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三房,蒋氏原只想带上刘姨娘将月姨娘留下的。蒋氏不喜月姨娘,哪怕这个月姨娘一直表现得很安分很老实,除了经常往王桢的院子里凑之外,也很少故意在男主子跟前露脸,但蒋氏就是毫无理由的讨厌她。在她认为,一切与能与秦氏扯上关系的人,都不是好人。她当年与秦氏交心,将她当成好姐妹,结果却被她在背后捅了一刀,现在她身边出来的人,都绝对是阴险狡诈的人。

而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果然没有错,这次这个月姨娘就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王桢帮她在王老夫人跟前求情,令王老夫人亲自发话要她将月姨娘带上。反倒刘姨娘,却以亲人都在金陵为由请求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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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院的东跨院里,王楹问刘姨娘:“姨娘为何不愿意一起去京城?”

刘姨娘剥了一个栗子,放到王楹跟前的碟子里,接着笑了笑,道:“我的哥嫂侄儿们都在金陵,我舍不得他们。且我在京城无亲无故的,反而不如留在金陵自在。”

她说的自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这次回京,老爷夫人只怕会给楹姐儿寻亲事。楹姐儿虽说记在了夫人名下认作了嫡女,但记名的嫡女总不如正经嫡出名声好听。她这个“生母”姨娘若不在,别人看她常在夫人跟前,反容易忽略她的身份而看重她的品行。但若她跟着去了京城,却是直接提醒了别人她非正经嫡出的身份,不利于她的亲事。

她本是耀眼明亮的珍珠,却在她这里蒙了尘,她已是愧疚,却怎么能再去妨碍她的亲事。

王楹道:“姨娘不是还有我吗,难道我不是你的亲人?”

刘姨娘用帕子擦了擦沾了糖垢的手,然后道:“你养在夫人身边,夫人万事都会替你筹谋打算,我不担心。”

王楹有些失望的叹口气,道:“我总是希望,姨娘也能一直在我身边的。”

刘姨娘的嘴角弯起来,目光柔和,心中暖流缓缓流动。

她小的时候,她将她抱在身边,那时候夫人还没进门,老爷虽疼她,但后宅复杂,老爷总还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她们两个人在这个院子里相依为命,她总怕她会哭了饿了下人仗着她幼小欺负她,所以万事谨慎周全不假人手。后来夫人进门,将她抱到正院教养,她心里虽撕心裂肺的疼,但总还是替她开心的,能在夫人身边长大总比跟着她强,且夫人慈和,并不阻碍她去看她。

她并不曾告诉过楹姐儿她真正的身世,她不知道老爷和夫人可曾告诉过她,但她想,她的楹姐儿这样的聪明,多多少少总是能猜出一点的。但即便是这样,她依然还能一如既往的亲近她,说她想要她陪在身边,还有什么比这更暖人心的呢。

刘姨娘双手伸过去,将王楹的手握起来,道:“说的什么话,你以后总是要嫁人的,便是老爷夫人都不能一直在你身边,跟何况是我。你以后只要一直好好的,姨娘无论在哪里都会心里高兴。”

“既然如此,姨娘何不跟着我们一起上京。”

“楹姐儿,姨娘是泥巴地里出来的粗人,不适应大户人家里面这些框框条条的规矩。这些年来姨娘在后院一直活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犯了错,连累了你和老爷夫人。现在好不容易家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走了,我在这里正好能活得松快些,你也让姨娘活几天不用紧绷着弦的日子。”

王楹也知道刘姨娘这些年一直活得谨小慎微,且她话已说到这里,她心里虽有些失望,却也不好在说什么。

刘姨娘又让碧儿去将一个大包袱拿了出来,然后放到桌上移到王楹前面,道:“你以后的嫁妆夫人自会替你积攒,我也帮不上忙。这些都是我平时绣的一些小东西,你一起带走。以后成了亲到了夫家,给夫家需要准备大大小小的见面礼。针线动多了伤眼睛,你以后只给亲近的长辈绣一些东西就好,其他的就用这里的东西来打发。”

