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檀道:“放心吧。”说着顿了下,又道:“只是这些都好说,有一件事倒是有些难办。珑姐儿已经到了定亲的年纪,不知道太太对她的婚事是怎么打算的。太太是珑 姐儿名义上的母亲,又是自小养大她的人,做主珑姐儿的婚事名正言顺。若是太太有什么想法,就算我是嫂子,也不好置喙太多。”

周世瑛道:“这个你不用担心,珑姐儿的婚事我自有打算。”若是他到了如今的地位,却自己的妹妹都还护不住,那他这些年也就是白混了。

他从小就知道她是他同胞的亲生妹妹,只是她自小养在白氏身边,他若对她好一份,白氏便要对她差一分,那时候他还没有能力,所以根本不敢跟珑姐儿亲近。

白氏并不喜欢珑姐儿,她从桑姨娘身边将珑姐儿抱走,不过是希望姨娘遭受失子失女之痛罢了。白氏不敢明面上对珑姐儿不好,但却用教导珑姐儿女红为借口,没日没夜的让珑姐儿做针线。

她五岁的时候,学会了做第一个荷包,那时的她大概隐约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也想亲近他。她偷偷的将自己做好的荷包递给他,睁着一双怯怯的眼睛不说话,仿佛是怕他嫌弃,所以显得十分紧张。

他那时看着她十根手指头上被扎出来的数不清的窟窿,心里觉得十分的不好受,那时他便发誓,以后长大了,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妹妹,不再让她受委屈。

他 收下了她的荷包,只是后来,白氏却因此给她多加了一倍的女红功课。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高兴的心情,后来等她绣出第二个荷包的时候,她还是将它送给了他。但 他不想她再被罚,所以那之后却再也不敢收下她的东西了,在人前也学着跟她疏远。现在想来,那时候她应该是极想亲近他的,只是他决绝冷淡的次数多了,她失望 后,便也不再盼望能跟他亲近。

等后来他建功立业回来,可以保护她了,但隔阂已经造成,他却不知道该如何破开他们之间的冰雪。

周世瑛道:“比起珑姐儿来,我要幸运许多,至少我小时候是享受过父亲的疼爱,也被母亲宠爱过的。但珑姐儿出生之后,却是一天都没有被父母宠爱过。”

王檀叹了口气,像是为了安抚一般,手放到胸口上,轻轻的抚了抚。

过了一会,王檀又问道:“我听池妈妈说,以前桑姨娘是极得侯爷宠爱的,为何后来他们的关系会变得这般冷淡。”

周 世瑛沉默了一会,接着拿起王檀的手在手里揉了揉,过了一会,才道:“这之中的事情我并不十分清楚。”接着顿了一会,才又继续道:“我小的时候养在母亲身 边,母亲宽厚慈和,并不瞒着我桑姨娘才是我生母,也并不阻止我和姨娘亲近。只是姨娘性子谨慎小心,为了避嫌,从不多与多亲近。所以小时候我虽知道姨娘才是 我的生母,但也仅此而已,关系并不密切。但虽这样,我却知道那时姨娘却是十分得父亲喜爱的,侯府里巴结姨娘的人比巴结母亲的人还要多。而那时候父亲对我也 很疼爱的,我虽有一个庶出的兄长,但在父亲心里的分量,却根本不能与我比。我过了周岁之后便被立为世子,我开蒙也是父亲亲自一手一手教的。后来母亲去世, 府里要张罗给父亲续弦,那么多高门大户名门千金作为人选,父亲却选了家世最不出众的白氏。父亲虽没有说过,我却知道他是怕娶一个身份太高的继室回来,以后 继室万一生下儿子,怕他们会影响了我的地位。只是后来,白氏进了门,许多事却是突然之间变的。”

“你知道,在我之下,在珑姐儿之 上,我本该有一个弟弟的。那时候姨娘怀着近六个月的身孕,父亲不知听信了什么,跟桑姨娘大吵了一架,跟着姨娘就小产了,流出来一个四肢都已发育的男胎。我 后来听人说,姨娘是被父亲推倒,然后才小产的。姨娘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最终活了过来。只是在那之后,父亲便厌弃了姨娘,转而十分宠爱白氏。而姨娘对父亲, 也从那时起十分冷漠起来。”

王檀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从那时候起,侯爷便开始不喜欢你?”

