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们见他一身血色,脸都吓白了。

顿了顿,半天才反应过来回道:“双叶姑娘带了人过去。”

“你随我先行回府,剩下的人,去味满楼。”

“是。”

小心地撑伞,护卫见周公子面若金纸,衣衫不整,一幅要倒不倒的样子,他实在心惊胆战。自家公子长这么大,还从未如此狼狈过,这副模样回去怕是府上要翻天。不过现在并非计较这些的时候,少夫人公子伤得如此重,赶紧回府救治才是。

周公子抱着人,正准备上马车。

就在这时候,天空一道闷雷炸响,又有三四辆马车匆匆隔着雨幕停在了破庙前。

本该在味满楼的谢思思扶着丫鬟的胳膊跌跌撞撞地就从马车上下来。跟子她身边的还有个嗓门极响亮的婆子,漫天的大雨都挡不住谢家婆子的尖嗓门,张口就嚷嚷着周家少夫人被乞丐玷污了,快救救周家少夫人。

随着她的尖叫,谢家马车后头的车里又下来一对主仆。被下人搀扶着的人一头花白的头发,看似简朴实则精细的华裳,头戴一条碧绿色嵌着绿宝石抹额红光满面的——此人正是周家的老太君,当朝圣上的姑母,大公主殿下。

只见大公主撇开桂嬷嬷搀扶的手,怒气冲冲地指着高声叫嚷的谢家婆子,厉呵:“桂嬷嬷,掌嘴!”

第138章

桂嬷嬷闻言上去就是几巴掌, 出手极重, 直扇得那婆子一口牙都松了。这毫不留情的巴掌, 叫谢思思的得意全僵在了脸上。

…这不对吧?

她的人不过说了句实话,怎地周家人如此蛮横?!谢思思不可置信地看向大公主,却见大公主的脸色阴沉得比这漫天的乌云还吓人。一双锐利的凤眸冷冷盯着她,仿佛她的人再敢多说一句,她便叫这些人再开不了口。

“祖母,郭氏她…”

谢思思恍然意识到这点,脸色渐渐难看。她艰难地挪动了脖子看向抱着郭满的周博雅, 再慢慢转头看向四周,周家所有人的眼睛都不善地盯着她。

“你都不进去看看吗?”谢思思说,“郭氏她被脏污的乞丐糟蹋了…”

“你住口!”大公主厉呵。

若说她先前还不知谢氏突然引她来此到底意欲何为,如今看着这混乱的局面, 她哪儿还看不出这蠢货自导自演弄出这一团糟污来!害她周家人还如此明目张胆, 当真以为她好性儿?“谢氏你当真大胆!”

厉喝之声犹如闷雷, 吓得谢思思一抖。

顿了顿,她好半天才反应,“祖母你没看见吗?为何呵斥我?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谢思思指着不远处的周博雅, 却见周博雅此时煞气外露,浑身是血。那幽幽的眼神, 若非他怀里抱着人,他怕是能将多嘴之人全部斩杀。只见周博雅冰冷的眸子冷冷一扫四周之人, 在场之人瞬间低下了头, 他方才小心翼翼抱着郭满上马车。

谢思思呼吸一滞, 周博雅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心中那根名为不忿的神经又被触发了。

谢思思觉得不公平,非常不公平!

上辈子这辈子,两辈子她与太子表哥被抓了正行,周博雅可从未如此顾及她疼惜过她。他从来只是冷眼看着,大多情况下拂袖而去,任由周家府上低贱的下人鄙夷她。明明她也是受害人,明明她受了陷害,可周家上下都觉得是她放/荡是她活该!

谢思思这一刻只觉得周家人不厚道,对郭氏与对她,未免太厚此薄彼了些。凭什么更不堪的事发生在郭氏身上,她与当朝太子而郭氏却是跟乞丐,周家人却没像上辈子对她那样对郭六?凭什么!

周博雅随之也坐上车,亲自将郭满抱在怀里:“清风!”