王楹将包袱打开来看,里面都是一些帕子,荷包之类的东西。花样新颖且寓意良好,针线精致出挑。王楹将包袱重新合上,递给身后的福年。王楹又道:“姨娘一个人在金陵,身边有钱财才能傍身,我攒了一些银子,等一下我让福年给你送过来。”

刘姨娘开口刚想拒绝,王楹却又抢先道:“姨娘就是为了让我放心,也不能拒绝。”刘姨娘这才没说话。

王楹走后,到了晚上,王清却又将来了东跨院。

刘姨娘让碧儿给他上了茶,王清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然后问道:“听说你不想跟着去京城?”

“是,婢妾的哥嫂在金陵已经置了地产铺子,怕是不会再回京城,婢妾留在这里也能常见他们。”

王清点点头,不再说话。她不跟着去也好,楹姐儿的年纪放在那里,这次回京只怕就是要给她寻亲事了,刘姨娘跟着去了反而对她不好。

过了一会,王清又道:“那我跟知县说一声,让他多照应一些你兄长。”

刘姨娘有些惶恐的道:“那怎么行呢,当年老爷救了他的命,后来又放了我们一家的卖身契,这已经是无以为报的恩德了,怎还能麻烦老爷。”

刘姨娘说的却是她没进府之前的事。当年刘姨娘一家是王家的家生奴才,在京城近郊的一个田庄里做事。后来刘姨娘的兄长得了重病却无银钱买药,后来王清去田庄时正好遇上,王清看她一家可怜,又见刘姨娘长得几分像蒋氏,便让人给他请了大夫,又留了一些银钱。

后来蒋氏怀孕,楹姐儿需要一个“生母”,王清很自然就想到了刘姨娘,提出要纳刘姨娘为妾。刘家人虽是贱籍,但却有些骨气,并不大愿意让家里的姑娘去给主人家做妾。反而是刘姨娘,为抱救兄之恩,答应了。至于后面放卖身契的事情,则纯粹是为了抬高刘姨娘的身份。良妾所出和婢生女,毕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纳了刘姨娘之后,王清觉得自己颇有些挟恩以报,便帮刘家人置办了一些产业以作补偿。刘家人当时接受了,后面等赚了些钱财之后,却又全部折成银子还给了王清。五年前王家回金陵守孝,刘姨娘也跟着回来。刘姨娘的兄长一直愧疚妹妹因自己而委做妾室,不忍妹妹一个人在金陵,免得受人欺负了自己也照顾不到,于是也带着全家跟来了金陵。

刘姨娘的兄长在金陵重新置办了些产业,加上他的长子会些经营之道,产业越做越大,现在的刘家在金陵已算是中产之家了。

王清对刘姨娘摆摆手,无所谓的道:“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算不得什么。”说着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我会吩咐看宅院的管事,以后你若想见你家里人,可以让他们进来看你。”

刘姨娘道:“那真是太谢谢老爷了。”

王清“嗯”了一声,又道:“我让账房给你支一千两银子,身上带着银子也能便宜些。”

刘姨娘拒绝道:“老爷对我和兄长一家已经够好了,这银子我不能要。”

王清道:“这都是你应得的。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很爱护楹姐儿,我很感激你。”

第18章 公道

三月初八宜出行,王家原本准备在那一日出发上京城的。结果在三月初七的那一日,苗家突然来人报丧了,说她们家的大奶奶去世了。

苗家的大少奶奶是谁呢?她姓王名桦,是王家排行第三的小姐,王家二房的庶长女。

自家的姑奶奶死了,王家人肯定不可能不管然后继续按照原计划出发,因此上京的行程自然也就被耽搁了下来。

苗家的人说,她们家大奶奶是因为出来散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小产导致大出血,最后不治而亡的。

王桦年前的时候传出有孕,算算时间,到现在应该也有五个多月了。

生过孩子的都知道,五六个月的时候小产是最危险的,比难产还要恐怖,因为这个时候的胎儿基本上已经大了,但却又还没发育到能生出来的地步。此时小产了,就只能通过活血的药物将胎儿强硬的落下来,但活血的药物是不能随便喝的,一个把握不好就容易造成大出血。好一点的血止住了,但还可能落下不孕不育的毛病,差一点的连命填进去都是常见。

