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她提起这件事时,他们坐在午后医院的小花园,身旁有蝴蝶翩翩飞过,他就那样淡然自若地告诉她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宋曦吃惊不小,瞪大眼睛看着他,她以为他在开玩笑,却在他眼里拭不到一丝漫不经心。看着看着,失了魂,从没有见过男人笑得那么好看,那么令人安心。“小曦,你或许非常意外。我本以为,对我来说,收不收养桑桑,会是个艰难的决定。事实上,也确实艰难,但难的不是这个决定本身,我觉得艰难的,是如何对一个小生命负责。给他衣食无忧的生活并不难,难的,是如何给他足够的爱和关怀,桑桑是个特殊的孩子,要让他像个健全孩子一样长大,成家立业,需要大人付出更多的心血。”

“小曦,我…总怕做不好,”他慢慢地转过头来,温柔地望着宋曦,“没有你,我怕我做不好。”

宋曦沉默,事情太突然,她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身边的男人根本不给她消化的时间。

傅岩慢慢地敛笑,他不是不知道宋曦的为难,她还是个单身女孩子,虽然心思成熟,到底涉世不深,她一定没有想过,当初自己出于怜悯的那句“那就把阿姨当成妈妈吧。”会牵引出这些事情来。她的心里顾忌太多,他理解。他只能说服她接受事实,他认识的宋曦,是个菩解人意的女孩子,他不会看错。“桑桑小小年纪,尝过被亲生父母抛弃的痛,也尝过真正的骨肉分离的痛,等他孤零零长大,他一定会认定,世界将他抛弃了,那么,他也将抛弃自己…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桑桑会喊我‘爸爸’,他无条件地信任我依赖我,小曦,我不忍心再抛下他。”

“做这个决定之前,我无数次地想过,如果我这次走开,假装桑桑只是找人生里一个可爱的小路人,我继续我的生活,然后等到十几年以后,我会遇到怎样一个桑桑。”

“十几年以后,他一定是个帅伙子了,但他残疾了,也不会有太好的受教育的机会,孤儿身份让他在这个现实社会无处安身,他也许会被政府安排进某个衔道工厂,年复一年做着辛苦的工作,也许会成为一个小摊贩,除了怕警察以后,还会经常担心地痞流t民上门欺负”也许,他还会学坏,也许…”

傅岩说到这里,宋曦已经克制不住流下眼泪,哽咽道:“别说了,求你”。

他终于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下,大手终于伸了过来,覆在她的手背上,“小曦,你和我都必须承认,对于桑桑,我们都已经无法走开了。”这一次,宋曦没有抽开自己的手,安安静静地任这双大手覆着,只是心,跳得更厉害了。“我想…既然我们无法走开,那就不要走了,命运让他失去了翅膀,我们就为他插上翅膀,等他有一天想飞了,也可以飞了,我们就让他飞,小曦,你说这样好不好?”

他这样卑微的带着乞求的话,像是三月的春风为饱受寒冬肆虐的人带来春的气息,宋曦的眼眶一下子又湿了。她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双带着笑意的真诚眼睛,她听出他说的是“我们。”但这个时候,这个“我们”让她心头战栗。他是这样善良的男人。她不再躲着这双眼睛,微微点头,弱弱地吐出一个字。“好。”她不能说得更多,只怕自己越界,傅岩笑了,阳光下暖暖地望着她,他真想抱抱她,想要给她更多的勇气,但他到底是什么也没做,她肯与他安静地坐下来,听他说说心里话,已经是这一天中,最珍贵的时刻。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傅岩开始着手办理手续。看着病房里正在给傅岩做猜谜游戏的桑桑,听桑桑叫着,“妈妈,你看爸爸多笨,这都猜不住来。”宋曦只是愣愣地微笑着,她从来没有想过,当初只是想多关心关心这个小病人而己,竟无意间牵扯出了这么大的缘分。

