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城恒正思索有关傅镕学业的问题,有些心不在焉,根本就没听清楚孔琉玥说了什么,便点头“嗯”了一声,看见孔琉玥转身离去时,还有些诧异。之后还是左等右等她不至,反而等来了两个丫鬟,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方才她到底说了什么。

孔琉玥命蓝琴找来几个精巧的匣子,每个匣子里都放了两支新式珠花,又各放了一串颜色各异的芙蓉玉手串,另外再取了四方端砚出来,然后唤了晓春知夏和暮秋进来,命三人各跑一趟乐安居和二房三房。

三人屈膝行礼,答应着去了。

这里孔琉玥方也进了净房去更衣梳洗。

等到她梳洗完,换好家常衣衫出来时,就看见傅城恒已经出来,正靠坐在床上在看书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对他交代了一声:“侯爷先看会儿书,若是累了,就先睡,妾身还要等着丫鬟们回来复命。”然后去了外间。

在外间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吃了一杯茶,晓春三人便陆续回来了,行礼后禀道:“东西已经分别送到几位姑娘和几位少爷手里,让奴婢们回来代他们谢夫人的赏。”

孔琉玥点点头,命她们都退下后,又磨蹭了一会儿,估摸着傅城恒已经睡着了,才回了内室。

果然就见傅城恒正闭着眼睛靠在大迎枕上,手中的书掉落到了一旁都不知道,显然已是睡着了。

孔琉玥就想起他昨晚上没睡好,回来时看起来又喝了不少酒的事,轻轻松了一口气,暗想今晚上应该也能安全度过罢?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轻轻掀了大红簇新的百子千孙绫被与他盖上。

盖好被子之后,她刚要去吹灯,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腕已冷不丁被人给握住了。

孔琉玥心里一慌,下意识抬起头来,就对上了傅城恒深不见底的双眸…原来他并没有睡着。

她忙垂下眼睑,低声说道:“我见侯爷累了,就想熄灯安置了。”傅城恒跟她一样,并不喜欢屋里时刻有丫鬟伺候,除了更衣梳洗时,一般屋里都不留丫鬟,所以有些事少不得她亲力亲为。

傅城恒眯起双眸看她,见她微蹙着眉头,目光中带着几分羞怯和慌张,潋滟的红唇一抿,似是要遮掩自己的情绪,却反倒露出几分柔软来。

他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忙挪开视线,“之前在祖母屋里,我看见你对我管教镕哥儿的方式,好像有些不以为然?”

孔琉玥一怔,她记得自己明明没有表现出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人的眼睛也太毒了一点罢!

她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妾身哪里敢,侯爷一定是看错了。”

“不敢?”傅城恒似笑非笑哼了一声,忽然一用力,便将她扯上床,趴在了他胸前。

孔琉玥又慌又怕,下意识挣扎了一下,随机却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就发现她已整个被傅城恒压在了身下。

昏暗的灯光下,傅城恒脸部的轮廓有些模糊,一双平常多显锐利的眸子,此刻也多了几分朦胧,衬得脸上的冷峻和淡漠,也似在这温热的气息中化开了一般。

眼见傅城恒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孔琉玥只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腔了。她很想伸手推开他,又有些不敢,怕惹恼了他,要知道他不仅仅对她有完全的支配权,他更是一个男人,撇开其他因素不谈,单凭体力,她就拼不过他…

万幸他的脸,终于在离她还有一段距离时,停止了下俯。

她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然后很快她就意识到,这种姿势实在太暧昧了,她又不像某人,泰山压顶都能面不改色,她真怕自己又像新婚之夜那样,被他强大的气场摄得无所适从,然后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从了他。其实从她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傅城恒的鼻梁挺直漂亮,下颌线条有力,表情也不若白日里那般冷峻,还有他脖子上突起的喉结…完全就是一个成熟性感的美男。

这样的性感美男,看看倒还可以,可问题是,他是那种愿意只给她看看,不采取进一步行动的人吗?

