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初不是她的病人,只不过自己却是他,唯一的倾诉对象。

因为愧疚而迟迟不敢迈出第一步,只会用酒精麻醉的他,与初次见面时那个温和如玉的男人相差不知多少。

但没办法,已经这样开始,一点点沉沦。

而这一切,晴绿却完全不知情。

直到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要明了自己的心,却被晴绿推向了自己,那一刻季节竟感到高兴,她以为清初终会死心了,只要他松开目光,稍稍看看身边,便会发现自己吧。

所以,再一次的,她试图走进顾清初那颗只装了别人的心。

可是没用啊,名存实亡的关系,他从不曾亲吻她,也没有拥抱,只是偶尔在人多时候,会牵住她的手,所以,自己总爱挑闹市区,大商场与他约会。

又一次,喝醉后的顾清初,依旧喊着别人的名字,她忽然嫉妒了,一直陪着他痛苦的人是自己,可为什么,他心里那一小方,却容不下小小的一个我。

她承认是故意的,那一次,将桌子上剩下的酒一股脑喝光,然后,借着酒意,躺在他的身旁,主动吻着顾清初。

她叫着他的名字:“清初,清初…”多好听的名字,一如始终温和的他,解开他的衣服,轻轻的抚摸着他,撩拨起潜在的欲望。

就是这样罪恶的一次,但她感觉到了满足,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拥有了晴绿所没有的清初。

醒来之后,顾清初急着说道歉,说他不是故意的,说他喝醉了。

看着他这么着急想要证明自己的无心,季节感觉到一阵悲凉,她开口说:“清初,昨晚是我故意的,我不知廉耻的引诱了你。”

他忽然就发怒了,好像我破坏了他所有的幸福,他的眼神陌生极了,冷冰如水的对我说:“你想要是不是?我给你。”

然后,他疯狂的脱了我的衣服,却在最后关头止住了,他点了根烟,轻声的说了句,对不起季节,然后就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季节一个人的躺在那里,衣物凌乱,脸上冰凉一片,喃喃道:“我真是犯贱,对不对…”

欲望牵扯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每一天每一天,越来越多,堆积成山,终有一天爆发,理智如季节,也逃不开。

顾清初将车开到了依江。

粼粼水面上,湮没无数星光的江水依旧缓慢流动着,从不停歇。

他靠着栏杆,忽地想到去年九月,满城桂花香的时候,他准备表明心意的那天,后来无数次的想,若是当时自己不退却,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一路走来,已经快接近终点了,他却无端感觉惶恐,梦中的她一脸厌恶的对他说:“原来是你,是你破坏了我和颜南,你这个披着羊皮的狼,我不要你假惺惺的示好。”

他害怕有一日,当她终于知道始末,是不是,再也不会见他了。

那日季节想必是告诉她了,所以才会那么惶恐的要避开自己,可也能看得出,她眼里的不舍与痛苦,顾清初竟感到有一丝高兴,原来,她也会因为自己吃醋。

可那又如何,当知道季节与自己发生关系之后,他便知道,再也不能当成什么事都没有的那样简单,自己离晴绿,又远了那么多。

顾清初怔怔的望着江面,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觉到风的冷,回到车里。

手机响了:“喂。”

“顾清初,是我,贷款的事情定了吗?”

“差不多了,那你决定,转让多少?”

“见面谈吧,情况有些复杂。”

“好。”

顾清初的家里有些凌乱,没有了往日的整洁干净,他泡好茶后,坐下来问:“怎么回事。”

向东吹开漂浮着的茶叶,说道:“席家似乎也融到资金了,前几日与席川交谈,他果然是要股份,而且是全部。”

“哦,那你怎么说。”顾清初微微敛眸,不动声色的问道。

“我还没给答复,只是说家父那思想还未说通,只是,”他顿了顿,觑了眼对面的人,顾清初总有种让人不知不觉便放松警惕的感觉,然后又狠狠咬你一口,他不敢掉以轻心,“你也知道,我父亲的事情耽搁不得,警局那已经三番几次…”

