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陵端杯新茶给献王太妃,然后去侧室里看方子,周夫人李氏这时候被请进屋。

李氏上前给献王太妃行了礼。

“快坐下,这时候怎么来了?”献王太妃慈祥地笑着。

李氏有些着急,四处张望,“太妃,宣王爷是不是来了?”

看李氏着急的模样,献王太妃笑道:“是来了,刚出去。”

旁边的管事妈妈提醒献王太妃,“夫人得了孙儿,太妃说要将准备好的金麒麟给夫人。”

献王太妃这才想起来,“对…我怎么忘了这茬,快…去取来。”

管事妈妈去取麒麟,献王太妃问李氏,“怎么样?可都还顺利?”

李氏道:“总算是有惊无险,听说杨大小姐过来给太妃诊病,可开了方子?”

“去开方子了,”献王太妃不紧不慢地说着,打开手中的纸看了片刻,才道,“杨大小姐诊治的方法不一般…”

“可不是。”李氏连忙接口过去。

献王太妃道:“听说还有些闲话说杨大小姐…”

难道宣王来献王府不是为了要纳杨大小姐为侧妃?李氏看着献王太妃,似是从脸上看出深意来。

“太妃的意思是?”

献王太妃道:“你们啊,有事都来找我,可知我也不是什么主都能做的,有些事明明不行,就算我出面又能如何。”

李氏听出献王太妃的话外弦音,果然是她想的那般,宣王要纳杨氏为侧妃,才让献王太妃出面张罗,只要长辈点头,就一顶花轿将杨氏接入宣王府。

这个时候不开口要等到何时?

李氏忙道:“太妃说的是,杨氏是罪臣之女,又在外抛头露面,别说是宗室营,就是普通一点的人家也不能让她进门。”

献王太妃抬起眼睛,“也不知道杨氏的品性…”

“能好去哪里?连长辈定好的婚事都不要了,那身边都是乱七八糟的男子,还和稳婆一样给人接生,这不是要将晦气带到宗室营来…”

献王太妃目光中露出惊讶。

太妃果然不知道杨氏这些事,李氏得意洋洋还准备接着说话。

管事妈妈已经碰了麒麟递给献王太妃。

献王太妃看看手里的盒子放在矮桌上,再抬起头时已经是皱起眉毛,一脸忧愁,“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开始我还不信。”

李氏得意,看献王太妃的模样定是不能应允这门亲事了,只要献王太妃不点头,宣王又能怎么样。

“你嫁过来时就听人说,你生母刻薄…”

听到这些话。李氏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献王太妃说的难道不是杨氏?

“我…我…”李氏张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献王太妃道:“我看你也不像那样的人,谁知这些年愈发显出你的心性来,谁都知道康王为何与成继家走动不近,那是因为成继这支家风不正,经过了几代竟然也没有扭转过来。”

李氏睁大眼睛一动不能动,献王太妃怎么会忽然骂起她来,今天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来通风报信。

“没有杨大小姐。你媳妇已经血崩了,你哪里来的喜气?人家救了你,你却还要反咬一口。不是中山狼又是什么?”

“什么品行不端,若是杨大小姐不行医治病,咱们宗室营已经没了好几条人命。你长到这样的岁数连是非也分不清楚?每日就知道挑唆生事,不来我跟前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闹到我跟前。我岂能罢休。”

李氏想要替自己申辩,却在献王太妃凌厉的目光下畏缩起来,“老祖宗,媳妇没有啊。”

“若是两方世人也就罢了,亏你叫我一声长辈,我喝了你的茶就不能对你不闻不问。我倒是觉得杨大小姐的性子是极好的,否则谁能去你家治病,”献王太妃伸出手来。“宗室营是皇族血脉,大周朝的脸面,怎能有你这般不堪的妇人,你可知成继祖上如何败家?”

