赵宥鸣对她有那么点念想。她曾经不是没想过嫁给赵宥鸣,但是家中长辈一意孤行抢在太子选妃之前替她定亲,阴差阳错地定下周公子,谢思思这颗心就落在了周博雅身上。

然而人的感情总是复杂且不能控制的。一方面谢思思很确信自己心中的爱慕之人,是原配夫婿的周博雅。另一方面,她又十分在意一夜夫妻百日恩。上辈子与太子表哥有着不知记不清多少次鱼水之欢,差一点连孩子都生了,赵宥鸣这个人在她心里,终究是特别的存在。

谢思思面上有些复杂,连脚步都瑟缩了,而后不知不觉又缩回了灌木之中。盖因她等着郭氏早逝这一年,将赵宥鸣这个人给忘到了脑后。

如今猝不及防见着人,又听着声音,谢思思才想起来上辈子的种种。无数个日夜里,赵宥鸣与她尽情地水乳.交融,欢爱不休,那种极致的享受仿佛可在谢思思的灵魂里。她整个人犹如过了被雷劈了似的,身上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正是她怔忪的这一瞬,水榭里说着话的人掀了帘幕出来了。赵宥鸣不知听了什么,眉头快拧成了疙瘩。路过假山之时也连半个眼风都不曾掠去,匆匆往园外走去。

刘展跟在他身后,正在脚步快踏出院子之时,意味不明地瞄了眼假山。而后蹙了蹙没头,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随太子去了周太傅的书房。

与此同时的内院,郭满发现谢思思人不见,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贵夫人们如今在福禄院里陪大公主说话,没到开宴时候,天儿又冷,她们进了屋子就没打算轻易出去。方氏忙完扶着苏嬷嬷的手过来,花厅里只剩下年轻脸皮薄的小妇人以及姑娘家。她一看,当下就看出了缘由。

在座见周家大夫人到了,腼腆地站起来与她心里。方氏是个宽宥的性子,笑眯眯地叫姑娘们不必太多礼,便走上前来,手搭在了郭满的肉爪子上。

一进门就见郭满的脸色不大好,方氏拍了拍,以为她是累了便打发她下去歇一歇。

郭满心里存了点儿事儿,也不跟她推辞,谢过方氏便立即出了花厅。

穿过长廊,屋外的雪已经开始下了。

一呼吸,嘴里都冒着白气儿。郭满去了周家弃置许久是水榭,人没进去,就在花园的角门处廊下站着。招来她派来盯着的下人前来询问。

下人早早就在看着,实话实说:“大公子确实陪着太子殿下来过一趟,但是巳时不到便孤身走了。大公子走后,倒是表姑娘与谢家那位前后都来过一趟。表姑娘走得早,巳时一刻走的。谢家那位在多呆了一会儿,但也就多一炷□□夫。”

郭满先是一愣,而后两只眼就幽幽地就亮了,作孽之手渐渐有些蠢蠢欲动。

“太子也在?”

“是,”下人不明所以,只觉得郭满眼神有古怪,仿佛酝酿着什么坏招儿。婆子连忙甩甩脑袋,把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去,“太子在里头呆了好一会儿才走。”

“很好,你继续在这儿盯着,”郭满想着书中的剧情在开宴之后,此时还没到时候,“一旦发现什么不对劲,立即汇报。”

下人跪下磕了一个头,请郭满放心。

双叶已经把伞撑开了,挡在郭满头上。

两人此时站得这地儿已经算外院边缘了,过了角门就是前院,门里就是内院。红艳艳的伞被强光照着,伞下站着的郭满肌肤仿佛披了一层柔光,莹莹生辉。通红的色泽更是映衬得一身红衣的郭满仿佛从火红中走出来的玉人儿,美得炫目。

不知何时从周博雅书房懒懒散散出来的赵煜站在外院的另一头,怔怔地看着雪地里不知在说什么的郭满。又娇又软的小姑娘,别提多诱人。

他看着看着,胸腔里似乎有什么跳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吓了他自己一跳。赵煜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视线收回的瞬间,嘴角轻浮懒散的笑意渐渐消失。