周世瑛点了点头。

他接着继续道:“他们吵架的因由我并不十分清楚,但与白氏总离不开关系。其中因由隐约知道与姨娘的一位表哥有关,那时姨娘的那位表哥家中遇到困难,姨娘出手帮了他。”

王檀脑中突然一动,问道:“是不是跟姨娘定亲的那位表哥?”

周世瑛并不疑惑王檀会知道桑姨娘定过亲,只是点了点头。

王 檀模模糊糊有了大概的定论,桑姨娘跟那位表哥订过亲,桑姨娘被那位表哥家退亲之后还愿意帮着他,若是此时继远侯以为桑姨娘对他余情未了,更甚者两人存有私 情,对于一心喜爱桑姨娘的继远侯来说,只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而桑姨娘遭到冷落和厌弃,则是可以预见到的结局了。

只是她有一点不明的是,桑姨娘定过亲的事,先侯夫人桑氏必是做过遮掩的。那时候白氏刚刚进门,是怎么打听到桑姨娘与表哥的事情的呢,白氏也不像是能想出这种法子使桑姨娘失宠的人。其身后怕必有军师,而这个军师也定是对桑姨娘以前的事情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王檀不由想到那位与白氏交好,与桑姨娘同出一族的黄夫人。若论熟悉,再没有人比这位在闺阁时与桑姨娘关系亲近的堂姐更熟悉桑姨娘的了…而这位黄夫人本是有机会嫁进侯府的,但最后进来的却是桑姨娘。

而桑姨娘呢,倘若继远侯一开始误会她的时候她还愿意解释,但随着她后来的小产,她怕会怨恨上了继远侯。

没有女人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她的第一个孩子被送给了桑氏,为了避嫌她不能亲近,第二真真正正能够属于她的孩子,怕是承载着她所有的期盼。结果最后却因为继远侯而没了。倘若她处在桑姨娘的位置上,王檀自认为也做不到不恨。

倘若桑姨娘是恨着继远侯的,对于后来出生的周世珑,则怕可能不是在她的期待下出生的孩子。

王檀在心里不由摇了摇头,这爱恨纠葛的复杂关系,都快纠结成一团乱麻了。

第144章

王檀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昨天晚上周世瑛跟她讲了许多的话,说先继远侯夫人桑氏,桑姨娘,周世珑,继远侯还有小时候的他。

王檀一直以为周世瑛对继远侯只剩下面子上的父子情了,直到昨天晚上她才知道,周世瑛或许在心里埋怨着继远侯,但对他还是有着孺慕之情的。在他的语气中,王檀听出了他对小时候与继远侯亲近相处的那段日子的怀念。

王 檀也更深刻的认识到,周世瑛其实是个感情丰沛的人,他对对他好的人都心怀感激,比如他的养母桑氏,尽管她非他的生母,相处的时间也只有短短的四年,但在周 世瑛的心里,他是将她当成母亲一样看待的,又比如继远侯,尽管如今他对他有些由爱生恨,但他仍是感激小时候他对他的好。但同时他也对对他不好的人心怀厌 憎,比如对白氏,在他的言语里她就是跟老鼠一样恶心的存在。

他的爱憎十分分明。

王檀听周世瑛讲了很多很多,后来听着听着,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檀还是与周世瑛一样早早的醒来。

她送了周世瑛去上朝之后,接着自己则去了白氏的院子。

只是这次却没有人敢让他端水送茶了,红云将她拦在了门外,客客气气的对她道:“二少奶奶,夫人今日不用您伺候了,让您先回去。”

王檀看着红云,似笑非笑的道:“这怎么好,虽说太太是体恤我,但怎么好因为我坏了府里的规矩,若是因此让外人说我们侯府没有规矩,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红云笑得极为勉强的道:“二少奶奶哪里话,二少奶奶的孝心,府里众人包括夫人昨天都已经有目共睹了,必然不会误会二少奶奶的。而且太太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是真的不用二少奶奶伺候了。”

王檀连忙做出关切的样子,道:“太太身体不适?可是病了,严重吗?”说着好像白氏真的得了大病一般,又道:“既然母亲病了,我这个做儿媳妇的就更不应该偷懒了,自然该在太太身边侍疾才是。对了,太太如今吃着的是什么药,我这就亲手去给太太煎药去。”

红云连忙道:“不用麻烦二少奶奶了,太太并不是什么大毛病,也不曾吃药,只要静养一阵就好了。二少奶奶安心回去,让夫人安静的休养,这便是少奶奶的孝心了。”

王檀看着红云,别有意味的道:“是这样啊。”

红云低着头道:“是。”

王檀笑着道:“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太太休息了,你代我给太太请个安,让太太好好休息。跟太太说,我盼望着她早日好起来,好给太太立规矩呢。”

红云忽略掉她后面带着讽刺的那一句,心中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王檀道:“那我送二少奶奶出去。”

等送走了王檀,红云接着进了白氏的屋子。白氏在王檀来的时候就醒了,此刻正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坐在房间的一张锦凳上,见红云进来,连忙问道:“怎么样,她走了没有?”