她的目光不经意又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就见其上赫然有一圈清晰无比的牙印,已经结了暗红的痂,看起来有些狰狞。她不由有些后怕,想不到她将他咬得这么重,幸好他不曾跟她计较,否则在这个男权之上的社会,到头来倒霉的只会是她自己!

正想得出神,孔琉玥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大手,慢慢探进了她的小衣里,陌生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头皮一麻,心脏也几乎快要停止跳动了。

她想躲开,但他的嘴唇却已如影随形般压了下来,带着灼热的气息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并且渐渐移到了她的唇边…她忙将头一偏,躲开了他的吻。

身体她可以交付,也不得不交付,但要她与一个近乎是陌生人的男人接吻,她自问做不到。在她看来,接吻是只有在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才可能也可以发生的行为,而她与傅城恒之间,显然并不在这个范畴内!

傅城恒感受到了她无声的抗拒,心下恼怒,修长的手指掐上她小巧的下巴,微微一用力,便迫使她正对上他,然后对着她潋滟的红唇,重重印了上去。

孔琉玥两世以来的初吻,便这样以近乎被强迫的方式,没有了。

先是一双稍显冰凉的唇印了上来,接着是不停的吮吸,再来便是用舌尖攻克阻碍,长驱直入的探了进去。吻得又强势又霸道,吻得让孔琉玥渐渐忘记了恼怒和难堪,只剩下拼命的呼吸…

许是初夜时的记忆太糟糕,许是这具身体是疼痛敏感体质,当傅城恒进入的时候,孔琉玥虽然没有再像第一次那样疼的尖叫出声,却还是疼得厉害,只感觉身下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疼痛,以致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算勉强忍住没再喊出来。

傅城恒当然感受到了她的僵硬,事实上,他也被她绞的很不舒服。他不明白,明明他都做足了前戏,也感觉到了她的软化,怎么还会这么紧?

他强忍住想动的冲动,伸手先是在她胸前的小樱桃上轻捻慢捏了一会儿,然后便换成了嘴,手则一路向下滑,最后停在了它们结合的地方,轻轻按捏起来…

孔琉玥只觉身体似被人操纵了一般,已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身体渐渐放松飘升下来之余,心上却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嘲和羞耻感来,原来古代男人睡多了通房小妾,还能有这个福利;原来没有爱,单纯只有性,她的身体也能在他的支配下,得到快感!

傅城恒又揉搓了她一会,知道时机已经到了,便不再控制自己,先是试探性的轻顶了几下,渐渐便不再控制自己,手上和身下的动作都越来越用力起来…

红纱床帐的外头燃着几只蜡烛,像是和床上的情景互相呼应一般,时不时的爆出火花,闪过转瞬即逝的绚烂光芒。

半晌过后,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白书与蓝琴候在外间,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里面熄灯,面面相觑之余,不由都有些疑惑起来。昨晚上侯爷和夫人明明睡的极早,今晚上怎么到这个时候了还没睡下?还是他们其实已经睡了,只不过忘了熄灯?可夫人素来都很体贴她们,既然吩咐过让他们瞧见熄灯后便去歇下,便一定不会忘记…

“来人!”两人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里面传来了傅城恒略显沙哑的低沉声音。

白书忙推门进去,听了吩咐立即又出来。

蓝琴忙迎上前问到:“怎么了?还没歇下吗?”

白书红了脸,小声道:“…要水。”

蓝琴的脸也红了,两人忙下去安排。

傅城恒看着怀里浑身青紫,已呈半昏迷状态的人儿,有些后悔刚才的孟浪。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只要一挨上她腻滑细软的肌肤,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控力便会急剧减弱,最重要的是,他想征服她,想看见她心甘情愿的为他绽放,虽然事实证明,接连两次到头来,先失控的那个人都是他自己!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本能的烦躁,无所适从。。。

孔琉玥嫁进傅家三晚,就属昨夜睡得最好,一觉醒来,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不由心里一紧,完蛋了,起迟了…上司会不会因此而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要知道这世上可是没有喜欢员工迟到的上司的!