赵煜身旁亦步亦趋的亲卫沧海见状十分好奇,伸着脑袋就想看看自家爷在看什么,怎么神情突然扭捏。谁知头才伸出一点点,就被赵小王爷一巴掌拍在了额头。侍卫脖子一缩,这才回过神来,悻悻地退后,低头看自己脚尖。

门里的郭满一无所知,嘱咐了婆子,便转身往内院而去。

周家实在是大,郭满这么一来一回的走,再回花厅。先前去福禄院的贵夫人们已经回来了。方氏以及二夫人李氏游刃有余地交际其中。沐长雪与元氏也在,周钰娴亲自招呼她们。周钰敏周钰灵姐妹则自如地融入贵女之中,小小年纪,进退有度。

双叶举着伞送郭满进来,动静不算大,但也引了人看过来。

这一身红装,叫从未见过郭满人的沐长雪惊艳得嘴巴长得老大。沐长雪撞了撞一旁好友胳膊,问了她一个问题:“为什么你阿兄艳福如此叫人嫉妒,前后两个夫人都美如画?为何我阿兄明明也是大召三公子,都二十三岁的老男人了,却连个姑娘的手都没牵过?”

周钰娴被她这脱口而出的‘老男人’三个字给刺激的差点喷了茶。然而再小心还是呛了点茶水,拿帕子捂着唇,好半天她才把那股子痒意压下去。

“这我如何知道?”擦了擦红唇,周钰娴面上淡淡的,“你该去问你阿兄。”

沐长雪其实觉得,混这么惨,都怪她阿兄自己太蠢。

“我阿兄那古怪的审美,谁都入不得他眼,怕是要孤家寡人一辈子咯…”

元氏耳朵尖,听到女儿跟娴姐儿这么编排她儿子,没忍住袖子下伸出两根手指头。捏着沐长雪腰间一块细嫩的软肉,狠狠就是一拗:“成日里胡说八道什么!”

沐长雪头皮倏地一麻,眼泪差点飙出来,屁股扭过来就想质问她娘为何这么对她!

然而扭过头,发现元氏在狠狠瞪她,沐长雪特别怂地悻悻作罢。

娴姐儿看着好友这模样,心里那点子涩然没了,噗呲一声笑出来。惹得沐长雪狠狠瞪她也不管,笑了好半天,她心里叹了口气。看,连长雪这么粗神经的人都看出来长风哥哥对谁都没意思,她还在纠缠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丝毫没有进展,她周钰娴是京中鼎鼎有名的才女又如何?她并非那个特别之人。

娴姐儿于是又想着大公主叫她好好考虑的婚事,脑海中朦胧地勾画出一个青年的印子,她突然想答应了…和亲似乎也不错。

郭满进了屋,沐长雪又捣了捣娴姐儿:“阿娴,你嫂子在看什么?”

“嗯?”娴姐儿一愣,“什么?”

“从方才进门,你家小嫂子眼神就有些古怪,幽幽的。”沐长雪别的都马马虎虎,这方面却十分敏锐,“她该不是在看那个一幅要冲上去咬人的你家前嫂子吧?”

耳朵真心特别尖的元氏差点没被自家女儿这乱说话给气死。关系再好,哪有这么说人家嫂子的!抽空又瞪了一眼过来,沐长雪却只当没看到。周钰娴则顺着沐长雪的眼睛看去,就看到谢思思直勾勾地盯着某一角,眼里有火在烧。

她们再顺着谢思思的眼睛转,发现她瞪着的人是正在浅笑的赵琳芳。

双叶收了红伞,低头跟在郭满的身后进屋。郭满擦了擦手,便乖顺地去了方氏身边坐下。眼看着吉时快到了,方氏笑眯眯地拉着郭满向周围贵夫人介绍了一圈。贵夫人看在方氏这般喜爱,嘴巴跟涂了蜜似的把郭满好一顿夸。

又寒暄了一会儿,大公主也到了,方氏便给苏嬷嬷试了个眼神,开宴。

果不其然,哪怕有谢家人看着,谢思思依旧将自己灌了个烂醉!

