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沐长风你喜欢我,哦不对,应该说你心悦我。”郭满摸着下巴笑眯眯的看他,表情狡黠得像是偷吃了鱼的猫儿,很有点贼兮兮的意味。

心突地一跳,接着飞快跳动起来。

他揉了揉肉耳朵:“等等,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迟钝钝的思绪渐渐归拢,沐长风看向志得意满捧着他脸下定论的郭满,他整个人都受到了惊吓。

郭满眨了眨眼,眉头皱起来。

她有点被他这态度伤了。俩小细眉倒竖,郭满双眼冒火:“沐长风,你心悦于我。”

沐长风:“…狗屁!”

仓促之下,他粗话都爆出来。

沐长风刷地拉开与郭满的距离,下意识地就想回嘴怼人。简直好笑,他沐长风这么多年一直坚定不移地喜欢丰乳肥臀身材高挑的女子,什么时候好过豆芽菜?!

然而这种话不能跟个小姑娘直说,沐长风甩甩头,赶紧把到嘴边儿的话从脑海里甩出去。他今儿个也是见识到了,这世上还当真有这般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沐长风往后仰着脖子,拉开与郭满的距离,“谁心悦你了?!”

不过说着这话,他没忍住拔高了嗓音,弄得跟心虚一般。

“你!”郭满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沐长风,一只手拍桌子一般拍他胸口,啪啪的,“你的心跳快得仿佛要破胸而出,我都听见了还狡辩!”

“胡,胡说八道!”他只是头一回与女子如此亲近,太紧张!

“承认吧姓沐的!”郭满这叫一个火大,听听这口是心非的话,承认喜欢她就这么难么,“你自己听听,某人的胸腔里响得跟打雷似的好吗?”

“还不是被你给弄的?哪有女子像你这般不讲究地直接跨坐男子身上?”沐长风实在忍不住回嘴,“本公子不过是普通男子,自然会有些反应!”

话是这么说,他脸红得跟猴屁股一般,一对耳尖儿更是红得都能烧铁了。

“那你的反应就只是这种么?”

“不然咧?你还想要哪种?”沐长风惊奇了,忽然想到什么,他瞪着眼针锋相对道,“你这丫头脑袋里装得是水么?就你顶着这张能镇宅的脸,本公子没把你掀下去还叫你给占了便宜,你就该偷着笑了,还满嘴胡说些什么梦话?”

郭满瞪着眼,差点没被他这理所当然的话给噎死。

仇视地瞪着他,郭满想说什么,又意识到这是古代而眼前这人是世家公子,并非她现代那些能随便说混账话的损友。

郭满瞬间如吞死苍蝇一般,将到嘴的话又吞下去。

可是吞下去,依旧气得小胸脯一起一伏,眼神要杀人。

沐长风这时候也似乎意识到,自己嘴一溜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他面上青了白,白了又青。尴尬地拄唇咳了咳,他也不多说,绷着脸就死鱼眼地斜看着顶了一张镇宅脸而不自知的小姑娘,伸手直接一把盖住她的脸。这话题到此为止,别说话了,他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再说出什么把小姑娘羞哭!

作为一个好有点儿良知和羞耻心的人,他努力保存了作为一个人最后的一点儿善良。

所以此时哪怕郭满如小母鸡一般掐着腰,想上天。他没信口开河也没人生攻击,既没压着郭满去湖面照照镜子看清事实,也没当面掏出一面镜子叫她自个儿看她那一脸吓哭人的五彩斑斓。深吸了一口气,拎着小姑娘的后脖子,把人又丢回了湖对岸。

猝不及防地,郭满临空又在湖面上飞了一道儿,愣愣地回了原位。

“嗯??!!”

“看你年纪小,我今儿让着你,站着好好反省!”

莫名哽住,憋得一口老血要喷出了的郭满:“…你让着我??”

沐长风矜持地点头。

郭满仰起了脖子,仿佛杀人一般看向傲气的不得了的某男人。

沐长风双手抱胸,斜眼看着郭满:“好了,算你赢。”他好似施舍一般居高临下(实际就是居高临下地俯视)地做出总结,“哭了这半晌想必你也该哭累了,快点回去歇息吧。”

说罢,他脚尖一点又飞回了湖中心,背对着三人站。

郭满:“…”算你赢个大爷!她正在憋大招,谁要他让啊!而且他让了吗让了吗!!