“白书!”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几分淡淡的惊慌。

红纱床帐被撩起,白书的脸应声出现在了外面,”夫人,您醒了。”

孔琉玥被帐外透进来的灯光刺得本能的眯了一下眼,片刻后待适应了,才问道:“什么时辰了?侯爷是不是已经上朝去了?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白书抿嘴笑了一下:“是侯爷不让我们叫醒您的。”

话音刚落,就见一身官服的傅城恒已从净房走了出来。

孔琉玥忙就着白书的手,批了外衣下床迎上去,“侯爷,今儿个妾身起迟了,请您见谅!”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穿官服,不由多看了一眼,其他地方倒还罢了,微微竖起的领口一扣,却更显得他冷峻硬气,与他昨晚上那稍纵即逝的温柔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傅城恒见她长发披肩,脂粉未施,瞧着倒比妆扮好时,又更多了几分楚楚,表情不自觉放缓了几分:“你累了,就多歇息一会儿。”

孔琉玥登时胀红了脸,想到了昨晚上的事,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好像又是事毕之后便立刻睡着了,可才刚她醒过来时,身上又分明穿了衣服的…难道,又是傅城恒给她善的后?

思及此,她甚至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只是低着头,小声说道:“我明儿不会再起迟了。”

傅城恒未置可否,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时辰尚早,你再睡一会儿,我先去了。”便大步走了出去。

13

孔琉玥目送他的 背影彻底消失在了夜幕中后,方胯下肩膀,再次抱怨白书道:“你们怎么就不叫醒我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去上朝,而且不拘严寒酷暑皆是如此,可见高官重臣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白书面有赧色,“侯爷不让我们叫,说您昨儿个累着了......”

蓝琴在一旁满脸促狭的插嘴:“要我说,这也是侯爷对夫人的体贴,我们若是叫醒了夫人,岂不是在下侯爷的脸面?”

孔琉玥仍是满脸的懊丧,懊丧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侯爷吃了早饭吗?”若是没有吃,传了出去,便是她做妻子的失职。

白书笑道:“吃了的。我们院里的小厨房一直偎着粥,还有各色小点并小菜,饿不着侯爷的。”

“我们院里还有小厨房?”孔琉玥有些吃惊。

白书一脸骄傲的点头:“那是,整个侯府除了老太夫人和太夫人就数侯爷最大,而且侯爷每天都要上朝,有小厨房也方便一些。”

主仆几个说了一会子话,孔琉玥残存的那几分睡意也没有了,索性没有再上床睡回笼觉,直接去了净房梳洗更衣。

刚梳洗完毕,正吃早饭,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几位姨娘来给夫人请安了。”

孔琉玥素来不喜当着外人的面儿吃饭,于是命那小丫鬟:“带她们到小花厅稍等片刻。”然后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等她吃完饭漱了口,去到小花厅时,果然就见三位姨娘俱已侯在那里了,瞧得她进来,忙都屈膝行礼:“给夫人请安。”

蒋姨娘还赔笑道:“夫人一早起来伺候侯爷上朝,一定很辛苦,不如打明儿起,婢妾们过来伺候夫人梳洗用早饭罢?”

让她们三个伺候她梳洗吃早饭?不管她们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目的,抑或是职责所在,她都怕自己到时候吃不下去。

孔琉玥微微笑了一下,未置可否,只随意与她们寒暄了几句,便打发了她们。作为孙媳妇和儿媳妇,依例她早晚都是该去给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请安的,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她们三个身上。

给老太夫人问过安后,孔琉玥又去了太夫人的景泰居。

景泰居是一所三进五间的宅子,坐北朝南,当中被一座两层的穿堂连接起来,两角还别出心裁的造出了两座小阁来,看起来虽不及乐安居辉煌大气,却也另有一番小巧精致的意趣。

孔琉玥还是第一次来景泰居,守在门口的两个小丫头见了,不由怔了一下,方反应过来,忙有一个赔笑着上前屈膝行礼:“见过大夫人!”另一个则进屋通报去了。

片刻之后,便见三夫人满脸是笑的迎了出来:“大嫂已经去过祖母那里了?”又道,“昨儿夜里大嫂使人送来的绢花和端砚,钊哥儿和颜姐儿都很喜欢,真是多谢大嫂费心了。”