清风飞身落于马车之前,“公子。”

“在场之人全部带走!”清凉的嗓音飘散在雨幕之中,轻若烟云。落下之后,陡然生出一股森寒之气。

清风头皮倏地一紧,回头淡看了眼最后一辆马车,这是谢思思特意邀来一道来亲眼见证郭满是如何从堂堂三品诰命跌落的郭满的继母。不过方才一看情况不对,金氏便十分识趣地立在了外围并未上前插一句话。

清风眼力非凡,此时虚虚一眼望过去,清楚地看到车帘后金氏算计的眼神。他常年跟在周公子身边,自然知公子这个继岳母最是面甜心苦,目光立即锐利起来。

金氏放下了车帘,抚了抚鬓角,嘴角的笑意渐渐拉大。

果然啊郭六,再好的气运抢了婚事又如何,短命鬼也没福享不是…装模作样地啧啧了几声,金氏只觉得通体舒畅。不是看不上她这做母亲的么?不是趾高气昂么?这回从高处重重摔下来,她倒是要看看这郭六拿什么翻身咯!

金氏只要一想到方才惊鸿一瞥郭满的惨状,当真幸灾乐祸得非常。

渐渐地,周家的护卫将破庙四周围了起来。三十来个带刀护卫,将破庙之前的人全部被困在其中。清风手下一挥,护卫全部拔出了武器,一言不发地威慑四周。

谢思思人站在边缘,谢家家马车上下本就是女眷,凡是吓得缩在一起。

不动刀动枪之时,谢家这些个丫鬟牙尖嘴利,厉害非常。真刀真剑地一吓唬,又个个面无人色。几个婆子屁滚尿流地软了态度,就剩谢思思身边的贴身丫鬟尚且记得身为贴身侍女的颜面。哪怕害怕,抖着腿色厉内荏地怒喝周家人此举胆大妄为。竟胆敢胁迫谢家嫡女,还不速速退开!

这些个被下头人捧的侍女,架子端得比正经主子还高。然而周家护卫却不吃她们这套,脚不仅半步不移,甚至胆大者直接一刀看下去。

车椽子上坐的谢家车夫,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丫鬟们见状啊地一声尖叫,纷纷腿软。

周家护卫直接亲自驾马车。马车到了谢思思跟前幽幽停下,面无表情地请她立即上车。

谢思思还想好好将郭六这一身清白当众撕下来,踩得稀巴烂,好叫她让周博雅打心底地厌弃了她。如今看这状况,不紧所想半点没实现,她还被人当恶人扣了。

谢思思这脾气,当即就暴了!

然而她在发怒也无用,公子亲自下令,周家护卫自是半分面子不给。态度十分强硬,看也不看谢思思。

谢思思这一番端着谢家嫡女周家曾经少夫人身份的做派,愣是被无动于衷的周家护卫们气得胸脯一抖一抖的。谢思思见状不忿,还要再闹,护卫便当场拔了刀。

锋利的刀锋一闪,马车的车椽子便被削断了一截。

谢思思被他这武力恫吓吓得当即一声尖叫,忙不迭地躲到了丫鬟身后。丫鬟猝不及防被推出来,脑子都是蒙的。且不说然这吓傻的丫鬟闭目了良久,没断手断脚,耳边确实传来嗤笑之声。

谢思思反应过来被耍了,恼羞成怒。

可也知周家护卫不给脸,不敢再拿乔撒泼,咬着唇不甘不愿地上马车。

…反了天了!周家居然敢这么对她?!等她禀告了姑母,看谁还敢欺辱于她!等着瞧吧!

两辈子就没受过这种侮辱的谢思思,越想越丢脸,上了马车便将车厢里的物件儿砸了出来。

她一双美目不禁瞪大,呼呼地喘着气。没人哄,又委屈地掉泪。等泪水渐渐盈满了眼睛,她死死锁定了一马当先走最前的周府马车,她哭骂道:“周博雅——你混蛋!”

周博雅的马车不曾理会,匆匆擦着谢家的马车,绕过金氏横陈在路中央的马车,从小路绕了出去。

大公主的马车也动了,车夫放下了踏脚,桂嬷嬷扶着冷眼看着一切的大公主回了马车。清风见在场的主子们全上了马车,公子吩咐的婆子也绑了,最后才回看向一声不吭跟在最后头的金氏。金氏不用他呵斥,一声不吭上了马车。

不远处,大公主掀了车帘子,冷冷的目光在谢府的马车上盘桓了许久,才一声冷哼地放下了车帘:“走吧!”

清风遥遥地行了礼,木着脸便翻身上马:“是。”

拍马屁股,清风一马当先,去追前头周博雅的马车:“带走!”

