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的傅钧素来活泼,不向长兄那般老成持重,听完孔琉玥的话,先就嚷道:“大伯母,您这双皮奶岂止是能入口,简直是好吃得我恨不得连舌头都一块儿吞下去了,您以后可千万不能不做了!”

年纪最小的傅钊连忙也道:“大伯母,二哥说得对,您这双皮奶实在太好吃了,求您以后一定要经常做!”

连一向最胆小最不爱说话的洁华也细声细气的道:“母亲,好吃!”

最后太夫人笑眯眯的作了总结:“既然孩子们爱吃,你以后若是得闲时,就经常做了来,让他们饱饱口福罢!”

孔琉玥不着痕迹看了上首老太夫人一眼,见她满脸笑容,没有反对的意思,方点头笑道:“既然大家都这么捧场,那我以后少不得要经常献丑了!”

傅钧接道:“大伯母,您最好能天天都献丑!”

说和满屋子的人都忍俊不禁,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好得不得了。惟独初华咬着下唇低下头去,陷入了深思当中。。。。。。

过了几日,孔琉玥原本早该到来的小日子依然没来。自五月那次之后,她的小日子便一直比较准时,最多也不过误差个一两日。

她不由有些慌了,暗想不会那么倒霉中了罢?念头闪过,她忙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最开始那几次,她明明就在安全期,之后她又一直有吃药,而且这具身体这么弱,三下里“夹击”之下,她要是还能中,她就真该去买彩票了!

89-2

可她随即又想到,连穿越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叫她和夏若淳碰上了,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在吃了自制避孕药的安全期内怀个把个孕,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一般吃了避孕药后经期都要提前或是延后几天,她延迟到现在还没来是很正常的,她实在犯不着因此而焦虑,要知道焦虑也有可能致使经期紊乱!

孔琉玥恐慌了几天,忽然发现傅城恒也变得有些反常起来,时常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一般都要她一连叫几声才能回过神来不说,晚间睡觉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旦躺下就基本不会动一下直到起身,而是一晚上要翻好几次身,颇有些寝食难安的样子。

她禁不住暗想,难道他发现了她的反常?可她明明掩饰得极好,晚上就算睡不着,也尽量一动不动不让他察觉到,白日里他则大多不在家中,他怎么可能能感觉到她的反常?

这天晚上熄灯躺下后,傅城恒忽然在黑暗中问道:“。。。。。。你的小日子,一直都这么不准吗?明儿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孔琉玥觉得他的声音竟于严肃之外,有一丝淡淡的恐慌,但她随即便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出了脑子去,像他这样冷硬的一个人,这世上能有让他恐慌的事吗?

她斟酌着答道:“以前也有过类似这样推迟好些日子的时候,这次应该也一样,想来再过个几日,就该来了。”她竟然跟一个才认识一个多月的男人,一本正经的讨论自己的经期问题,她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等了好半晌,她才又听见他说道:“你难道就没想过别的可能性?明儿还是传个太医来瞧瞧罢!”

火石电光中,孔琉玥忽然就明白过来他这几日为何会反常了,敢情他竟也以为她是有了身阻孕!

只是,听他的声音,好像一点都没有即将再为人父的感觉,——当色,她相信她一定没有怀孕,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他已经有三个孩子了,所以对这种事已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还是他是在怪她对他有所隐瞒?

孔琉玥僵硬着身子,一直到三更都过了,方迷迷糊糊睡着了。

傅城恒却一直到她都睡着了,依然还大睁着眼睛。他不明白,他明明已经吩咐过石妈妈和董妈妈,她二人也严格按照他的要求做了,她的小日子为什么还是会推迟了这么久?难道她是真的有了身孕不成?万一她真的有了身孕,他又该怎么办,她不比当初的蒋氏,他真怕自己做不到对她不闻不问。。。。。。可是,万一她一举得男了,镕哥儿的地位岂非堪忧了?不,他约绝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重蹈他当年的覆辙!

孔琉玥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梦见发大水了,然而她却像是被人施定身法定住了一般,无论怎么挣扎都移动不了分毫,嘴里也发不出半点声音,眼见大水渐渐漫过她的脚,再漫过她的腿,漫过她的腰际,漫过她的颈项。。。。。。

“。。。。。。玥儿,醒醒!醒醒!”