孔琉玥笑道:“不过一些小玩意儿,不值什么的,三弟妹太客气了。”

妯娌两个说着,进了屋里,就见太夫人已坐在靠窗的榻上候着了,孔琉玥忙上前见礼:“给母亲请安!”说话间飞快打量了一下屋里的布置。

但见屋子的中堂是一副《荣华着锦》的墙面,下面一张长案,其上供着一柄玉如意,两边则摆着素三彩海马八吉祥纹罐,一边的卷着湘竹帘,一边的垂着雨过天晴的软烟罗,另一面则是多宝格,上面放着黄地粉彩镂空四季转心瓶和三彩花瓣式三足盘,并其他一些玉器古玩,一派端正富贵的气象。

太夫人吩咐孔琉玥坐了,命丫鬟上了茶来后,方亲切的问道:“这几日可还习惯?大郎他待你,可还好?”

孔琉玥露出一分恰到好处的羞涩:“还习惯,侯爷待我也好,多谢母亲关心!”

太夫人就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习惯就好。你不知道,大郎的脾气有些犟,我受身份所限,又不好管他太多,心里一直为你担心呢,这会子听你说他待你还好,我也就放心了。”

三夫人在一旁笑道:“大嫂这样的人品才貌,便是我同为女人,见了也由不得喜欢,更何况大哥?娘您这回呀,可真是杞人忧天了。”

正说着,有丫鬟来禀道:“管事妈妈们来回三夫人事了。”

三夫人于是冲孔琉玥歉然的笑了一下:“我不能陪大嫂了,还请大嫂见谅!”又给太夫人行了礼,急匆匆去了。

这里太夫人方笑向孔琉玥道:“你三弟妹如今管着家计,可说是一刻不得闲,还好如今你过门了,既是长房长媳,本身又是个再聪明不过的,等过些时日,你对府里的情况再熟悉些了,她就可以卸下重任了!”

孔琉玥闻言,忙一脸惶恐的摆手道:“我何德何能,年纪又轻,见识又浅,如何能当此重任?母亲实在是太抬举我了!”看三夫人那崇尚体面排场的样子,便知道她一定不会轻易交出管家大权,那么显然太夫人说这一席话,就是在试探她有没有接手管家之意了。

太夫人笑道:“这些事情,说难也不难,只看你有没有心学,你是个聪明的,我相信用不了多长时日,便一定能学会。”话虽如此说,眼里却有得色一闪而过,显然对孔琉玥的回答极为满意。

孔琉玥仍然一副惶恐的样子,“母亲不知道,我笨得很,便是有心学,也不一定学得会。”

说着故意岔开话题又寒暄了几句,便借口还有一些箱笼需要整理,告辞而去了。

她前脚刚走,三夫人后脚便回来了,一进来便急声问道:“娘,怎么样,您看她像不像个上得高台盘的?”

太夫人回想起方才孔琉玥的诚惶诚恐不像是作假,嗤笑起来:“她一个小庶女小孤女,年纪又小,势必没有受过管家这一类的训练,咱们家家大业大,规矩更大,她便是心里想接过管家大权,也得有那个能力啊!还算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接不下,慌慌张张走了!”

三夫人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可笑大哥还妄想通过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对她的宠爱,来达到为她立威造势的目的,也不看看,她到底上得上不得高台盘!”耳边浮过蒋妈妈的话‘当着几十个丫头婆子的面,就与侯爷搂搂抱抱的,哪里还有半点侯爷夫人的庄重?’心里暗暗发狠,侯爷夫人的名头,她早早晚晚都要让那个小庶女乖乖让出来的!