方才还集聚一堂的破庙门前,一辆一辆马车前后鱼贯而出。谢思思回首看了眼沾了血迹的破庙台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自己急匆匆给郭氏定罪,不仅有落井下石之嫌,却更显此地无银三百两。周博雅命人将她带走,怕是怀疑是她害了郭满。

念及此,她心中不由的一阵惊慌。

谢思思素来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此时颇有些手足无措。这是她两辈子头一回这样害人,不由地匆匆低头拿眼睛去瞥身边的几个丫鬟。近来她特别依靠这四个丫鬟,她掳走郭满,还是她们给找得可靠之人。

然而四个丫头此时全低着头,一言不发,面如死灰。

谢思思不由得更慌,这些狗奴才这如丧考妣的模样,是出不了计谋帮她?想到这般,她更慌了。越慌越乱,心中又不恼怒了起来。

然而再恼怒再蠢也知这时候不能兴师问罪,若是闹出动静,岂不是叫外头的人都知道郭六出事是她一手策划?狠狠瞪了一圈,她才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憋着火气,谢思思坐了小会儿,忙又掀了车帘看着围在马车四周。

周家护卫俨然是拿她当罪犯,紧紧将马车围了起来。

因着心中有鬼,谢思思觉得这些人看她的眼神仿佛看毒妇。虽说早知自己在周博雅心中并非一个完全心思纯良之人,但谢思思自问自己并不恶毒,她不过是求个公平而已。她受过的苦,叫郭六也受一遍罢了。若因此叫周博雅因此觉得她恶毒,那岂不是荒唐?谢思思越想,越觉得心口好似被挖了一块般疼起来。

自她重生之后,谢思思便发誓,再不会向周家人示弱,更不会向周博雅示弱。可一旦想到至此真与周家断了干系,她终究没忍住红了眼睛。

“周博雅你不能这样对我!”谢思思的眼泪尤其的多,今日止也止不住,“周博雅,你叫他们立刻滚开!”

“…你是在怀疑我吗?我告诉你,我没做过!不是我!”

“是不是你,我自有论断。”

周公子的人素来雷厉风行,周家彻查的能力更是旁人家所不能及。

石岚在城中转了一圈回来,愣是将之前掳郭满的黑衣人绑了回来。三人一起上,他应接不暇。然而分开了三人逐个击破,石岚便游刃有余多了。

说来这三个人,全是天香楼的门客。

这个天香楼,其实是黑市上一个与风满楼势力相比肩的赏金猎人组织。明码标价,由众多亡命之徒聚拢挂牌而成。杀人越货,绑架勒索,只要给足了银两,他们什么都愿意做。虽说与风满楼经营模式相似,但手段却十分下作,名声奇臭。

而另外三个被周公子砍断了双腿的三个婆子,血止住了。因剧痛而昏迷,是被周家人掐着下巴硬生生被药给灌醒的。不必用刑,三人已经被周公子杀人的模样吓破了胆。此时再不敢隐瞒,哆哆嗦嗦便全部交代了。

等周公子将一沓证据摔在谢思思跟前,谢思思犹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诅咒咒骂声消音。

她张了张嘴,脸刷地就惨白一片。

“你,你…”谢思思看着一堆签字画押的证词,眼睛又飘向了被反手剪绑跪在地上的自己的贴身丫鬟,连狡辩都没法狡辩。两辈子第一次下毒手,这么快就被揭穿,她始料未及。

“博雅,不是我,真不是我…”

周博雅身上的衣物还未换,血腥气很重。不过伤口叫人重新包扎过,奈何流血太多,唇上的血色全部褪尽。此时若非意志力惊人,他怕是早就倒下去。

“清风,去谢家走一趟,将谢国公国公夫人谢老太君请来!”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

谢思思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怒极:“周博雅!”

“你这么做,我往后永远不会原谅你!”

她只觉得心碎,哭了出来,“你跟她之间是不对的!你是我的夫君啊,你怎么能帮着她不帮我?她一个活不过十六岁的短命鬼,早该死去的人却强占了我的夫君!周博雅你为护她这么对我,你不觉得亏心吗!”

周公子眉头蹙了起来,转过身,脸色十分难看。

“什么叫短命鬼?”周博雅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冷冷警告道,“谢思思,请注意口德。”

“本来就是!她重病缠身,去年就该死了!”