耳边似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孔琉玥一个激灵,这才猛地睁开了眼睛。

满眼都是红罗帐,灯影绰绰,傅城恒带着几分关切的脸近在咫尺。

孔琉玥睁大眼睛思量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傅城恒叫醒的她,不由有不好意思,微红着脸讷讷的解释道:“我。。。。。。妾身做了个噩梦,吵到侯爷了吗。。。。。。”话音未落,忽然感觉到身下一阵湿热,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天哪,她不会是尿床了罢,小时候每当她梦见发大水时,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自己尿床了,没想到现在她这么大了,还是一样!

她不自觉哭丧起脸来,正想着要怎样开口请傅城恒帮忙叫白书她们进来,待会儿她又该怎么面对白书她们,真是有够丢脸。。。。。。狐朋狗友就想到,刚才那种熟悉的感觉,分明是月事来了时的那种感觉啊!

她一下子大喜过望,简直恨不能欢呼几声。但她及时克制住了,只是红着脸闭着眼小声对傅城恒道:“侯爷,您能回避一下呢,我。。。。。。妾身的小日子好像来了,得叫丫鬟来进来收拾一下。。。。。。”

傅城恒迷迷糊糊刚有了几分睡意,就感觉到身边的人不停的挣扎起来,呼吸也很是急促,手还在空中乱挥乱舞着,他估摸着她是做噩梦了,忙起身将灯点亮,然后叫醒了她。

她乍一醒来,眼里满满都是恐惧和迷茫,光洁的额头上还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看起来柔弱得让他觉得自己气出大了,只怕都有将她吹化的感觉。他的心忽然软了下来,她若是真有了身孕,那就让她顺顺利利的生下来罢,他又不是他父亲那样的人,只要他好好教育她生的孩子,从小让他知道自己的本分,知道什么是自己该要的,什么是自己不该要的,他相信这个孩子是不会成为下个傅旭恒的!

却没想到,她忽然开口说自己的小日子‘好像来了’,那一瞬间,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既有庆幸,又有失落,还有几分淡淡的愧疚。。。。。。他忽然就觉得,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嗯。”他于是翻身下床,几乎是逃也似的进了净房去。

被白书扶进净房,证实自己的小日子的确是来了之后,孔琉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有种死到临头却死里逃生了的感觉。

她忍不住在心里将古今中外她所叫得出名字来的神灵们都感谢了一遍,才一脸轻松的回到内室,回到床上,躺进新换好的干净被窝里,很快睡着了。

而傅城恒则继续大睁着眼睛,一直到四更天丫鬟进来请他起身上朝。

因为这么多天以来压在心上的确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孔琉玥这一觉睡得极好,竟然一直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唬了一大跳,忙慌慌张张收拾好了去乐安居和影泰居请安。

请安回来,她的心情依然很好,忽然有种强烈的给夏若淳写信的冲动。

正打算叫人准备纸笔去,谢嬷嬷来了,行礼怕不由分说将白书等人都打发了出去,方凑上前问孔琉玥道:“夫人,我听说昨儿夜里您的小日子来了?”

“嗯。”孔琉玥汗颜,不无自暴自弃的想,这事儿整个体长房还有不知道的人吗?不过她的心情依然很好就是了。

89-3

却听得谢嬷嬷道:“那您打算让谁做通房?是白书还是蓝琴?依我说,白书温柔细心,蓝琴活泼俏丽,都是不错的人选,又都是打小儿跟着您的,忠心自是不必说,要不,就都收了罢?两个人一起收了,受孕的机会也增加一倍!”

孔琉玥一时怔住了,呆呆的反问道:“为什么要收通房?”

谢嬷嬷拿奇怪的眼神看她,小声道:“自然是为了帮夫人把侯爷留在正房,不让侯爷在夫人小日子的日子里,去姨娘们那里啊!”

孔琉玥依然回不过神来:“为什么?”

谢嬷嬷只当她是心里不痛快,忙凑到她耳朵边劝道:“依照规矩,夫人身上不干净的时候,是不能跟侯爷同床而眠的,不然侯爷沾上了晦气可怎么好?不然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该说夫人了。侯爷又不能去书房睡,不然老太夫人和太夫人又该说夫人不贤善妒,连小日子来了都不叫侯爷去姨娘那里了!夫人不给侯爷收个通房,将侯爷留在咱们正院,难道倒白白便宜后院那几位去不成?再者,早些收了白书蓝琴,早些生个哥儿,夫人也能早些在府里站稳脚跟!”