气死了气死了,郭满没忍住叉着腰,跟暴躁的小兽似的围着池边一颗石头打转儿。

双喜/双叶在池边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戏,到现在还是懵的。连郭满的脸已经不能看了这件事都忘了提醒郭满,两人傻愣愣地看着自家姑娘转悠了半天,捡起地上一把石头。而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只弹弓。

一阵不好的预感之后,果然见着她举起弹弓对准了湖中亭的男人的屁股。眯起了一只眼,而后就快准狠地将石头射了过去。

去死吧姓沐的…

“…”

湖面忽然吹过一阵风,就听那石头咻地一声十分精准地打在了广袖华服的沐公子的臀上。

心神不宁的沐长风正在发呆,否则郭满这点儿攻击是打不中他的。冷不丁被个石头击中了臀部,突然剧烈的疼痛从底下爬上来,他瞬间就转过身。双目如鹰,一眼便看到湖对面气炸了的小姑娘手里的弹弓正笔直地对着他。

“你、这、是、在、干、嘛!”他咬牙切齿。

郭满冷笑:“没看到么?打你!”

而后,咻咻地往湖中亭射弹弓。

沐长风没忍住嘴角抽了抽,身子左右避闪,一个没打中。郭满哼了一声,又捡了一把,继续…其实这件事到这儿,一人退一步就算揭过去了。但沐长风这人当真是个欠揍得要命的痞子。他躲闪也就算了,明知郭满在气头上,一边多一边还言语上挑衅。

这般气人,可不是要闹个没完没了。

两人就这么跟两个三岁小儿似的,隔着一池池水彼此闹了个上蹿下跳。

早已不知道做什么表情的双喜双叶:“…”

事后沐长风想起自己做的这蠢事,忍不住捂住了双眼。

赵煜看他头都要垂到桌子底下去,没忍住幸灾乐祸:“真这么不情愿,你便别成亲便是。”说着,他斜眼瞥了石桌旁一个俊美得仿若神祗般不染凡尘的玉冠公子,不住地哼笑,“看,那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你便学我,逍遥自在一个人不好?”

沐长风额头抵在桌面上,不愿跟他说话。

他倒是想啊,一个人确实自在。不过…沐长风忆起就爱跟他对着干,还特别的自命不凡的小姑娘,眼里有着自己都没发觉的光彩。

娶妻嘛,也没有赵煜说得那般不堪:“小姑娘倒也没那么惹人厌…”

“嗯?”赵煜一愣,笑了,“看来你对她印象不错?”

沐长风脸从桌面抬起来,白了他一眼。

一旁神色淡淡的玉冠公子放下杯盏,月牙白的广袖长袍里一只仿若被精心雕琢过的手捻着杯沿,斜眼看了沐长风一眼。清淡的嗓音如玉石相击,自带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既然不讨厌,那还闹什么?娶了。”

沐长风抓了一把头发:“真娶了?”

“不是已经提过亲了?”玉冠公子正是名满大召的周博雅,他勾唇浅浅一笑,满室生花,“再差也不会差过我不是?”

沐长风想起周博雅府上的那位,直白地嫌恶摆在了脸上。

“说的也是,”他立即得到了安慰,“与你家的一比,我的小姑娘可有趣得太多。”

第197章 番外二(19)

沐家主母亲自上门提亲, 郭家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郭老太太为这事儿已经高兴得几天合不拢嘴,各房大失所望的人却截然相反,恨得心肝儿都疼了。尤其是恨嫁的二房郭佳母女,郭佳更是呕得食不知味, 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六月一过, 她就十八了。旁人似她这年岁,孩子都能跑了, 她却连着落都没有。

郭佳扑在床上,哭得双眼都肿得看不清了。

她不是没怨过母亲眼光太高,在她的亲事上挑三拣四。若非母亲这些年太挑,她如何能落到今日这般无人上门提亲的尴尬境地。只是郭家心里也明白,她母亲挑是想替她选个体面的亲事。那些个商贾出身的子弟, 郭佳自个儿也瞧不上。

“佳儿啊, 你莫哭了, 哭得为娘心都碎了。”

二太太搂着女儿就想不通了,“大房的这六丫头,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就她那副不人不鬼的长相,也能叫沐公子给看中了?”人道是男人都爱色,便是不爱色也该有所图。郭六那短命鬼一没色相二没父母兄弟依仗的, 到底凭什么啊!