红云道:“二少奶奶已经回去了。”

白氏这才松了口气,想到昨日的事情,她到现在都还有些后怕。

红云又道:“夫人,我让她们送水进来给您洗漱?”

白氏点了点头。

红云便开了大门对外面的丫鬟招了招手,接着端着盥洗器具的丫鬟便鱼贯而入。

等丫鬟将装着热水的黄铜脸盆放下来,红云拧了帕子递给白氏洗脸。白氏抬起头正准备接过,突然想到什么,又收回手问道:“等等,这水没被她碰过吧?”

红云道:“夫人放心,二少奶奶今日并没有碰过这些东西。”

白氏这才放下心来。

她昨日真是被王檀煮的那杯加了料的茶水吓怕了,特别是后面她还‘不小心’听到她的陪嫁丫鬟说王檀出嫁时蒋氏曾给了王檀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让她以后专门用来对付周世瑛的妾室,这种毒药掺在水里会慢慢将人毒死,且死后毫无症状,连大夫都找不到原因。

她知道那些话是王檀故意让丫鬟说给她听的,她手中也不一定就有这种毒药。但万一是真的呢。

蒋氏的娘家显赫,什么样的东西寻不出来,威北侯的后院没有一个妾室,王清的后院也是一干二净,说不定真就是这毒药的功劳。一想到这个,她就不寒而栗,更不敢再用王檀碰过的东西。

她昨日拐着弯将王檀做下的事情告到继远侯耳朵里,若是平时,继远侯早就帮着她出气了,只是不知昨日继远侯是怎么了,反而为此将她训斥了一顿,说她没有容人之量,跟一个小辈计较。

她当年斗倒了桑姨娘,将继远侯笼络在自己身边十几年,这一直都是让她引以为傲的事情,也并不怀疑继远侯对她的喜爱。只是如今,她突然对继远侯的心意也要不安心起来。

白氏有些头痛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过几日应该将黄夫人请进来说说话,她那个人一向最有办法。

另一边,王檀回了自己的院子。莲雾等人见她回来,将早餐替她摆了上来。吃过了早饭之后,王檀又在院子里逛了一圈,接着便觉得没事做,于是她干脆让人将她的嫁妆册子搬出来,呆在房间里盘账。

出阁之前,王檀对自己的嫁妆并不十分上心,反正蒋氏是她亲娘,必不会亏待她的嫁妆的。她那时知道自己的嫁妆丰厚,但等打开账簿之后她才知道,她的嫁妆真是多到了离谱的地步。

王 楹出阁的时候,蒋氏将自己的嫁妆陪嫁了出去,而等王檀出嫁时,蒋氏则似乎将自己的另一半嫁妆也陪了出来。再加上公中出的银子,王清私下给的添妆,还有出嫁 之前周世瑛经常找了各种名目给她送的东西,加起来也有不少,全部也被加进了她的嫁妆里…王檀敢打赌,满京城里,怕是找不到几个嫁妆比她害丰厚的出嫁女。

她 的嫁妆中有许多都是固产,比如田庄铺子之类的。大的田庄就有三个,一个在山东,一个在大兴,另一个则是当年她陪王楹散心时住的那个田庄,而管着这个田庄的 铁土一家如今则成了她的陪嫁。这三个田庄加起来面积超过一万亩。而铺子则有绸缎铺,米粮铺,生药铺,茶肆,酒楼等等。经营这些铺子的都是蒋氏亲自选来的忠 仆,王檀并不需要太费心,只要偶尔看看账,以免被人蒙蔽就好。