孔琉玥与珊瑚回到新房。

谢嬷嬷领着白书蓝琴接了出来,行礼后有些严肃的道:“夫人,我有话与您说。”

孔琉玥见她神色郑重,想来的确有要紧话与自己说,也就点了点头,命白书等人道:“你们去把我陪嫁的紫檀大四件柜整理出来,待会儿我要用。”

白书等人答应着去了,这里孔琉玥方笑向谢嬷嬷道:“现在再无一个旁人了,嬷嬷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谢嬷嬷却忽然变得扭捏起来,片刻方红着老脸,凑到孔琉玥身边小小声吞吞吐吐的说道:“夫人,您身子弱,侯爷又那般......命硬,一旦受孕,只怕......,先头两位夫人,也都是因此而去了的,您以后跟侯爷在一块儿时,最好还是想想法子......若果真想要孩子,等再过一二年,将白书蓝琴收了,待她们生下儿子,夫人养在名下也就是了,将来同样是依靠......还请夫人千万将此事放在心上!”

前世虽然是中医,孔琉玥对妇科还是有一定涉猎的,自然知道年纪太小怀孕可能会带来什么后果。眼下她这具身子本来就还稚嫩,又生的羸弱,勉强承受了鱼水之欢也就罢了,若说生孩子......,就实在太凶险了些,说得不好听一点,简直就是在拿命去博,而且还是希望很小的那种。古代可没有剖腹产,医疗条件又落后,万一难产,可就是一尸两命!

再一点,侯府如今的局势是如此的复杂,指不定她一旦证实了有孕,根本连熬到生产的机会都没有,便一尸两命了;就算是她运气好,有那个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只怕也会元气大伤,没准儿活不了几年就撒手人寰了。

而年幼失去母亲庇佑的孩子命运会如何?她简直想都不敢想,只看洁华如今丝毫不得父亲疼爱便知道了,若是再来个后母什么的,那她可怜的孩子岂非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所以她未过门之前,便已打定了主意,至少二三年内是不会怀孕了;等到过门之后,见识了侯府复杂的局势,她又在心里自动将这个期限扩大到了四五年,也就是说,好歹要等到傅镕顺利册封了世子之后,她才会考虑怀孕。

倒是没想到,谢嬷嬷竟也想到了这一点,虽说在她心里,只怕是怕傅城恒“克”她更多一些,可她不会不知道子嗣对于后宅女人的重要性,难得的是她还能想到劝她想法子不叫自己受孕,可见是真心疼爱自己。

只是她提出的解决法子,却让她有些不敢苟同就是了。什么叫‘收了白书和蓝琴’,将她们生的儿子养在名下,也同样是依靠?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做不出那等主动为自己丈夫纳妾收通房的事,就算不爱,也做不出,尤其对象还是她的贴身丫鬟,在她心里其实比她所谓的“丈夫”还要亲近的人;她希望她们能过得好,能不要像那些妾室姨娘们那样“主不成主,奴不成奴”,能实现她已没办法实现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基本愿望,她至多能做到的,就是不闻不问罢了!

不过孔琉玥也知道在这个问题上,谢嬷嬷是一定接受不了她的想法,也与她达不成共识的,所以她只是点头应下了她的话:“嬷嬷放心,我记下你的话了,知道该怎么做了!”

谢嬷嬷方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长气,“听夫人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

自打新婚之夜起,谢嬷嬷便一直在为此事而悬心了,但她也知道新婚之夜是没有办法,自家姑娘必须与侯爷燕好,方能在侯府站稳第一步,所以她悬心归悬心,除了一有空便祈祷老爷夫人在天有灵保佑姑娘不要受孕之外,倒还勉强能坐得住。但昨晚上在听得丫鬟们说上房又要了水之后,她便再坐不住了,侯爷正当盛年,血气方刚,自家姑娘又生得那般品貌,侯爷再是冷酷再是不苟言笑,到底是个男人,一旦到了床上,能把持得住才怪,只怕以后要水的频次只会有增无减,这可如何是好?

谢嬷嬷因此而紧张得一夜都不曾合眼,等五更天一闻得侯爷上朝去后,便梳洗穿戴好来了上房,想与孔琉玥说说此事。却没想到三位姨娘后脚也来了,之后夫人又去了老太夫人处和太夫人处问安,累得她一直到现在方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并且还一说就通,根本没费什么口舌,便让姑娘听了自己的话,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也难怪她会觉得如释重负。

孔琉玥又与谢嬷嬷说了几句闲话,命她去把梁妈妈叫来后,打发了她。

不多一会儿,梁妈妈来了,行礼后问道:“不知夫人唤老奴来,有何吩咐?”