而对于正在床边认真猜谜取悦小孩子的男人,宋曦的心情很复杂。

桑桑不是他的义务,他完全可以一笑而过继续自己的生活,但他没有,他甚至比她想得更多更远,因为桑桑的一声“爸爸。”他慎重地考量了这段缘分。

当她还没有为桑桑考虑未来,对桑桑的这声“妈妈”既窝心又迷茫时,他已经为桑桑筹划好未来,也为她的迷茫情绪画上了句号。他的心,甚至比她还要柔软。他要收养桑桑,让桑桑回归家庭,让他有父母可以依靠疼爱,享受一个正常孩子可以拥有的全部。宋曦真替桑桑高兴,但同时,她又有些恍惚。因为桑桑,她和他又要怎样结束?傅岩办好领养手续的那天,正好是桑桑出院的日子,前一天晚上,叶老师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家伙,小家伙愣了很久,当知道自己不用回孤儿院,以后将跟着爸爸一起生活时,这消息并没有让小家伙兴奋,他的脸上反而怯怯的,想信又不敢信的表情,一再地确认:“是真的吗?叶老师你说的是真的吗?”从桑桑的反应令在场大人心酸,他小小年纪已经经历太多坎坷,当别的孩子心安理得地享受父母所给与的一切时,他却战战兢兢,生怕大人又在骗他,生怕最后又是空欢喜一场。孩子太缺乏安全感了。他褐望的大眼睛一直凝睇着傅岩,抬着头巴巴地小声问,“爸爸,是真的吗?”傅岩在这一刻感谢自己做了个一个正确的决定,他感慨万千地摸摸小家伙的脑袋,粤账与佃平视:“是真的,桑桑是爸爸的孩子了,爸爸也会是你永远的爸爸,爸爸还想给你改名字,跟着爸爸姓‘傅’,好吗?”桑桑表情愣愣的,瘪着嘴随时要哭的样子,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喊,“爸爸。”傅岩眼睛酸涩,快控制不住呼之欲出的眼泪。桑桑终于嚎啕大哭,抱着傅岩的腰,一直哭着说,“我要做爸爸的孩子!我要做爸爸的孩子!桑桑会乖的…”

“桑桑不乖也没关系,爸爸不生气…”

父子俩相拥的激动一幕让宋曦又止不住眼泪,最近她真是太爱哭了。

她躲到阳台,眺望远处绵延的黑暗之光,她心底并不感到悲伤,知道这是喜悦的眼泪。

抬手想悄悄擦掉眼泪,却不想,一张纸巾悄无声息地递了过来。

她回过头来,是刚哭完鼻子的一大一小,桑桑小脸上还拈满鼻涕眼泪,捏着纸巾对她说:”妈妈,不哭。”傅岩微笑,只是眼里有朦胧的水汽,“给妈妈擦擦。”

“嗯。”

小家伙笨手笨脚地为宋曦擦掉眼泪,糊了她一脸,宋曦哭笑不得,拿过纸巾为小家伙擦干哭花的小脸。这时候小家伙却懵懵懂懂地问,“爸爸,妈妈跟我们一起回家吗?”宋曦一愣,目光与傅岩对上。傅岩笑了笑,“妈妈不跟我们回去。”他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凑到小家伙耳边,一大一小神神秘秘地嘀咕了一阵,也不知道又要玩什么把戏。宋曦把脸一沉,“说什么呢?”傅岩对着桑桑故作抱怨,“看妈妈多凶!”桑桑把手往腰上一又,马上站到宋曦阵营,“妈妈一点都不凶!”傅岩一副吃瘪表情,宋曦瞪了他一眼,终于破涕为笑。这时,傅岩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宋念打过来的。

宋家姐弟已经知道他收养桑桑的事,果然小姑娘在电话里语气很有些兴奋,“姐夫,你明天带桑桑过来我家吃饭啊,我跟我爸说了,我爸特别想见你跟桑桑呢,今天买了好多栗,明天特地不开门等你们来呢。”

“哦还有,别跟我姐说啊,咱们给她个惊喜。”

“好,知道了。”

“就这么说定了啊姐夫,明天不见不散。”

傅岩挂了电话,脸上的笑意却还来散去,不得不说,“姐夫”这个称谓,听上去真是悦耳。

他笑得宋曦毛骨悚然起来,见他一直盯着她看,只好凶巴巴地又瞪了他一眼,心想明天这爷俩出院了,自己也能有好一阵子清净了。

那个去日本开会的秉富川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她的心都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她把那个秉富川当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看待,却不知身边的男人嘴边是一抹胜券在握的微笑,抱着桑桑指着窗外的明月说,“明天跟着爸爸一起向前冲吧!”孩子脆生生地握拳回答,“好!”