一席话,说得孔琉玥终于回过了神来,脸色也随之冷了下来,给自己丈夫收通房,尤其那备选人还是她的贴身丫鬟,她自问她的思想还没升华到那么高的境界,就算她不爱傅城恒,她也做不到,更何况,她怎么舍得糟蹋白书和蓝琴那么好的姑娘?!

她惟一能做到的,就是在傅城恒要去妾室的屋里时,不会阻拦,仅此而已!当然,她也不该阻拦,更阻拦不了!

孔琉玥的好心情终于被破坏殆尽,看向谢嬷嬷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从没打算过让白书或是蓝琴做通房!”

谢嬷嬷当然理解不了孔琉玥的心情,只当她是不高兴有人分去自己丈夫的宠爱,苦口婆心的劝道:“夫人,我能想来您的心情,您毕竟才过门一个月,跟侯爷又恩爱,不愿意让人分去侯爷的宠爱也是有的。但白书蓝琴便是得了侯爷的宠,也是您屋里的奴婢,要死要活,要抬要压,全凭您一句话,您根本没有必要担心会构成威胁;再者,…您难道忘记侯爷的那个名声了吗?总之,您是无论如何不能自个儿生孩子的,嬷嬷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您重蹈先头两位夫人的覆辙,所以早些让白书蓝琴承宠,也能早些生下小少爷来不是?您可千万不能糊涂…”

“别说了!”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冷声打断,“侯爷要去刘姨娘或是白姨娘屋里歇息,那是侯爷自己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你若是闲来无事,就回房睡觉去!”

“可是夫人…”谢嬷嬷明显还想再说,却在接触到孔琉玥冷厉的目光后,不敢再说,只得悻悻然的退了出去。

眼见谢嬷嬷一步一回头的背影终于小时在了门后,孔琉玥似是被人瞬间抽走了浑身的筋骨一般,软软瘫在了榻上,心下一片荒凉。

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老天才要这样惩罚她,将她扔到这样一个该死的世界,该死的地方来!就算将她扔到这里来,为什么一定要让她作孔琉玥?此时此刻,她宁可当一个乞丐,也不要当孔琉玥!

用力甩了甩头,孔琉玥强迫自己将这些消极的想法都甩出脑子,开始尽量往好的方面想,至少,她比上辈子漂亮多了也有钱多了,哦对了,还年轻了好几岁,而且,她不是还跟夏若淳相逢了吗?

她一条一条在心里对比上一世和这一世的差别,拼命往好的方面想这一世,心里总算是好受多了。

就见白书蓝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脸色都有些发白。

孔琉玥不由有些纳罕,因打起精神问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

白书与蓝琴对视一眼,忽然上前双双跪到她面前,低声说道:“夫人,求您不要让我们做通房,我们只想做您的管事妈妈,伺候您一辈子…”话音未落,泪水已是流了满脸。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你们做通房…”孔琉玥惊诧莫名,想也没想就说道,然而话没说完,却已然明白过来她两个为什么会忽然这么说了,因冷下脸来问道,“是不是谢嬷嬷跟你们说了什么?”用的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白书和蓝琴都没有说话,然微微抽搐的肩膀却无声的回答了她。

孔琉玥不由大怒,命二人:“你们起来!立刻去给我叫谢嬷嬷来!”

见二人并不起来,约莫猜到他们是真怕自己让她们做通房,因稍稍放缓了语气道:“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做通房的,侯爷已经有三房姨娘了,再要添人,御史们该说侯爷‘沉迷女色’了,我不会这么做,侯爷和老太夫人也不会让我这么做,你们只管放心罢!”

二人闻言,方松了一口气,含泪给她磕了个头,齐声说了一句:“多谢夫人!”方站了起来。

“白书,你立刻去叫谢嬷嬷来见我!”

打发了白书去叫谢嬷嬷后,孔琉玥看向仍然红着眼圈,但神情已经明显放松多了的蓝琴问道:“白书不愿意做通房,我还能想明白,以你的品貌,为什么也不愿意呢?”见她瞬间又紧张起来,忙笑着补充道,“你放心,我说到做到,说了不会让你们做通房,就绝不会勉强你们,我只是单纯的有些好奇罢了。”这世上凭着自己生得稍微好一点就眼高于顶的人多了去了,她是真的好奇并佩服蓝琴还有这等胸怀!

