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庆王妃和孔琉玥都笑了起来,赵天朗则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打小便没个亲兄热弟,与晋王傅城恒几个相比,又是最小的,历来只有他听他们说话,再没有他们听他说话的份儿,还真从没摆过当大哥的威风。不过话说回来,当大哥的感觉的确不错,尤其是当一个被自己叫了二十年大哥的人的大哥,那就更不错了!

去银安殿给庆王爷请过安,又回安澜园与庆王妃韩青瑶一道用过午饭后,孔琉玥便坐车回了傅家。

傅城恒一直等着她,一瞧得她回来,便不由分说将她抱了个满怀,一边将脸埋在她颈窝汲取她身上的馨香,一边闷声说道:“你怎么才回来,我好想你!”

说起来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孔琉玥才刚离开,他就已经在想她了,之后的几个时辰里,他更是无数次的张望门口,连眼晴都鲜少眨一下,就怕不能第一时间看见她回来的身影,他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患得患失,没断奶一样了?

不好意思之余,更多的却是怜惜和感动,他才等了玥儿半日,就已然如此难熬,过去这半年,她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若不是心中有爱和责任,只怕她早已垮掉了!

面对傅城恒难得的孩子气,孔琉玥好笑之余,也有几分感动,这种被人全心牵挂全心依赖,就像是孩子盼回了母亲的感觉,实在是太好,好得她都有些想流泪了。

她于是反抱住傅城恒,轻声问起他自她走后,他都做了些什么,中午饭又吃了些什么来。

傅城恒便一桩桩一件件细细告诉了她。

屋子里的气氛也渐渐变得温馨舒缓起来。

在这样的温馨舒缓中,珊瑚的声音自外间传来:“禀侯爷、夫人,华医正和施太医给侯爷请脉来了!”

孔琉玥闻言,忙自傅城恒怀里抬起头来,向外应了一声:“请他们进来罢!”随即扶着傅城恒去了外间。

就见小华太医和施太医被梁妈妈引着,鱼贯走了进来。行礼问安毕后,小华太医先坐到傅城但身侧的锦杌上,将二指搭上了他的脉搏,却很快皱起了眉头,语气颇有些不善的问他道:“王爷昨儿个可行过房中之事?”

“咳咳咳…”傅城恒被问得大为尴尬,假意咳嗽了几声后,终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抿紧了薄唇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

小华太医的语气便越发不善了,“撇开王爷的腿疾先不论,单只王爷身上的外伤,就得再悉心调养大个半月,方有望痊愈。如今天时又热,王爷却不知节制,万一致使伤口裂开甚至化脓了,可如何是好?万幸发现得早,伤口才只是微微发热,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还请王爷至少最近半月内,都节制一些!”后一句话,有意拔高了声音。

听在屏风后面一张脸已然红得能滴出血来的孔琉玥耳里,情知小华太医这最后一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由越发羞不可当兼悔愧不已。是她大意了,晨起时只想着早些去庆王府,也好早些回来,就忘记检查一下傅城恒的伤口了,原本他的伤口已经结了痂,放在平日里是不碍事的,可如今正值盛夏,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会导致发炎化脓,正是该加倍经心的时候,偏他们还顶风而上,大动干戈,偏她自己也是大夫,岂会不知道这个理?也难怪小华太医会生气!

小华太医耳聪目明,知道该听自己话的人已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也就见好就收,起身行至一旁的桌前开方子去了,改由施太医上前给傅城恒腿上的几道大穴扎针,以达到活血化瘀的目的。

等施太医施完针后,小华太医的方子早已开好多时了,遂交由梁妈妈,今其务必依方子煎了药按时打发傅城恒吃后,方与施太医一道告辞而去了。

这里孔琉玥方自屏风后面绕了出来,坐到傅城恒对面哭丧着脸抱怨道:“我说不行,不是闹着玩的,让你别胡来,你偏不听,如今可好,被华医正说了罢?我明儿真是没脸见人了,呜呜呜…”

傅城恒闻言,想着方才他一个大男人被小华太医那样说尚且尴尬至极,更何况她一个女儿家,面皮薄,且彼此又心知肚明她就在屏风后,指不定小华太医那番话根本就是有意说给她听的?因忙讪笑着倾身上前,小声赔不是道:“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我今晚上一定再不闹你了…”

话没说完,已被仍红着脸的孔琉玥近乎恶狠狠的打断,——当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就算是有意作出恶狠狠的样子,也娇美异常,在傅城恒眼里根本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反而挠得他的心痒痒的,“什么今晚上,是之后一个月以内的每一个晚上,你身上的伤一日不痊愈,就一日休想再碰我!”

害她被小华太医那样说,就算知道小华太医向来嘴紧,当时不还有施太医在呢?谁知道施太医是不是个大嘴巴!就算施太医不是大嘴巴,难道她以后还真能不跟小华太医打照面不成?呜呜呜,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一日不痊愈,就一日休想再碰她?才还只顾欣赏她生气时别样风情的傅城恒的脸就一下子垮了下来。让他在吃了九个月的素后,好容易吃了一顿荤,却又即刻要再回到吃素的日子里去,这也太残忍了罢?不行,他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见孔琉玥仍一勇气鼓鼓的样子,傅城恒自是不会傻到这时候去触她的霉头,只暗暗在心里筹谋起自己要怎样才能顺利的再次吃到“肉”来。

夫妻两个在这边闹着无伤大雅小别扭的同时,宫中的皇上已经由施太医之口,得知此事了,“…你说忠靖王因擅行房中之事,以致伤势不但没减轻,反而加重了?”