“直说吧,他们出的多少价钱。”顾清初推了推眼镜,略略有些不耐烦。看见向东无声发出的唇形后,他嘲讽一笑:“小子,别漫天要价了。若这样,那你全部转给席家吧。”

向东亦笑:“开个玩笑,顾总监对我照顾那么多,我都是知道的,只是,再少也不能低于这个…”他伸出几个手指。

顾清初微微一笑:“好说,这样,我再看看,改日给答复吧。”

送走了向东,他便陷入沉思,这小子显然是算计过的,本来股价跌破,加上内部转让,价格一定是低于市场不少,可席家愿意高买,显然是想逼退其它竞争者。

这么一算,大概只能转来一半的股份,他感到有些累了,一切似乎就在面前,但他却发现自己,已经渐渐没有兴致了。

那日席川将他认出时,他不是不慌乱的,却也知道,迟早就这么一天。也或许,他是故意的,他想要看看,当席家的人知道自己就是乔之凉时会多么惊讶。

席川那日淡淡的惆怅与无奈,他不是没看出来,对于他,他亦是矛盾,少年时期的那些记忆,以及本该是持续一辈子的友情,都让他一次次避开与他相见,一方面是不想让他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另一方面,是他自己都没想好要如何面对。

当他知道席川也喜欢晴绿时,看到他们慢慢的熟悉起来,他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

他本不想再和席川有什么瓜葛,毕竟,所有的是非,与他都没有关系,而现在的一切,都将他们两人推上了对立面,可无论哪一个,他都不想放弃。

看见晴绿和席川嬉笑打闹,笑着的时间慢慢增加,他更加矛盾,他是希望晴绿开心的,但他更希望,那份幸福开心是自己带给她的。

预感到她离自己越来越远,那日他再也忍不住了,又是大醉之后,竟然跑到她的家里去,而结果就是,他们再也不能如从前了。

他也从未想到,季节对自己的感情会那么强烈,一直以来,他只将她当作一个倾诉对象,也以为她明白自己的感情归属,而那一夜醒来之后,两人竟睡在了一起。

他才发现,季节已经走的太近了,他当然不会因为这样就会说些,我会对你负责之类的话,但也知道,晴绿对季节的感激之情,要是他和季节发生了这层关系,她会怎么想?

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晴绿那么避之不及,季节怀孕了,这下他再也不能逃避,季节,我可以给你婚姻,但我想,也许这辈子,都给不了我的心了,因为,我自己也控制不了,它早就跑到了另一个地方,跑的太过彻底。

决定离开

林小单这几日很不得闲,天天一下班就往晴绿那跑,也不大爱搭理宁远。

宁远无奈,找上了罪魁祸首,“席川,你和那位究竟怎么回事,刚刚还爱得死去活来,热恋期还没过就分手了?”

席川没有理他。

“我说你啊,这脾气得改改,一生气就摆脸色,女人受不了你的。”宁远继续开导,“你们之间除了纪璇之外,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小吵小闹折腾折腾就算了,赶紧和好吧。”你这不合好,祸国殃民啊,害得我老婆也不理我了。

“宁远,你很闲是不是?”席川冷冷地回了一句。

“唉,不识好人心,”宁远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可别怪我不够义气啊,我老婆跑去照顾你的‘前’女友,陪我都没时间了,唉,听说你的‘前’女友天天跑医院了。”

席川身子一僵,不由得问:“她生病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宁远见好就收,“据说是每天都要请假呢,试用期还没过,可别给开了,啧啧…”

席川不带痕迹地说:“不关我事。”

“既然这样,那我只好亲自去把老婆请回来,至于那位病人,由着她自生自灭好了。”宁远拍拍屁股,走了。

才刚回到办公室,宁远助理就朝他同情地微笑:“那个…席总刚来电话,让您去上海出几天差。”

算你狠!