而按苗家人说的,王桦就属于差一点的情况。

自王桦怀孕后,在王老夫人的要求下,原氏这个嫡母一直都有去探望,但每次原氏带回来的都是三姑奶奶很好的消息。距上一次去探望过去还不足一个月,结果突然就传来自家姑奶奶在夫家死了的消息,若说这其中没什么猫腻,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王家人是不信的。

哦,你说她是出来散步时不小心摔小产最后导致大出血而亡的。但她一个揣着大肚子的孕妇,出来散步都不带人的,这么容易就会摔跤。

但因不知具体情况,王家人也不可能直接就闹上门去,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女人先出面,去苗家打听清楚怎么回事,然后家中男人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去的时候是裴氏,原氏和蒋氏三个妯娌一起去的,回来则是裴氏和蒋氏先回来,原氏慢了一步。裴氏和蒋氏回来是时候,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蒋氏更是一路念叨着:“太过分了,太不是东西了,那苗大简直不是人。”

王老夫人和王家的三位老爷一起在禧华堂等消息,王老夫人一听蒋氏的念叨,就知道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阴私了,青黑着脸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还是裴氏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原来王桦自进门以来一直生活的不大好,这不大好并不来自公婆妯娌,相反,苗家的其他人对她一直都挺好的。想想也知道,大学士的孙女,虽然只是庶孙女,但嫁进商户出身的苗家,那是低低嫁,苗家人自然得捧着。再加上这些年王家人又一直在金陵守孝,苗家人更是得当菩萨一眼的供着她了。

而唯一对她不好的,是王桦的相公苗大。

苗大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陋习,他不喜欢女人,有龙阳之好。据王桦的陪嫁丫鬟说,王桦进门四年都没得怀孕,这真不能怪王桦,这四年苗大进她的屋子连十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要真能一年生一个或三年抱两,那才奇了怪了。

王桦就算过门前不知道苗大有这种陋习,但进门之后,她也肯定能知道了。但王桦少时亲姨娘亡故,之后被原氏教养得性子很是懦弱。王檀就曾听说过,王桦未出门子前,她的奶娘将她的份例饭扣下自己吃了,再将她吃的下人饭菜捧给王桦吃,结果王桦硬是这样吃了两年亏都不敢声张,这还是当年还没出阁的二小姐王榆发现了,才将这件事闹出来将奶娘撵了出去。

龙阳之好并不是什么好名声,这说出来比押妓好色克死亲爹之类的还要难听。苗家人将苗大的这种癖好捂得紧紧的,外人并不知晓。

王家人去看王桦或者她回门子时,家里人一般会问一问她在夫家过得好不好,只是王桦一律都是说好的,虽她说的时候面上带了点愁容,但她从小就是有些忧郁气质的,且并没有听说过苗大纳妾蓄婢,平日看苗夫人对她也非常好,众人也只以为她还在耿耿于怀当年的低嫁,因此除了劝她好好在夫家过日子外,其他的也就没有多想。结果哪知道,苗大不玩女人,玩的是男人。

王桦身边有几个有“特殊用途”的小厮,苗家人为防止苗大在外面乱搞丢人,都是默认这些小厮的存在的。但苗大喜欢男人,服侍他的那些“小厮”却并不一定喜欢男人,或者说并不一定只喜欢男人。

王桦出事那一日,王桦确实是带着自己的一个贴身丫鬟在外面散步。结果刚好被苗大其中一个“小厮”看到了,那小厮见王桦长得漂亮,起了色心上前来调戏。王桦性子懦弱,但不表示她没有廉耻之心,这种情况下,她自然要躲开的。结果小厮却拦着她主仆两人不让走,还动手动脚起来。王桦急了,结果脑子一空白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王桦这辈子连欺负她的下人都不敢罚一下,结果却打了苗大的“小厮”一巴掌,她打完后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就后悔了,可能是怕“小厮”会报复,她连忙拉着丫鬟离开了。