第114章

郭满看着醉眼朦胧外靠在丫鬟身上浑身的媚意汹涌难收的谢思思, 一时间也有些无语凝噎。虽说早在梦境中见过相似场景,但梦毕竟是梦。现实里, 全然不顾这是在别人家做客,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遮掩地露出如此情态,当真世间少有。

老实说虽然不雅且失礼,但谢思思真心十分貌美, 一颦一笑又确实勾魂摄魄。

郭满眼睁睁看着大公主的脸黑了,暗忖这谢思思一举一动虽说离经叛道, 但从某个层面上来说,她也算一个奇女子来着。

只是这奇女子的行事作风, 在座好似没一个欣赏之人。

夫人贵女们眼睛睇过来, 虽面上并未露出鄙夷之色, 但就这看热闹的目光,也足够谢家一家子人面皮犹如火烧。谢家几个未出阁的姑娘面皮博,此时恨不得将头埋到衣领里。谢国公夫人面上五彩斑斓, 懊悔得不得了。

早知女儿如此没分寸, 早晨来时她就不该心软答应带她。

然而这时候懊悔也无用,眼看着谢思思嫌热, 都要扯开衣裳了, 王氏于是赶紧按住她。黑着脸指使的婆子立即将谢思思带出去。

锦瑟琴音头垂得低低的, 脑袋都快被王氏给瞪出一个窟窿来。她们从出门起便紧着皮看着谢思思, 自开宴, 姑娘明明没饮多少酒, 就三杯下肚便醉成了这副模样。两人嘴里跟吃了胆汁, 苦得没边儿,硬着头皮架起谢思思往外走。

王氏心里又气又急,一脸羞愧地与四周夫人为谢四的无状道了歉。

她一个国公夫人如此行事,倒叫周围人不好再看笑话。几个席位靠得近的夫人连忙摆手笑说无碍,都怪太傅府上酒香太醉人,叫谢家姑娘贪了杯。王氏勉强露出个笑来,夫人们便都识趣地拗过头不往这边看。

王氏克制地压住心头一口火气,又使了人去与方氏打招呼,自己则匆匆退下了席面。

大公主黑得彻底,方氏见状就叹了口气,心头是烦躁又庆幸。这个谢思思,和离回娘家一年多了还半点没个长进。闹笑话不分场合,叫她周家这曾经的婆家都面上无光。不过好在早早与雅哥儿和离,如今她再如何丢脸也是谢家人的事儿,与周家无关。

心里这般想着,她还是不放心。

好好一个妙龄女子那副醉态出去,可不是难看?这又是正在宴上,人来人往的若再来一个不长眼的人贸然撞见闹出了什么,周家的面上也不好看。想了想,她便嘱咐苏嬷嬷亲自跟去看看,行事切记避着人,莫叫人冲撞了谢思思。

这是还想为谢思思留一份体面呢。

方氏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是一日两日,苏嬷嬷知她,请她放心,亲自下去安排。

人一走,在座之人便窃窃私语了起来。

谢思思那个样子,摆明了对周家公子还余情未了。和离了还眼巴巴跟来,结果看到自己被人取代,借酒浇愁醉成那样。心里这般想着,这些人便将目光投向了郭满身上。这位是周家如今的长孙媳妇,不知她看了这一番情景,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一个个隐约唏嘘的模样,看得郭满身后的双喜气得要炸。

方氏也若有所感地看了眼郭满,见郭满面上淡淡的,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不由得会心一笑。满满年纪虽然小,心胸却是十分不错的。于是拉起郭满的肉爪拍了拍,无声地安抚她。郭满心里正在琢磨事儿,被她拍得一愣。

察觉到方氏的安抚之意,郭满很好脾气地笑了笑。

正当上首婆媳两相视一笑,下首坐周家姑娘之中的赵琳芳借口更衣,带着贴身丫鬟悄无声息地从花厅的角门走了。郭满不知其中还有赵琳芳掺和的一手,只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回头瞥了眼双叶。

双叶想着自家主子一早的交代,暗暗冲她点了下头,从一旁角门退出去。

宴上都是些达官贵人的女眷,平素里宴会去多了,消遣就那几样。不过自从近几年南方戏曲涌入京城,很是兴起了一股子听戏的风潮。今日方氏特地请了京中最负盛名的戏班子,要好好热闹一番。

戏台子搭在花园里,天色虽然冷,但周家一早便细心搭好了毛毡。这般即便此时花园里正在冰天雪地,毛毡里有暖盆烘着,去听戏也不会觉得冷。此时见宴席吃得差不多,方氏便招呼着女客们都起身去花园。