会议室里,裴蓓讲完今年的销售计划后,笑着回看大家,等候总经理的批示,却久久没有回应,“席总您的看法呢?席总…席总?”

席川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淡淡说道:“可以,我认为国内市场还有很大潜力,尤其是中部地区,你们部门可以做下市场调查,力争今年开拓新的区域。

冗长的会议结束后,席川马上拿起了电话。

“林小单,”接通电话后,席川迟疑了下,“你在不在公司?”

“啊,没有,那个,我请过假了。”那头的声音有些慌乱。

“哦,”他又停顿了下,“那…你在哪儿?”

“在医院啊,是不是宁远找我了,和他说,我等下才能回去啦。”

“哦…你生病了。”

“不是不是,是…啊,是是,我感冒了。”林小单正打着电话,看见晴绿拿了药过来,忙说道,“就这样啊,席总,我挂了。”

“等等!哪个医院?”

“噢呵呵,席总你不用特地过来的,小感冒而已…唔,那个,市二医院。”那边终于挂掉了电话。

纪璇刚走进来,便见席川匆匆出去,“有事,不陪你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酸涩地钩起嘴角,拿起了电话,“喂,是我,今天你继续跟着。”

市二医院,注射室。

晴绿一手拿药,一手举着点滴朝休息室过去。才刚进去,便听见了争吵声:“喂,这里我早占好的,让让。”

“医院不是你家开的,凭什么你占了就是你的?”一个中年妇女大着嗓门叫。

最近流感盛行,休息室里满满的全是患者与家属,有人根本就抢不到挂点滴的位置。

“你!…”林小单气不过,自己坐等了大半天了,只去了下厕所,位置便没了,放在上面宣告有人的矿泉水也不知去向。

“算了,小单,”晴绿见此,“我们去门口那吧,那里也有挂点滴的位置。”

“可是,那里没座位啊。”

冰冷的液体顺着管子流入血管,晴绿只觉得全身阵阵发冷,人来人往的门口,不时有大人带着小孩,或者一脸蜡黄的病人进出,气味怪怪的,她靠着墙角,试图避开人流。

林小单跑到对面的住院部去借凳子了,这时一群人拥挤而入,有人不小心竟将挂瓶的铁杆给碰得摇摇晃晃,晴绿不得不用一只手去稳住,狼狈不堪。

“我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站在这里?里面都没有位置吗?”

他一手高拿着挂瓶,一手挡在她前面,以免再被其他人碰到,走到一位嗑着瓜子好像病人家属的妇人前,绷着脸说道:“麻烦让一下。”

晴绿一看,正是刚才跟小单抢座位的那个中年妇女。

那妇女很会看人脸色,脸色看来很不情愿,却还是起身走开。

把她安置好,护士又调了下点滴的速度,他轻声道:“太快了,手冷吧。”

“嗯,”晴绿用另一只手搓着,神色有些不自然,她低头问道,“清初,你怎么在这里。”

“你在这等着,我到对面超市买个电暖宝过来。”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揉了下她的头发,轻笑,“你怎么,还是不会照顾自己。”

片刻,他回来了,将电暖宝塞到她手下,又剥开一块巧克力递给她,“补补体力。” 然后转身对一旁的林小单说:“你也累了吧,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照顾着。”

“我是来拿片的,”顾清初自顾自说起来,“可以看见胎儿的雏形了。”

“唔…”晴绿低头小口小口地咬着巧克力,轻声道:“可以给我看看么。”

“当然,”他笑着,从袋子里拿出来,指着上面的一处,“看,这是脑袋,眼睛还闭着呢。”

“呀,真的,好神奇…”晴绿见此,也有些兴奋起来,低头细细研究着。

林小单一出来迎面便碰到了席川,要躲开,却被他逮住了。

“她呢?”

“什么她啊?”林小单装傻。

“在哪里?”