皇上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傅城恒既能被公推为他大秦的第一猛将,自然意志力过人,就譬如这次,若是换了旁人,谁还能活着回来?偏他就活着回来了,可见他有多么能忍,意志力又有多么惊人,如何到头来却反抵御不了区区女色了?

施太医见自己明明已经回答过一遍皇上的问题了,他却紧按着又问了第二遍,心中做何想暂且不论,面上却是越发恭敬了:“回皇上,王爷的确因擅行房事,导致旧伤加重,隐隐已有化脓之兆,因而还被华医正毫不留情的说了一顿,让王爷最近一个月内,都不得再沾女色!”

皇上闻言,犹有些不相信这会是傅城恒做得出来的事,不过转念一想,傅城恒那个小妻子生得那般美貌娇嫩,连他的后宫里都找不出那样的绝色来,傅城恒历来便当眼珠子一般,且他又是旷了那么久的,也难怪会保持不住!

这般一想,皇上紧皱着的眉头一下子松开了,说出口的话却明显带了几分怒气:“真是胡闹,就算小别胜新婚,也得顾及自己的身体罢?好歹也是朕的左膀右臂,大秦的肱骨之臣,真是没出息的!施玉金,朕命你辅肋华医正,全力调养忠靖王的身体,不容有失!”

“臣遵旨!”施太医忙跪下领了旨,然后稍稍小步退出了御书房。

余下皇上一个人坐着,一边吃茶,一边暗忖起来,傅城恒那家伙打仗虽是一把好手,却未免太过儿女情长,且如今又骑不得马拉不得弓了,倒也不足为惧了,不过,还是得再看看才行!

是夜,因知道孔琉玥心中还有气,傅城恒倒也识趣,只安安分分的抱着她,很快便睡着了。

孔琉玥听他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是睡着了,方轻舒了一口气。她其实并没有多少生傅城恒的气,她更多生的是自己的气,都怪她抵扯不住诱惑,都怪她掉以轻心,麻痹大意,所以才会害得他伤口发热发炎的,万幸情况还不是太严重,不然她可就真要后悔死了!

自责完毕,孔琉玥又发起憨来,她下午话虽说得坚决,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万一哪天傅城恒又像昨夜那样又是请求又是诱惑的,她十有八九依然会抵抗不了,到时候可怎么办呢?要不,分床而睡?

这个念头才刚闪过,已被孔琉玥拍飞了,别说傅城恒不会同意,她自己也舍不得,她好不容易才盼到他回来了,只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抱着他,又怎么舍得跟他分床而睡?可要是不分罢,她又怕他也怕自己再次忍不住“兽性大发”,啧,这可真是甜蜜的折磨啊!

孔琉玥就这样无自烦恼着,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等她睡着后,方才一直“熟睡”的傅城恒却忽然睁开了眼晴。他把孔疏玥往怀里紧了紧,才轻柔的抚模着她的头发,在心里暗暗对她道,玥儿,你不必烦恼,只要以后能夜夜都像此刻这样抱着你,就算不做那件事,我也是高兴的,当然,能做那件事,就更完美了!

他随即又想到,皇上这会子想必已自施太医之口,得知他抵御不了女色诱惑,大动干戈以致伤口加重之事了罢?希望皇上看在他这般没出息的份儿上,猜忌之心能稍稍减轻几分,那样他姐夫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第二日,尹慎言忽然到访。

她嫁入邵家已将近五个月,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穿一袭银红色的妆花褙子,下配月白色的湖纱襦裙,身形还不大显,配着头上碧莹莹的翡翠簪子和滴翠珠花,整个人显得格外娇艳。

彼此见过礼后,孔琉玥和尹慎言一左一右坐在了临窗的软榻上。

尹慎言因起说傅城恒平安归来之事,“…前日方得了信儿时,就想登门道贺的,想着侯…王爷与你和亲人们久别重逢,必定有许多话要说,顾不上理会我,相公也劝我迟些再来,因此拖到了今日,还请姐姐勿怪!”

说着上下打量了孔琉玥一番,见她气色大好,脸上也终于有了点儿肉,不由长舒了一口气,笑道:“总算是又变回了我以前那个娇艳如花的孔姐姐,我也可以放心了!”

对孔琉玥,尹慎言是满心感激的,她不但帮了她许多,给了她许多温暖,还煞费苦心为她谋得了一门好亲事。这也就罢了,甚至在她的家人,——虽然她真心以有那样的家人无耻,可又不能抹杀了他们的确是她家人的事实, 甚至在她的那些所谓“家人”趁人之危的算计她时,也依然不忘先为她筹谋,让她得以风光大嫁,且嫁妆远远超出她的预料,让她只要不大肆挥霍,管保一辈子都能衣食无忧,几乎没有后顾之忧,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激她才好,惟一能为她做的,便是在她悲伤的时候力所能及的给她一点温暖,在她快乐时,也跟着她一起快乐了!

而孔琉玥听罢尹慎言的话,想到并些日子她隔三差五的登门看自己,哪怕自己一句话也不跟她说,她仍然一直静静的陪着自己时,也是不乏感激之情,因饱含感情的握了她的手叹道:“总算一切都雨过天晴了,我等回了侯爷,你也有了自己幸福的小家,我们姐妹以后都要好好儿的,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蜜一样甜!”

尹慎言反握了她的手,重重点头道:“姐姐说得对,我们一定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得蜜一样甜,让那些心存歹念的人气死过去,悔死过去!”