等盘完了自己的嫁妆,王檀看时间还早得很,她继续无聊,便又干脆让人开了周世瑛的库房,盘查他的财产去了。

周世瑛的库房里也放着有不少好东西,什么字画古董,珍贵的药材玉石,布料绸缎之类的。东西杂七杂八的堆在一起,有许多东西都落了灰。

王檀看不过眼,干脆让丫鬟帮她的库房清扫了一边,然后再将东西分门别类的归放好,等看着整洁一新的库房,王檀这才满意了,然后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的衣裳落了尘灰,她回内室换了身衣裳洗了把脸,刚从里屋出来,香橼突然从外面走进来,对她道:“二少奶奶,彭安侯府送了喜帖来。”

王檀有一会儿的愣神,愣了一会才开口道:“拿来我看看。”

香橼将一张大红的帖子递给她,王檀接过来打开看了看。

是玉臻和应家大小姐的喜帖,婚期在四月初一。

他到底还是顺从母意娶了应家大小姐,王檀将帖子合上,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周世瑛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问王檀道:“你在叹什么气?”

王檀有些意外,将帖子放下,迎上去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周世瑛道:“衙里没什么事,便早点回来陪你。”

这个时候的上衙,就跟后世的上大学一样,没事在衙里签个到就可以回来了。王檀不再说什么,让丫鬟服侍他去将官府换下来。

他换了一身鸦青色的直裰从里屋走了出来,鸦青的眼色将他衬得更加英武挺拔。他走到炕上坐下,突然看到炕上小几上放着的喜帖,不由开口问道:“这是谁家的帖子?”不等王檀答话,他已经将帖子拿起来打开看了。

但看到玉臻这个名字时,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极平常的将帖子合上放下,然后对王檀道:“有吃的吗,肚子饿了,让人弄点吃的上来。”

王檀还以为他并不忌讳的玉臻这个人了,结果没想到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突然又装作随口说道:“等四月初一,我去彭安侯府吃喜酒吧。那一日西宁伯府要嫁女儿,你去西宁伯府。”

其 实他知道,就算她去彭安侯府,她和玉臻也不可能发生什么,到时候很可能她连玉臻的面都见不到,只是对在乎的人,哪怕明知道她们不可能发生什么,但他心里也 不想他们离得太近。谁叫他们当初差一点定亲了呢,谁叫他认识她的时间比他更早呢,谁叫他们曾一起青梅竹马长大呢。那些没有他参与的他们的过去,总是让他如 鲠在喉。

不过好在,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创造出无数个没有玉臻参与的属于属于他们的未来,而玉臻却已经失去这样的机会了。

谢天谢地,他真应该感谢彭安侯夫人。他们成亲那天他送什么礼好呢,是应该给他送份大礼,感谢他们放弃了她,感谢她们将她送到了他身边。

王檀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被人在乎的感觉总是很好的。她将手放到他的胸前,用手指在他胸前轻轻的敲了敲,小声揶揄道:“小气鬼!”

周世瑛伸手将她抱了上来,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认真道:“我也只对你一个人小气。”说着便轻轻在她耳朵上咬了几口。

王檀的耳朵一向是最怕痒的,被他像羽毛一样用嘴唇扫来扫去,她不由全身颤抖,咯咯的笑起来。

漫漫长夜,四周寂静无声,唯有皎洁的月亮挂在窗外的枝头上,像一个光滑洁亮的圆盘。

而这注定是一个要无眠的夜晚…

第145章

到了四月初一,王檀和周世瑛一同出门,但去的却是不同的地方。

周世瑛去的是彭安侯府,而王檀去的则是西宁伯府。

等到了西宁伯府,西宁伯的世子夫人闵氏亲自在垂花门前迎接了她。

闵 氏与王檀的五嫂蔺姐儿是同胞的亲姐妹,算起来,王檀与她算是有亲。两人互相见过礼之后,闵氏便亲亲热热的挽过王檀的手,笑着道:“妹妹可长得越来越出挑 了,你未出阁的时候见你,便觉得你跟出水的芙蓉一般,如今不过短短一个月,看你却像是开放的牡丹,又娇又艳的。可是夫家的水土更养人?”