蓝琴见孔琉玥神色不似作伪,而且伺候她多年,也算颇为了解她,这才壮着胆子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和白书自小跟着姑娘,不说是多么的见多识广,远的不说,国公府各房姨奶奶们的窘境还见得少了吗?说是半个主子,其实比稍稍得脸些的大丫鬟和管事妈妈尚且及不上,一旦失宠,更是被太太奶奶们想如何磨搓就如何磨搓,还不如配个稍微有点本事的下人呢,至少是正头夫妻,至少自己的孩子能管自己叫‘娘’!”

“再者,我们两个打小儿跟夫人一起长大,说句僭越的话儿,夫人在我们心里,不但是主子,更是妹妹,十几年的情分,我们怎么做得出跟妹妹抢夫君宠爱的事?一旦做了通房,得了陇,自然又会望蜀,心也会变得越来越大,到时候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而夫人到时候见着我们这样,心里又会好过吗?自然,也有知道夫人待我们好,怜惜我们,将来一定会给我们选个好人家的因素在内,所以我们才敢来来求夫人,还求夫人千万见谅,我们以后一定好好伺候您,一辈子伺候您!”说完又要跪下去。

却被孔琉玥一把给搀住了。

她没有想到,白书和蓝琴竟会有这样的见识,没想到她们会想得这般全面,说实话,她的心灵受了不小的震撼!

她郑重的承诺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们得偿所愿!”这样身处逆境仍然始终坚持自我,自立自强的人,是值得她,更值得所有人都尊敬的人!

89-4

“多谢您,夫人!”蓝琴就红着脸,含泪笑了起来。

白书领着神色有些紧张的谢嬷嬷走了进来。

正要行礼,孔琉玥已先说道:“白书蓝琴,你们两个都下去罢!记得守住门外,别让一个人进来!”

二人有些歉然的看了谢嬷嬷一眼,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余下孔琉玥既不看谢嬷嬷,也不开口说话,屋里的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沉闷。

又过了一会儿,孔琉玥依然没有开口说话,谢嬷嬷不由越发慌了,犹豫了一下,只得讪讪上前又行了礼,小声道,“未知夫人唤老奴来,有何吩咐?”其实心里已知道孔琉玥这会儿唤她来,是跟她私底下找白书蓝琴的事有关了,不由暗恨,两个死妮子,翅膀长硬了,看她下去会怎么收拾她们!

“吩咐?”孔琉玥冷嗤一声,终于开了口,“嬷嬷何等尊贵之人,连我的主都直接做了,我如何还敢说‘吩咐’二字?”也是时候该给谢嬷嬷一个教训了,省得她以后老是这样倚老卖老的妄作安排,得罪了她事小,万一哪天得罪了傅城恒,或是得罪了府里其他的主子,她是保她还是不保?谁又说得清保得住保不住呢?

谢嬷嬷听这话说得不像了,又急又愧,忙贴膝跪到了孔琉玥面前,流泪说道:“姑娘,老奴一辈子没有孩子,也没个亲人,说句不怕打嘴的话,在老奴心中,您就是老奴的孩子啊,老奴的一应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姑娘好!若是侯爷没有那样的名声,老奴也万万不会定要姑娘抬举白书蓝琴来分侯爷的宠爱,老奴也巴不得您能一辈子都跟侯爷恩恩爱爱,可侯爷命硬,到时候万一姑娘也跟先头两位夫人一样…可叫老奴怎么活下去?姑娘,就当我求您了,您就算不抬举白书蓝琴,也抬举一个别的丫头,等到她一生下孩子,就将人给送走便是,老奴求您就听老奴这一次罢…”姑娘最是心软的,只要她话说得再软和一点,态度再软和一点,不怕姑娘不动摇!

面对这样声泪俱下的谢嬷嬷,孔琉玥实在再说不出狠话来,尤其站在她的立场,她的的确确是为了她好。

可问题是,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做不到主动把丈夫推到别的女人身边、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更做不出勉强别的女人当自己丈夫小老婆的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怎么也做不到!

所以,她必须狠下心来一次性断绝谢嬷嬷的念头,一次性让她记住教训,以免她以后再这样自作主张,以致酿出大祸!