孔琉玥知道她话里那些‘心存歹念的人’指的是尹家人,又听她话里不乏忿忿之意,估计尹家人又去闹她了,因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可是尹大太太又仗着嫡母的身份,去你家里指手画脚了?”

自打京兆尹做出了让尹家半月之内归还孔琉玥二十万两银子的判决后,尹家人先是厚着脸皮几次三番的上傅家来,妄图求得孔琉玥同开一面,及至到孔琉玥执意不见她们,后又被庆王府的人当街数落了一通后,情知这条路已然是走不通了,只能回家去凑银子。

偏生屋漏偏逢连夜雨,尹二老爷尹二太太又在此时提出要分家,还说若是不答应,就去衙门状告尹老太太为母不慈,状告尹大老爷侵吞幼弟应得的家产。直把尹大太太气了个半死也累了个半死,端的是疲于应对,分身乏术。

其时尹大老爷正因被打了板子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尹淮安又素来是个不理庶务的,霍氏则要照顾儿子,尹大太太竟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只得求到了尹老太太跟前儿,一求后者万万拘住尹二老爷夫妇,不让他们在此时分家,二求尹老太太能拿出体己银子来,保住尹大老爷,让其不被流放。

自己的亲生儿子,尊崇了一辈子,谁曾想这么大年纪头发胡子都花白了,却反被打了板子,还要被流放到几千里开外的苦寒之地去受苦,尹老太太又岂能有不心疼的?但要让尹老太太一下子拿出十几万的体己银子,她也是不愿意且的确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的。

——按说她嫁进尹家几十年,老封君都当了十几年,手上是很该有些体己也有不少好东西的,只可惜柱国公府早几年前就已是入不敷出,寅吃卯粮了,当初若非有孔家那二十万两的财物,只怕越要呈出颓像,饶是如此,她的好东西依然被尹大太太悄悄当出了好些去以补贴家用,她明明知道,却亦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好好歹歹,撑到她闭眼那一日,余下的事,她就再管不着了。却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也再达不成了!

尹老太太既舍不得也的确拿不出十几万银子来保住大儿子,那么惟一的路,便是逼尹大太太先拿出自己的体己和嫁妆了,因此她只答应了尹大太太第一个请求,说会尽全力拘住二房不分家,一家人共渡难关,却没有明确答应第二个要求,只说让尹大太太先设法凑,等实在凑不齐了,她在帮忙想办法。

尹大太太万万没想到对待自己的亲儿子,尹老太太也能这么绝情,当即气得半死也恨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恨恨的下去设法凑银子,你当娘的都舍不得出银子,只一昧想着我贴嫁妆体己是吗?那我们就走着瞧!

卖庄子、卖铺子、卖下人…尹大太太当天就将尹家名下的产业卖了大半,便是因卖得急,没能卖出好价栈,也半点不心疼,横竖留着也是要给狼心狗肺的二房分走的,趁早卖了,让他们什么都得不到的好!

但即便如此,也差二十万两差得远,且还因此而换来了二房的好一场大闹,直把尹老太太气得吐了血,当即晕了过去。

眼见老母吐血晕倒,尹二老爷因觉其偏心,竟是直接不理会,反倒招呼二房的下人将尹老太太屋里的财物说是搬,实则等同于抢去了大半,然后举家搬到了尹二太太的陪嫁宅子里去。

余下尹大太太见了二房这一番动作,也不客气了,径自将尹老太太剩下的小半财物也使人报了去。好在她还比尹二老爷两口子稍微有人性些,好歹还记得让人将尹老太太抬到床上去,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忘记了给其请大夫。

有了尹老太太那小半财物,距离二十万两竟还差八万两,而距离京兆尹给的半月之期已是所剩无几,尹大太太无法,只得咬牙将自己的嫁妆体己都拿出来,又逼着霍氏出了一小部分,好歹将二十万两银子凑齐,送到了京兆府,再经京兆尹之手,送到了孔琉玥手上,方让尹大老爷免于了被流放。

经此一役,尹家元气大伤,尹大太太遂直接做了决定,举家搬到了自己名下一栋三进的宅子里,将之前的五进院子卖了,又发卖了大半的下人,一家人艰难度日。

说是艰难,其实比起一般的富户,尹家的日子也不算太难过。只可惜尹大太太因贴补了自己近乎全部的嫁妆,又担心以后的日子,竟一夜间变得悭吝异常起来,不但将一家上下的吃穿用度减了大半,勒今剩余的婆子丫头一有空便做针线活儿,还仗着嫡母的身份,隔三差五到尹慎言家哭穷去,每次总要拿到几十两银子方肯走人,直闹得尹慎言苦不堪言。

故孔琉玥才会有此一问。

223

“…怎么了,可是尹大太太又仗着嫡母的身份,去你家里指手画脚了?”

孔琉玥话音才刚落下,尹慎言的脸色已变得难看起来,但转瞬即逝,随即已笑道:“不碍事,她不就是想要银子吗?只要我给了她,她要不了一会儿就会离开,倒也碍不着我多少事,姐姐不必挂心,我应付得来的!”

“什么叫‘她不就是想要银子’?”孔琉玥闻言,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她这一行径,根本就与无赖无异了,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况你又非她亲生,孝顺她是情分,只顾着面子情也是应当,她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你要银子去?你就该直接不给,甚至连她的面都不见的!”

据她所知,连尹谨言如今都鲜少回娘家,尹大太太更是从不去闹她,说穿了还不是因尹谨言是她亲生的,她一心愿她好,所以宁可委屈自己,尹慎言刚非她所生,自然可劲儿的去邵家闹腾添堵!