孔琉玥命她在小杌子坐了,方微红着脸,压低了声音问道:“妈妈可知道有没有什么汤药,是可以防止有孕的?”她倒是知道长期服用由浣花草熬成的药汤能避孕,而且对身体也不会有太大的伤害,也不会影响以后受孕,可问题是,她不知道这个时空有没有浣花草,而且就算有,她长期被困在后院,等闲出不了门,也必须得有一个人为她跑腿儿才行,这个人,非精明过人,目光远大的梁妈妈莫属!

果然梁妈妈一听完她的话,立刻就道:“夫人是打算等到三少爷封了世子之后再受孕吗?”

倒是与孔琉玥一开始就想好了要说服她的借口不谋而合,直接就省却了她多费口舌了,“妈妈果真通透,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怕早早受孕难产是一方面的原因,至于另一方面,就是梁妈妈说的这个了,她当然不会有想让自己孩子争取世子之位的念头,可架不住别人不会这样想,甚至利用她们母子来生事,所以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她现在不受孕,让有心人没有可乘之机!

奈何谢嬷嬷并无梁妈妈这般看事情看得长远,所以这个理由她甚至连想都没想过要跟她说,万幸还有傅城恒“克妻”的谣言挡在头里,让她都不用开口,谢嬷嬷便已主动与她提及了此事,倒是难得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梁妈妈是早已知道孔琉玥聪明过人了的,却还是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看事情竟能看得这般透彻,不由在心里暗赞了一声,方说道:“倒是真有这样的方子,一般大些的药店都应该有,但不知夫人什么时候需要?”

“当然是越快越好!”孔琉玥道,万幸这几日正是她的安全期,所以即便事毕之后她已累得人事不知,来不及第一时间去沐浴冲洗,以减低受孕的概率,她也不用担心。可等安全期过了之后,就说不好了,她如今的身体的确因为羸弱不容易受孕,可不容易受孕又不是完全不能受孕,万一她运气就那么“好”呢?连穿越她都能赶上,可见一切皆有可能,她还怎么敢掉以轻心?所以当然是越快做好措施越好!

梁妈妈应了,“夫人放心,我下去之后即去安排。但只一点,小厨房已有两位妈妈,都是服侍了侯爷多年的,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小丫鬟,咱们若是再安排一个人过去,不免有不信任她们之嫌,只怕侯爷知道了,心里也难免不会有想法。可这样的事情,不安排咱们自己的人去做,又如何能放心?”

孔琉玥想了想,这倒的确是一个问题,而且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只有一次两次,次数一多,难免不会惹来旁人的猜疑,到时候闹开了,她反倒有理说不清,毕竟这个时代的大户人家,讲究的都是多子多孙,女人的本分除了伺候好夫君,便是为夫家传宗接代,夫家想不想她生是一回事,她自己想不想生,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沉吟着说道:“这样,你先把药抓回来交给我,我先看过了,咱们再做进一步的打算。”先看看那些药,看能不能直接就吃,或是看能不能将其做成丸药之类方便携带藏匿的,如果实在不行了,也就只有再想办法了。

“是,夫人。”梁妈妈应了,下去安排去了。

这里孔琉玥方起身去了后面暂时堆放她嫁妆的三间耳房。

就见白书与蓝琴正对着她的嫁妆单子一个箱笼一个箱笼的清点,珊瑚和璎珞则正清理她吩咐清理的紫檀大四件柜。

瞧得孔琉玥进来,四个丫头忙都停下手上的活计,上前屈膝行礼:“夫人!”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怕我将来拿不出你们的嫁妆银子?放心罢,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孔琉玥见二人着急,反倒来了劲儿,又笑着打趣了二人一通。

直说得二人又急又气又笑的,满脸通红的嗔她:”夫人就知道打趣我们!“

珊瑚和璎珞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时间屋里满满都是欢声笑语,总算是冲淡了方才那股子淡淡的伤感氛围。

