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大？你对‘养’这个词恐怕是有点误会。不是给你一口饭吃饿不死你就是养育你。她给猫狗饭吃，不过就是喂，不是养。”
“季捷！”纪姿雅脱口而出地叫了他的名字，声音激动，略咬牙着牙，“她终究是我的母亲，你不能这么说她。”
纪姿雅自己也没有料想到自己的反应会忽然这么大。
大概还是因为软弱吧…即使杜悦不在自己身边，她还是在恐惧，恐惧杜悦知道。
她对杜悦的恐惧是从小就养成了的，扎根在了骨子里面。
“你在怕什么？”季捷的话永远都是直接而直白的，直穿入耳，没有半分的犹豫。
纪姿雅的呼吸隐隐有些紊乱，她很想要很舒心地面对季捷，但是她做不到。
“怕你。”她也学会了直接。
季捷听明白了，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喜欢强求。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尊重你的意见。”
纪姿雅真的不知道应该说季捷是绅士还是什么，因为他说的话的确是很绅士，但是他刚才…表白的行为，却是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一是接受不了他的表白方式，二是接受不了他的表白。都太突然了。
“好。”
季捷还是将车子停靠在了她家楼下，纪姿雅下车，匆匆忙忙开了楼道的门上楼去了。
她现在真的不敢面对季捷，哪怕是先逃走一秒钟都是好的。
季捷看着女人着急忙慌跑走的身影，心情并没有半分的不悦。开车离开了。
纪姿雅走到三楼的时候悄悄地从楼道的窗户里面看了一眼季捷的车子，在看到他车子的尾灯都慢慢消失在了夜色当中的时候，心像是丢失了一样…
明明他走开了，但是她又不高兴了。
女人真的是太奇怪的生物了，这样不好，那样也不好。事事力求舒心，但是这个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能能够事事舒心呢？
纪姿雅叹了一口气，叹自己的贪心。
“太贪心了…哎。”她自己喃喃自语，想着回到家之后就把季捷的微信屏蔽掉就好，到时候把他的朋友圈也关了，这样他就能够从她的生活当中消失了。
等到他回到纽约之后，一定一切都会慢慢地改变的…
她上楼，掏出钥匙打开门，看到杜悦坐在轮椅上面就在玄关处冷冷地看着她，一张扑克脸冷硬铁面。
纪姿雅面对这张脸已经这么多年了，每一次看到还是会觉得特别地不适应。
每天回家要面对这张脸，真的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她换下棉拖，问：“饿了吗？我给你做点宵夜。”
“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杜悦问她，声音冷静中带着一点点的严肃，像是在盘问犯人的警察一样。
这种口气听着很不爽，但是纪姿雅却不能够说什么。
在名义上，杜悦是她的母亲。
“朋友。”
“你是不是又跟上哪个野男人了？之前那个富二代的教训还不够吗？你是不是要让我们家的脸丢尽了你才高兴？！”杜悦的声音陡然间变得尖锐了起来，听上去很刺耳。
纪姿雅原本已经走向厨房准备给杜悦做宵夜了，但是忽然听到了杜悦这句话，停顿住了脚步。
她回过头去看向杜悦，眼神里面带着凛然和恼火：“你能不能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为什么不让我提？你是觉得丢人是不是？你也知道丢人？那个时候都睡到男人家里去了，真的是不要脸啊，从小就知道勾引人！”杜悦的声音尖锐到刺耳，是能够震破人耳膜的那种尖锐，纪姿雅听到她的话，眼眶一点点地湿润了起来。
“我从小勾引谁了？你丈夫吗？是他要欺负我！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看不清这个事实？！当初我差点因为他死了，他坐牢就是活该！”纪姿雅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尖锐了起来，她遏制不住地浑身都在颤抖，说出每一个字的时候，嗓子都是声嘶力竭的。
她觉得她忍了十几年的痛苦在一瞬间都迸发了出来。
这么多年了，杜悦一直都在记恨着那件事情，记恨因为纪姿雅的缘故，他的丈夫至今都在蹲监狱…
杜悦听到纪姿雅这些话，像是失控了一样，伸手猛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开始疯狂地扯，脸庞也涨得通红通红。
整栋楼几乎都能够听到杜悦的尖叫声，纪姿雅觉得她真是疯了。
“你要叫就叫吧，要发疯就继续发疯。如果你叫地把邻居引来了，他们会把你送到精神病医院去，到时候我也不会拦着的。你自己看着办。”
纪姿雅咬紧了牙关，穿过杜悦身旁，直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隔着一扇门，纪姿雅听到杜悦不再叫了，估计也是真的怕被送进精神病医院里去，哭泣代替了尖叫，让整个房间都变得凄凉而凄惨…
纪姿雅烦躁地抹了一把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泪从通红的眼光当中滚落，她背对着门直接蹲了下去，双臂抱住膝盖，低声啜泣。
她蹲了很久，觉得腿脚都酸痛了，就干脆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大概两个小时后，她哭的眼睛酸痛地睁不开，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和精力从地上站起来了，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一下，她点开看了一眼，是一条微信提醒。
