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出去看场剧,他说的很郑重。

她解释舞台剧就是先锋戏剧。柳诚直接说听戏,听起来怪怪的。

“还是那一场?”

“是,”不知道是不是哪里错了,柳诚眼睛里流露出猜疑的神情,“哪里不对?”

怪她没说明白。国家剧院里有大剧场和小剧场,看过小剧场就去看大剧场,哪有一直看一个的,柳诚好不容易买了,她不忍心这时候戳穿。“没有,挺好的。”

“那你歇着。”

杨茉眼看着柳诚走出去。

半晌屋子里重归安静,杨茉仔细听着楼下有没有汽车声响,半晌她觉得好笑,她怎么没要柳诚的手机号。

柳诚病了,她也跟着傻了,这样怎么方便联系。

明日吧,明日一定要问。

没想到从那以后杨茉一直没有见到柳诚,临到出院的时候丁佳佳才吞吞吐吐,“好好先生又病了,现在总算是好了,我也松口气。”

爸妈担心她的身体,直接让她接回家里养病,一个月的功夫就将她养的又白又胖,她在家里除了看书就是网上查查资料,基本上什么都不做。柳诚没来找她,她好不容易说服爸妈一起去柳家感谢柳诚。

柳妈妈和柳淼还是那么热情将她们一家迎进屋。

“小诚出去了,一会儿就能回家。”

真是不巧,没想到刚好遇到他不在家。

杨茉坐了一会儿,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柳妈妈忙迎出去。

杨茉的心跳不由地加快。

他回来了,应该没有忘记之前约她去看戏吧,她特意买了两张去看大剧场的票。

“谁来了?”略带闲散的声音响起来。

杨茉心里不禁喜悦。

“杨医生。”

“哪个杨医生?”

“就是跟你说过,一直照应你的杨医生啊,你这孩子,杨医生病了还是你救回来的,你怎么就记不住。”

杨茉几乎怔愣住,他忘了,会吗?他忘了?

杨茉焦灼地握着手,抬起头向外看着。

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走过来,脸上是温和又世故的笑容,“这就是杨医生吧。”笑容蔓延到眼睛里,说不出的亲和。

杨茉只觉得心里似是有什么东西豁然碎裂了。

眼前这个人熟悉却又让她觉得陌生。

柳诚说着伸出手来,“早就听我妈说起,想着要去感谢杨医生,请坐,请坐,这是叔叔阿姨?看起来真年轻。”

柳诚口齿流利,声音清脆,伸手给爸爸倒茶,动作娴熟,十分的讨人喜欢。

那双眼睛甚至在她身上徘徊,没有了生疏、谨慎和深沉。

那个柳诚,杨茉国家大剧院的票塞回裤兜里,脸上也是应付的笑容,“就是来谢谢你。”

“不用谢,杨医生太客气了,一院离这里不远,改天我去请杨医生吃饭。”柳诚说着还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这个柳诚。

只有她觉得时间停滞下来。只有她觉得奇怪。

眼前的人和她认识的那个人这样不同。

从柳家出来,杨茉打通了丁佳佳的电话,“你最近见过柳诚吗?”

“见过。恢复的不错,自己开车过来的。”

“你觉得这个柳诚和从前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没有啊。挺好的。”

连丁佳佳都这样觉得。

“杨茉,你怎么了?”

“没有,”不知是哪里在下雨,风里有一股淡淡的苦涩的气味,“没有。”杨茉挂掉电话。

没有。

没有人觉得柳橙和从前不一样。

“这一家人挺好的。”身边传来妈妈的声音。

杨茉点点头。

“那个柳诚不像是病人,真是昏迷了一年多才醒来的人?”