郭佳还是哭,哭得快厥过去。她也想不通啊!

明明论相貌才情, 整个郭家十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就属她最拔尖儿。论起年纪, 也是她与沐公子最相配。便是沐家要看家世, 她也是郭家的女儿。大伯平日里拿她当亲生的疼。每回得了好东西, 有那次不送她一份?她与郭嫣郭满比起来,根本就不差那点儿!

“娘,我不管!”郭佳抽噎得整个人发颤,尖叫道,“你叫郭六把亲事让给我!她那副样子嫁去别人家里也是给郭家蒙羞,你叫她让给我!!”

二太太愁得头发都白了。这不是让不让的事儿,人家沐家指名道姓地要短命鬼,她难道还有那本事逼人家沐家人改口么?

“佳儿你莫闹了!”二太太平日里也就在自己院子讲讲狠话,真动手,她可没那胆子,“老太太当日就口头应下了这门亲。再过两日,人家就拿庚书上门定亲了。你在这儿要死要活有何用?凭地叫人笑话!”

“她们笑话什么啊笑话?!”郭佳红着眼,秀美的脸都狰狞起来,“郭嫣那贱人肯定也在哭闹。大伯母就不像你,大伯母定然会替郭嫣想办法的,就你不敢!!”

二太太被女儿的凶狠吓一跳,回过神来,白胖的脸盘瞬间就红透了。

她胸口一起一伏的,脸上的肉都在抖。一是被郭佳给气的,二来是也是被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金氏想办法又能如何?金氏她有那能耐抢来么?老太太当日就一口拍定了,这亲事就是郭六的。她们还能跟老太太对着干不成?”

“你不帮我抢,我自己来!”

郭佳发了狠了,一把推开二太太便下了榻。她就不信了,男人哪有不好色的,沐公子只要尝过她的滋味儿就明白她的好了。郭六不就是占了出身的好么,等她拿下了沐长风,庚帖上的名字该是她的,还会是她。

“你要做什么?”二太太被她推了一个踉跄,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惊道,“佳儿你莫做傻事!那等没脑子的小心思你可给我尽早收了!出了事儿,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我不要你管!”郭佳抹着红眼睛,唤了丫鬟来便要梳洗梳妆。

这边二房母女闹得鸡飞狗跳,大房这边就母慈女孝很多。诚如郭佳所想的,这件事儿不必郭嫣来闹,她自个儿心里早早就存了打算。

金氏从年轻时候就是个有魄力的,拉下脸皮给人当外室。生了两个孩子,愣是肚子里揣着一个,将正室夫人给弄死了上了位。如今十多年过去,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日她压着郭嫣的亲事到如今,就是在等一个攀高枝儿的机会。金氏看得明白,沐家那是绝看不上她女儿的。同样是大房嫡女,沐家自始至终就没拿她的嫣儿当嫡出看待过。

但那又如何,她想要的,从来都能得到手。

金氏抚摸着还在哼哼唧唧的郭嫣的脑袋,目光幽幽盯着远处,眼中尽是志在必得。不论用什么法子,骂名都是虚的,只有吃进嘴里的才是真。

正在周府书房,与周博雅下棋的沐长风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将一粒白子落下去。

“怎么了?”周博雅落下一子,杀倒一片。

沐长风看棋面上,白子的生路全部断绝,不由地头皮发麻:“你就不能悠着点儿吗?非得这般赶尽杀绝?”他狠狠抓了一把头发,看着眼前淡定饮茶的周博雅,欲哭无泪道,“我好不容易才救活这一片,你又给我堵死了!”

“自己臭棋篓子,怪得了谁?”周博雅鄙视。

“换人换人,赵煜你来!”什么温文尔雅博雅公子?这人就是心狠手辣的黑心人,“我不跟你玩儿了,没意思。赵煜咱俩下。”

一旁捧着一碟糕点的赵煜闻言,懒洋洋地斜过来一眼,啧了一声。

“不来,”赵煜的长腿交叠地搭在矮几上,慢吞吞换了个姿势,瘫成一团,“跟臭棋篓子没什么好下的!”

沐长风抓起手边一梨就砸过去。

赵煜抬手就接住,啃了一口,站起身走了过来:“哎对了,你不是说这两日定亲么?”他腿长,两步就走到沐长风身侧,盘腿坐下,“我支援你点儿银两?听说你前些时候买了一副风道子大师的真迹掏空了,如今手头有点儿紧?”

