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临睡前想起季柏尧的那句话。

人总会受伤,到最后只变得更强。

她模模糊糊地想:为什么她受了那么多次伤,仍然控制不住眼泪,仍然学不会坚强。

宋念再度见到季柏尧,是在几天后的周末,她把那副《爱情种植》送回给季柏尧父母,因此去了一趟大宅。

没想到季柏尧居然在家,宋念听尹亮说过,季柏尧不跟父母住在一起,只是偶尔回家小住。

所以阳光明媚的下午,当她在季家大花园一角看到正悠闲看父母摆弄花草的季柏尧时,她顿时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当然不可能真的走,阳光下,她很有礼貌地与他打招呼:“季先生好,真巧。”

她演技不够好,只知道自己的笑容僵硬,因为笑得太过灿烂无害,腮帮子酸疼,季柏尧懒懒回过头来看着她,表情不冷不淡:“是很巧,季小姐。你遇车祸的师兄怎么样了?”

宋念一愣,赶紧摇头应道:“没事,人没事了。谢谢季先生关心。”

季柏尧听了,也没什么反应,把她晾在一边,顾自拿出手机打电话,看那凉薄的神情,真是半分跟她搭话的兴致都没有。

宋念心里一凉,心想放了这位爷的鸽子,可把他得罪惨了,说不定还在气头上,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得赶紧走,回去再好好想想对策。

见季柏尧不知道跟谁在通电话,他转过身,经过她时,还偏头目光富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就闪进屋了。宋念脑门上两颗冷汗,跟他妈寒暄了没几句,就借口还有急事要赶回学校,连连后退,死都不愿意留下来吃晚饭。

季柏尧本想借这个电话晾宋念一会,让那小骗子心里不安扑腾,谁知他打完电话走出大门,就看到她已经脚底抹油转弯消失在大门口,他捏着手机瞪着那个方向,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宋念在公交车站坐了很久,低着头看似在数蚂蚁,其实全在想怎么讨好季柏尧。她简单地认为季柏尧是气她放他鸽子,想了半天,似乎唯一能讨好他的办法就是打电话给他,郑重地再次邀请他吃饭,然后边吃边道歉,她幽幽地想,他就算再气,也不至于这样刁难低三下四的她吧。

尽管想好了对策,宋念还是没有勇气打电话给那个男人,隐隐觉得他对她,不会像上次那般客气,甚至都能猜出他会用怎样冷冰冰的语气拒绝她:我最近很忙,没有私人时间,你可以先跟我秘书预约。

宋念撇了撇嘴角,到最后还是把手机放回包里,暂时搁下打电话给他的念头。

她跑到了乱来酒吧,准备找婉侬说说话,这几天她过得有点累,晚上总睡不好,夜里时常做噩梦,有一晚甚至梦到自己狂奔在路上,那条路似乎永无尽头,她不知道自己在追逐着什么,只在梦里感受着无穷无尽的疲惫。

到乱来的时间还早,酒吧还没开始营业,倒是早有稀稀拉拉几个客人坐在角落里小声耳语,婉侬不在,尹老板穿着调酒师的工作服,有模有样地做起了调酒。

听婉侬说,这是他最近业余时间的最大爱好,已经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好酒,乱来迟早会因为他的不知节制而关门倒闭。

宋念只当一个笑话听过就算了,谁不知道尹大公子从小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就算是价格昂贵的酒,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味道特别的白开水而已。

打过招呼,她在吧台前坐下,尹亮殷勤地递过来一杯色泽鲜艳的鸡尾酒:“来,尝尝我的手艺。”

宋念捏着杯子仔细端详,不太确定地问:“有生命危险吗?”

尹亮也不懊恼,手托腮忧愁地盯着杯里那恶魔一样鲜艳的液体,很认真地回答:“还真有。不过你们艺术家不是一直愿意为艺术献身吗?梵高不是割了耳朵才画得出画来吗?”