51

宋曦11(2)

第二天中午,傅岩把桑桑接出院,宋曦继续上班。小家伙出院,整个护士站的护士都过来与他道别,就连护士长也过来送了,一个个眼神暧昧地看着桑桑一口一个“爸爸。”一口一个“妈妈。”惹得宋曦颇有些不自在,只好用微笑掩饰,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自己这一番羞涩表现,又给旁人“好事近了”的错觉。这爷俩走后,宋曦就有些怅然若失,再经过1207病房时,脚步也停了下来,偏头看去,里面已经没有那张太阳花似的笑脸,天真地朝她招手,“妈妈妈妈”叫个不停。都走了。过去的几个月都发生了些什么啊,为什么觉得被填满的心,突然又空荡荡的。整个下午宋曦都心神不宁,担心傅岩一个大老爷们照顾不了桑桑,虽然听他说已经雇了保姆,还请了专业的康复师,但投亲眼见到,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桑桑被傅岩收养了。每每宋曦想到这件事,总还是有种做梦的感觉。傅岩仿佛知晓她的不安,很快电话就打过来了。“喂?是我,都安顿好了,桑桑很高兴,把新家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我让他睡觉,一直闹着不肯睡呢。我让他跟你说话。”一会就传来了小家伙叽叽喳喳的声音。“妈妈妈妈,爸爸家好大好大,有好多房间,我有自己的房间了!爸爸买了好多玩具给栽!妈妈我好想你过来看看我的房间,妈妈你快来啊!”

听起来小家伙已经兴奋到手舞足蹈,宋曦心里空虚的一部分被这笑声稍稍填满,连什么时候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也不自知。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交回到傅岩手上,是让人心跳不己的好听嗓音,“你别担心,桑桑适应的很好,他特别喜欢他的小房间,想来应该是早就褐望有一个自己的房间。”

“嗯。”

“那先挂了,晚上我要带他出席个很重要的饭局。”

“哦,好。”

挂了电话宋曦就有些不太痛快,刚出院就带着刚出院的小孩到处跑,男人的心,果然有麻绳那么粗。

等她马不停蹄赶回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早上出门前宋念一直提醒她早点回家,说老爸买了很多栗,家里最近烦心事不少,好在都能圆满收尾,要好好庆祝一番。拆迂的事已经尘埃落定,政府给的赔偿条件倒还不错,按照他们家的平方来算,能分到三套房子,他爸嘴上不说什么,其实宋曦看得出来,老爸心里挺满意的。

回到家,桌子上已经热气腾腾摆了不少栗,到厨房一看,果然已经忙开了,宋念跟宋卓难得进厨房,两个人正笨手笨脚洗栗,老爸炒栗炒得满头大汗,炉子上鱼扬正泛起乳白色的袍袍,光看这扬,就让人食指大动了。宋曦去洗了个手,挽起袖子:“你俩出来吧,厨房的事你们不行。”宋卓笑嘻嘻,“姐,你可不能说男人不行。”“昊小子!”宋曦作势要打,这时家里门铃大响,宋念宋卓同时跳起,咋咋呼呼甩着手叫唤,“来了来了,爸,来了l”

“谁来了?”宋曦芙名其妙。

却没人理她,宋念只是朝她挤眉弄眼,猴一样窜在宋卓后面,然后院门吱嘎一开,院子里的温度就升到了沸点。

“桑桑!姐夫!”

“小姨!舅舅!”

“姐夫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太客气了吧。”“桑桑,舅舅抱l”“爸,出来啊,姐夫跟桑桑来了

“什么姐夫?”冷冰冰的女声顿时将院子里的温度降到冰点。

院子里安静了几秒,只有桑桑不怕死地叫了一声,“妈妈!”

宋曦的脸色稍霁,染了冰霜的脸也终于流露出一丝人情昧,“桑桑!来,妈妈带你进去!”