“哎,注射室啦。”林小单心虚地说,要是被发现不是自己生病还请假,会不会被扣奖金啊,正想着,才意识到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等她回神,席川早就不见了人影。

完了完了,撞见顾清初陪着她,不是误会更大,又一想,他们不是分手了么,随便了,气死最好。

席川果然很生气,不是病了么,一进来便看见两人低头研究着什么,靠得极近,还有说有笑。总是这样,不是颜南便是顾清初,池晴绿,你的身边从来就不会缺少男人吧,你就算出了事,亦不会想到来找我,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

他想要上前去好好问清楚,但却立刻退缩了,又要去自取其辱么。他转过身,不经意瞥见晴绿口袋露出的那抹金黄。那是自己丢下的吧,她怎么…他强压下心底的不解,转身默默离开了。

晴绿坚持不要顾清初送,他也只好由她,“好好照顾自己。”

上车后,出租车司机打趣地问:“你脸色这么不好,怎么不让你男朋友送送呢?”

“他是我哥,要陪嫂子啊。”,她浅笑。

“这也不对,妹妹生病了啊,真是狠心的哥哥,不负责任。”

狠心的,不负责任的人,是我才对。晴绿闭上眼,心中一片酸涩。

刚刚顾清初帮她扶稳铁杆的那一刻,她以为是席川,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席川席川,你说不再让我受任何欺负,可为什么,一想到你,我就觉得很委屈。

你不肯相信我的话,那一天,我不过是要和颜南彻底告别而已,因为我知道,我俩都应该开始新的生活,我知道,占据我心的人,已经变成了你。

可你竟然不相信我,席川,是不是在你心底,对我的爱根本就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强烈,只需要一点点外因,就可以土崩瓦解。

她慢慢下了车,朝家走去。

“回来了?”她似乎听到一个声音,是他么,她摇摇头,感觉头昏脑涨,继续朝前走。

“把东西还给我。”

这次她听清楚了,茫然抬头,“你…什么东西?”

“金牛。”

“啊?”

“那个金牛挂件,不小心掉的,还给我。”席川站在她的面前,如水的月色打在他身上,久违的熟悉气息再次将她包围。

“哦,那是你扔掉的,我才捡回来。”晴绿低下头,拿出套在手机上的挂件,若有所思地说:“这是我亲手绣的,如果你不要了,记得还给我,不要再丢了。”

她慢慢地解挂件,路灯下,长而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许久,她开口:“解不下来了。”

“我来。”他急急说道,细长而温暖的指尖划过她的掌心,“还是这么冷,”席川用淡而不着痕迹的眸光看了她一眼,“这样子,才会博得男人心疼吧。”

也不看她,他粗暴地想要将挂件直接扯下来,啪嗒一声,断了,金牛掉在了地上,只余半根绳子挂在手机上悠悠晃荡。

两人俱是一愣。

晴绿弯身拾起,“你去店里买一个吧,这个不能用了。”说完,她便要绕过他回家,才走几步,又被拽住。

席川狠狠地望着她,许久才吐出两个字:“赔我。

晴绿打开灯,“你随意坐。”她进屋去,找出工具,应该还可以补救。

她急急地穿针引线,准备将被扯破的那处缝起,然而,脸上似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掉下,她不理,可眼中泪水却越积越多,渐渐模糊了视线,真讨厌,她想,这样还怎么缝。

其实只要几分钟,她却用了很久,只要没缝好,他就会一直在那儿等吧。

席川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背影僵硬得仿佛一座雕像,他也要离开自己了么,是的,一个两个三个,都会离开的。

“好了。”终于,她轻轻说道。

席川站在那里一动没动,长长的影子拖在木质地板上,过了许久,他才回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冷冷问道:“你生病了?”

晴绿没答,只是将补好的十字绣放在桌子上,鼻子酸楚得让她止不住泪,却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于是低下头说:“拿走吧。”

席川慢慢走近她,俯下身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