那小厮挨了一巴掌,先也是愣了一下,他大概没想到一向怯懦得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的苗大奶奶,居然敢打他。且他愣住的时间明显比王桦要长,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王桦早已经走远了。

调戏王桦的“小厮”原是苗大身边最受宠的,“小厮”挨了一巴掌,当天晚上就在苗大面前将王桦给告了。

苗大除了龙阳之好外,还有点暴力倾向。当天晚上听完“小厮”的委屈,立刻就回内院要去给“小厮”讨回公道。他原只是想教训教训王桦,原也没有要王桦命的意思。结果教训的时候没有把握住力道,将王桦一把推得撞到了墙上。再之后就是小产,大出血,丢命。

前因后果搞清楚了,自家的姑奶奶受了冤屈丢了命,自然要讨回公道的。剩下的事情自然是男人出马。那“小厮”是贱籍,随意处决了都没关系,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是活不成的。王家大老爷去时,苗家人为平息王家的怒气,自动当着大老爷的面将他打死了。

但对王家来说,死一个下人算什么,真正的罪魁祸首苗大还活着呢。

苗大是良民,却是不能随意处置的,这得要按法律办事。只是好巧不巧,我们的王三老爷跟金陵的知府大人是同窗,曾经在国子监念书时还曾勾肩搭背一起去喝过酒。王家将苗大送进官府时,王清顺便去跟这位老同学论了一下交情。然后苗大就以杀妻的罪名被判了流放三千里,至于后面他因为“水土不服”死在了流放的半道上,那却是后话了。

哦,你问苗家的其他人怎么样了?苗家据说后来被查出有偷税漏税的行为,而且偷漏的数目还不是一般的大,最后被抄家了,全家人变成官奴被送到皇庄里帮皇帝种庄稼去了。

苗家毕竟是原氏的外祖家,苗大未判刑前,原氏还帮着苗家求过情。她自然知道王家人不会放过苗大,她也没想过能让苗大全身而退。她求的是,能不能放过苗家其他的人,以及不要惩罚苗大太重,至少得给他留条命。

结果一向没怎么关心过这个女儿的王二老爷,在女儿死了之后突然对她愧疚了起来。

原氏向王老夫人求情之时,没等被气得脸色青白的王老夫人说话,红着眼的王二老爷突然拉起原氏回二房的院子,关起门来后上来就是给了原氏一巴掌,接着面红耳赤的指着她骂道:“你这个毒妇,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当年母亲就不允你将桦姐儿许到苗家,结果你竟然偷偷瞒了我和母亲将桦姐儿的庚帖换了。你说,当年你是不是就知道苗大有龙阳之好,却帮着苗家人瞒着我们。”

原氏被掴了一巴掌,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结果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只敢拿了帕子捂着脸,低声抽泣着。

苗家毕竟是她的外祖家,苗家人虽然没有当面与她说过,但她隐隐约约也是知道苗大有问题的。只是当年她的表嫂求到她这里,说想要与她结亲,她当时觉得不过是个庶女,当人情送了也没什么。更何况王桦的生母木姨娘当年趁着她怀孕偷偷爬上王二老爷的床,之后又偷偷倒了断子汤偷怀生子。她恨她们母女恨得要死,虽然木姨娘死了,但她的满腔恨意却转嫁到了王桦身上,她巴不得王桦嫁得不好。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苗大会这么不靠谱,为了个“小厮”就能将老婆都给害了。

早知道如此,她当年怎么也不会将王桦嫁进苗家,现在既连累得她外祖一家,更连累得她被婆婆丈夫责怪。

第19章 上京

十几辆马车排成长长的队列,缓缓的从王府的大门驾出,两排家丁在两边拦着熙熙攘攘正在看热闹的人群。人群之中隐约还能听到一个人问“这是哪一府上出行,可真是气派。”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则低声说了几句给他解惑,接着那人则“哦”的一声表示明白。