“我怎么可能连她的面都不见?”尹慎言就苦笑起来,“她好歹占着我嫡母的名分,我若真让人将她拦在门外,她如今早不要脸面了,到头来丢的还不是相公和我的脸?相公将来可是要出仕的,如今距秋闱又只得三个多不到四个月了,正是该相公苦读的时候,我实在不想成日里闹得鸡声鹅斗的,影响了相公苦读,所以只能给她银子,权当是破财消灾罢!”

孔琉玥还待再说:“可是欲壑难填,你才多少点嫁妆?邵公子又只领着举人那点微薄的米粮,你庄号上则要等到秋天才有出息,你家里算来根本没有什么进项,岂非很快就要被她榨干了?到时候可怎么样?总得想个周全的法子,一次性断了她的念想才好…”

尹慎言已无奈的摇头道:“姐姐难道忘记我姨娘还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了?”

只这一句话,就让孔琉玥无言以对了。是啊,周姨娘还要在尹大太太手底下讨生活呢,正室要折磨妾室,尤其是早已失宠多年的妾室,随随便便就有一万种法子,除非尹慎言只目自己受用,根本不理会生母的死活好歹了,否则,就只能任尹大太太拿捏!

她不由有些消极的叹了一口气,不无沮丧的问尹慎言道:“那你怎么办?总不能真任她拿捏一辈子罢?还有邵公子那里怎么说,有没有因此而给你脸色瞧?”

说得邵昀,尹慎言的情绪明显好了不少,“相公待我很好,从不给我脸色瞧不说,还说他日等他高中了外放做官时,一定去求了父亲,让父亲允许我们带了姨娘一块儿去上任。而且,”脸上的笑不知不觉更大了,“之前我因身怀有孕,不能…侍奉了,要给亦柳开脸时,相公也拒绝了,说一来他要读书,没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二来我正辛苦为他诞育孩子,他不能为我减轻辛苦也就罢了,如何还能只顾自己受用,那他成什么人了?”

尹慎言说着,忽然一把抓住了孔琉玥的手,言辞恳切的道:“姐姐,我能得嫁相公这般好的夫婿,都是姐姐的功劳,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能聊表我的感激之情了!”

一语未了,孔琉玥已唤道:“你这话我都听了百八十遍,耳朵都起茧子了,以后可不想再听到了!你只须记得,只要你过得好,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尹慎言是她当初在跟韩青瑶重逢之前,尹家里极少数真心给过她温暖的人,她满心都希望她能过得好,如今既听她跟邵昀琴瑟合奏,邵昀又体贴上进,那她也就可以放心了!

不过,“你也不是那等愚钝之人,就算面上须敬着尹大太太,难道就不能想想旁的法子,私下里磨搓磨搓她?即便不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能出一出气也是好的啊,须知邵公子这次真能高中外放,至少也得过了年才能去任上,其间还有半年多,难道就真任那只蝗虫一次次的过境祸害你不成…”

话没说完,尹慎言已“扑哧”笑了起来,“蝗虫?姐姐的这个形容还真是贴切!不过,姐姐也不必为我担心,”说着神色一正,“我已有法子了,管保叫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姐姐只管等着瞧好戏罢!”

孔琉玥知道她心里其实极有成算,真要比心眼儿,尹大太太未必是她的对手,听她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笑道:“既然你已有法子了,那我就放心了。”

当下姐妹二人又说了一回闲话,其间在小书房的傅城恒至少五次打发了人来瞧,尹慎言冰雪聪明,知道傅城恒这是在催她离开了,心下好笑之余,倒是很快便起身提出告辞,任孔琉玥一再的留她吃饭也留不住,只得将她送出了垂花门外。

目送尹慎言的马车离开后,孔琉玥加快脚步回到芜香院,就见傅城恒已满脸希翼的等在屋里了,一瞧得她进来,立刻便撑着站了起来,面露委屈的遮 “玥儿,你总算回来了,你都快一个时辰没陪我了,你跟你那表妹就有那么多话要说?”一边说,一边已脚步有些不稳的走到她面前,拉起了她的手,“我一个人待在小书房里,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好可怜的…”

孔琉玥瀑布汗,这么一个大男人,竟然对着她一个小女子撇娇卖萌?最要命的是,这种原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行为,如今出现在他身上竟然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反而给人以一种和谐得不得了的感觉,且竟真一下子让她心软了,方才在路上还暗想着回来就找他算害她被尹慎言拿暖昧促狭目光看的账的冲动,也一下子散去了大半!

她不由自主的反握了傅城恒的手,几乎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嗔道:“都怪你,害我方才被三妹妹笑,明儿我都不知道以何面目见她了!”

不想傅城恒却一脸欢喜的拊掌道:“不见正好,那你就可以有更多时间陪我了!”

孔琉玥就无语了,深深觉得某人这次受伤的不是胸和腿,而是脑子,不然怎会忽然间就由一个成熟男人,退化成了一个弱智儿童?好在自他回来以后,她便给芜香院的所有下人都下了令,但凡他们两个单独相处时,屋里都不得留人伺候,不然明儿他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接下来几天里,只要旁边没人,傅城恒便会对着孔琉玥不停的撒娇卖萌顺带揩油,弄得孔琉玥是啼笑皆非,却又抗拒不了,半推半就的与之签订了不少“不平等条约”,只等他伤好了以后,便要如约雇行自己的承诺。

傅城恒则是得意洋洋兼心痒难耐,得意的是他的撒娇策略完全起到了预期的功效,一想到只等身上的伤一好,他便可以来一场“饕餮盛宴”,他就深觉他得将撒娇无限期的进行下去;心痒难耐的也正是因为此,每日里都只看得见却吃不着,他觉得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因某火焚身而身亡了!