是季捷发过来的…
“睡了。”
他为什么要特意跟她说一句他要睡了？
纪姿雅原本哭地很累，但是在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嘴角却是忍不住地略微弯了弯。鼻尖酸酸的，说不出是苦是甜。
她没有打算回复，点开他的头像，设置了接受他的消息却不提醒。
但是当页面回到聊天界面的时候，那边又发过来了一条：“你睡了吗？”
纪姿雅真的难以想象像季捷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发这样的消息给一个女人…
好像…是眼巴巴在等着她回复一样。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我在你家楼下。
纪姿雅刚刚把他的消息屏蔽了，但是现在他又从微信里面钻出来了，她看到了消息之后又手贱地不得不回复。
她擦了擦哭的有些疼了的眼眶，回复季捷：“准备睡了。”
“怎么这么晚？”那边是秒回。纪姿雅心里头一阵暖，一个男人愿意秒回一个女人，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真的在乎这个女人，当然也不乏广撒网的的渣男。
但是她知道季捷不是。
她发了一个生气的萌萌哒表情过去：“美少女晚上都是要修仙的。老年人才早睡。”
“那我这个点还没睡，算不算美少男？”
纪姿雅看到这条，眼泪都给憋回去了，刚才太难受了，心底潮哒哒的，但是季捷的话却像是一道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射了进来，将她整颗心都照地暖融融的，和煦温暖。
来自直男的玩笑，真的，太搞笑了。
“可以可以。”她回复，“睡了。”
“恩，希望你在睡不着的时候仔细思考一下我今天给你的提议。不单是跟我在一起，还有你母亲的事情。晚安。”
季捷那边也没有打算再继续跟她聊下去了，所以纪姿雅干脆也就没有回复他了。
她看着季捷语重心长的这句话，心又沉郁了下去。
他提醒她，考虑一下要不要把杜悦送到养老院去…
实际上这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因为杜悦的身体很差，医疗设施好的养老院对她来说更加有利。但是关键是，她暂时没有这个经济能力把杜悦送到好的疗养院去，普通的疗养院的话，她担心照顾不好生病的杜悦。另一方面，杜悦自己肯定是不愿意去的。
杜悦这辈子，就想要当她身上的吸血虫，把她吸干了才好…
她从地板上撑了起来，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掸掸灰尘又该好好生活了。
*
翌日早上。
纪姿雅醒过来时眼睛酸痛地快要睁不开了，因为昨天长达两个小时的哭泣，她现在整张脸都是肿的，眼睛是其中的重灾区。
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觉得好像看到了女鬼一样。
她连忙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微博大V的电话，告诉她今天不能拍摄了，结果被对方训斥了一顿。
纪姿雅并不觉得自己这顿骂不该挨，所以被骂了之后心底也没有多少气，只是觉得难过。
她打算今天一天都窝在家里哪儿都不去。
她出了自己的卧室，准备去做点早餐，她自己可以不吃，但是杜悦不能不吃。
走到客厅，杜悦一张臭脸已经摆在那边了，几十年如一日的臭脸，纪姿雅也真的是佩服她…
“你的脸怎么成了这幅鬼样子？你要是连这张脸都没了，你靠什么吃饭？我靠什么吃饭？”
“会让你吃上饭的。”纪姿雅懒散地扔了一句话，“我去煎鸡蛋。”
身后传来杜悦嘀嘀咕咕的骂声，大致就是在说她做的饭菜不好吃不合她胃口云云。
她一进厨房，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是季捷。
她闭了闭眼，干脆将手机放到了厨房的桌板上不去理会。就当做没有听见吧，等季捷回纽约了，一切就都好了。
但是手机却一直都在响，好像是在催她接听一样。
她不好意思挂断，外面传来杜悦骂她不接听的声音，她无奈，只能够按下了接听键。
那边是季捷清冷的声音，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滞，好像不是很高兴。
“我在你家楼下。”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妈在家。
纪姿雅闻言，呆住了。
反应半晌，连忙越过厨房的窗户望向楼下，她看到季捷一身西装站在楼下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他是真的到她家楼下了…
她还以为她不去理会季捷就好了，但是没想到他会忽然来。
“这么早你过来干什么？”她的口气僵硬，是一下子被吓住了。
“吃早饭了吗？我买了一些。”季捷的声音听上去很精神。
她透过窗户望着他，但是他却看不到她，纪姿雅的鼻尖微微泛酸。
她不知道这是季捷讨好女生的套路还是真心实意，但是这种行为的确像是雪中送炭一样，让她心头一暖。
昨晚刚刚经历过痛苦挣扎，一大早有人送早餐来，是最温暖不过的了。
但是…
“不用了，我吃过了。”
季捷好像并不在意她拒绝的话一般，继续：“今天工作吗？”
“不工作，在家休息。”她直接说了在家休息，意思是不想出门。因为她有预感，感觉到季捷会约她一起出门。所以就把话说到前面了。
季捷听出来了她的意思，忽然沉默了。