孔琉玥深吸一口气,猛地拍了一下榻上的小几,看着谢嬷嬷被清脆的“啪”声吓得止住了哭泣后,方看向她,冷冷说道:“你是想去庄子上,还是想去那两所宅子中的一所安享晚年?你放心,不论你选哪里,我都会保你衣食无忧,给你养老送终的!”目光如刀锋般犀利,表情如冰霜般寒冷。

谢嬷嬷至此才真是被吓住了,呆怔了片刻,方惊慌失措的抓了孔琉玥的衣角哀求道:“夫人,不要,求您不要把我送到庄子上去,我还要伺候您一辈子呢,求您不要…”

“不要?”孔琉玥冷冷一笑,“难道还留着你继续做我的主,让长房再多一个主子不成?还是你以为你是我的乳娘,原就该比别人体面,所以还想在长房在侯府作威作福一辈子不成?”

“没有,老奴没有…”这样的重话,谢嬷嬷服侍她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这样的雷霆怒气,也从来没有见过,不由越发慌乱起来,又觉得委屈,“夫人,老奴从来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孔琉玥不待她把话说完,已冷冷打断了她:“你是不敢有这样的想法,你直接就做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我的主,传了出去,旁人会说什么?会不会说我们上下尊卑不分?”有意把事态往严重了说,“又会不会说你仗着奶过我,连侯爷房里的事都敢管,连侯爷的主都敢做?再传到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耳朵里,以后老太夫人面前还能有我们站的地方吗?再治你一个‘奴大欺主’之罪,谁能救得了你?我吗?到时候只怕我都已经自身难保了!”

连珠带炮似的责难,将谢嬷嬷砸得头昏脑胀,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在了地上,只知道喃喃说道:“夫人,我知道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求您千万不要把我送走,求您千万不要…”

孔琉玥居高临下看着谢嬷嬷眼里的绝望,觉得差不多了。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将谢嬷嬷给扶了起来,放缓了声音道:“嬷嬷,你是我的乳娘,从小奶大我的人,我从小没了亲娘,父亲和母亲又是早早故去,一直寄居在外祖母家,在我心中,你和白书蓝琴,都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我巴不得你们能陪我一辈子!可正是因为这样不同于其他人的情分,你更要严格要求自己,以身作则给下面的人看,让下面的人知道,我孔琉玥是有规矩有分寸知进退的,不是她们口中那个卑微的小庶女,是够格儿作这侯府大夫人的,是够格儿作这永定侯夫人,是够格儿做朝廷一品诰命夫人的,你明白吗?”

才经历了那样的雷霆震怒,再来体会现在的和风细雨,谢嬷嬷自然比任何时候都更能听得进去孔琉玥的话,她涕泪交加的点头道:“夫人,我明白了,我以后再也不自作主张了,我一定严格要求自己,以身作则,不给夫人丢脸!”

孔琉玥的语气就更加缓和了:“嬷嬷可还记得我以前曾经说过,总有一天,会让大家都过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生活?如今虽然我们还差这个目标差得远,至少不会再像以前,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担心自己的的未来在哪里了是不是?所以说,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我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你也不必担心子嗣不子嗣的问题,我不是还年轻吗?且先等三二年再说罢,到时候我身子骨养强壮了,万一自己就能平安无事的生下孩子呢?记在自己名下的,哪有亲生的来得贴心?再者说了,我这才过门一个多月,就慌着抬举身边的人,传了出去,岂非徒惹人猜测我不能生?你想想可是这个道理?所以这些都是次要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想我们该怎样才能在侯府站得更稳,你明白吗?”

雷霆之势的恐吓要要,轻声细语的讲道理也要要,以谢嬷嬷的性子,今日被她这么吓了一场,势必会消停一段时间,但若不把道理讲她明白,难保她过段时间不会故态重萌,所以把自己的想法和打算细细说与她听,让她心里有个底,还是很有必要的!

一席话说得谢嬷嬷终于不再哭了,但脸上的羞愧之色却更甚,红着脸小声道:“夫人,这一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不过些微小事,却被我弄成这样,瞧在旁人眼里,还只当我们屋里连个章法都没有,自己就先乱了起来呢,我的确是老糊涂了!您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孔琉玥点点头:“你记得你说的话!”面色一凝,声音复又冷厉起来,“不然下一次,我是真的不会再讲情面,一定将你送到庄子上去,哪怕会因此背上一个刻薄乳娘的罪名,你记住了吗?”