泓哥儿和蔺姐儿成亲之后,王檀与闵氏见过几次面,但关系并不算有多亲近。只是闵氏性子如此,对谁都是自来熟的模样。

王檀不大习惯跟闵氏靠得太近,笑着道:“姐姐说话向来最会甜人,一朵野花都能被你夸成国色天香,我可不信姐姐的这些话的。”说完便装作去扶头上的鬓发,将自己的手从闵氏的的手臂上伸开。

闵氏自然看得出王檀不想与她太亲近,也没自讨没趣的再次凑上去,只是笑着道:“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妹妹反倒不相信了。”

闵 氏是有心想要与王檀交好的。她的妹妹嫁给了王檀的同胞兄长,日子过得不错,妹夫没有好色的毛病,蒋氏也不像其他的婆婆尽喜欢给儿子塞通房,之前蔺姐儿进门 半年多,肚子一直没有消息,也没见蒋氏和妹夫对她有什么不满。就因为这个她对王家的人也高看了几分,更何况王家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王檀的夫家亦是侯 门勋贵,周世子又是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从三品将军,这样的人家很是值得她去结交的。

只是王檀若不想与她走得太近,她勉强贴上去,反而不好。

想到这里,闵氏却不由叹了口气。从前母亲常常说她脾气太硬太烈,以后嫁了人定要吃苦头,又常常拿蔺姐儿与她作比,她以前还有些不服气,更时常吃妹妹的醋。但如今想来,却不得不承认母亲说的有些道理。

蔺 姐儿如今在王家没有婆婆为难,上头的妯娌是个绵软的性子,平日除了照顾身体不好的丈夫,从不多管闲事也不生是非,妯娌之间相安无事,再加上蔺姐儿在半个月 前被诊出有孕,连唯一一桩忧心的事也没有了,蔺姐儿可不是过得顺风顺水悠闲自在。再看看自己,上头一个各种折腾的继婆婆就不要说了,丈夫虽不会宠妾灭妻, 但也不拒绝将各色美人收在房中,而最令她担忧的是,成亲几年,膝下除了一个女儿,却一直没能再成功怀孕生下儿子。

女人没有儿子傍身,到底根基不稳。若不然,她也不会在跟林氏争抢中馈时,一点上风都占不到。而更令她担忧的是,若是再过一两年她仍是没能生下儿子,林氏只怕要发话断了妾室的汤药了。

要断妾室汤药的事情林氏早两年就已经挑起话头了,只是伯爷和世子到底还没有昏头,知道嫡长子的重要性,不曾同意。但他们是嫡长房,以后更是要承爵的,不能没有儿子。若她再不能有孕,只怕伯爷和世子也要失去耐心了。

只 要能有孕,哪怕生下的是女儿,但只要能生,总能生下儿子。伯爷和世子看着便也不会那么急迫了,最怕的就是像她现在这样肚子一直没有消息的。她一度怀疑她是 不是生大姐儿的时候坏了身子,可大夫说她身子好得很,一点问题都没有。世子同样焦心嫡子,也不少在她房里过夜,可就是一直怀不上。

算来算去,都像是命,怕她命中注定过得就不如蔺儿。

闵氏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招呼着王檀进了花厅。

欧阳二小姐的婚礼跟玉臻与应家大小姐的婚礼撞在同一天,彭安侯府虽不见多么显赫,但娶的是应家的嫡出大姑娘,各府人家总是要给应家面子的,所以许多人家都去了应家和【彭安侯府吃喜酒,来西宁伯府的宾客并不算多,且来的大部分都是少奶奶一辈。

王檀在花厅里看到了襄姐儿,很自然的便与她坐到了一张桌里。

襄姐儿在三年前便与林家大少爷成了亲,三年里生了两个儿子,幼子如今还不足周岁。

襄姐儿和倪姐儿都是在同一年里嫁进林家的,妯娌两人在闺阁中本就是密友,倒是没有什么妯娌矛盾,是难得的和谐一家人。倪姐儿也是三年抱两,不过她生的却是一儿一女。

西宁伯夫人林氏出自永宁侯府,西宁伯府跟永宁侯府是亲家,按理永宁侯夫人该一起来的。但王檀却只看到作为林家大少奶奶的襄姐儿一个人,并不见永宁侯夫人。想来,她该是去应家喝喜酒了。

襄姐儿今日穿的是一件浅紫菊花刺绣镶边粉色对襟褙子,模样气质比在闺阁中时多了几分温娴和沉稳。她将桌子上放着的核桃花生等一类干果的攒盒推倒她的面前,笑着道:“看你面色红润娇艳,看来在夫家过得不错嘛。”

王檀笑着道:“襄姐姐,我脸皮薄,你可别打趣我了。”

襄姐儿伸手轻推了一下她,嗔道:“去,你若是脸皮薄,就没人脸皮厚了。”

王檀道:“姐姐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我什么时候脸皮厚了。”