“少鬼扯,那是我偶像。”

尹亮嘻嘻扯开脸皮笑,又开始捣鼓起来他那堆瓶瓶罐罐,回头想起什么来,对着正研究不知名液体的宋念说:“哎,宋念,最近有空不?酒吧外面那道墙我想换主题了,这活啊,还是得找你还有山猫他们。”

宋念心不在焉的:“要什么效果啊?”

“唯美点的,最好是第一眼就能闪瞎人眼睛的。”

宋念盯着酒杯那火一样跳跃的橘色,脑中闪出一副画面,脱口而出:“那就画日出啊,这个城市,有几个人见过日出呢。”

尹亮愣神,瞬间反应过来,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窜到宋念面前:“哎哟,艺术家的点子就是与众不同啊,宋念你放手画,务必要让咱乱来酒吧的外墙闪瞎所有路人。”

宋念懒洋洋点头,抬起头来:“那我说,尹亮,这杯酒我不用喝了吧?你看我还得留着命给你打工。”

“那是那是。”尹亮识趣地挪走了杯子,见宋念无精打采若有所思的样子,神色也挺憔悴,以为她是担忧厉北的病,关切地问道:“哎你师兄怎么样了?”

见宋念没什么反应,眉宇间一抹淡淡哀愁,他忍不住就好心多嘴了一句:“我表哥说他认识这方面的权威医生,要不换个医生试试?”

宋念听了全身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你表哥?哪个表哥?”

“我就一个表哥啊,就上次装修的时候介绍你认识的那个大帅哥。哎,你忘了,结婚那天,婉侬还让他送过你。”

尹亮八卦兮兮地凑过来:“怎么样?擦出火花了吗?”

宋念心烦意乱的,口气也就不耐烦:“火花?就你那爱泼人凉水的毒舌表哥?省省吧。”

尹亮挑着眉一副“这中间有猫腻”的探究表情,宋念懒得解释,拿了包站起就走:“走了,婉侬来了跟她说声我来过,哦还有,这次工钱得涨价啊,反正自己人了,也不跟你客气了。”

“哎,别啊,宋念,你看我这小本生意…”

尹亮又“哎哎”了两声,可人家宋念早就消失在酒吧门口,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不给。

宋念这一晚都是心事重重,那天在赶去医院的路上,她鬼使神差地就对季柏尧撒谎说是去看望车祸的师兄,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她当时撒下这个很容易就被戳穿的谎,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在逃避肝癌这个可怕的疾病,还是在向他隐瞒,她有个正被病魔一点点侵蚀生命力的师兄。

宋念咬着嘴唇想不明白,当时她撒下的这个谎,有什么意义。

她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知道,或者,知道得太早。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29宋念七(2)

回到家还早,宋曦还没睡下,正在床上翻杂志,宋念洗了澡出来,坐在自己的床沿擦干头发,鬼鬼祟祟有意无意地瞄了她姐好几眼,终于得到了她的注意。

宋曦放下杂志,一脸冷然:“怎么了?”

宋念扔了毛巾披头散发地就跑到了宋曦床上,腼着笑脸地看着她姐:“姐,我问你啊,你骗过人没有?”

宋曦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问题呢,听完就乐了一下,眨了好几下眼睛:“谁从小到大没撒过几个谎。人不是就这样吗,一路长大,一路骗人。”

“也是…”宋念盘着腿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喃喃着,“就是这次对象有点特殊,”她软趴趴地床上一躺,“不好得罪啊。”

听她这么一说,宋曦紧张地踢了她一下:“得罪谁了?赶紧给人道歉去,你这没遮没敛的性子,我就怕你在外头到处得罪人。”

“知道啦知道啦,”宋念敷衍着,把自己脑袋埋在被子里,很想做一辈子的鸵鸟。

她自然没有找季柏尧道歉,想起他那天凉薄冷淡的表情,宋念就鼓不起勇气道歉,脑子里的声音在不停打架,情感说:“跟他又不熟,不就撒个小谎吗?刚认识的时候她还骗他买画呢。至于主动道歉找羞辱吗?”理智却说:“难道让你的计划进行到一半吗?难道让范初晴那女人某一天递过来刺眼的婚礼邀请函,上面写着新郎季柏尧,新娘范初晴,那么她算什么?谁来还她逝去的爱情?”