命白书和蓝琴继续清理箱笼,又命晓春叫了几个粗使婆子来,将紫檀大四件柜分别抬到傅城恒和她的净房去之后,孔琉玥领着珊瑚璎珞,叫了暮秋和晚冬做向导,第一次对新房做了个全面的了解。

新房是一所五间四进的大宅子,每一进院子都有一个小花园,种着各色名贵花草,台阶下则都种了槐树或者垂柳。第三进院子和第四进院子还各带了两个小跨院儿,住着三位姨娘,还下剩一个小跨院,当是为以后再抬了姨娘时预留的。

孔琉玥和傅城恒的卧室设在第二进院子,小厨房也设在了这一进院子和第三进院子的穿堂之间;第一进院子则设为了夫妻两个分别会客用的花厅,还有被四扇松鹤迎客的紫檀木烧玻璃的屏风隔开的傅城恒的小书房。

暮秋和晚冬两个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不忘与孔琉玥解说:“。。。。。。第三进院子和第四进院子的正房都是空着的,夫人若是有什么东西,可以放到里面去。”

孔琉玥未置可否,她的嫁妆第二进院子的左厢房已经足够放了,再大张旗鼓的放到其他地方去,是在向侯府的人显摆她的嫁妆多吗?

她指着第三进院子侧门外的一条夹道问道:”这条路又是通往哪里的?“

暮秋忙道:“是通往大花园的,不过平常除了咱们院子的人之外,一般不会有外人走动。”

孔琉玥点点头,心里已大致有了一副整个永定侯府的布局大图,并一副新房的布局小图。

主仆一行回到屋子里,晓春和知夏已领着小丫头子将那四个柜子都收拾干净了。

孔琉玥于是先到傅城恒的净房,亲自指挥着将他的衣物,按照春夏秋冬、家常的和正式的、常穿的和新做的。。。。。。逐次分类放好,看起来便一目了然了。

没办法,傅城恒要她亲自伺候他,她又不能违抗,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的东西按自己的习惯放好,到时候要找起来时,也方便省事一些。

等到收拾完傅城恒的东西以后,孔琉玥又去到自己的净房,瞧着丫鬟们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这个时候,她终于体会到嫁给傅城恒的好处来了,旁的不说,如果仍留在柱国公府,或是嫁给旁人,能单独有这么大一个净房吗?她现在的净房说是净房,实际比她在现代时跟夏若淳合租的那个两居室还要大得多,有自己的卫生间,衣帽间,化妆间。。。。。。简直比她以前看电视时,看到的那些所谓豪门贵妇的生活都要奢侈一百倍!

她不由自嘲的想,穿越一场,担惊受怕这么久,忍受了那么多,总算天还没彻底忘记她,还想起要给她一点福利!

正收拾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夫人,蒋姨娘来了。“

早上才来过,这会子又来干什么?孔琉玥心下疑惑,面上却不显,淡淡吩咐道:”让她进来罢!“

片刻,便见蒋姨娘快步走了进来,满脸是笑的给孔琉玥行礼:”请夫人安!“相较于前几次请安时的着意打扮,这一次她打扮得很是素淡,不过一身月白色的家常衣衫,头上也只戴了几支银钗,看起来反倒比之前顺眼了好些。

孔琉玥去到膳房,就见当中那张红木四角雕林芝卷草纹的大方桌上已经摆了四碟切时果,晓春又指挥着丫鬟鱼贯送上了四碟珑缠果子来,最后才上了正菜,分别是鲙鱼、无脂肥羊、胭脂鹅脯、玉丝肚肺、松仁玉米、银芽鸡丝、兔脯、水晶冻肉。。。。。。等一共八道菜。

看得孔琉玥暗叹不已,来到这里虽已近一年,在柱国公府每日里吃用也都是上好的,可柱国公府却远远没有这般排场,可见永定侯府的确不但有面子,更有里子!