谢嬷嬷郑重的点了点头,看向孔琉玥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还有几分敬畏。

乐安居内,老太夫人和卢嬷嬷也正说孔琉玥小日子来了之事。

“…原想着迟了那么些日子,只怕是有了,倒是没想到,原来是虚惊一场。”老太夫人脸上有如释重负,却也有几分失望,跟傅城恒昨晚上听到孔琉玥说自己小日子来后,差不多是一个反应。

成亲之前,傅家的全福太太便已悄悄问过孔琉玥的小日子是在哪一日,以便到时候新婚之夜双方都尴尬,因此老太夫人知道孔琉玥小日子推迟了的事。

卢嬷嬷跟在老太夫人身边几十年,最是明白她心意的,闻言因笑说道:“这是好事儿啊,您应该高兴的!”

老太夫人叹道:“我也以为自己应该高兴的,只要长房这几年内不添丁,府里便能太太平平,我是该高兴的。可心里又想看见孔氏能多给大郎添几个孩子,多子多孙方能多福寿嘛,这人哪,就是这么矛盾。”

卢嬷嬷笑道:“三少爷开了年就七岁了,请封世子也就是三二年间的事了,等到三少爷封了世子,大夫人正是花信之年,正好生养,到时候您想再抱几个曾孙,就抱几个,就怕您又要嫌吵了!”

老太夫人有些怅然:“我年纪大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看见长房再添丁了!”

“我还准备再服侍您三十年呢!”卢嬷嬷拍手笑道,“我都没有服老,您倒先服起老来!”

“三十年!”老太夫人闻言,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还准备我们两个活成老妖怪啊!”

卢嬷嬷笑道:“老妖怪就老妖怪,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几位爷和夫人,还有少爷小姐们都巴不得您能长命百岁呢!”

老太夫人笑道:“长命百岁不敢想,但至少,得等到孔氏给我再添一个小曾孙之后!”

——————————————题外话————————————————

在犹豫要不要让渣男去睡姨娘,要是去睡了,亲们会不会拍死偶?

景泰居内,太夫人和三夫人也关注着孔琉玥的小日子。

闻得丫鬟来禀孔琉玥的小日子是昨儿夜里来的,太夫人与三夫人对视一眼,都舒了一口长气。

又听得那丫鬟道:“......今儿个夫人给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请完安刚回去,谢嬷嬷就去求见夫人,主仆两个关起门来说了半天,然后白书和蓝琴又去找了夫人,再之后夫人又和谢嬷嬷关起门来说了半天。”

三夫人忙问道:“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吗?”

那丫鬟摇头道:“白书和蓝琴一直守在外面,我不敢靠太近,怕他们生疑,所以并不知道夫人和谢嬷嬷说了什么。”

三夫人笑了笑,命人取了赏钱来给那丫鬟:“你做得很好,以后有什么消息,你也记得及时来禀,太夫人和我都必不会亏待你的。”

那丫鬟接了赏钱,千恩万谢的出去了。

这里太夫人方抚着胸口说道:“幸好不是!”又冷哼一声,“我看她也不像是有那么大福气的!”

三夫人也一脸的庆幸,“看她那副浑身没几两肉的样子,只怕以前小日子就不准,倒是害得我们虚惊一场!”那孔氏已经得意得尾巴快翘到天上了,再让她有了身孕,只会让她更得意。

太夫人闻言,眼里闪过一抹戾色:“就算她是真有了又如何,还得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顺利生下来,要是她没那个本事,哼,永定侯‘克妻’的名声,可就真是十成十的坐定,任谁也洗刷不了了,这会儿我倒还真希望她有了呢!”

三夫人想了想,点头道:“娘说得对,她若真是有了,其实也不是坏事,只可惜......”

“对了,侯爷昨儿个夜里歇在哪里的?”太夫人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暗想倒是可以利用这个来作作文章。

三夫人立刻明白了太夫人的意思,蹙眉道:“听说仍歇在正房的。不过她是半夜才来的,下面的人来不及准备也是情有可原,要在这事儿上作文章,只怕......而且刚才不是说他们主仆四个关起门来商量了半天吗,只怕是在商量通房的事也未可知,到时候便是大哥仍歇在正房,咱们也是无话可说。”孔氏长得那般狐媚也就罢了,连她身边的丫鬟在相貌上也是毫不逊色,一看就是准备的通房。

