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这样耗着,等到老三那边有了消息。他这出戏才算唱完。

杨茉看向周成陵。

二老太爷看似是为了周三夫人死去的孩子而来,眼睛里却少了悲戚和愤怒多的是假意和算计。

尤其是二老太爷身边的管事,总是向四处张望着。

二老太爷一家开始就不是为了周三夫人,周三夫人只是扔出来的一个引子。他们已经算计好了要来杨家闹出这一场。

周三夫人孩子出了事早就在他们意料之内。

杨茉想到那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死了的孩子,这些人怎么就这样忍心,那可是他们家的骨血,利用起来却眼睛也不眨一下。

周五老爷低着头,好像已经没有了思量,只是一味地顺从二老太爷,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怎么都牵连不到他身上。

这才是真的聪明。

比起周三老爷和三夫人的蠢,周五老爷一直在装模作样地示弱。

杨茉豁然想明白,这次上门来求医。周五老爷是故意闹起来。为的就是让周三夫人得不到医治。

“老太爷回去吧。”杨茉看向二老太爷,“还有病患等着我医治。”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比不上那些病患。

二老太爷瞪起眼睛。

杨茉却看向梅香。“扶我回去。”

这样就要走,连一直沉默的周五老爷都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杨茉,眼看着杨茉向屋子里走去。

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

将他们父子扔在院子里。

这个杨氏到底在想什么,莫不是她看出来他们的意图。

杨茉回到屋子里,周成陵也跟进来。

这下子一定将周二老太爷气坏了,不过从二老太爷进了杨家周成陵就一个字也没说过,不知道周成陵心里在想什么。

将下人遣下去,周成陵看向杨茉,“别急。他们想要做什么我都知道,我们慢慢看。”

周成陵向来城府深,杨茉道:“二老太爷应该已经知道周三老爷的事,按理说眼下最该问你周三老爷到底犯了什么错。”

这一点应该是周家最在意的,可是二老太爷好像只是气她对周成陵无动于衷,这只能由一个解释,就是二老太爷怕惊动周成陵,周家真正想要做的是替周三老爷开脱。

可是应该怎么开脱,杨茉思索片刻,“该不会是…”

周成陵从杨茉眼睛里看到杨茉所想,点了点头,“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周三老爷见到家中管事忍不住鼻涕眼泪都流出来。

管事上前跪拜,“三老爷您受苦了。”管事抬起头立即闻到一股尿骚味儿,从周三老爷身上散发出来。

被绑在车上一起上战场,多少次眼见着鞑靼就骑马冲过来,周三老爷就控制不住地腿发颤立即尿出来。

周成陵,他这辈子都要记得这笔账,他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苦,想到周成陵周三老爷谨慎地向外看去,“你来这里别人知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老太爷托人都打点好了,现在兵将都等着庆功,谁也顾不得这边。”

周三老爷竖起耳朵果然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放下心来,周三老爷立即见到管事放在地上的食盒,“快,将东西拿出来给我吃,我…快…饿死了…这几天…吃的都不知是什么…那个周成陵…说…董昭他们饿了那么多天,也让我…尝尝这里面的滋味,这个混账东西。”

管事立即将食盒打开,里面饭菜的香气冲鼻,周三老爷贪婪地闻了又闻,眼看着冰糖蹄膀被捧出来,还有蟹黄鲜菇,青瓜腰花,一小碟他爱吃的蜜饯。

真好,真好,都是他爱吃的。

下面是一大碗米饭,饭粒晶莹剔透,就跟剥皮的蛋一样。

周三老爷哆嗦地拿起筷子,顾不及吃菜直接吞了一大口米饭,吞的岔了气咳嗽起来。

看着周三老爷狼狈的模样,管事心里不禁不忍,放在腰上的手不禁抖了抖。

“慢点吃,三老爷慢点吃。”

“可惜了,可惜了,”周三老爷边吃边将胡子推到一旁,“凉,有点凉,如果是才从厨房里端出来的就好了。”

“您凑合些吧,这么远。”

周三老爷点头,“以后就好了,”说着用袖子去擦眼角,“以后就好了,回到家里都会好的,爷再也不出去打仗,拼什么功名,爷够了。”

周三老爷如同风卷残云般将所有的饭菜都吃下肚。

吃饱的感觉真好,将肚子全都撑起来,好像塞满了,一点都不觉得空。

原来满足的感觉是这样,非要等到饿透了吃饭才这样的香。周三老爷满足地靠在墙上,“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说着顿了顿,“三夫人怎么样了?肚子里的少爷可还好?”

管事站起身来向周三老爷行礼,“老爷,三夫人生下了小少爷。”

周三老爷立即来了精神,“生了儿子?我又有了儿子?”忽然明白过来,“日子不对啊…孩子怎么样?”