“是啊。”

“柳诚的妈妈说,柳诚现在恢复的和从前一样了。”

大家都觉得一样了。柳诚还是那个生病前的柳诚。

可是那个约她去看戏,举手投足那样僵硬的柳诚,怀抱温暖的柳诚,深夜里为了给她关窗打车来医院的柳诚。

风吹到她身上让她觉得有些冷。杨茉打了个寒战。

抬起头是满是星辰的天空。

柳诚变了,不光是将她忘记了,不在是她遇到的那个人。

只是一瞬间,她身边就少了个人。

为什么所有人都没有发觉。

少了个人,他们为什么不惊慌。为什么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生活,为什么他们还能这样自然地微笑。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明明,明明少了个人。

他们却不难过。

她想要问,面前却是一张张笑脸。

都在笑她。

是她在做梦,还是大家跟她开了个玩笑。

为什么她觉得心里酸酸的。脚步那么沉重,面前的路那么黑,那么颠簸。

柳诚,你去了哪里,又或者是。

你在哪里。

大家都不知道你,都不记得你,为什么却让她记得。

为什么,这可能是个永远也解不开的难题。

杨茉眼前忽然变成刺眼的白,然后是沉静的漆黑。

眼前的景象一下子消失,杨茉豁然惊醒,她这是在哪里?现代还是古代?眼前是黄色的幔帐,她的手牢牢地抓着周成陵。

胸口仍旧说不出的憋闷,仿佛眨眼功夫又会晕厥,这一刻过了多久?她已经抱着必死的信念要和周成陵一起走,却没想到会梦到现代。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觉得周成陵眼熟,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古代,也许一切并不是她当初想的那样。

也许她来到这里并不是因为杨茉兰的不甘。

柳诚,周成陵,为什么她不早些想起来。

她面前的脸颊有些消瘦,他沉静地躺在那里,不声不响。

即便是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她也知道,他在这里,在她身边。

她不能再错过。

在这里她可以放肆地为他欢笑,放肆地从别人眼睛里看到他的影子,放肆的流泪,放肆的悲伤。

周成陵,你在这里。

只因为你在这里。

她相信,她来到这里只是因为爱上了这里的人,她来到这里只是因为要和他们一起欢笑,她要留在这里,她要死在这里,她会葬在这里,她要和她爱的人一起长眠。

不,还不够,终究是舍不得。

舍不得。

杨茉伸出手来拉响床边的铃铛。

她最爱的人就在她眼前,她不能再让他离开。

周成陵走过两生,她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我要你。所以你不能走,”杨茉低下头在周成陵耳边,“这是你欠我的,也是我欠你的。”

第三百七十四章 长生(大结局)

御驾亲征西北,带回来了前所未有的捷报,大家都还沉浸在欢喜中时,皇帝病重的消息又在京中不胫而走。

突然的打击还没让人缓过神来,又传来消息,皇后也病倒了。

保合堂一片呜咽之声,来打听消息的人将药铺整条街堵的水泄不通。

丁院使用了针让杨茉的病情平缓下来,杨茉才能开口说话,周成陵的呼吸很微弱,需要马上采取新的治疗方法。

杨茉才说出要怎么给周成陵治病,宫内就一片哗然。

不仅惊动了宗室营,御史言官的奏折也送上来,都是一句话,让她三思后行。

“皇后娘娘三思啊。”

杨茉摇摇头,“我已经决定,皇上的病情危急,用这样的法子已经救不了皇上。”

刘璞忽然跪下来,额头触地,“微臣万死,若是皇上的病没有好转…朝中的情形恐是对皇后娘娘不利,就算是老师和整个杨家也要受连带之罪。”

刘璞是父亲的门生,如今管着格物致和,经常给她上手书,如今这样说话看在别人眼里,也会认为刘璞是皇后党。

什么时候她和周成陵之间也要被政局左右,杨茉目光清亮,她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已经无法阻挡她,“你不用劝说,本宫和皇上之间的事,你们无法明白,”说到这里杨茉沉下脸,“我父亲已经让人送书信过来,杨家不必我担忧,你们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分。”

董昭已经接掌京营。父亲整日坐在内阁不敢回府,张尔正和葛世通她已经一一见过,她这样做就是为了保证她还能掌控大局为周成陵治病,而不是夺权。

刘璞不敢再说什么,站起身慢慢退下去,杨茉吩咐梅香,“让人进来抬我吧。”