理智和情感的争辩让宋念左右为难,于是她决定暂时先做几天鸵鸟,而那几天,季柏尧自然也是音信全无,她和他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她不找他,他是一定不会找她的,宋念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劣势太明显了,这根骨头不好啃,而且越来越有啃裂牙的趋势。

战局不明,她决定中场休息。

她这边偃旗息鼓了,没想到那边很快上门宣布开战。到了周末,季柏尧主动出现在宋念面前,身边站着的,是范初晴。

华灯闪烁的酒吧街上,宋念正穿着肮脏宽大的背带裤,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背对着熙熙攘攘的大街,手上一只画笔,对着乱来酒吧的外墙,非常投入地画着一个看日出的女孩的背影。

山猫他们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整面墙被他们喷出了另一个天地,浩瀚的蓝色海洋上,跳跃出海平面的初升太阳渲染了天地,橘色的温暖光芒,驱散了寒冷,也点燃了希望,一个戴帽子的女孩对海而立,修长美妙的身姿包裹在飘逸的裙子里,她的裙子也是橘色,如初升的太阳般透着火一样的热情。

宋念就这样怡然自得地盘腿坐在地上,正想给女孩的裙子涂色,就见到尹亮急匆匆开门出来,身后跟着一脸不快的婉侬。

婉侬接收到她询问的眼神,朝她努了努嘴,宋念莫名其妙,回头看去,轰了一声,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脑子里。

身后,范初晴正站在身材高大的季柏尧边上,笑靥如花,乍看去,俊男美女的搭配,也是街上的一道靓丽风景。

她的视线很快与宋念对上,但马上装作陌生人一般别开眼,笑容也越加灿烂:“季总,原来你说的特别的地方就是这里,早就听说尹总的酒吧非常特别,可惜我是个不爱泡吧的人,本来应该早点来的。”

尹亮迎了上去:“初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早该来捧场啊,我这酒吧可不是一般的酒吧,格调很高的。”

范初晴掩嘴笑:“尹总,我这不来了吗?”

尹亮很会说话:“范大美人大驾光临,我这小酒吧可是蓬荜生辉了。”

范初晴笑得越发花枝乱颤:“尹总,瞧你说得…”

这两人一唱一和把这场面话说得是无比动听,自始自终其他人都保持沉默,宋念早就回头懒得看,本想继续绘画的工作,又觉得心浮气躁,只好有些气急败坏地低头捣弄调色盘。

今天这局她落了下风。

对比季柏尧身旁一身风情的范初晴,她简直邋遢到极点,谁是公主,谁是烧火丫头,在季柏尧眼里,根本不是一个问题。

现在这个时刻,她是最不起眼的配角。

宋念心里一沉,看来这段时间,两个人进展迅速,范初晴真是好手段,这么一根难啃的骨头都给啃下来了。

只听季柏尧已经走到了她身后,漫不经心的腔调:“外墙怎么又换了?变来变去,顾客不会流失吗?”

“没事,”尹亮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我这酒吧就乱来,来我这的,也都是乱来的客人。就喜欢我这调调。”

宋念低头,只见一双漆黑铮亮的皮鞋站定在她旁边,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不咸不淡的口气:“这副画倒是不错,初晴,你也是学艺术的,你觉得怎样?”