在此期间,傅城恒写了请辞的奏折,托晋王呈交拾皇上,说自己一来腿疾严重,以后都再骑不得马拉不得弓,不能再为国效力,为皇上分忧;二来此番虽侥幸灭了西番,却并非是他的功劳,乃是三十万征西大军乃至全大秦所有人的功劳,反倒是他身为大军主帅,却没有大局意识,遇事不知深思熟虑,竟一味冲动的与败军之将单打独斗,以致大军为他延误行程,还劳命伤财的搜救他,实在不敢领也不配领忠靖王之超品爵位,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奏折递上去后,不出所料被皇上朱批驳了回来,称傅城恒‘功在社稷’,为万民所景仰,又岂能这般妄自菲薄?不但没有收回爵位,反而又送了不少赏赐来。

这样的结果原在傅城恒的预料之中,因此也不觉得欢喜皇上没答应自己,正是仍器重自己的表现,也不失望皇上没有答应自己,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了,而是紧接着又上了第二封奏折,却较之第一封,花了更多的篇幅来写自己失职之事,说自己无颜接受皇上的厚赏,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第二封奏折没有像第一封那样,被皇上朱批驳回,乃是被其留中不发了,说是要择日征询文武百官的意见。

傅城恒便知道皇上其实是很乐于见到他请辞的了,只不过他又的的确确立了功,就算之后坠下了悬崖,毕竟瑕不掩瑜,他若真一请辞皇上便准了,难保不会招人口舌,就跟皇上明明很不想晋王再同掌户部和内务府,却在晋王提出请辞时不同意的情形是一样的。

遂很快又上了第三封奏折,这一次,则着力写了自己大难不死之后,如今惟一想做的事,便是与亲人安安静静的厮守,希望皇上能成全。

第三封折子上去之后,皇上终于准了傅城恒的请求,免去了他忠靖王的爵位,但同时却晋了他为永定公,并下旨将德妃所生的四公主,赐给了傅镕为妻,一时间满京城都在议论此事,都说永定公虽不是王爷了,永定公世子却尚了公主,永定公府的尊贵比起那些王府来,也不差什么了!

于是都艳羡不已。

然与众人的艳羡不已形成鲜明对比的,不是别人,恰巧正是永定公府一众主子,尤其是孔琉玥的郁闷不已。

“…镕哥儿才八岁,四公主才六岁,谁知道他们长大了会是什么品貌性情,又合得来合不来?皇上这根本就是乱点鸳鸯谱!就算他要乱点鸳鸯谱,也要考虑一下实际情况,等他们都再大一些,约莫能瞧出大致是性格品行了之后,再点也不迟啊!万一将来镕哥儿和四公主合不来,或是他遇上了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子,却又碍于皇上早已赐了婚,不能抗旨,岂非是误了他的一生,也误了四公主的一生?不行,傅城恒,你给我马上上折子,就说镕哥儿资质愚钝,生性顽劣,实在配不上皇家公主,请皇上收回成命!”

自一接了圣旨回到芜香院后,孔琉玥便开始极不淡定的在屋里转起圈圈来。就算傅镕不是她生的,好歹与她相处将近两年了,他们之间早已培养起了深厚的感情,要让她眼睁睁看着他才这么小便被包办了婚姻,安排了终身,她完全做不到,因此一回到房里,便立逼起傅城恒上折子婉拒此事来。

傅城恒对此只能报以苦笑,“圣旨都下了,此事已然成为定局,岂是我们说几句镕哥儿,资质愚钝,生性顽劣,配不上公主,就能让皇上收回成命的?指不定还会惹恼了皇上,让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

当他想让儿子尚公主?别人不知道尚公主只是面上好看,实则各种悲苦,各种委屈,他还能不知道?就算他从来没想过要让傅镕建一番属于自己的功业,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文能安邦,武能兴国’,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那也不代表他就想儿子庸碌无为,毫无建树的过一辈子。

尚了公主便意味着只能挂一些虚名任一些闲职也就罢了,关键公主大多娇矜,且自古国礼在家礼之前,难道到时候让儿子见了自己的媳妇儿也要下跪行礼,一辈子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一辈子都过不上普通的夫妻生活?让他们两个老的见了儿媳妇,也要下跪行礼,反被儿媳妇压到头上不成?

可圣旨都已下了,且在旁人眼里,尚公主绝对是无上的荣耀,难道他还真能抗旨不成?除非他有不臣之心!关键他又没有不臣之心,只想安安静静的守着妻儿老小过日子,除了接旨,他还能怎么样?!

“可总不能因为怕前功尽弃,就误了镕哥儿的一生罢?”孔琉玥还是很郁闷,理智告诉她傅城恒的考虑是对的,可情感却让她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皇上或许不在乎女儿的终生幸福,傅城恒也有可能不甚在乎儿子的终生幸福,可她在乎,且很在乎,她做不到就这样草率的便将两个人的终生定下,所以哪怕明知不可为,也依然想要努力一下,“你不上折子是吗?没关系,我这就去见姐姐,求姐姐即刻进宫求见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务必要让皇上收回成命!”

孔琉玥说完,转过身便要出门去。

却被傅城恒一把拉住了,苦笑道:“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如今都如履薄冰了,根本无暇他顾,你又何苦为难皇后娘娘呢?况皇后姐姐虽与姐姐情分深厚,焉能深得过皇上?于情于理,皇后娘娘都只会站在皇上一边,你又何必让姐姐白跑这一趟呢?落在皇上眼里,指不定又会生出旁的想法来,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就这样罢!”