太夫人笑得一脸的云淡风轻:“就算不作文章,我作婆婆的,说她两句也不可以吗?固然事出突然,下面的人来不及准备,书房总是可以去的罢?她也不说劝劝,万一让爷们沾了晦气,可怎生是好?”说着攸地沉下脸来,“蒋润芝那个蠢货,偏要选在之前生事,要是选在这两日,岂不事半功倍,反倒将自己填限了进去,如今也只有眼睁睁看着那孔氏主仆将侯爷霸在正房了!”‘蒋润芝’正是蒋姨娘的闺名。

除了乐安居和景泰居关注着孔琉玥的小日子,还有一个人,也时刻关心着,此人不是别个,正是晋王妃。

——若是让孔琉玥知道她小日子来的事不止整个长房知道了,不止乐安居和景泰居的人第一时间知道了,更甚者连远在晋王府的晋王妃也知道了,她一定会抓狂,仰天长啸这该死的世界到底还没有隐私可言!

晋王妃的心情跟傅城恒和老太夫人是一样的,也是对孔琉玥小日子来了一事既如释重负,又忍不住失望在心,因与众心腹叹道:“这人的心哪,就是这么的怪,原本一直担忧的事没能成真,我应该觉得轻松的,可我这心里,不但没觉得轻松,反而莫名有些沉沉的......”

陶妈妈与金珠等人忙都笑道:“王妃也不必失落,舅夫人年纪还小的,整好趁这两年调养好身子骨,等到三表少爷封了世子后,管保给您再添十个八个小外甥!”

说得晋王妃笑了起来:“十个八个,当你们舅夫人什么呢!不过,如今没有也算是好事,她原生得弱,趁这两年调养好了身子骨,于将来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

命大丫鬟玉珠,“去把前儿个皇后娘娘赐下的官燕和那几支野山参取来,另外,再去我库里把那两株灵芝取了来,一并使人给舅夫人送去!”

玉珠忙答应着去了。

将诚惶诚恐,心有余悸的谢嬷嬷打发了之后,强撑了许久的孔琉玥只觉身心俱疲,尤其小腹和腰际更是酸疼难当,因叫了白书蓝琴进来,命她们去给自己烧了两个手炉来后,便躺到了床上去。

白书蓝琴早已见惯她小日子来时的痛苦状了,先是命人烧了手炉来,又命人去厨房煮了红糖水了,还把手煨热了给她按了一会儿。有条不紊的忙完这一切,见她气色总算好了些,紧皱着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些,方松了一口气,便取了针线来,一边守着她,一边做些活计。

滚烫的手炉隔着衣熨帖在酸疼的小腹上,源源不断的热量将其中的寒冷给驱走,孔琉玥终于好受了些,渐渐昏昏欲睡起来。

正半睡半醒之际,恍惚听得有人说:“......夫人好些了吗?王妃娘娘使人送东西来了。”

“......刚睡得安稳了些。”是白书的声音,“不知王妃娘娘使的谁来,要不请梁妈妈接接去?”

然后便再没了声息。

孔琉玥尝试着想睁开眼睛,却只觉眼皮有千斤重似的,怎么睁也睁不开,渐渐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孔琉玥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发现日头已经偏西,早过了午膳的时间。

“怎么不叫我起来?”她问服侍她穿衣的白书,“青天白日的我就躺在床上睡大觉,连午膳都没起来吃,传了出去,只怕旁人该说我懒了。”

白书笑道:“夫人这是身子不舒服,谁敢说夫人懒!”

说话间珊瑚已端了燕窝粥进来,笑道:“这是先前晋王妃娘娘使陶妈妈送来的官燕熬的粥,说是最补气养血的,夫人趁热吃一些,再休息一会儿,到晚间身上只怕就大好了。”

孔琉玥就想起了之前半睡半醒时听到人说晋王妃使人送东西来的话,不由急道:“王妃真使人送了东西来?你们怎么也不说叫醒我?”让晋王妃以为她托大可怎么好?