是的,虽然行程因为王桦的事情耽搁了些时候,但今日正是王家人准备回京的日子。

王檀掀开马车上的帘子往外瞧了瞧,接着觉得无趣,便又将帘子放下了。刚将头转回来,却看到坐在另一边的王槿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本今日是王檀与王楹乘一辆马车,王槿王椒和王栩乘坐另一辆马车的,但因为出门时,王椒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跟王槿扭打起来。王楹看着不像话,将王椒拉开后,又主动请缨与王椒王栩坐一辆马车,王檀自然是跟王槿坐了一辆。

王檀伸手在王槿眼睛前面挥了挥,问道:“想什么呢,六姐姐,想得这么入神?”

王槿回了回神,然后道:“没想什么。”

王檀笑道:“没想什么怎么一直在发呆,你看你的眼睛多久没转了一下了。”说着也双手托了下巴看着她,故意打趣她道:“该不会是少女思春了吧?”

王槿看了她一眼,急道:“八妹妹,你在胡说什么呢。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要坏了我的闺誉的。”

王檀看她一副认真的模样,突然觉得没趣,便摆摆手道:“好啦,我开玩笑的,六姐姐别在意。”

王槿也没有再纠结于此,接着眼神黯了黯,才又道:“我不过是在想三姐姐罢了。”

想到那个无辜而亡的三堂姐,王檀的眼神也不由暗淡了几分。王檀对王桦其实并不熟悉,她出嫁的时候,王檀虽然已经能记事了,但因为王桦极少出门,王檀因为养病也极少出院子,所以两人碰面的次数基本上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唯一比较印象深刻的就是王桦穿着嫁衣出门子的时候,小小的脸上有着难得的娇羞,想来那时候她虽是低嫁,但对自己的婚姻到底还是有着期望的。

王槿又叹了一声,接着道:“想到三姐姐,再想及我自己,总让我有兔死狐悲之感。”

想到将王桦嫁到苗家的原氏,王檀不由同情了王槿几分。王檀伸手过去捏了捏王槿的手,安慰道:“你也用不着太担心,经了三姐姐一事,以后祖母总不会再由着二伯母乱来了。”

王槿道:“希望如此吧。”心里却没有抱多大期望。祖母向来偏疼嫡母,当初嫡母将三姐姐定给苗家,祖母不是也反对过。后面嫡母偷偷过了两家的婚书,祖母虽当时恼了嫡母,但嫡母只要在祖母面前告上两声罪,没过多久祖母不照样原谅了她,且为了嫡母的脸面甚至还认下了这门亲事。若不然,凭着王家的权势,便是过了婚事也能悄无声息的退婚。有三姐姐的前车之鉴,以后嫡母若随便将她婚配了,她实在不相信跑去求祖母能有什么用。

王檀知道王槿的顾虑,她或许没看出来,但王檀却知道,经了王桦这件事,王老夫人对原氏却是真的有些失望了,对原氏也不像以前那么亲近。无论王老夫人平日再如何忽略这些庶出的孙女,但那毕竟是她的亲孙女,她不会高兴有人来糟蹋她们。想来当初王老夫人之所以能认下王桦和苗大的婚事,也定是因为原氏没有告诉过她苗大有问题,她仅是认为两家门第不般配罢了。

王檀又道:“祖母毕竟是我们的亲祖母,没有不盼着我们好的。六姐姐平日若有空,也可以多去与祖母说说话尽尽孝心。”这是劝她没事多去刷刷存在感。

王檀知道王槿和丁姨娘母女两人平日走的是讨好主母的路线,但就王檀认为,讨好原氏真不如讨好有血缘关系的王老夫人来得可靠。再加上原氏又是那样的性子,她可不认为原氏会因为她们的本分和讨好,在有需要的时候就不会将她卖了。

王槿低着头没有说话,但心里却在思索着王檀的话。王檀见她将话听进去了,也没有再开口打扰她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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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金陵去京城,需要先坐马车到镇江,然后再从京杭运河走水路一路到京城。王家的马车走得慢,走了近七八天的时间才到了镇江。