“银两便不必了,”沐长风拨开肩侧的发丝,懒洋洋的,“你支援我点儿什么天山雪莲,百年老参吧。”

“嗯?”赵煜惊奇。

“小丫头身子似乎不大好,要好好补。”沐长风站起身,懒懒地去桌边到了杯茶。

赵煜看了他一眼,惊奇地嗤笑出声:“先前是谁不乐意呢?这就补上了?”

“此一时彼一时,”浅浅啜了一口茶水,沐长风挑开鬓角墨发,歪靠着案几的边沿,“三日后就定亲了。往后那是我家的小丫头,自然得好好养。”

这贱兮兮的模样,就是一旁归拢棋盘的周博雅都看不下去。他摸起棋盘上一颗棋子就冲他的额头丢过去。

沐长风抬个手轻松接住,脸换了个方向,笑道:“还有你。你的也不能少。你俩左右得了好东西都搁库房,放着也是放,不如拿来物尽其用。”

周博雅没忍住,抓了一把棋子砸他。

与此同时,郭满盘腿坐在榻上,看着自己的小金库眉头渐渐拧起来。

“主子?”双喜端着一盘蜜饯过来,“怎么了?”

郭满将自己所有的家当重新数了一遍。除开郭昌明送她的那堆字画,眼前这些就是她全部的家当。前些时候风寒抓药用了些,平素吃补药点菜打赏下人用了大约两百两。上次给郭昌明定制折扇,还请沐长风吃一顿玉满楼,如今全部还剩四千八百三十二两。

倒卖字画,当真是很赚啊…

“你们说,我再去卖掉一副画如何?”说真的,这些字画再好,她也没什么欣赏的情操。不如换多些银两放身边。

“这可使不得啊主子,”双叶随后也断了一碗药过来,搁在不远处的桌上,劝道:“主子您与沐公子的亲事一旦定下来,之后便要开始筹备嫁妆了。”

这些事儿没人真心替郭满张罗,只能她们自个儿算计:“沐家毕竟不是一般的人家,主子您嫁过去若想得婆家看重,嫁妆是定然不能露怯的。正院那边肯定不会为咱们尽心,老爷送来的这些字画往后就是您的压箱底儿。左右上回卖字画的银两也够,不如这些就别动了?”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她的嫁妆难道不该是郭家来出么?

“老太太那边可打听过了?”郭满恋恋不舍地摸了一把画轴,“按理说,姑娘家出嫁,应该是娘家准备嫁妆。老太太最是讲究体面,我出嫁沐家,她不可能叫我的嫁妆寒酸的…”

“理儿确实是那个理儿,但咱们的情况不是跟旁人不同么…”双叶怕郭满听了心里难受,嘟嘟囔囔的小声道,“若咱们夫人在世,自然不必这般抠抠搜搜的。”

她太小声了,郭满没听到,“双喜,你来看看这一幅。”

举着其中一幅画法与《秋日宴饮图》十分相似的,郭满自顾自道:“你得了空拿这一幅去当日那家铺子问问,看有没有人想买。不过呢,拿出去之前,也该叫个懂行儿的人瞧瞧再说。省得咱们不懂,拿出去便被人给随意诓了…”

双喜看了眼忧心忡忡的双叶,她听主子的:“懂行儿的人,咱姑爷?”

“聪明!”郭满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双喜嘿嘿一笑:“那姑娘写个信,奴婢叫双子送去沐府?”

“送沐府就不必了,”郭满笑眯眯地摸了一把画轴,煞有其事地道:“就送去咱们先前订做纸扇的铺子。那里头叫子兮的伙计,不是出入沐府很方便?”

双叶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这才明白自家主子的意图。她了然地瞥了一眼道貌岸然的郭满,有些好笑又有些担忧:“主子,咱们这亲事还没定下来呢。您这般频繁地找姑爷是不是不大好?显得咱不矜持…”

“要矜持作甚?”郭满在后院待得快闷死了,好难得才遇到一个臭味相投的人,她就想找他玩儿。“我这是有正经事儿找他,又不是没事瞎矫情,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别人家姑娘传个书信都要被骂私相授受…”

郭满摆摆手,对此类说法很是无所谓:“私相授受就私相授受了。反正亲事还有三天便定下来。到时候即便有些不好听,也不算太不规矩。何况,我若不跟沐长风传出点儿风言风语叫外头人知晓,你信不信金氏能叫我待嫁期间病逝了让位给郭嫣去?”