纪姿雅心慌了一下，她猜他应该是生气了。就她这样的态度，他生气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偏偏是她惹得他生气的，但是她现在却有点后悔。
季捷什么都没有做错，一切的错都是因为她不够优秀罢了，她为什么要惹他生气…
她越想鼻尖越酸，眼前又不争气地起了雾，她伸手连忙揉了揉眼睛，低声开口，尽量不让自己的哭腔表现出来：“季先生，你回去吧。看天气，待会儿好像要下雨了。”
“下来把早饭拿走，我知道你还没吃。”
他怎么知道的？纪姿雅心底起了疑惑，但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不想下楼去面对季捷。
她这个人心软的要命，昨晚坐在他车子里面就难受的不行，忍不住红了眼好几次，现在天这么亮让她下去，她万一在他面前破功了掉眼泪了怎么办？
到时候被他发现，只是会徒增难堪而已。
“不用了。你吃吧。我在熬粥煎蛋了。”纪姿雅的话刚刚说完，外面的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皱眉看向了楼下，焦急开口，“下雨了，你快进车子里去。”
季捷不为所动：“这边没有车位不让停，我停在小区外走进来的。”
纪姿雅仔细看了一眼，果然没有看到车子。
她急地不行，眼看着雨越下越大了，但是她又不想下去给他送伞…
“你快跑出去啊。”纪姿雅的声音有点着急。
“不请我去你家躲雨？”非常直白的问话。
纪姿雅心惊：“我妈在家。”
“能不能借我一把伞？”季捷真的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她不会让他上楼的，就采取了曲线救国的政策，“谢谢。”
他一句谢谢，说的彬彬有礼又绅士，实在是让她没有办法拒绝…
雨果然越来越大了，她怕再不下去的话，季捷会被雨淋湿透了，到时候感冒发烧了就不好了。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出了厨房，拿了伞匆匆下楼。
第一百八十九章 带我去见你妈。
她下楼，看到季捷站在雨里面，手中拿着纸袋，截然不动。
“你疯了吗？”纪姿雅小跑着跑向季捷，雨已经下地很大了，他也没有要朝着她的伞走过来的趋势。
她只能够加快脚步，当把伞撑到他头顶之后，她的心才算是松了下来…
“你就不能跑到屋檐下躲躲吗？”纪姿雅真的是无语，季捷头发全部被淋湿了，额角上的水珠沾着，隐隐要滚落…
她连忙拿出口袋里面的纸巾帮他擦了擦额前的头发：“喂。”
她心底恼的很，直接喂地叫了他一声。
“我有这么不好？”季捷问了一句，将纪姿雅问地懵了。
“恩？”
“不让我上楼，连我送的早饭也不吃。”季捷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受伤，他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平时骄傲自大，一路顺风顺水，能够让他露出这样的眼神很难。
纪姿雅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她平时的嘴不笨，但是此时此刻却非常窘迫，舌头像是打结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不是…我妈在楼上。”
“我有这么见不得人？”
纪姿雅是真的说不过他，难道要让她直白地说他们没有可能的，所以她不会带他去见她家人吗？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倒不是不好意思拒绝，而是不舍得拒绝。
她怎么忍心拒绝像季捷这么好的人…
“我们之间了解不多。”纪姿雅换了一个婉转的说法，“从洛杉矶回来到现在，我们只见了没几次。”
加上洛杉矶那次，他们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不喜欢的人，相处久了也不会喜欢。我不信那一套。”
“你的意思是对我一见钟情？”
“也不算。”
“那算什么？”纪姿雅撑着伞，因为他比她高很多，所以她撑着伞的手都有些酸痛了，季捷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艰难，抬手从她手中将伞接过。
纪姿雅抿了抿唇：“别站在这里了，你待会会感冒。我送你去你的车子那边，走吧。”
季捷站在原地不为所动，他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纪姿雅浅浅地吸着气，觉得两人之间的气场在慢慢地逆转。
她快要撑不住了…
“怎么不走？”
“我想洗澡。”他每一句话都让她觉得直白地过分，他心底在想什么好像永远都会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我妈在家。”她再一次强调这句话，心底烦乱，矛盾又纠结。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说这么做会不会错过最好的人，所以脑中很乱，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刚好，让我去见见你妈。”
“我的话你怎么就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季捷沉声，“普通的朋友，去你家借一下洗手间也不行？”
纪姿雅鼻尖又开始泛酸了，他说的话的确么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她再不让他上去，好像就是她矫揉造作了。
“上去吧。”她点了点头，带着季捷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