大公主搭着方氏的胳膊,难得不嫌闹腾,去凑个热闹。说来大公主其实是个戏迷,平素惫懒懒得请戏班子上门,但戏台子搭好了,她却十分乐意去听。

郭满落后半步跟在两人身后,出门之时借口饮酒多了要去更衣,与方氏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双喜从另一个门走了。方氏不疑有他,嘱咐她雪天路滑走慢些。转头与周二夫人一左一右扶着大公主与夫人们一并走了。

与此同时,前院里宴席才将将开始。

男人们要饮酒论政,又因太子在场,来客们有心多多展示自己,自然是把心中准备了许久的腹稿拿出来高谈阔论一番。太子端坐在主位上,周太傅坐在稍次一些下首,赵煜光听着几个新抽拔上来的官员长篇大论,就知道这场宴席不吃两个时辰不会收场。

他素来是最烦这些酸腐文官的,此时歪在周博雅身边,神色便有些懒懒。

周公子神色寡淡地听着,端着杯子一杯接着一杯不动声色地饮着。那怡然自得醉心于酒的模样,看得赵煜都以为这厮今日疯了?他的席位就在周博雅右手边,一臂之远。心里好奇,赵小王爷便伸了胳膊去勾周公子桌上的酒壶。

然而手指才将将要搭到壶上,酒壶便被人拎到了另一边。

“嗯?”赵煜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你喝的什么酒水这么宝贵?匀我一杯?”

周博雅淡淡掀了嘴皮:“你桌上不是有?”

“看你喝得尽兴,想来你的壶里装得怕是跟我的不同,尝尝你的不行?”

他的当然不同。郭满一大早就跟在他身后嘀嘀咕咕地不准他饮酒。原本以为她闹着玩儿,等坐上席才知郭满认真。周公子鸦青的浓密眼睫下,眸中闪着愉悦的光。他的酒壶是郭满特地给他调制的,满口生香的酸甜味儿果饮。

“喝你自己的。”周护食毫无兄弟情义地拒绝。

原本只是好奇,然而见周公子这幅抠搜的模样,赵小王爷反倒起了疑心。果然酒壶里装得好东西,该不会是弟妹又捣鼓出来什么好东西给这家伙吃独食吧?这般一想,赵煜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气,他非要尝尝不可。

赵小王爷于是突然站起来,而后一屁股坐到了周公子身边。

赵煜周博雅沐长风这三人自小粘在一起,素来关系好。上首太子随意看一眼,与周太傅笑笑,便专心听那今年下放去荆州任职州牧的官员提楚河堤坝重修之事。周博雅一心二用地听,只觉得这人未免操之过急。荆州去年一年损失惨重,休养生息才是首要。

赵煜便是趁机拿了酒壶给自己斟一杯,拿到鼻下轻轻一嗅,果然周博雅这厮在吃独食。

且不说周公子冷冷一眼扫过来,这时候一个小厮模样的下人从后头绕过来。悄悄地给周公子桌上丢了一张纸。

周博雅眉头一皱,正想着那个下人这么没规矩,转头那小厮便没了人影。赵煜小口饮了一口花茶,抬下巴示意周博雅快看看。

打开来看,还没看到内容,入目便是一排乱七八糟的字迹。周公子还没看清楚内容便下意识遮住了字面,毕竟这么丑的字,除了他家小媳妇还没谁能写得出来。扭头见赵煜伸着脖子往这儿看得欢实,冷冷一扫他,见他悻悻摸了摸鼻子复又才低头看起来。

其实就一句话,‘身子不适,水榭等你,满满’。

然而周公子看完,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将纸条捏成一团,丢到了身后的火盆里。信显然不是郭满写得,虽说字迹是一样的丑,但没丑出郭满的风格。

方才他遮掩得急,但赵煜眼尖,方才惊鸿一瞥全看到了。心想这么丑的字是谁啊,就见周博雅从他手边拿回了酒壶,将一壶蜜水喝光。赵煜忍不住骂了他一句小气,就见周公子坐了会儿,却还是皱着眉起了身。