梅香眼睛红肿,方才皇后娘娘昏死过去。整个大殿哭成一片,现在才歇了半个时辰就又要起身,“皇后娘娘再歇歇,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

“再晚就更危险了。”杨茉咬牙撑起身子。

梅香忙去喊人,宫人们七手八脚将杨茉抬起来送去前面,丁院使和魏卯几个正挤在周成陵床前,看到杨茉过来都站起身退到两边。

杨茉道:“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魏卯点点头。“师父要的手术刀、管子、消毒布巾都弄好了,还有几盏水晶灯。”

杨茉向旁边的女官招招手,女官立即上前将杨茉扶起来。

她胸口会疼大约是和现代一样的病症,现在最忌活动,她要尽量避免做任何动作,才能养足精神一鼓作气为周成陵治病。

“师父,”萧全攥起手上前。“师父说要怎么治,师兄我们照做就是…”

杨茉摇摇头。

萧全和魏卯对视一眼,眼睛里露出担忧的神情。

师父说要做气管切开术,才说了大概的步骤就已经将屋子里的人都吓坏了,师父要切开皇上的脖子将管子放进去,中途可能会出血过多,总之危险很大,如果皇上出了事,师父会怎么样他们再清楚不过。

“只能我来做,谁也不要插手。”这个时候她怎么能假手旁人。“丁院使挑选两个御医留下,女官都出去换两个太医院的女医过来,剩下的人都离开。”

宫人陆续走出大殿。

“做三层隔离,所有人都要患上干净的衣袍。”

杨茉艰难地穿着衣袍,只是这样细微的动作就让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休息片刻,杨茉站起身来,“开始吧。”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杨茉身上。

杨茉拿起手术刀,用布巾消毒找到标志点。一刀划下去。

鲜血顿时涌出来。

那血烫的杨茉指尖发疼,她的心脏也随着这些血突突地乱跳。

她明明知道这些血不会怎么样,可她的心就是随着担忧。

她勉强压制着心头的恐惧,想要将周成陵当一个普通的病患看待。可是这时候她已经无法压制自己的感情。

毕竟她刀下的是她最爱的人。

她曾想过用气管切开术,维持周成陵的生命,想到她终究无法治疗他脑中的动脉瘤,这样不过是让他白受痛苦,她就下不去手。

如今不一样了,她已经在现代找到了答案。

既然周成陵可以是柳诚,柳诚的病症又和周成陵一样,她已经知道柳诚脑中动脉瘤的位置,说不定周成陵的动脉瘤也长在同一个位置。

上天垂爱,一定要是这样。

既然让她们相逢,就一定有特别的含义。

既然让她在这时候想起现代的一切,说不定就是要给周成陵和她一条生路。

她不能放弃。

管子一点点送进去,明黄色的锦缎上沾满了血。

周成陵仍旧安静地躺着。

韩公公一阵阵眼前发黑,双腿抖动只能让小内侍搀扶着站立。

从来没有一个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隔开喉咙。

韩公公嘴唇哆嗦着,控制着自己不会阻拦皇后娘娘。

这是皇后娘娘,是想要随皇上而去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会害皇上。

“呼吸器。”杨茉伸出手来,魏卯忙将呼吸器递过去,眼睛一直看着皇上脖子上的伤口。

“魏卯。”杨茉喊了一声。

魏卯才回过神来,原来他的手一直在颤抖,没有将呼吸器送到师父手里。

杨茉挤压着呼吸器将空气沿着管子送进周成陵的身体。

“要一直注意皇上的脉象,”杨茉咬着牙坚持,“每天要用食醋熏蒸屋子两次,保证呼吸器一直使用。不能间歇,”

说完这些话杨茉几乎脱力,病痛和担忧已经快将她的身体啃噬干净。

梅香几个七手八脚将杨茉抬到旁边的软榻上。

“皇后娘娘。”

杨茉挥挥手,“不要将幔帐卷起来,我要看着皇上。”

幔帐卷起来,杨茉和周成陵面面相对。

她能这样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神情,分享着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