双叶顿时一愣,后背的汗毛全立了起来:“!!!”

“她怎么敢?!”惊恐地看向郭满,双叶被郭满突如其来的脑洞给吓着了,脸煞白,“沐夫人可是指名道姓地说要主子您的。众目睽睽之下定了人选,她难道还敢偷换庚帖?”

“…谁说要换庚帖,”郭满斜她一眼,危言耸听道:“换个人上花轿便可。到时新嫁娘进了门,拜了天地,沐家还能把人退回来不成?”

“她不知道礼义廉耻么?!!”

郭满幽幽地看着她,没说话。

双喜双叶忽然就沉默了。她若是有那等自觉,她们如今的日子何至于这般艰难。

这下子是真的惊悚了:“那您跟姑爷传出点儿风言风语能抵用么?”

“不,传风声在其次,”郭满将银票又装回小盒子,“我这回去找他玩儿,就是顺便去告诉他这个可能。”

第198章 番外二(20)

晴朗了几个月的天儿, 忽然下起了暴雨。

沐长风收到子兮递来的信儿之时, 正湿着衣衫从武场出来。颀长的身形,清隽的肌理,浑身散发着蓬勃逼人的男子气息。明明并非多魁梧的身材,他站在那儿,却无端叫人觉得此人凶猛。沐长风抽下搭在屏风上的巾子,随意地擦拭了脖颈上的汗珠。

他一面往外走,食指与中指轻轻一撇, 便直接撕开了信件看了起来。

信也不长,也就短短的一页纸。沐长风看到上好的纸张上面, 一坨又一坨糊成一团的字儿,沐长风差点没一口茶水直接喷出来。

当真是…真是太丑了!七八岁小娃娃写的字儿都比这强!

忍着极度不适, 将信看完了。郭满在信中说起又要卖画, 问他能不能帮她看看, 顺便估个价。沐长风低低骂了句‘小贪财鬼’,却是笑起来。

小丫头片子, 人都还没入他的家门呢, 就敢这般使唤人, 当真是不见外。不过心里嘀咕归嘀咕,沐长风还是扬声唤了句‘来人’。滂沱的大雨溅起漫天水雾,门廊下一武服的小厮闻声立即小跑着上前。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众提着热水提香着薰的婆子。

婆子们垂头敛目, 尾随在小厮的身后。每日练武是沐家人自小的习惯, 沐长风作为沐家最为重视的嫡长子, 要求更是严格。日日至少练一个时辰,歇息之时必定要沐浴,这是惯例。婆子们见了沐长风,一个个上前行了礼,而后便熟门熟路地进内室布置。

打头的小厮身高腿长,几步便冲到沐长风跟前。沐长风俯身冲他耳语了几句,只见小厮点了头,转身从长廊那头出去,沐长风这才转身进内室沐浴更衣。

之后郭满得来的消息便是,三日后的定亲,沐长风会随沐家下定之人一起上门。届时郭满若有什么想叫他给过过眼儿的,只管拿出来便是。

郭满本还想借机出去转一圈儿,听这结果那叫一个失望。

不过三日转眼就过,沐长风上门来,她也不是等不及。左右也就沐长风这人好玩儿,他人来了就够了。想着同意了,郭满便又叫双子给沐长风回了个口信。

沐长风收到口信儿,感觉还是蛮奇特的。这般借着下人一来一回地递信儿,总有种两人已经结成与旁人不一样关系的感觉。不过事实上,他们之间确实已经跟旁人不一样。沐长风偏了偏脑袋,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古怪的甜蜜滋味儿。

日子一晃儿便过,眨眼就是三日后。

沐家的定亲声势浩大。辰时刚过,沐长风跨.着一匹枣红大马,带一对亲自捕到的大雁,领着媒人以及七十二担彩礼浩浩汤汤进了郭家大门。

说是定亲,但这彩礼的担数令人侧目。而跨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俊美公子华服金冠,更是引得万人空巷追随的景象。郭家下人打开府门看到这般盛况,又是惊又是喜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管家亲自跑下来替沐公子拉马,腿快的小厮一路高喊着进去禀告。

郭老太太今儿一大早就在等着,此时听到下人来报,喜得一张老脸都皱成了杭白菊。她连忙扶着王妈妈的胳膊,一面起身一面就嚷嚷着:“快请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