虽然昨晚上休息得不差,但连日来的疲惫又岂会因为一晚上休息好了便尽数消去?吃过午饭不久,孔琉玥便害了乏,只觉眼皮子坠得厉害,便叫白书几个放下帐子出去,自己则脱了外衣躺到床上,想趁这会子傅城恒不在补补觉。

只是她越想入睡,便越是睡不着,不觉盯着头顶的大红床帐出起神来。

她想到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有种恨不得这只是一场梦的冲动,只可惜她心里同时很清楚分明的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梦,而是她实实在在的亲身经历,她是真的已经结婚,真是已经有了一个丈夫,如无意外,这辈子都真的只能跟他绑在一起了!

万幸,她终于见到夏若淳,终于已经确定了她的平安了,她还能有什么其他奢望呢?她应该知足了!

将夏若淳的信又从头至尾细细看了一遍,孔琉玥只觉眼皮越来越重,终是抵不过困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只是天色已快傍晚了,孔琉玥估摸着傅城恒应该快回来了,急忙起床梳洗整理了一番。

果然不多一会儿,傅城恒便回来了。

她忙迎上前见礼:“侯爷!”然后跟着他去了净房服侍。

傅城恒见自己的净房多了两个大柜子,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孔琉玥看在眼里,忙笑道:“今儿个白天在家里没事做,妾身索性重新收拾了一下柜子,将侯爷常穿的衣服都放在了手边,以后要找时,也更便宜。侯爷若是不喜欢,妾身明儿再让人重新布置回去就是。”心里暗暗懊恼,早知道就不该自作主张的,要知道上司最不喜欢的,就是自作主张的员工了,不管是大情还是小事!

念头闪过,耳边却传来傅城恒的声音:“不用,这样挺好。”

然后他就看见孔琉玥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他忍不住暗自想道,她好像很怕他生气的样子?难道他在她眼里,就是那种动辄生气的人吗?

一边想,一边已不着痕迹打量了她一眼。但见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金枝莲半袖,月白色的主腰,下面是一袭浅艾绿的月华裙,裙幅多群摺密,每走一步都好似一汪湖水盈动。头上则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堕马髻,斜斜的,除了一支浑圆洁白的珍珠簪,便再无其他装饰,却反倒衬得她越发的清雅脱俗。

傅城恒又看见,她给他解扣子的动作已经很熟练,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恬淡,再也不复最初那两次时的紧张和无措,也许,她其实并不若他想象的那般怕他?他想。

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她所表现出来的怕他,跟其他女人所表现出来的怕他,并不一样,其他女人对他是敬畏,不像她,好像只有畏,并没有敬!

孔琉玥自然不知道,短短不过一分多钟的时间里,傅城恒的心思已是千回百转,她只是很尽责的服侍他换好衣服,便退到了一旁,就着丫鬟早已准备好的热水,拧起热帕子来。

她一边将热帕子递给他,一边淡笑着问道:“今早上三位姨娘来请安时,蒋姨娘提出以后要过来伺候妾身梳洗吃早饭,妾身想着妾身事情本来就不多,屋里丫鬟又多,很不必劳动她们,所以就回绝了,也不知这样符不符合规矩?”与其让他等到以后从妾室们口中听到此事,她还不如一开始就打个预防针的好,像刚才未征求过他的意见便重新布置净房惹得他不悦之类的事,她不想再有第二回;另外,也有防着妾室们趁机给她上眼药之意,她可不想她的一番好意,以后变成了旁人攻击她‘不让妾室们见夫君’的话柄。

听在傅城恒耳朵里,却以为她是因为之前从未受过这方面的教导,所以事事都要征求自己的意见,不敢擅断,于是想也不想就说道“你是长房的当家主母,在长房的后院,你的话,就是规矩!你以后是要主持府里中馈的,须得时刻牢记这一点,拿出应有的气势来!”

孔琉玥应了,斟酌着说起早上去给太夫人请安的事来,“。。。。。。太夫人说,等过些时日,我对府里的情况再熟悉些了,便让我从三弟妹手中接过家计来呢!”她想试试傅城恒的态度,看看会不会开诚布公的跟她表明他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