珊瑚笑道:“白书姐姐请了梁妈妈去接待陶妈妈,陶妈妈听说夫人身上不好,正歇着,就没有惊动。”

正说着,梁妈妈走了进来,见孔琉玥气色比之前好了些,屈膝行礼后,笑道:“夫人看起来气色好多了。”说起晋王妃使陶妈妈来送东西的事,“......我想着王妃娘娘送了那么些贵重的药品来,见夫人没醒,就自作主张回了一盒咱们自己做的双皮奶和一盒蛋挞,东西虽不值什么,难得的是心意。”

自那次做的双皮奶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后,孔琉玥又做了几次,连带的白书等人也都会了。她又尝试着按夏若淳给的方子,试做了两次蛋挞,做出来的效果虽然没有夏若淳做的好,却也拿得出手,之后便经常做,用来回礼倒也现成。

而梁妈妈一开始并不赞成孔琉玥经常做的,怕给人可乘之机,听孔琉玥说了‘咱们总不能因噎废食罢?’之后,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把白书四个叫到跟前儿训诫了一番,让她们务必把好关,不给任何有心人哪怕一丝可乘之机。

孔琉玥听梁妈妈说完,点了点头,笑道:“有妈妈在,我真是省好多事!”暗叹,为什么谢嬷嬷就不能像梁妈妈这般精明能干呢,就算有她一半也好啊!

吃完燕窝粥后,孔琉玥又躺了一会儿,估摸着傅城恒该回来了,虽然很舍不得离开被窝,却也只能咬牙下了床,去了净房梳洗更衣。

她刚梳洗妆扮好,傅城恒回来了。

孔琉玥忙迎上前屈膝行礼:“侯爷回来了!”

傅城恒点了点头,“嗯。”见她面色白得几近透明,不过才短短一日不见,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就觉得她瘦了一圈儿似的,身上的藕荷色褙子也因此而显得有些空荡,衬得她本就尖尖的脸越发只有二指大。

不由想到了她昨夜上乍然被噩梦惊醒时的单薄柔弱样儿,心上忽然涌上一股酸酸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来,因不自觉放缓了语气问道:“身上可好些了?”

呃,怎么问她这样的问题,还当着满屋子丫鬟的面?孔琉玥觉得很尴尬,片刻方红着脸小声道:“已经好多了,多谢侯爷关心。”顿了顿,又道,“让妾身服侍侯爷更衣罢?”

傅城恒道:“不用,你身子不舒服,就歇着罢,让丫头们伺候就好!”叫了晓春和知夏进去净方服侍。

等到傅城恒换好衣服出来,孔琉玥已给他沏好他爱喝的太平猴魁了,见他接过来后,方说白日里晋王妃使人送药材来的事,“......姐姐待妾身这般好,妾身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她才好了,也不知小世子和小郡主喜欢什么?妾身很想能为他们做一点事。”

傅城恒喝了一口茶,道:“他兄妹两个打小儿什么都不缺,要说他们特别喜欢什么,我还真不知道,要不,你把那日给初姐儿他们做的那些小玩意儿,做几个给他们送去?”提起外甥外甥女,他眉眼间不自觉又柔和了几分。

孔琉玥点头应了,“妾身知道了。”想问他晚上打算歇在哪里,是刘姨娘还是白姨娘那里,她好事先使人去说一声的,又觉得委实难以启齿,当然,心里也不痛快。

犹豫的结果就是,一直拖到去给老太夫人问安了,她还是没能将话问出口,于是只是暗想,等回来时再问罢。

去到乐安居,给老太夫人请完安,洁华忽然怯怯的走到孔琉玥身边来,扬着头问道:“母亲,我听嬷嬷说您身体不舒服,这会儿可好些了吗?”清澈见底的大眼里盛满了担忧。

孔琉玥忽然鼻子一酸,正是因为小丫头还小,不懂得遮掩或是伪装自己的情绪,说关心就是真单纯的只关心她这个人......她强忍下泪意,蹲下身子摸了摸洁华的头,笑道:“母亲已经好多了,洁姐儿不必担心。”

洁华小脸上就爬满了欢快的笑意:“母亲,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以后不要再生病了哦,不然洁姐儿这里疼。”指了指心口的地方。

孔琉玥百感交集,片刻方重重点了下头,“好,为了洁姐儿,母亲以后也一定不让自己再生病!”

那边傅城恒正与老太夫人说话,“......玥儿过门也一个多月了,几个要好的朋友都想见一见新妇,说来也的确是时候了,所以我想着,等下次我沐休时,也就是五天后,带了她出去见见大家。”

京城习俗,新妇过门,是要见一见丈夫好友们的。只是跟傅城恒往来者非富即贵,大部分好朋友都是皇亲国戚一流,要凑在一起并不容易,因此才拖到了今日,如今既听傅城恒提起此事,显见得他事先已做好了安排,老太夫人当然不会多说什么,痛痛快快就点了头,又吩咐孔琉玥到了那日,切记好生打扮一番,拿出应有的气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