“好着呢,”管事的低着头不去看周三老爷,“一会儿三老爷就会见到了。”

周三老爷听得这话欢喜地要站起身,“走,我们就回府,回到京里我看周成陵还能对我们怎么样。”

周三老爷说完话,忽然觉得喉咙一紧,有什么东西缠了上去慢慢勒紧,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伸出手紧紧地去抓那绳子,绳子纹丝不动,他又去抓拿着绳子的那双手。

管事的已经满身冷汗,“三老爷您先走一步,小的随后就来,小的也是没有法子,这是老太爷吩咐小的做的,三老爷去了,咱们家的少爷才有可能进宫,将来才能承继大统,承继大统啊,那是做皇帝,老太爷说,让您想想以后,您也就不会太难过,要怪都怪周十爷,要不是他老太爷也不会想到这样的法子。”

“真是没办法了。”

“虎毒不食子,老太爷是没法子了啊,若是别的事,老太爷一定不会这样做,那是…那是…皇位啊。”

周三老爷“嗬嗬”地说不出话,眼睛向外瞪着,双脚拼命地蹬踹,仿佛这样就能让他重新呼吸,就能摆脱脖子上的绳子,整个身体都挺起来,表情狰狞可怕。

“您就想着,皇位,皇位,皇位…太后娘娘已经答应了,已经答应了,都已经答应了…”

周三老爷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身体里的东西都争先恐后地向外涌去。

都安排好了,老太爷让人仿照周三老爷的字写了一封绝命书,诉说被周成陵陷害的冤屈,到时候他就说是三老爷要上路,定要让他动手,这样才能保住气节和名声。

只要人死了,别的都不重要。

管事正在做最后的努力,帘子一下子被掀开,有几个人走进来。

周三老爷还在微弱地挣扎着,管事不肯松开手。

二老太爷盘算着时间,现在该差不多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要下这样的杀手,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古往今来为了这个皇位多少人争的头破血流,死一个人不算什么,一家子的性命都搭进去也要争。

好不容易这个机会掉在了他们家头上,他们不可能轻易放弃,绝不能放弃。

“病患来了,让开。”声音从远处传来,院子的医生纷纷凑了过去。

“什么病患?”

二老太爷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就转过头。

“老太爷,老太爷,”管事忽然低声喊起来,“是…是…三老爷,是三老爷。”

二老太爷顿时站起身。

管事的立即去看情形。

“怎么样?”二老太爷声音有些发抖。

“三老爷不太好,但是…会不会被杨氏救活…就不知道了,杨氏可是有起死回生之术。”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不要杀我

杨氏可是有起死回生之术的人。

刘砚田心里反反复复在想这句话,“确定死了吗?”

刘夫人将屋子里的人遣走,只剩下刘砚田的学生和几个幕僚说话。

刘砚田的学生,翰林院编修吴思泰摇摇头,“不能确定,当时眼见是要咽气了,谁知道那个蒋平带人闯进来。”

刘砚田不想动气,他为官这么多年不论做什么都是慢条斯理,一点点地理清然后慢慢安排,这就是帝王之道,刘家出帝师,从小他就学着要如何教皇室子弟,他的学问可安邦定国可让他权倾朝野。

不管是周成陵还是那个杨氏,都不能坏了他的事,刘砚田道:“快去打听,打听清楚周三老爷的情况。”

刘砚田正要静下心来写字,吴思泰让下属问的清清楚楚才来道:“杨家那边在给周三老爷医治,听说还没有救活,我问了几个医生,那般情形应该是救不活了。”

寻常的医生救不活,杨氏呢?

刘砚田道:“蒋平发现之后,就直接将人抬去了杨家?”如果耽搁了时间太长,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没办法。

吴思泰这次特意问了个清楚,何况这种事实在是他想不记得也不容易,“不是,是那个军中的姚御医救的人。”

刘砚田问的仔细,“那个姚御医没有救活所以送去了杨家?”

下属又摇头,“也…也不是…那个姚御医…和寻常的御医好像也不太一样。我让人仔细打听才知道,那个姚御医一直骑在周三老爷身上,就这样一路让人抬着他和周三老爷两个一起送去的杨家。”

骑在人身上?

这是什么救治法子?

被一个大活人压着不死也少半条命,这是救人还是害人。

刘砚田也诧异地睁开眼睛。“你说的是太医院出来的御医?”

下属不停地颌首,“是啊,是啊,是太医院出来的御医。”

太医院出来的御医为什么举动也这样荒唐,从前只是杨氏一个女子奇怪,后来带动了整个保合堂,再后来药铺一条街上都挂着保合堂的旗子,现在连太医院也像着了魔一样,不但去杨家帮忙,太医院里的郎中也这样奇怪。

这个杨氏难道会什么专门蛊惑人的法术?

不能救活周三老爷。他本来已经算计的很好。不管皇上还会不会过继周二老太爷家的子嗣。周三老爷因此而死,二老太爷一家不会放过周成陵,他就是要搅浑这一池水。

可是杨氏如果救活了周三老爷。整个局面立即就变了。

二老太爷觉得一切正在改变,他本来已经准备好老三那边传来噩耗,他就在这里和周成陵大闹一场。

谁知道弄来弄去老三没死,还被人抬到了杨家。

人进了杨家,就在杨氏手心里,无论怎么想他仿佛都已经无力更改,现在一切都要看杨氏。

二老太爷手脚冰凉,不行,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他是要对儿子痛下杀手。不这样做就保不住一家的将来,二老太爷咬咬牙,脸上才浮起了悲伤,“怎么回事,我儿这是怎么了?”