是啊,皇后又岂会站在他们这一边,况皇后自己都处境艰难了…孔疏玥就一下子泄了气,好半晌方阻丧道:“可总不能就这样委屈了镕哥儿罢,万一他以后遇见自己情投意合的女子了,该怎么样呢?难道还能委屈自己喜欢的女子做妾不成?况就算他舍得委屈自己喜欢的女子,那女子也愿意委屈自己,公主那里还不见得就愿意呢!”

真是万恶的旧社会啊,这要是搁现代,傅镕充其量一个小学二三年纪的学生,四公主就更小了,说不定还在上学前班,别说恋爱,连‘恋爱’俩字儿会不会写都不一定,可如今却直接越过学写‘恋爱’俩字儿甚至恋爱的经过,直按跃升为未婚夫妻了,让人由不得不感叹一句,万恶的盲婚哑嫁,万恶的娃娃亲啊!

见孔琉玥一心为傅镕担心,傅城恒感动之余,索性笑着安慰起她来:“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悲观,大可往好的方面想。正如你所说,如今镕儿和四公主都还小,从现在起开始培养感情还完全来得及,指不定再大几岁后,他们就情投意合了呢?况德妃是个很温婉的人,膝下又只得四公主一个女儿,自来都是亲自教养,颇为费心,听说皇后娘娘都赞誉有加,应该不是那等一昧只知骄奢之人,你若实在放心不下,抽个空儿与姐姐一道进趟宫,再找机会先瞧过四公主后,咱们再议后事可好?”

孔琉玥知道傅城恒最后那句‘再议后事’纯粹是在安慰自己,除非他们想抗旨不遵,否则四公主将来嫁给傅家,便已是定局了,但想着若能事先见见人,好歹也总比一无所知的好,也就无奈点头道:“好罢,那我这就使人去问姐姐多早晚有空,趁早进宫一趟。”

德妃她倒是见过不止一次,印象中的确是个很温婉的女子,但宫中的女人,尤其是坐到了妃位以上的,又有哪个不是人前人后两张脸孔?就算她亲眼见过了四公主,也不能保证就真能瞧出几分她的品性来,说白了,不过是聊胜于无的安慰一下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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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妈妈奉孔琉玥之命去了一趟晋王府后,回来便禀知孔琉玥道:“王妃娘娘说明日便有空,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进宫,让夫人准备一下,明儿一早便过来接夫人!”

于是第二日一早,孔琉玥便坐上晋王妃的车辇,与晋王妃一道踏上了进宫的路。

“德妃娘家乃世代书香之家,其父如今更是翰林院掌院副院士,书香传承,家教颇好,因此德妃自皇上还是皇子进了潜邸后,便一直颇得皇上和皇后娘娘看重,但她却一直不骄不躁,连当初初孕时,也不曾仗势欺压过人,是个难得的,四公主蒙她一力教养,如今虽还瞧不出好歹来,料想不会差到哪里去,弟妹且放宽心些!”

马车里,晋王妃因见孔琉玥一直眉头微蹙,话更是少得几乎没有,情知她是在为傅镕和四公主的婚事烦心,因出言安慰她道。

事实上,晋王妃又何尝想侍铬尚公主?撇开尚了公主前途便尽变相的毁了这一后果且不谈,只说公主身份比傅镕高,不但傅镕,连傅城恒和孔琉玥见了她都要先论国礼,后才论家礼,晋王妃便打心眼儿不想傅镕尚公主,她才舍不得让自己捧在手心里疼宠的侄儿受半点委屈,更舍不得让弟弟弟妹到老时,还要受儿媳妇的气!

可又有什么办法?皇上都已下圣旨赐了婚,事情已然成定局了,她除了接受,除了尽量将事情往好的方面想,还能怎么样?不但只能接受和尽量将事情住好的方面想,还得尽可能的宽解孔琉玥,省得她郁结于心。

晋王妃一席话,说得孔琉玥叹息起来:“姐姐,其实我经不是怕镕哥儿以后受委屈,公主身份虽高贵,我们镕哥儿也不差,况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镕哥儿和我拿真心待她,料想她不会感知不到!我担心的是,万一将来镕哥儿遇上自己真正情投意合的女子了,可要怎么办?我怕他怨侯爷和我,更怕他遗憾一辈子!”

闻得孔琉玥主要担心的是后一个问题,晋王妃反倒放下心来,笑道:“由来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还是皇上赐的婚,岂有镕哥儿怨怼的余地?况他既知自己已有了婚约,将来就该克己复礼,不该再对旁的女子动情才是,这已经不是皇命和父母之命不可违,而是属于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心问题了,我相信镕哥儿省得这一点,不会让父母和长辈失望的!”

孔琉玥就哑然了,好罢,她又忘记这不是婚恋自由的现代,而是讲究父母之命、盲婚哑嫁的古代了!

不过晋王妃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傅镕既知自己有了婚约,有了未婚妻,只出于基本的道德心和责任心,将来也的确不该再对旁的女子动情才是。

可话虽如此,她还是觉得不该在傅镕还这么小,根本就不懂男女之情为何物时,便武断的定下他婚约的,万一将来他跟四公主合不来,成为一对怨偶,岂不是毁了他的一生,也毁了四公主的一生?