旁边的管事妈妈忙伸出手来拍抚献王太妃的后背,“太妃您可要消消气。您的身子经不起啊。”

李氏听得这话连忙起身跪下来,气死了长辈她就别想留在宗室营。“太妃,都是媳妇的错,媳妇错了,媳妇也是实话实说。”

“我告诉你什么叫实话实说,”趁着李氏低头献王太妃又将手里的纸笺看了看,这是周成陵一早和她商量好的,她生怕忘了,边看边回忆,“是杨大小姐不愿意嫁给成陵,你从哪里说出侧室两个字?人家连正妻也是不做的,所以我才说有些事也不是我能张口就说了算的,杨家虽然没有了长辈,杨大小姐却行事端正,未将浮夸的富贵放在眼里,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的是什么。”

“你想要爵位,想要过继儿子给成陵,你的这些算计如何能连累一个与宗室营不相干的女子,说你们没有长进是一点没错。”

李氏听得献王太妃的训斥眼泪几乎掉下来,“太妃,媳妇错了,媳妇错了…”

献王太妃要去更衣,让管事妈妈扶着去了后面,李氏却不敢动弹,笔挺地跪在堂上,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献王太妃才回来坐下,看到地上的李氏,很是诧异,“你什么时候来的?跪在地上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难不成转眼的工夫献王太妃就将刚才的事忘记了?

李氏心中浮起一丝喜悦,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走到一旁坐下。

献王太妃看向身边的妈妈,“今天有什么事?”

管事妈妈低声提醒,“夫人得了孙儿,来向太妃报喜呢。”

献王太妃点点头,看向李氏,“听说你媳妇生产的时候凶险,请了保合堂的杨大小姐才治好,是也不是?”

李氏点头。

献王太妃道:“杨大小姐诊治和寻常郎中不同。”

李氏只觉得哭笑不得,献王太妃只是将刚才的话又重复说出来,若是让她说杨大小姐的好话,她心里不甘,于是犹豫着不说话。

献王太妃看李氏的神情,“怎么?你是听说了什么闲言碎语?”

李氏心里一惊,忙摆手,“没…没有…”

献王太妃面色不虞,“敢说却不敢认,我这个老婆子都已经听说了,你到处说杨大小姐要给成陵做侧室,可有这回事?”

李氏有一种旧事重演的感觉,无论她怎么说话,都会被献王太妃训斥,而且转眼之间献王太妃就会忘记,又会重新训她一遍。

李氏想到这里忙道:“不是…不是…”

献王太妃冷哼,“你母亲从前就是惯会装神弄鬼,之前你和成继的婚事差点就因此告吹,你身下还有女儿,难道不懂得为你女儿积点名声?”

李氏急的眼睛发红,献王太妃这样骂起来可什么时候是个头。

杨茉本是送药方过来,却让管事妈妈拦住在屏风后听献王太妃训斥李氏,李氏开始还辩驳,反反复复几次之后就伏在地上告饶起来。

李氏惯会见风使舵,在献王太妃面前也没有法子。

看着李氏狼狈的模样,杨茉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杨大小姐眉毛一松开,旁边的宣王爷的嘴唇也微微扬起有了些喜悦,管事妈妈看着两个人的笑容,心里也跟着暖和起来。

献王府准备好了马车,管事妈妈将杨茉送出去,周成陵也跟着走出来。

走到长廊,左右没人,周成陵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杨茉。

杨茉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并不说话,两个人相对了一会儿,周成陵先开口,“太妃的病不能医治了吗?”

杨茉正寻思着这话要和谁说,没想到周成陵就问起来。

杨茉抬起头来,周成陵站在夹竹桃下,头上的小冠被伸出的枝叶遮盖住,有些宜和的味道,大约是在献王太妃面前格外放松,神情便如同居家般随意,提起长辈不免又带着认真和关切。

杨茉不忍心点头,“我现在没想出好法子,回去仔细想想,明日再请白老先生来看看。”献王太妃大病一场之后开始记忆减退,是阿尔兹海默病也就是老年痴呆的先兆,需要从日常生活中开始预防。

周成陵一阵沉默。

杨茉能理解这种心情,也许就像献王太妃说的那般,太妃是唯一真心对周成陵好的长辈。

“以后会越来越严重?”

杨茉点点头,“只能想法子让病情延缓进展。”

虽然两个人说话都很温和,却从中也透出些伤感来。

周成陵道:“会怎么样?”

杨茉思忖片刻,“会忘记很多人很多事,可能对身边人会有些淡漠,脾气会坏些…这也都是我的怀疑,并不一定就会如此。”

也就是说,太妃对他的关切和慈祥都会慢慢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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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术后发热 求粉红票

周成陵想起小时候的事,献王太妃亲手端点心给他吃,还说,寻常人家总盼子弟成为人中龙凤,殊不知在宗室这种地方,若是生的太好一不小心就会被端上砧板,太妃边说边让他快些吃。

周成陵想着看向杨茉,“我知道了。”

杨茉福了个身,从周成陵身边走开,周成陵也回到献王太妃房里。

献王太妃还在训斥李氏,“杨大小姐给文正公世子治病,你们说和文正公世子有牵连,给宣王看过病症,你们说跟宣王有牵连,若不是宗室营耳朵太多,也不会这么快传到我这里,遇到你们这些长舌妇,杨大小姐是运气不济,现在杨大小姐治了你媳妇你要怎么说?”