周家下人听得这话才反应过来,忙去搀扶悲痛欲绝的二老太爷。

二老太爷伸出手,“让太医院来给我儿诊治,去…快去请陈老院使,无论如何,要将老院使请来,我的儿啊,快来救救我的儿。”

吩咐完,二老太爷让人搀扶着向前去周三老爷。

走到跟前,眼前的一切让二老太爷倒吸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在救人。

板子上抬着的是两个人,周三老爷在下面,上面还有姚御医,姚御医双手在周三老爷胸口上不停地按,汗水从姚御医额头一滴滴地掉落在周三老爷身上。

怎么还有这种事。

这是在做什么?

二老太爷看得怔愣,周围人也是一阵静寂。

这是在治病救人?

这是治病救人的模样?哪个病患不是被好好地抬过来,病患已经垂死,姚御医却仿佛将全身所有力气都压在上面。

直到现在还不停地按压。

这样行吗?这是什么救命的方法。

所有人都看向杨茉。

就算是丁二这样在保合堂坐堂的医生也要怀疑,姚御医是不是做的过头了。

“人怎么样?”杨茉问向姚御医。

姚御医已经气喘吁吁,“开始还有心跳,后来没有了,我一直在按压心脏,没有停下来过。”十奶奶说过,心脏停跳的病患就要这样急救,只要按压上就不能停。

“简直是胡闹,”二老太爷瞪圆了眼睛,“快将他从我儿身上拉下来,你们这哪是要救我儿,你们这是要害死我儿。”

“谁见过这样救人?”

“这是在救人吗?”

周三老爷被按的一颤一颤,就如同一头被宰杀完要被剔骨的死猪。

姚御医似是听不到周三老爷的声音,也没有看到张牙舞爪要上前来的周家下人,他脑子里只是不停地在重复几个字。

不能停,不能停,只要停下人就没救了,这是十奶奶教他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手,他已经不知道按压了多久,双臂小心翼翼不敢用力太大,时间久了就成了下意识的按压,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周家下人眼见就要上前去捉姚御医。

周成陵看向蒋平,蒋平伸出手拎起周家下人的领子一个个将他们扔出去。

周成陵看向二老太爷,“太医正在救三哥性命,二伯父不想要三哥活着了?二伯父可知道家里人送饭菜给三哥?三哥就是被家里的下人勒成这个模样。我将兵权上交了兵部,现在兵部在查是谁买通了守卫放下人去给三哥送饭。”

周成陵声音冰冷,“二伯父最好也回去查问查问,免得一会儿被问的难看。”

二老太爷一下子脸色铁青。“你这是说谁,这是什么意思?”

周成陵的眼睛看过来,二老太爷只觉得身上如同被吹了寒冬腊月的凉风,彻骨的冷,周成陵这是知道了。

杨茉看向魏卯,“用手推周三老爷的胸腹,将头后仰,开放呼吸道,除了胸外按压,还要将呼吸道畅通人才能醒过来。”

师父这是肯定了姚御医的做法。

魏卯不敢怠慢立即上前。依照杨茉说的医治。

“检查病患舌骨。”

魏卯和张戈仔细检查好。将周三老爷嘴里清理干净。整套动作十分的熟练,太医院的学生看得有些惊呆。

跟着姚御医在保定府帮军中医工,才知道保合堂和周十奶奶的医术有多厉害。那些包扎的方法和那些药不知救活了多少人。

每天都有新东西让他们学习,有许多他们从前根本闻所未闻的法子,这就是一个女子教的,一个民间的医生,要有什么样的医术才能超过太医院这么多。

救治周三老爷,他以为自己已经做了别人不能做的事,现在让保合堂的人接手,他才知道他有多笨拙。

这才是正经的医术,这样的医术才能救活人。

太医院的学生贪婪地看着魏卯、张戈几个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

“师父。都做好了。”魏卯抬起头看向杨茉。

所有人看着地上的周三老爷,周三老爷的脸色方才明明已经有了好转,现在却突然整个人颤动起来。

好像一条垂死的鱼在做最后的挣扎。

嘴唇青紫脸色苍白,魏卯用力将周三老爷按住,紧张地伸出手来检查周三老爷的脉搏,“没有脉搏。”

二老太爷松了口气,没有脉搏,人要死了,他儿子要死了,都说老来丧子是人生最悲惨的事,可是这个“丧子”却是他亲手安排的,他没有疯,他是为了将来才这样安排,老三死了,一定会死得其所。

“胸外击打心脏。”

周围十分的安静,杨茉的声音就听起来异常的清澈。

胸外击打心脏,这是什么治法。

“快,魏卯,你来做,不要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