似是看透了孔琉玥的心思,晋王妃随即又正色说道:“你也不要担心饱哥儿将来会和四公主合不来,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感情也是慢慢培养起来的,你自己方才不也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镕哥儿待四公主好,还怕四公主不待他好?况就算他们真合不来,咱们这样人家,也是不可能做得太出格儿的,镕哥儿他身为永定公府的世子,将来的永定公,既然享受了这一层身份带给他的尊荣和富贵,就该承担起他应当承担的责任和义务才是,如果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也就不配做永定公世子,更不配做傅家子孙了!”

孔琉玥明白晋王妃的意思,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一个人既然身处在了那个位子上,的确就该承担起其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只是…她忙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里仍有的那几分不舒服,点头道:“姐姐所言甚是,感情的确是可以慢慢培养的,镕哥儿也的确该承担起他应当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晋王妃闻言,也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顿了一顿,话锋一转,“况此事原也算不得坏事,一来镕哥儿的终生有了着落,将来你和煦之可以少操好些心,二来…太子殿下和几位皇子都大了,再过三二年,就该次第选妃了,如今咱们家已经与皇上做了一回亲家了,将来皇上总不至于亲上加亲…初姐儿也可以少好些糟心事…公主虽尊贵,毕竟是要嫁进咱们家的,镕哥儿可是嫡长子,不可能分府出去另过,不比初姐儿,若是被选为太子妃或是太子良娣,哪怕将来再尊贵,其实远不如嫁进寻常人…”

公主是嫁进来,初华却是嫁过去,这一来一去说来都是喜事,但对做父母的来讲,其间的差别却无异于天壤,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这二者之间谁更有利。果然“天家无小事”,任何一件事,都不能只站在那件事的角度上等闲视之,总要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多看看,多衡量衡量,然后方能做出于大家都最有利的选择!

孔琉玥想了一回,不由暗叹道,这样走一步就要看三步的日子,也真是有够累就是了!

思忖间,耳边又传来晋王妃的声音:“说来初姐儿已经十岁了,也是时候该相看人家了,你记得日后多注意一下,我也多注意一下,趁早把婚事定下了,也免得夜长梦多,将来再生变!”

孔琉玥已经懒得再感叹初华不过一小学四五年级的学生,就要谈婚论嫁是不是还太早了一些了,她自己不就是十七岁不到就嫁给傅城恒的?因点头道:“姐姐放心,我会多注意的,也要有劳姐姐多注意了!”

晋王妃一挥手:“欸,弟妹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我可是初姐儿的嫡亲姑妈,这原便是我应当应分之事!”

因一路说着话儿,时间也就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马车已到得宫门前了。

下车之后,晋王妃与孔琉玥被皇后使来迎接的女官一路引着,很快便抵达了绅宁宫。

行过大礼之后,皇后一面命人给晋王妃和孔琉玥赐座,一面笑向孔疏胡道:“本宫第一次见永定公夫人时,便觉得极为投缘,如今总算是明白因何会有这个感觉了,敢情是因上天一早就安排好了本宫要与永定公夫人做亲家!”

所有皇子公主都须尊皇后为嫡母,说来都算是皇后的儿女,故皇后有此一说。

孔琉玥闻言,忙起身笑道:“蒙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弃,将金枝下嫁,国公爷和臣妾都感激不尽,一定会善待公主,不让公主受丝毫委屈的!”

“坐下,坐下!”皇后见她起身,忙示意她坐下,“本宫原便与你投缘,如今又做了儿女亲家,正该越发亲近才是,且不必拘礼,没的白生分了!”

又命宫女给她录新上贡来的葡萄和新鲜的羊乳,言谈间十分礼遇。

晋王妃见了,因在一旁笑着插言道:“皇后娘娘显见得是有了亲家,就忘记臣妾这个弟媳了,臣妾这心啊,可真是酸得紧,明儿吃蟹时,都不必放醋了!”

说得满殿的人都笑了起来,皇后因指着晋王妃笑道:“你这醋坛子,连自家弟妹的醋也要吃,莫不是醋汁子拧出来的?”

晋王妃唤道:“娘娘心里明白就是,干嘛定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点出来,明儿叫臣妾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皇后闻言,越发笑得前仰后合,众服侍之人也是抿嘴笑个不住,一时间满殿都是欢声笑语。

笑过之后,皇后忽然命方嬷嬷道:“今儿个这羊乳倒是不错,赐一碗给四公主!”又看向孔琉玥,“永定公夫人进宫几次,也不曾四处去串串门子,不如今儿个就随了方嬷嬷去德妃宫里逛逛?本宫还有几句话与你姐姐说,你可以慢慢的逛,不必急着回来!”

这便是明明白白的提供机会给孔琉玥相看未来的儿媳了,虽然圣旨都已下了,这相看实在有些多余,但能做做顺水人情,皇后还是很愿意的,反正也不费吹灰之力。

孔琉玥忙起身谢了皇后的‘体恤之恩’,同着方嬷嬷一道,被簇拥着去了德妃的采薇宫。

德妃显然早已得到消息了,先领着四公主谢了皇后恩,便命身边的嬷嬷请了方嬷嬷去偏殿吃茶,单留了孔琉玥说话儿,又命四公主亲自给她奉茶。

孔琉玥忙起身连称不敢,“公主身份尊贵,如何能叫公主给臣妾奉茶,臣妾万万不敢当!”

话音刚落,德妃已笑道:“永定公夫人委实太客气了,宁安虽是公主,却是晚辈,给夫人这个长辈奉茶原是应当的,夫人不必客气,快请坐下,咱们自在说话儿的好!”