李氏声音已经沙哑,撅着屁股道:“都是媳妇不对,杨大小姐是极好的,若是没有杨大小姐,我家媳妇只怕已经没有了性命,我之前只是顺嘴胡说,哪有这些事。”

献王太妃听得这话满意地点头,然后不经意地看到李氏满脸泪痕的模样,“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跪在地上?快快起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李氏听得这话如同五雷轰顶,顿时被劈的体无完肤。

李氏如同哑巴吃黄连,不敢再耽搁,“太妃,媳妇家还有事,媳妇先告退了。”别的话不敢再说二句。

献王太妃听了颌首,“去吧,去吧,你们都是来去匆匆,话也不和我说半句,”说着乜向李氏,“有句话我还是要说,好好治家,改日我再将你叫来说话。”

这是说,万一想起这件事。还会将她叫来训斥,李氏想到这里,只觉得腿发颤。

之前她求着杨大小姐的传言在宗室营里快快散开,现在她求着别在有人说起,否则献王太妃听到一次还不将她叫来训斥一次。

她只求着献王太妃将杨氏这一页揭过去,她已经喊的嗓子沙哑,哭得鼻涕眼泪都干涸。再这样下去,她非要死在这里…

献王太妃挥挥手,李氏如同落水狗般,行了礼便连滚带爬地离开。

李氏出了门。周成陵这才走进屋子。

献王太妃转头看向管事妈妈,“如何?我可说了两遍?”

管事妈妈道:“三遍呢…您说了三遍…”

“哦,”献王太妃掰着指头算了算。“转眼间我又忘了,若不是你给我使眼色,我还要重来一遍。”

管事妈妈用帕子捂住嘴笑,她是怕太妃看着李氏真的动气,伤了身子。杨大小姐开的方子都是纾解肝气的,太妃的病其实和老王爷去世过于哀恸有关。

周成陵坐到献王太妃身边。

献王太妃道:“都准备好了?有没有遗漏?万一皇上借此真的责怪下来,我怕伤了你的性命。”说到这里献王太妃又忘记皇上会责怪什么了,不由地皱起眉头。

“太妃放心,”周成陵道,“现在情形已经不是几年前。没有把握我就不会这样做。”

献王太妃点点头,“我替你做主,”说着从管事妈妈手里接过钥匙。“这是老王爷留下的藏书阁,恐怕日后你就要去那里了。”

献王先祖还是郡王的时候就喜欢收集各类书籍,集有学识的人一起编撰目录,只是后来宗室营里没有子弟喜欢做学问,藏书阁也就是下人进去扫灰。没有了用处。

周成陵接过钥匙,外面传来献王的声音。“母亲可在?”

献王太妃端起茶来喝,献王带着周成继进了门。

看到周成陵,周成继脸上故作镇定,郑重其事地向献王太妃行了大礼,然后坐在一旁,在长辈面前说过继的事,要宣王开口,他尽量装作一切听从长辈安排的模样。

献王道:“成陵回到京中就和我说起皇上赐下的这门亲事,皇上赐婚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荣耀,他却抗旨不尊,离开京城,为了宗室营的体面还要皇上为他遮掩。”

周成继听得这话觉得奇怪,宗室营人人知晓的事,献王这时候说起是什么意图,当年大家都等着听宣王府的丧事,却没想到宣王半夜不见了,两日过后皇上才准了宣王出京养病的折子。

谁都知道这里面的事不简单,但是谁也没有将它揭开来看,如今宣王回到京中,大家虽然议论宣王为何不回府,却谁也不敢提此事。

皇上和宣王到底做了什么有什么打算,没有人清楚。

现在宣王自己说,皇上为了帮他遮掩所以说他出京养病,周成继不明白,既然皇上没有要以此治宣王的罪,为何宣王要自己提起。

“御史已经有奏折弹劾此事,”献王看向周成陵,“你又不肯回府,这件事总不能一直这样放着,是写折子请罪,还是就此回府堵住那些御史的嘴,你要有个打算。”

周成陵抬起头来看向献王,“请宗人令先上奏折,随后我也写折子请罪。”

周成继听得这话不知是喜是忧,他一直盼着周成陵出事,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请罪,是怎么罪?”