范初晴显然不想多谈:“挺耳目一新的。”

这对男女,倒是把装作不认识她的演技演到炉火纯青。

宋念气得瘪嘴,往左看去,鞋的主人已经往前一迈,进了酒吧大门,大概自始自终都没看她身上看一眼。

一直在边上不吭声的婉侬没有马上进去,站在宋念边上,无奈的语气:“这狐狸精,总归是把大鱼给钓到手了。”

宋念沉默,缓缓抬头,欣赏这墙上的旭日东升,嘴角冷冷一勾:“谁知道呢,太阳还没下山呢。”

这晚等季柏尧从乱来出来,门外已经空荡荡,那副巨大的日出已经完工,在夜色的掩映中,依然透出温暖光亮。

季柏尧回头看了一眼,失笑,这一次,倒没有乱来。

他本来没有打算在乱来待很久,只是中途接了个电话后,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也喝了一些酒,微微有些醉意,因此叫了司机送范初晴回去,自己留了下来,和尹亮又浅酌了几杯,才让司机载他回去。

他坐在车里,半眯着眼睛,不夜城的光影一次次从他身上掠过,他的表情忽明忽暗,像是黑暗中一头蛰伏的雄狮,虽然姿态慵懒,眼神却太过锐利,隐隐期待着什么。

窗外有道闪电划破夜空,不久,轰隆的雷鸣声震破天际,他冷着脸望着窗外,只希望这雷声没有吓走他觊觎许久的猎物。

宋念蹲在季柏尧家门外,百无聊赖地低头盯着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从树的这头,一步一步爬到树的那一头,她看着看着,再抬头看着一道狰狞的闪电撕裂天空,越发觉得脑子昏沉,心里祈求一场畅快的雨,浇醒她此刻混沌的脑子。

来之前她灌了半瓶红酒,借着酒意打了电话要了他的住址,然后在这高档小区门外守了整整两个小时,渐渐地怀疑,季柏尧是不是借机耍她。

暖香在怀,说不定他整个晚上都会与范初晴呆在一起,而他,也想让她尝尝被放鸽子的滋味。

宋念揉着自己酸疼的双腿,愤愤地想,自己肯定猜对了,季柏尧看起来就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气男人。

本来有些担心下雨,现在倒希望雨快点来,最好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雨中的她要好好来一场苦肉计,让那个男人无从拒绝。

等到那只不知名的小虫消失在树缝里,雷声也变得更大时,宋念终于听到了一些动静,抬起头望过去,就看到熟悉的黑色汽车驶了过来,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等再睁开眼时,就遇上一双冷清的黑眸。

季柏尧就这样坐在车里,偏头冷冷看着她。

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撞,或许是他眼神的压迫感太强,她就这样蹲在路边,怔怔地与他对视,可怜巴巴被遗弃的表情。

两人的视线胶在一起,很快季柏尧转过头,对司机说了什么,车子继续开动,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外出没更新了。

国庆我要出远门,所以国庆期间不更新啊。

30宋念七(3)

宋念又在地上蹲了一会,慢慢地觉得自己已经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她把自尊踩碎然后来到这里,却没想到,整晚的等待,等来的是这样无情的结局。她苦涩地笑,低头看着自己邋遢的背带裤,上面还沾染着油彩,自嘲:宋念,瞧你多像个小丑,偏偏你又爱赌,赌自己的那么一点魅力。

这下赌输了吧?闹笑话了吧?

她再度苦笑耸肩,插着兜慢慢地转身,迎着晚风朝前走,心里荒凉地如秋日戈壁。

宋念不知道为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很难受。

她走得很慢,耳朵听着身后,没有等到他惯常的戏谑声音,于是更加气愤,喝了酒的脑子更加混沌,泄气般地越走越快,直到被一双有力的手钳住肩膀,使劲往后拽。

宋念一个趔趄,撞进了那人的怀里,迷蒙的眼睛终于出现一丝清明,定定地抬头望着他,见季柏尧的眼里燃着愤怒的火星,乌黑大眼睛终于流露出一丝怯弱。

季柏尧的浓眉紧皱,怒气几乎要从眼里喷薄而出,宋念审时度势,绽开一个讨好的甜笑,朝他轻轻“嗨”了一声。

他的眉皱得更深:“你喝酒了?”