德妃今儿个穿了件玉兰花暗饰的银白色曳地长裙,头上戴着银凤衔玉的步摇,看起来一如既住的温婉,给人以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兼之她语调舒缓,声音不疾不徐,更是分外给人以一种很诚恳的感觉。

孔琉玥闻言,也就不再矫情,顺势坐下后,借接茶的空隙,趁机打量起四公主来。

但见她约莫比洁华高出半个头,长得肖似德妃,一张小脸粉嫩白净,穿了一身粉红罗襦罗裙,梳着丫髻,耳上垂着一对珍珠金丁香,胸前挂着纯金缨络八宝项圈缀羊脂白玉的锁片,一望便知长大后必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

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在给孔琉玥奉茶时,四公主半点不耐烦皆无,脸上一直都挂着甜甜的笑,以致她两颊上本不甚明显的梨涡一直若隐若现,给她平添了几分讨喜的感觉;在接过孔琉玥给的见面礼,一块翡翠玉牌时,也并未假宫女之手,而是亲自接了,又向孔琉玥道了谢,方递到了宫女手上。

孔琉玥对四公主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虽说她如今年纪还小,还没定性,但俗语说“三岁看老”,长大后应该也会是个很讨喜的女子罢?

德妃也是做母亲的,自然能理解孔琉玥的担心,这也是她会让四公主亲自给孔琉玥奉茶的原因之一,因在命人将公主带下去后,便笑向孔琉玥道:“永定公夫人只管放心,四公主虽是金枝玉叶,前先却是本宫的女儿,站在为母亲的立场,本宫真的只想将她当成普通的女儿家一般嫁过去。夫人放心,等她将来进了门,一般儿媳该做的事情她都会做的,咱们都是当娘的,本宫知道该怎么做对自己的女儿最好,所以会从现在起,就开始悉心教导她的。那些客套的话咱们也不要说了,都看以后公主怎么做,夫人就知道本宫说的是不是实话了。”

一席话说毕,见孔琉玥脸上只是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德妃知道她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几分,毕竟她说得再多,终究及不上事实来得有说服力。

因又诚恳的说道:“夫人放心,本宫会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慢慢教公主为妇之道和为媳之道,让她以后不要仗着公主的身份,就对长辈无礼,看轻丈夫的!”

说着叹一口气,话里渐渐带上了几分推心置腹,“本宫只得四公主一个女儿,以后等本宫不在了,她所能依靠的,还不是只有夫家。说来太子殿下和几位皇子都是她的兄弟,但毕竟是隔了母的,将来一旦有个什么事,她求到他们头上,让他们为她做主,只怕他们也得先看她值当不值当!本宫这是不拿夫人当外人,所以才会与夫人说这番话的,夫人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本宫定会教好公主,不叫她因小失大的!”

如果说听完德妃前一番话,孔琉玥心下还有几分不以为然的话,在听罢她后面这番话后,她就是真的对她刮目相看了。怪道晋王妃说德妃娘家系世代书香之家,家教颇好,德妃也历来得皇上和皇后看重,原来她的确有过人之处!

遂收起脸上恰到好处的“官方”微笑,也诚恳道:“娘娘连这样的心里话儿都跟臣妾说了,可见是真没把臣妾当外人,那臣妾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实不相瞒娘娘,从接了圣旨到来娘娘宫里之前,臣妾心里一直都打着鼓,既怕将来犬子跟四公主性情不合,委屈了自己更委屈了公主,也怕公主太过尊贵,将来婆媳之间不好相处。但这会子臣妾已经不怕了,有娘娘这样知书达理的母妃,公主将来势必也会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请娘娘放心,犬子和臣妾都一定会善待公主,不会让公主受半点委屈,更不会辜负了娘娘这一番心意的!”

德妃闻言,脸上的笑就一下子直达了眼底,喜形于色的道:“有了永定公夫人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

她今年虽只得二十六岁,瞧着也是神仙一般的人品,放眼佳丽如云的皇宫,却早已算是人老珠黄了,若非膝下还有一个公主,只怕皇上早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妃嫔了。自然早绝了争宠夺爱之心,一门心思都放了四公主身上,惟愿能教养好她,让她将来能嫁得一个好人家,终身无忧,孔琉玥的话,显然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上,也难怪她会那般欢喜。

两亲家既然把话说开了,后面的气氛自然轻松多了,整场见面堪称是宾主尽欢。

回程的路上,晋王妃上了马车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孔琉玥:“怎么样,弟妹对四公主可还满意?德妃呢,据弟妹看来,可是个好相与之人?”

满意又如何,不满意又如何,难道还能“退货”不成?孔琉玥暗自庆幸好在结果还算满意,因笑道:“四公主如今瞧着倒是好的,只不知将来如何?不过有德妃娘娘这样的母妃悉心教导,料想差不了。”遂将德妃与她说的那番话,细细都告诉了晋王妃。

晋王妃一双凤眼就渐渐眯成了一条缝,末了笑道:“有德妃娘娘这番话,我也就可以放心了。你也只管放心罢,且安心等着再过几年四公主及笄过门后,你这个做婆婆的就可以高乐着做老封君,安享儿媳的福了!”

婆婆?孔琉玥微微有些汗颜,四公主今年六岁,等她及弃时,她也不过才二十八岁,要搁现代杜会,指不定她连婚都还没结,可在这里,却要当婆婆了,这种滋味儿,真是…不提也罢!

姑嫂二人一路说着闲话回到永定公府,晋王妃先去乐安居瞧过了老太夫人,又去芜香院瞧过傅城恒,见他已比初回来时长好了许多,走路时脚步也不虚浮了,安心不少,但仍细细嘱咐了孔琉玥一番,方坐车自回晋王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