王家早就在镇江码头预定了两艘大船,王老夫人和大房坐了一艘,二房和三房坐了另外一艘。王桢和涵哥儿因为一路上都跟在王老夫人身边,坐船时便也与王老夫人坐了一艘。

上船之后,王檀走到船头趴在栏杆上,望着波澜壮阔的河面,心里不由有些激动。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京杭大运河。前世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条联系南北交通的大运河,只是一直没有亲眼目睹它的风采,现在见了,果然是气势恢宏。

王檀对着河面大声的“啊”了几声,接着继续趴回栏杆上,看着下面的河水缓缓的往后流。然后又从甲板上找了几块小石子出来,一个一个扔到河里头,听着河面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王檀玩这种幼稚的游戏正玩得起劲,浩哥儿突然从船舱里出来,走上前拍了拍王檀的肩膀,道:“檀姐儿,你怎么站在这里?这里风大,快跟我回去吧,免得吹了风你又要生病了。”

王檀回过头来,有些不高兴的道:“七哥,我好好的你又说什么病啊病的,你咒我呢!”

浩哥儿道:“胡说,我怎么会咒你,七哥是为了你好。”说着又像劝小孩子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若是觉得在船舱里无聊,我陪你下棋好不好?”

王檀马上拒绝道:“不要。”

她才不喜欢跟他下棋,并不是因为她经常输,相反,反而是因为她总是赢。每次跟他下棋,看着他绞尽脑汁的思索着,要怎样下才会让她赢又不至于让她觉得他是在让她,她都想对他说一句:“少年,不用费脑细胞了,我早已识破你的伎俩!”

浩哥儿这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还真被他说中了,当天晚上她就因为受了凉生起病来。

船上虽然带着一些常备的药材,但毕竟没有大夫,王清和蒋氏等人不敢给她随意用药。最后还是让船靠了岸,去请了大夫来看过,才敢抓药煎药。

莲雾等人因为没有照顾好小姐,被蒋氏罚了十下手板心,又罚她们三天不许吃饭喝水。王檀觉得连累她们被罚,很是过意不去,向蒋氏求了情,最终蒋氏答应可以让她们每天喝些水,但饭还是不能吃的。

王檀喝完药之后靠在床头,浩哥儿坐在她的床边,絮絮叨叨的数落着:“…让你不要到船头去吹风,看吧,现在就该难受了,下次看你还乖不乖。”

王檀从傍边小几的碟子上拿了一片蜜饯塞到他的嘴里堵住他的嘴,她已经被王清,蒋氏,王楹和泓哥儿分别数落过一顿了,她就是再知道自己错了,现在再听到他的数落,也免不了觉得聒噪。

浩哥儿将嘴里的蜜饯吞下去之后,接着又要开口继续数落。王檀连忙扮出委屈状,拉着浩哥儿的手欲哭不哭的道:“七哥,我生病了!”

浩哥儿到底心疼她在病中,握了握她的手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说着又帮她掖了掖被子,继续道:“你乖乖的好好养病,我先回去,等明天我再来看你。”

王檀扁着嘴,泪眼汪汪的点了点头,浩哥儿这才起身出去。

浩哥儿走后,王檀躺回床上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其实王檀这次病得并不重,但因为她体质天生比别人差些,病好起来也比别人慢些。王檀在床上整整养了半个月才让身体痊愈。但病养好后,蒋氏则开始天天将她带在身边,亲自看着不许她再到外头吹风。

之后船只又再走了半个多月,到了将近五月的时候才到了京城的码头。

蒋氏看着外面熟悉的一景一物,笑着叹口气,道:“终于到家了,还是京城好。”金陵虽是她夫家的老家,但她对那里陌生得很,完全没有归属感。不像京城,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哪怕是这里的一棵草,都觉得格外亲切。

王檀对京城却没有多少感触。

她前世在北京生活了十六年,但此京城到底非彼京城,不能让她产生多少归属感。其实无论对京城还是金陵她都没有多少归属感,当年离京的时候她四岁,在京城住了两年,在金陵却住了近五年,相对来说,她对金陵还更熟悉一些。

京城宅子里的下人肯定会来码头接人,船靠岸之后,王清就领着泓哥儿和浩哥儿等人先下船了,蒋氏在船舱里指挥下人搬行李。

没过多久,王清身边的小厮青铜突然过来,对着蒋氏拱了拱手,道:“夫人,有贵人来迎,三老爷请您领着几位小姐下船去拜见贵人。”

蒋氏疑惑道:“是哪一位贵人?”