“我有事离开一下。”周公子的嗓音淡淡飘下来,转瞬人就消失在门前。

他人一走,厅堂角落里一个小厮飞快地跑出去报信。

落在席位上的赵煜却低头凝视着眼前的空酒壶,满满显然是个女子的闺名。脑中倏地闪过一张娇美小脸儿,以及那双乌黑的大眼,赵小王爷莫名吓出一身冷汗。他心里猜测着这个‘满满’是谁,居然能教好友这般冷淡的人着急。赵煜觉得不可能是郭满,毕竟在自己家,身为妻子若找周博雅只需派个下人递句话就行,递纸条一看就是旁人手笔。

琢磨了半天,他好奇心被闹起来,就很想去看热闹。

于此同时,水榭这边,苏婆子接到赵琳芳的信儿,又重新燃起了水榭里的火盆。药粉撒进去,一股子呛人的味儿冒出来,苏婆子捂着口鼻又多添了极快银霜炭。起身放下四周的帘幕,才挂着鄙夷又猥琐的笑退了下去。

赵琳芳此时缩在苏婆子的屋里,捂着口鼻,嫌弃的直皱眉。

这屋里好大一股子鱼食味儿,腥臭难闻。然而外头又在下雪,这个院子没有多余的屋子够她避风,此时只能屈尊降贵。赵琳芳立在窗边,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榭入口,恨不得下一刻周博雅的身影便出现在那。

而前院的宴席上,太子赵宥鸣感觉腹部有些涨涨的,留下一句“孤乏了,你们随意。”,与周太傅打了声招呼便起身去了恭房。

等纾解了一番出来,见着屋外雪色正好,想着水榭那处此时怕是景致最好。他于是摆手示意护卫莫跟,一个人又绕去了水榭。

第115章

赵琳芳怕是怎么也没想到,她躲苏婆子屋里没等来周博雅, 却等来迎头一棒。谢思思此时满面绯红的, 似乎一身酒气实则十分清醒地一脚踢在倒地不醒的赵琳芳身上。小枫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呆了,一时间都忘了惊呼。

谢思思居高临下地一扫苏婆子, 锦瑟琴音立即上去把两人给绑了起来。

“姑娘,”锦瑟堵上了小枫的嘴,心中却十分惴惴。她们如今算是周家的客人, 在别人家做客对主人家的姑娘出手, 就是再尊贵的身份也挺不直腰,“周家表姑娘与您无冤无仇, 您这样伤她,是不是不太好?”

琴音于是一样的惴惴, 脸都白了。

“无冤无仇?”谢思思差点就嗤笑出声, 她跟赵琳芳的仇,说不共戴天都不为过, “你们懂什么!叫你们做就做!”

锦瑟琴音这一年被谢思思给折腾得都不敢忤逆她了。见她脸一黑,当下就闭了嘴。

谢思思心里记挂着水榭,但却到底恨死了赵琳芳。此时看赵琳芳无知无觉地倒在自己面前,任打任骂,她跟被压住了似的对着赵琳芳的小腹就是一顿猛踹。女人最脆弱的地方是哪儿, 谢思思再清楚不过, 她非得将赵琳芳给踹废了不可!

锦瑟琴音快被她这股狠厉给吓得半死, 哆哆嗦嗦半天, 脸色刷白。

谢思思就这般狠狠出了一通气, 才想起来莫误了大事。她最后又补了一脚,匆匆跑去了窗边盯着那水榭看:“把她绑起来,眼睛也绑上!”

琴音哆哆嗦嗦地把痛得差点从昏迷中醒来的赵琳芳绑起来,谢思思就正巧看到水榭那边,一个高大的华服男子进去了。其实轮身形,赵宥鸣也是半点不差的,这般远远看着,情绪不稳中的谢思思愣是没看出来不是周博雅。

她兴奋得身子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收拾住激动的心情。

再等一等,稍等片刻,等博雅的药效发作,她届时再过去。谢思思心里这般安抚自己,生怕自己毛躁的性子会在关键时刻坏了事儿。这般自我暗示了好一会儿,谢思思才扯开了领口,露出雪白的脖子以及胸口一小片肌肤,摇着细腰往水榭走去。

脚步迈出屋之前,她冷冷吩咐锦瑟琴音,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准跟过来。

锦瑟琴音对视一眼,整个人犹如被雷劈中,脸上血色全部褪尽。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好好的正妻不做,效仿那等自轻自贱的女子‘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么?

那从前院出来的周公子,想了想,去了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