两人又说说笑笑了几句,接着突然听到花厅的戏台上响起一阵锣鼓声,却是戏伶们唱完了一出,敲锣打鼓的向台下的夫人们要赏来了。王檀便看到正在招呼宾客的闵氏低头对身边的丫鬟吩咐了一声,然后便看到丫鬟用托盘端了几个银元宝上台打赏去了。

花厅中的宾客不多,西宁伯府的这场婚礼办得有些冷清。

王檀看了周围一眼,不由与襄姐儿讨论道:“真不明白西宁伯府怎么会将婚期定在这一天。”懂不晓事的人都该知道要避开应家大小姐的婚礼才是。

襄姐儿对此却知道一些,脸上颇有些引以为耻的道:“是我们家那位姑太太的主意。”说的是西宁伯夫人林氏。

襄 姐儿继续道:“欧阳二小姐与欧阳世子是同胞的兄妹,跟三姑太太一向不和。三姑太太说最近没什么好日子,欧阳二小姐年纪大了,出阁的事情不能耽搁,硬是将婚 期定在了今日。欧阳世子不好明面上违逆继母,但转身则以补偿妹妹为由,将二小姐的嫁妆增加了一倍。他们继母子之间,为这事可闹了不少事。”

王檀有些明了,欧阳二小姐和欧阳世子是先西宁伯夫人所出,对林氏这个继母一向不满。而林氏对这双一直不将她放在眼里的继子继女,也一样看不顺眼。能在婚事上为难继女,林氏自然是很愿意做的。

襄姐儿叹了口气,继续道:“婆婆早就劝过姑太太了,说实话,姑太太自己没有儿子,以后还得靠着继子养老,跟继子的关系弄得太僵根本不合算。可是姑太太不愿意听,婆婆如今也是懒得再管她了,由着她自己做去。”

王檀心中了然,林氏的性子她是见识过的。当初她们刚上京时,她还曾拿王桢和涵哥儿呛过蒋氏,只不过后面被永宁侯夫人阻止了。

周家跟西宁伯府的交情一般,在西宁伯府用过中午饭之后,王檀跟着就告辞回去了。倒是襄姐儿,虽再不满林氏,但两家毕竟是亲家,永宁侯夫人没来,她则要留下来帮西宁伯府撑场面。

等回到了侯府,王檀去白氏那里禀过一声之后,接着就回了景澜院。

王檀还以为周世瑛会比他晚回来,但没想到她进来时,周世瑛已经悠闲的坐在炕上了。

王檀有些奇道:“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周世瑛看了她一眼,一副“你真白痴”的模样,道:“送上礼,吃个饭,自然就回来了。怎么,难道你还想让我留在那里帮他闹洞房。”

王檀想了想,觉得也是。跟着却不由笑了起来,想想若他真是留在那里给玉臻闹洞房,那场景…

王檀走过去,坐到了炕上的另一边。

周世瑛就着小几上的茶壶和茶杯,动手帮王檀倒了一杯茶。

过了一会,周世瑛突然开口道:“对了,我记得你那位嫁给玉五的堂姐,好似有个丫鬟叫做铃兰的是不是?”

王檀道:“是啊,怎么了?”说着奇怪道:“你打听她的丫鬟做什么?”

周世瑛道:“我哪里是打听,只不过是我今日听到一些不好的事情。那位铃兰丫鬟如今成了彭安侯的新妾。”

他原来根本不知道王七的丫鬟叫铃兰,只不过今日席中有人提起这件事来,他听到了这个名字。

公公跟儿媳妇的丫鬟闹在了一起,还将她抬成了妾室,这怎么都是一桩内闱风流韵事,席中有人将这件事拿出来取笑,因为事关王家,所以他多听了几句。

王檀有些吃惊,开口问道:“你没听错吧,你确定是成了彭安侯的妾室,不是玉五的。”

周世瑛道:“若是玉五的,这事哪里值得拿出来说。”

王檀不由叹息一口气,自古公媳之间的关系就避讳,公公收用儿媳妇的丫鬟,多少是让人不齿的,而儿媳妇同样也要被人质疑品行。

不知铃兰是被彭安侯自己看上的,还是王椒自己糊涂送上去的。

王檀有时候觉得王椒真是脑子抽了,这种事,哪怕是彭安侯自己开口要,她也该拒绝才是。闹出这样没脸的事情,连王家都要跟着被连累名声,被质疑不会教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