冷滞的场面这才破冰!

宋梅这时也解了围裙笑呵呵出来,宋江摇着尾巴跟在他后面,宋曦转头见到他爸,羞色浮起,有些难以启齿,“爸,这…”

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爸解释这里面的关系,天晓得她也是被某个男人赶鸭子上架,还没结婚就成了一个六岁奶娃的妈。

弟弟妹妹还胳膊肘往外拐,都成了那人的帮凶了,“姐夫姐夫”喊得那个顺口。

视线不由自主朝那人飘过去,见他怡然自得地站在门边,泛着谦谦君子笑容,顿时就有些咬牙切齿了。

“爸知道,爸都知道。”宋梅拍拍大女儿肩膀,沧桑的脸上满是欣喜的笑容,“是好事,老爸提前做外公了,高兴,今晚要多喝点。”

“来,桑桑,让外公瞧瞧,”宋梅冲着桑桑爽朗大笑,笑声掷地有声,他摸摸桑桑的小脑袋,“小家伙,外公以后给你做好吃的。”

“外公好,”想必傅岩功课做得好,桑桑并不怕生,举止很得体,“我最爱吃的东西是烤鸡翅。”

“好家伙,已经开始跟爸点栗了。”

宋念捂着嘴大笑。

宋海也乐得直笑,“烤鸡翅算什么,外公做的每道栗都比烤鸡翅好吃。”他弯腰指了指摇头晃尾的宋江,“来,这是外公小跟班宋江,桑桑跟它好好认识认识。”宋梅直起腰,笑呵呵看向傅岩,打刚才第一眼,宋梅心里就对这未来女婿打了一个很高的分数。

派出所回来以后,二女儿宋念私下里就跟他提起过,姐姐身边有这么一个男人,关系有点复杂,好像跟那人渣严旭明还有点亲戚关系,宋曦因为忌惮这层关系,一直拒绝人家,两个人都僵着。他出了事能安然无事,也是这个男人帮的忙。二女儿对这人满是溢美之词,宋梅心里就挺想见见他的,如果好,他这做家长的一定乐见其成,那严旭明是什么东西,三年前是个伤害他宝贝女儿的人渣,他不能眼见着三年后他还成为女儿幸福路上的障碍。今天见着了,宋梅挺中意傅岩。人稳重,相貌也好。人中龙凤。傅岩难得有些掏谨,先打的招呼,“伯父好,我是傅岩,今天登门真是打搅了。”“说的什么见外话,多亏了你,我这老人家才免了牢狱之苦,未来,小傅,今天一定要多喝几杯。快,进来进来,还缺两个栗就好了。”

说话问姐弟俩就牵着桑桑进了门,傅岩是最后一个进门的,经过宋曦时,他被她的目光冻住,停了下来。宋曦看着屋子里的目光是暖的,回过头来又是那个冷美人宋曦,“这就是你说的重要饭局?什么时候收买我弟弟妹妹的?都合起伙来耍我了。”

“我哪敢耍你。”傅岩也目视前方,而后转头朝她悠然一笑,“我只是狭儿子以令诸侯。”

宋曦恨得直磨牙。

她怎么给忘了,他可是最黑心的律师,她差点又被他温文尔雅的外表给骗了。晚上这顿饭吃得尤为热闹,除了宋曦一直沉默以外,其他人都非常活跃,傅岩坐在宋海边上,有问必答,几杯黄扬落肚,面色也有些潮红了。老爷子喝酒正酣,心里高兴,一杯也就接着另一杯,傅岩也够爽快,二话不说仰头就喝,老爷子兴奋地拍桌子:“好,年轻人爽快!”

宋曦给桑桑剥虾,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制止,“爸,别让他喝了,待会把孩子吓着了。”

男人撒酒疯她在急诊室实习的时候见多了,真是挺可怕的。

他爸一想也对,劝酒改为劝栗,开始絮絮叨叨跟傅岩聊起了老房子拆迂的故事,颇有些找到知心人的感觉。

对于现在这种情况,宋曦越加无奈无力,傅岩的强势是润物细无声的,她是困兽,而他是猎人,并不急于出手,只是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他已经近在眼前,除了束手就擒,似乎没有第二条出路。

怎么就遇到了这么个人呢?他是她的幸,还是不幸呢?