谢思思气急了脑子糊成一团,狠狠瞪着发怒的周博雅,口不择言道,“况且,就算她侥幸没死,她的夫君也不该是你!她的夫君是沐长风,才不是你!”

周公子身子一僵,怒了:“你住口!”

第139章

不过一个三品侍郎的女儿, 还是郭家那外室养出来的病秧子。谢思思打心里没把郭满看眼里。在她看来, 自己天之骄女,背后又皇后太子两座靠山,她若想这郭氏,害了便害了,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谢思思是如何也没料到, 周博雅会为了郭满对她发难。

谢思思不相信,看着多了活人气息的周博雅, 越来越觉得这世界变得荒谬。素来冷眼旁观众生相的周博雅周公子竟为了那么个女人如此失态!怎么可能?

事实就是, 他真得怒了,双目血红。

谢思思甚至觉得, 他这样的眼神,随时都能扑上来扭断她的脖子。

摸了摸脖子,谢思思终于后知后觉知道怕了。身边的下人被周家人关到别处去,此时这个屋子就只剩她一个人在。谢思思惴惴不安地扫视了一遍四周,这院子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怕是很偏。

意识到这点, 谢思思发现看守她的人全是周家没见过的人, 顿时心里就一咯噔。她孤立无援。

显然, 她这次是触到周博雅的底线。

周博雅只道谢思思蠢笨, 行事毫无章法,却认定了她再如何作也翻不出大风浪。谁知终日大雁的也有被雁啄了眼的一天, 一时大意叫郭满遭遇如此惨烈之事。周博雅袖笼中的手微微颤着, 寻常最不愿与人多费口舌的人, 此时满目阴沉。

什么叫满满原本的相公是长风?长风与满满根本毫无交集!

“谢思思,你若想发疯,大可去谢家去闹!”

猝不及防被脖子被勒住,谢思思揪住领口喘不过气来:“你…不信?”

她凝视着周博雅,他清淡的脸此时已敷了一层冰。往日就算不耐烦也清浅平静的双眸,此时看她满是憎恶,那是毫不掩饰的憎恶。

谢思思凝视着她,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也弦断了。

这辈子她最不愿被憎恶的人,必然就是两辈子求而不得的周博雅。重来一世,她做了这么多,受了那么多苦,不仅没改变,竟然落了个被周博雅憎恶的结果?她忽然什么都不想顾了,连重生一世的秘密都不想隐藏。

“我说的一切都千真万确!”

谢思思整个人崩溃了,放声大哭:“上辈子的郭六十五岁赏花宴结识了沐长风,及笄之后嫁入沐家。重病缠身,根本瘦得不见人形,那怕沐长风用金玉吊着,她也没能熬过十七!这是她的命,这才是注定的命运!”

周博雅双目一缩,挥袖,啪地一声带上门扉。

“胡说八道!”周博雅捏了捏眉心,眼前渐渐发沉。

“我没有!”谢思思于是张口又说起了前世,到豆子一般,恍若陷入了魔障。

周博雅不想听,只觉得都是废话。什么前世今生?死了就死了,得了就得了,哪有那么多命中注定:“…你给我闭嘴!”

“闭嘴?我为何要闭嘴!”

谢思思两辈子积郁在心的悲愤这一刻全涌上来,“你什么都不知道!若非是我,她一个病秧子根本嫁不到周家来!京城贵女死绝了也轮不上她!”

失血过多,又大怒伤身,周博雅面色渐渐泛青了。此时他头颅中仿佛有千万只蝇虫在嗡嗡鸣叫,吵得他头疼欲裂,站立不稳:“她是由我亲自登门迎娶进府,喝了交杯酒,自然是我周博雅的妻子…”

谢思思却不管,反复地说。

周博雅恍然又想起瞎眼和尚,甩了甩头,手下不禁松了力气。谢思思骤然泄力摔跪在地,周博雅却脚步虚浮地走到门边,伸手去门扉。然而尚未触碰,人差点摔在地。同样的从第三个人口中听到,再荒谬也叫人心神不安。

谢思思一见他装聋作哑要走,顿时恶向胆边生。

她冲上来,抓住周博雅的袖子,疯魔般把上辈子郭六与沐长风的传言一股脑儿全说出来。亲眼所见的,未曾亲眼见的,她颠三倒四地说。只见周博雅脸色越来越青,腹部刚包扎的伤口也渗出血来,仓促地丢下一句‘看好了人,等谢家人上门’便踉跄而去。

“周博雅你站住!”