“不喝酒哪有胆跑到这里。”宋念眨着无辜的眼睛,酒精麻痹了她的大脑,她踮起脚尖凑近季柏尧,在他的脖颈周围闻了闻,朝他呵呵傻笑,“你也喝酒了呢。”

她的脸颊白皙粉嫩,因为酒精的作用,更透出几分红润,她这幅样子,分明是深夜里送到雄狮嘴里的可口小绵羊。

季柏尧依然绷着俊脸,深邃的眼里有丝悸人的光,嗓音低沉:“你来干什么?”

两人的姿势暧昧,宋念依然在他怀里,只是她早已忘了这点,全神贯注于该如何解释自己的主动上门。

季柏尧的举动让她燃起了希望,她下的赌注,依然有一丝胜算。虽然不知道他和范初晴已经进展到什么阶段,但她依然还有机会不是吗?

她下的饵已经太久了,鱼儿迟迟不上钩,她的耐心快用完了,她只能孤注一掷。

把自己当饵,递到他嘴边。

她状似无辜地眨了眨大眼睛,眼里星辰闪烁:“来之前,我准备了真话和假话,你想听哪一个?”

季柏尧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轻轻地如呢喃一般吐出三个字:“小骗子。”

头顶上震耳欲聋的雷声淹没了他的话,宋念没听清楚,嘟着红唇愣愣地问:“什么?”

季柏尧并不说话,神色复杂地望着宋念,犀利的眼神逼得宋念咽了咽口水,直到看到她被他逼得退无可退,他觉得心理威胁已经足够,这才语气幽幽道:“这样的天气,说假话会被天打雷劈吧。”

轰隆。

天空中的雷神像是听到他的话一般,在他说完以后颇有默契地又打了一声响雷,震天动地的雷声仿佛敲打到人的心坎上,本就心虚的宋念吓得魂不附体,“啊”一声惨叫,下一秒本能地抱住了季柏尧。

熊抱的姿势。

佳人在怀,季柏尧终于流露出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一边感受着小姑娘略微发抖的娇软身体,一边坏笑着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感谢天公作美。

他嘴边恶劣的笑,仿佛还是昨天那个揪了前桌女孩子辫子的坏小子。

他再接再厉,在她耳边喷出魔鬼的热气:“抖成这样,你在害怕什么呢?嗯?”

宋念一下子怔住,突然意识到此刻两人亲昵的姿势,以及自己无意间泄露了太多情绪,不禁咬唇自责,心里咒骂季柏尧这只老狐狸。

她定了定神,手像怕染了病毒似的快速松开他,小脸也绯红起来,低着头嘟囔着:“哪个…哪个女孩子不怕打雷啊。”

经过刚才那么一出,再加上季柏尧的气场实在诡异,她终于不敢再抬头看他,犯了错一样低垂着头,默默地退了一步,不料她刚退一步,季柏尧就前进一步,还伸手轻抬她的下巴,宋念顿时面红耳赤。

两人的眼睛终于再次相遇,她被迫看他那双黑如墨的眸,心跳如鼓敲,看他用性感的薄唇说:“打雷天你在这里等我,又是为什么呢?”

他脸上刺目俊朗的笑令宋念几乎不能直视,她讪讪地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暗暗吸了口气,破釜沉舟却又有些闷闷地开口:“你好像有喜欢的人了,我来问问你…”

说到这里,她鼓起勇气偏头直视着季柏尧,一脸怯怯的表情:“是不是…真的?”

季柏尧先是笑了一下:“我以为你只关心我的钱包,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私生活了?”

他戏谑的口气让宋念的脸烧起来,头一低,真想地上有个洞钻进去。

季柏尧却不愿意她逃开,他的手又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单纯的眉眼看着他,他一脸肃然,反问:“是真的如何?不是真的,又如何?”