宋曦隔着桌子,目光不由自主地就看向那人,他仿佛和她有着心灵感应,第一时间就回应她,嘴上附和他爸的话,看着她的眼牢牢锁住她,不让她逃。宋曦忙低头,脸微烫,直把心也烫出了一个窟窿。饭吃到最后,小家伙玩闹一天明显困了,歪着脑袋靠在宋曦肩上,眼睛半眯半睁,“好困,妈妈我要回家。”

“妈妈我要回家…爸爸,我要睡我的小房间。”

傅岩站起来要把他抱过来,小家伙还有意识,使劲圈住宋曦的脖子,“不要,不要,我要跟妈妈一起回家。”他打了个啥欠,一语惊人,“晚上我要跟妈妈一起睡我的小房间。”这下又轮到宋曦为难,宋念嘴快,“姐那你跟傅大哥他们回去吧,晚上桑桑没人陪要哭的。”

宋曦狠狠瞪了一眼她这个没良心的妹妹,你个没良心的,收了人家多少好处,这急着把你姐姐踹进狼窝?!宋念无辜地投来一个小眼神,好像在说:姐,其实也没收了多少。一家之主宋老爹发话了,“小曦,那你过去陪桑桑一晚吧,桑桑刚住新家,难免不习惯,男人家照顾小孩总没有女人细心,去吧。”

宋曦就这么三言两语的被踢出了门。

她不情不愿地上了计程车,身旁抱着孩子的男人对着窗外她的家人招手再见,她头疼起来,等车启动,她的语气也就不加掩饰地尖酸,“所有人都被你收买了,这下你得意了?”

男人黑暗中竟笑得有几分痞昧,却也越发觉得英俊迷人,喝过酒后懒懒的嗓音也令人着迷,“我有什么好得意的,你是陪桑桑睡,又不是陪我睡。”

“你…”

宋曦脑袋嗡嗡地响,这算什么呢?算调戏吧?对的,一定走了,她被调戏了。

想到晚上要回他家,她就开始心乱如麻。

她正这样烦乱着,一双大手伸了过来,触碰到她,她躲,他追,最后手被抓住,裹在他的手,山里。

到了傅岩家,宋曦没有功夫细细欣赏他的大别墅,把桑桑哄醒洗了个澡,自己也囫囵冲了一下,两人挤在一张小床就睡了。

至于隔壁微醺的男人,她特意劝说自己不要理会,给他点阳光,他必会使尽心计想得到更多阳光,到最后,吃干抹尽的一定是她宋曦自己。

她听着隔壁的动静,他洗澡了,出来了,有脚步声,人出房间了,又进房了,她听得清清楚楚,心烦意乱,睡得也不安稳,这样过了半个小时,她脑袋迷糊也差点睡过去时,桑桑却把她闹醒了。

“妈妈,渴,我要喝水。”

“好,你先躺着,妈妈去给你拿。”她开了手机灯光,摸索着在客厅里拭了半天,却见饮水机里一涌水也没有,心里怨念着,男人家真是一点都不会过日子。无奈只好去厨房烧水。好在厨房里设施齐备,她也找到了水壶,只是自来水动静太大,她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仿佛踩在了她的心尖上,她的嗓子眼渐渐提了上来,捏着水壶柄的手也紧了又紧。她一个学医的护士,什么血淋淋的没见过,此刻却在害怕,在战栗。她在怕一个男人,一个温柔又危险的男人。脚步停了,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门边,黑暗中的嗓音平淡又低沉,“怎么了?”“哦,没什么,”她压抑着自己的内心,故作平常地回答他,“桑桑褐了,我给他烧点水。男人沉默。“你这连开水都没有。”身后,只有无边的寂静,还有令人心悸的黑暗。她心慌了,水满出来了,她手忙脚乱去关,刚把水壶盖盖好,身后一个阳刚昧十足的温热身体贴了上来,在她大脑空白身体僵硬之际,双手缠上她的腰,霸道地将她圈在怀里。两个人在黑暗里,气息交缠。“傅岩你…”依稀还能闻到他的酒气,迷迭香一般丝丝缕缕缠绕她,宋曦呼吸急促,刚想要开口挣扎,身后男人却将她圈得更紧,紧到她不能呼吸。