青铜答道:“是当今太子殿下。”

第20章 太子

王清曾做过太子的老师,太子来迎,打的是“尊师重道”的名义,但在王檀看来,这“尊师重道”多少怕是有几分做给外人看的。

王檀没见过太子一类的大人物,对即将能见到他,心情还是很激动的。等她跟着蒋氏上了岸,看到太子真容时,那就更加激动了。

岸上杨柳依依,春风拂面。那太子就站在岸上,蓝衣翩翩,丰神如玉,风姿出尘,仿若从天上走下来的神仙。当他勾唇而笑时,周围万般景色仿若都瞬间失去了颜色。王檀发誓,她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太子,简直用妖孽一词都无以形容。

当然,她活了这么多年,真人版的太子她也只见过这一位,但她在电视上见过许多明星帅锅扮演的太子啊。那些明星帅锅的相貌本就在水平线之上,但这个太子长得明显比他们的最高线还要之上。简直…美呆了!

无论前世今生,王檀都没少见美男。她前世的哥哥是从幼儿园开始就收情书收到手软的俊朗帅哥,这一世的亲爹王清也是气质温润的美大叔,她的两位兄长,泓哥儿和浩哥儿也都是长相俊秀的美少年,但跟太子比起来,却总还少了两分神仙气。

王檀惊呆在太子的“美貌”中,直到他弯着腰,笑着用亲切的语气与她道:“你就是檀姐儿吧,没想到长这么大了。”她仍还傻愣傻愣的盯着他的脸,没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王清见女儿跟只呆头鹅一样望着太子一动不动的,连忙轻咳了一声提醒,又拱手对太子道:“小女无状,望殿下恕罪。”

太子自来知道自己的相貌容易引起关注,但碍于他的身份,敢这么直愣愣盯着他看的却没有几个。太子不觉有趣,笑了笑,才摆摆手道:“我倒觉得檀姐儿这样可爱的紧。”

王檀从他的惊天美貌中回过神来,接着小脸一红。虽然人家长得秀色可餐,但这么傻愣傻愣的盯着人家看,她的教养告诉她,这真的是太没礼貌了。接着她又想起,她好似还没给他行礼。

但没等她将礼数补足,太子却又再次弯下腰来,跟她道:“你可还记得我,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大概两岁的时候,长这么高,”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她那时候的高度,继续道:“你躲着你们家的丫鬟不肯吃药,撞到我身上,抱着我的腿非要我抱着你一起躲起来。后来,你还送了一颗珠子给我,说是谢礼。”

王檀:“…呵呵。”虽然这么小就认识太子是件很有面子的事,但那个时候,很有可能…真的不是她。那时候她应该在现代吃着药呢。

太子好似也并不指望她能想起来,笑着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亲切,然后就站起身与其他人说话去了。

很明显她的其他姐妹似乎也被太子惊艳到了,王檀就看到,连一向冷淡的王桢,看到太子时也不由微微的脸红。

回去的时候,王清与太子一起坐的太子的车驾,而王家其他人坐的则是王家的马车。太子的马车远远的行在前头,王家的马车则缓缓的跟在后面。

太子的车驾里,太子笑着问坐在自己对面的王清道:“老师这些年过得可好?”

王清是少年状元,中状元后先在翰林院做了几年的翰林编纂,靖晖帝喜其对经史的研读见解,常召其讲解经史。后面三皇子被立为太子,又被靖晖帝任命做了太子的老师。太子的老师自然不止王清一位,只是太子与其更为相得,二人之间便少了几分君臣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