周博雅走得飞快,脚步未曾停一下。

“周博雅——”

眼看着人走远,谢思思没忍住脾气,将这屋里的东西全砸了。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以及断断续续的哭声。门外看守的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偷偷回头看了眼屋里。面上一闪而过的了然,看来这府上的天儿变了。

谢家人在接到消息之时,当真一个头两个大。

哪怕是宠女如命的国公夫人王氏,听说谢思思这次的所作所为,都没绷住当场砸了手里价值千金的玉观音。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周家,一次比一次更离谱。他们谢家就是有皇后太子撑腰,这回怕是也不好收场。

王氏这才懊悔起来,早知思思如此能惹事,她就该好好教!

知道自己没法做主,王氏也顾不上谢思思被周家扣留,会不会遭受虐待。丢下手头的事便吩咐人立即备马,她要进宫。

这个思思啊…小打小闹叫郭氏吃点亏就得了,怎么偏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王氏着心口啊,疼得绞痛。捧着心口,她热锅上的蚂蚁似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若非身为当家主母,谢思思的亲娘,她退无可退,王氏真恨不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今儿这事儿,别说国公爷,谢老太君的面子都不好使。谢家若想收场,必须得求助谢皇后。

赶得急,马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撞没撞到人不说,另一边,同样气吐血的谢国公连忙奔了谢老太君的院子,携了老母亲先行去周家。

谢家这边一通兵荒马乱,就说周家,周博雅出了南五院便脚下一晃,倒在了地上。

周博雅这一倒,整个周家都震动了。

原本郭满出事就惊动了周太傅,他放下手头的事儿,亲自回了府来。脾气素来刚硬的大公主怒极了,二话不说,一纸诉状告到了惠明帝的跟前。

且不提王氏匆匆进宫只闯了空门,不明所以的谢皇后被池鱼之殃,更是被惠明帝传唤到御书房,当着大公主的面毫不留情地斥责一番。

堂堂一国之母,谢皇后久居高位十多年,多少年也没有这么没脸过。

可她心中再无辜再愤怒,谢思思所作所为证据确凿,她愣是辩驳也没无处可辩。闭着眼睛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不说,早就忌惮太子贤名的惠明帝自然借此机会,夺了她大半的宫权。全然遭了无妄之灾的谢皇后,差点没一口血水噎死自个儿。

出了御书房,便将气撒在了娘家人头上。

王氏匆匆进宫来,结果连未央宫的大门都没进。愣是攥着手在宫前站到了天黑,没一个人搭理她,更别提传她进去。

周家这边,谢国公等人一进门便被周家下人径自领去了周太傅的院子。

郭满昏过去了,方氏自周博雅抱着郭满回府就来了西风园,亲自照顾昏迷不醒的儿媳。她本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下人替郭满擦洗身子之时。亲眼见到郭满身上的触目惊心的伤,方氏眼圈都红了。

苏太医得了信儿便往周家跑,这一照顾就是两个人。郭满还好,皮外伤,最重也不过是受了惊吓,梦魇难消。两人中严重的是周博雅。

他腹部这伤口,实打实穿透了身子的。正常情况下,病人卧榻不动都恢复得慢。可这小子别说卧床,从猎场回来这一路的奔波,根本没得到仔细将养。三番四次地撕裂重创,今儿又是大怒又是淋雨,此时高热不退。

苏太医当真担心,这么烧下去,非烧成傻子不可!

“望雅哥儿能撑过来!”再好的身子骨儿也经不住这么糟蹋,苏太医摇头叹气,“这回怕是人醒来了,也伤了底子了。”

方氏看着自己优秀的儿子这般憔悴,牙齿都要咬碎了。

她这心里头可恨得滴血,捏勺子的手抖得都拿不稳。这回她再不会顾什么大局,再不管太子盼着周谢俩家和睦的愿望,她是非得叫这谢思思付出代价不可!方氏恨死了自己易心软的性子,若她刚强些,谢思思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骑到周家头上!

“苏太医,”方氏亲自喂得碗药,可一大碗的药水,洒了大半。周博雅喝不进去,方氏心里慌,“雅哥儿这幅模样,有几层几率醒?何时会醒?”

苏太医何尝不知她心中慌,但博雅这高热来势汹汹,他也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