“嘘,小曦,不要动,不要紧张,我不会做什么。”

“对,就这样静静就好,好乖。”

“让我抱你一会,就一会儿。”

52

宋曦11(3)

宋曦不知是是什么时候她的身体被傅岩扳过来,总之等她有意识时,她的脸已经贴在他的胸口上,他的身体温暖,在这个夜里透着极尽的诱惑,她的脸滚烫,身体的温度也在上升,但她无处可逃,她被牢牢圈在他的世界里,感到晕眩、迷茫、慌乱,还有微妙的幸福。

宋曦的脑子也烧糊了,她挣扎过,下意识摇头,到最后安安静静地伏在那温热的胸膛上,惶惶然地哭了。

冷心冷脸了那么多年,她第一次卸下刚强伪装,在傅岩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你逼我!你为什么要逼我!你看我好欺负对不对!你坏到骨子里去了混蛋!混蛋!”

她声嘶力竭地控诉,眼泪横飞,在厨房里越喊越激动,甚至开始捶打他,却是以卵击石,她仍然无处可逃,牢牢地被困在他的世界里。

头顶上方是极尽温柔的低沉嗓音,在这个夜里让她心悸害怕。

“对,我逼你,我欺负你,我是混蛋。”他用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哄孩子一样哄着她,然后低头在她耳边轻轻吐出灼热的字眼。

“可是…混蛋爱你。”

宋曦的灵魂在战栗,身体也在发抖,那个理智的宋曦已经溃败,而那个感性的宋曦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跟随她的,只有一个女人最真实的本能。

黑夜屏蔽了所有的色彩,她眼中,满满的,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致命的气息越来越近,她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渴望,都在叫嚣,都在呼唤同一个名字。

傅岩。

他仿佛听到了她来自灵魂深处的盼望,带着不容人拒绝的气息,他们之间再无间隙,当唇与唇相触的一刹那,像是寒冰遇到了烈火,天与地终于碰到了一起,一切都是狂风暴雨般的猛烈。

深夜的这个吻,试探中带着反抗,反抗最后无效,变成生涩地回应,然后这个炙热的吻变得烫人,也点燃了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

彼此的气息越来越急,越来越发迫切时,宋曦的理智回到身体里,她微喘着用手挡在他的胸膛前,眼睛灼亮,“不行。”

傅岩黑曜石般的迷人眼眸攫住她,她美丽的眸子也不服输地回视,两个人喘息对峙了几秒,他哑着嗓子道:“好。”

宋曦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他已经大手伸了过来再度挟持了她,在她额上蜻蜓点水一下,“今晚睡我房里,我把桑桑也抱过来。”

一切都不在宋曦能控制的范围内了。

所以当隔天清晨,她在他那张大床上悠悠醒转,眼前是桑桑熟睡的小脸,小猪一样乖乖伏在她的旁边,安静如天使。

而她身后,恶魔正紧贴着她,与她四肢交缠。

宋曦咬着唇一动也不动,睫毛不安地微颤,只可惜她微妙的身体变化又怎么逃得过恶魔的眼睛。

“醒了?”

“啊?嗯。”宋曦回头,正对上傅岩含笑的眼,脸又一热,假装去看桑桑。

“昨晚睡得不太好。”傅岩泰然自若地半撑着身体坐起来,看了一眼小猪桑桑,再促狭地看着宋曦,眼里盘旋着星点笑意,“昨晚你打呼了。”

宋曦一愣,瞬间瞪大眼睛,“我哪有?”

她跟宋念一个房间睡了那么多年,都没听妹妹提起过自己会打呼,登时觉得非常冤枉。

她气呼呼的模样取悦了傅岩,抬手亲昵地抹了抹她的脑袋瓜,又是标准哄孩子的口气,“乖,逗你玩呢。”

“喂!”宋曦气闷大声抗议。

“嘘,河东狮吼会把小孩吓醒。”

宋曦气得干瞪眼。

“我去做早餐。”某人下床准备溜走。

“我去吧。”宋曦也下了床,走过他身边时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做的东西能吃吗?”