献王看了周成继一眼,“自然是抗旨不尊。”

抗旨不尊,这样的过错可大可小,会不会伤及爵位,要知道周成陵出事可以,爵位可要保住啊,否则他承继什么。

千万不要闹到夺爵的地步。周成继心里陡然一惊,“不过是个女子,皇上赐下来你要了便是,用不着闹到这个地步。”在内宅的事上,康王一家都奇怪的很,一代代下来不但不会纳妾,还会拒绝长辈赏赐的妾室,所以才会人丁不旺。

赐下来正室不喜欢有什么,谁不知道赐婚就是脸面上好看,日后遇到喜欢的想纳多少纳多少。

周成继心中忐忑,开始焦灼起来,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为周成陵的前途堪忧,周成陵越犯错他该越欢喜才对,怎么会闹成这样。

杨茉回到保合堂,径直进去内室里去询问陆老爷和陆贽的情形。

陆老爷脸色比来之前好了许多,一脸担忧地坐在陆贽床边看陆贽,见杨茉回来了一脸的欣喜,“杨大小姐快看看我侄儿吧,我摸着怎么有点发热呢。”

杨茉净了手去探陆贽的额头,比她离开的时候热了不少。

发烧不是好现象,证明有感染。

胡灵低声道:“还用不用再输血?”

杨茉检查陆贽的引流瓶,里面不见有太多的出血,应该不用了,可是陆贽的模样,脸色苍白,一点没见好转,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陆老爷忍不住又道:“大小姐,我侄儿会好起来吧?”有济子篆先生和杨大小姐诊治,一定会好起来。

杨茉不能给陆老爷肯定的答案,看向陆正,“陆少爷先扶老爷去歇着,这里有我和济先生。”

这是要再给陆贽检查吧?陆正明白过来上前搀扶陆老爷,“爹,我们在这里杨大小姐不好诊治,我们去旁边屋子里等消息吧。”

陆老爷眼睛落在陆贽身上不肯挪开,生怕一转眼陆贽的伤就会更加严重似的。

“爹。”陆正又上前劝说。

陆老爷抬起头看向杨茉,杨茉轻轻点了点头,只要看到杨大小姐,陆老爷心里就会有一丝希望,杨大小姐是大周朝最好的郎中,她一定会有办法。

想到这里陆老爷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让陆正扶着出了门,走到门口又放心不下张望了一眼。

杨茉揭开被子去看陆贽的伤口,济子篆这时候也洗了手进门。

陆贽的伤口肿了很高。

济子篆皱起眉头来,“从前我也治过这样的伤,病患也是浑身发热,伤口肿胀,最后…不治身亡…”难不成这次又要和之前一样。

输血,用盐水冲洗伤口,放置引流管,杨茉一项项地想过去,到底为什么会这样,陆贽的模样比之前更加凶险,已经陷入昏迷中。

“是不是没有办法了?”济子篆低声问杨茉。

这样的情况出现基本上已经是束手无策。

杨茉在仔细看陆贽,外科手术最常见的症状就是发烧,陆贽现在发烧证明有创伤和感染,可是为什么伤口肿胀的这样厉害,难道真的没有了法子?可怜陆贽小小的年纪,杨茉抬起头看到门外站着的陆家人。

陆老爷紧张害怕的模样浮现在杨茉眼前。

病患家属总是这样满怀期望地看着医生,期望医生能救亲人的性命。

杨茉看向济子篆,“济先生还有什么法子?”

济子篆摇头,这就是医者的无奈,并不是所有的病患都能治好,遇到这样的情形只能尽力而为。

难道就这样看着病患不治而亡?

杨茉吩咐胡灵,“准备盐水、血瓶和外科工具。”

胡灵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杨大小姐要怎么治?”济子篆问道。

“济先生,”杨茉看向昏迷的陆贽,“我们从头到尾重新治一遍。”

济子篆听到这话不禁惊讶。

“将伤口切开,探查病患身体里的伤口是否都缝合好。”

要将缝合好的伤口再打开,这样病患岂不是会更加严重,屋子里的郎中不敢置信地互相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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