宋念犹豫了,长长的睫毛不安地扇动着,难以启齿的样子,她知道,当她说出下面的话,那她和季柏尧的关系就会发生质的变化,她隐隐地觉得,也许她的人生也会因此而不同,而就在这时,她眼前闪过厉北的脸,这刻她突然哀伤地想,是该与那份深藏多年的爱说再见了。

“我喜欢你”,这简单的四个字,这藏在心底多年一直不敢说的四个字,现在她要对着别的男人说了。

有些决定,也许需要很多年,也许只需要几秒,宋念抬头直视着季柏尧,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如果是真的,我祝福你幸福。如果…如果不是真的,我想请你…考虑我。”

宋念忐忑地说着,小心观察季柏尧,却见他无动于衷,只好把心一横:“我喜欢你。”

季柏尧简直被眼前女孩脸上的神采夺去了呼吸,此时大大小小的雨点终于从天而落,他承认,他烦闷的心正被雨水一点点冲刷着,渐渐走向明朗。

雨越下越大,两人的视线却在雨中胶着,谁也不说话,深夜的雨淋湿了他们的发、衣服,这雨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凑热闹,却似乎浇不冷火热的心。

季柏尧静静看着雨中的宋念,审视她,有些遗憾地摇摇头,然后明显看到她眼底涌出的失落,他嘴角一扬,走近她,两人的额头几乎亲昵地贴在一起,他轻轻呢喃:“你让我怎么相信一个小骗子的话。”

这句话戳中了宋念的软肋,她无从招架,只能沉默,冰凉的雨水从她的脸上滑了下来,她看着眼前离自己只有咫尺远的季柏尧,他的目光温柔到让她腿软,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滚烫的呼吸,他的唇就在她眼前,近了,更近了,她在雨中战栗起来,却并不抗拒这即将发生的一切。

她不愿意承认,她其实在期待。

可就在这美好发生的前一秒,一声刺耳的“嘟”打破了一切,一辆汽车正准备驶进小区,在雨中的两人下意识拉开距离,目视着那辆车消失在视线里。

再回头时,两人的神色都闪过一丝不自然,眸底的火星子也依旧冉冉燃烧,宋念望着雨水悠闲地滑过季柏尧立体的五官、脖子,再流入胸口,竟觉得这一幕湿漉漉的画面透着狂野的雄性美,不禁脸红心跳。

两人都没有避雨的意思,季柏尧伸手抚摸宋念满是雨水的脸,笑了笑:“我只给你一分钟的时间离开,”他的额头再度贴着她的,眼底里有无尽的诱惑和克制,“想清楚了,错过这一分钟,你就走不掉了,我有一整夜的时间来让你说实话。”

“现在我开始倒数,60,59,58,57…”

等季柏尧数到55的时候,发懵的宋念终于回过神来,仓皇道:“我…我跟我爸说了我今晚会回家的,我…”

季柏尧并不失望,“乖女孩,看来你做了选择。”

宋念终于清醒了些,拿捏不好季柏尧的态度,犹犹豫豫又有些羞涩地问:“你…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季柏尧嘴边的笑容慢慢扩大,俯身在她耳边耳语,低沉的嗓音让人心酥:“记住了,不要在男人的家门口表白,他唯一想做的,只是把你拐进家门。”

“有时候,做远比说来得有说服力,懂吗小女孩?”

宋念不得不承认,手段高段如季柏尧,可以把任何一句不正经的下流话都能说得如情话一般动听,她羞得低下头去,小鸵鸟一样点了点头,而他总算不再逗弄她,扬了扬手,待她再抬起头时,一辆车已经停在他们前面。

是季柏尧的司机,他一直没有离去。

车门打开,宋念被他塞进车后座,他跟司机报了她家的地址,他笑微微回过头来时,她羞得偏过头去,却被他钳住下巴,与他对视。

他眼里仍旧有笑意在跳动,却并不是那种不正经的笑,“你淋雨了,回去喝碗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