岩望着走出房门的身影,心道,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个性啊。

他嘴边挥之不去的笑,比窗外的清风,还要柔。

上午悄然过去,桑桑几乎是不费什么力气就适应了新家的生活,小家伙一上午就跟小麻雀一样“爸爸妈妈”叫,大多数时候很听话,不乖的时候就在地毯上乱打滚,能赖掉的康复锻炼,他还是想方设法赖掉。

宋曦却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她特地跟方妙调班,今天休息,就是想陪着他做康复。

下午桑桑再也赖不掉,傅岩打了几个电话,交代了下属一下,干脆也不去事务所,下午三个人驱车去康复中心。

有爸爸妈妈陪着,桑桑表现很好,全程的表情是痛苦却交杂着快乐,小孩子由内而外的开心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他昂着脖子郑重地对康复老师说:“老师,我叫傅桑,我姓傅因为我爸爸也姓傅。”

“老师,我会好好练的,我再也不哭了,我要像其他小朋友一样,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走在路上。”

似乎能感知到桑桑微妙的心情,宋曦的心微酸,和傅岩对视一眼,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些微的鼓励。

然后手就被握住,在桑桑和康复老师说话之际,他附耳过来,以只有她听得到的音量说,“小曦,你看,我们有一个多么勇敢的儿子。”

“我真自豪。”

桑桑练了两个小时,到底是有些吃不消了,应桑桑小朋友的要求,三个人去了披萨店大块朵硕,而后傅岩见时间还早,这里离景区也近,提议道,“先不急着回家了,咱们去附近兜兜风怎么样?”

“好啊好啊。”桑桑头一个赞成。

宋曦自然不想坏了小家伙的兴致,虽然满心满眼都是别扭,不过都已经到这份上了,好像再别扭也没什么意义,只好跟着大魔头小魔头走。

夏天的风轻轻暖暖,轻风拂面,就像母亲睡前的晚安吻,一种幸福的滋味油然而生。

上一次到这个景区来时,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彷徨无措,一心把另一个陌生人当救命稻草。

她那时以为尘埃落定,却不想到底是他更执着,逼得她只能妥协。

宋曦知道,尽管现在的她还在作势挣扎,但也许,她只是拉不下脸承认自己已经被他虏获。

又一次来到上一次野餐的湖边,宋曦不免想到了秦富川,最近他只是礼貌地发来几个越洋问候短信,这几天更是没了消息,想来,在执着这件事上,他还是输人一截。

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这么清晰一对比,就让人分出了高低。

宋曦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前面开车的男人,如果那个秦富川也如他这般强势,她也就不会那么纠结痛苦了。

她心里到底还是忌讳他的身份的。

她这种被他赶鸭子上架的心情,他到底懂不懂?

夏天变脸太快,很快天空就乌云密布,雷声轰鸣,一会功夫,就狂风大作下起了大暴雨,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这阵势有点吓人。

因为桑桑想去看小溪,傅岩冒险开到了一条小道上,这会功夫,大雨把泥土路冲得泥泞不堪,车顿时就走得十分艰难,这雨太大,雨刮器都有些使不上力,刚刮走了雨水,车窗又很快模糊。

宋曦不安地望向傅岩,“要不停一停吧,别开了,咱们等雨停了再走。”

傅岩看了眼疾风骤雨的窗外,沉吟了一下,“好,等会再走。”

这时突然从草堆里冲出来一只小动物,傅岩为了躲闪,方向盘打弯,车子冲出了路边,一个猛冲,随即陷入了旁边的泥潭,任凭傅岩怎么踩油门,车子还是纹丝不动。

大暴雨的天在荒郊野**到这样的倒霉事,真是流年不利。

外面还在下着滂沱大雨,乌云遮天好似世界末日,傅岩见娘俩不安地望着他,安慰道,“没事,不要紧张,我下去看看。”

他刚准备下车,手腕就被抓住,回头,宋曦紧张地盯着他,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你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