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不舒服,先挂了。”他冷冷地道。

我拿着电话,听着嘟嘟的声音,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来。我在害怕什么,怕莫子谦知道元唯回来了?

“小若?怎么了?”元唯。

“哦…”我回过神来,微微地淡笑着,“没什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苦笑,“现在,我竟然要有事才能找你吗?”

我坐在藤椅上,拨弄了一下前额垂下来的碎发,“元唯…我…”

“你什么都不要说。”元唯道,“如果你不希望我出现在你生活里,我可以永远不在你面前出现。但是,我必须提醒你,像莫子谦那样的人,看利益永远比感情重。”

“我想,我的丈夫是什么人,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冷冷地道。

他转身,“你放心,我今晚就走。”

我发现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他,因为事实确实如此。莫子谦既然可以为了利益放弃他曾经喜欢的人转而娶我,那么他自然可以为了利益放弃我这个他甚至根本不喜欢的人。

第二天是星期天,当我到达上海的时候才早上十点。我走在嬉闹的街道上,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

干脆,约雪瞳出来好了。

我正这么想的时候,雪瞳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纤若,纤若,今天你有没有空啊,陪我相亲去!”

“陪相亲?”我吓了一跳,“雪瞳,你不会饥渴到这种程度了吧?”

“老娘今年二十七了好不好,再不抓住青春最后的尾巴,我就真的嫁不出去了,我又不像你,有那么好的男人。”

“可是你去相亲就去啊,为什么拉上我?”

“这是群相啊,我一个人多没底气啊…”

群相?

雪瞳真是不相不知道,一相吓一跳啊!

面对对面的六位帅哥,和旁边的五位风姿各异的美女,我彻底知道雪瞳所谓的群相是什么意思了…

“请问,白小姐在哪里工作?”

“我是T大的讲师。”

“讲师?”某人扶了扶厚厚的眼镜片,眯了眯眼睛,“你教什么的?”

“新闻。”我简短地答道,说实话我真的怀疑对面的眼镜男会不会看不见我长的什么样子。

“嗯,漂亮!”他忽然重重地感叹了一句,外带将唾沫星子溅在我的脸上。

“我要了!”他一拍桌子,喊道。

我的小心肝儿缩了缩,微微地笑着道,“可是我看不上您啊…”

“我有钱!”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存折,“这里面的一百万,算是定金。你放心,等你生下带把的娃娃,我至少给你再奖一百万!”

十分钟之后,换位。

六位男性一个又一个地看完了之后,我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雪瞳,你找的这家婚介所真的很不靠谱儿哎…”

“我也觉得…”雪瞳看上去比我还累,“肚子好饿,我们去找个地儿吃饭吧。”

和雪瞳在外面吃了饭,然后听她悲叹了一番好男人为什么不爱我之后,我终于回了家。

很意外,莫子谦不在家。

“太太,先生刚刚打电话回来说,他今天晚上可能不会来了。”张嫂道。

不回来?

我的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虽然以前他经常不回家,但是我那时根本不在意,可是现在我竟然已经这么介意了么?

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将头埋在手肘里,我应该质问他在哪里和谁共度春宵?我有这个权利吗?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们的婚前协议。

最终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子谦。

“纤若,有事吗?”他的语气显出几分冷硬和僵直。

他这样问,我反倒不知该如何开口,“呃,其实也没什么事…”

“我很忙,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他抢先说道。

“等等!”我急忙道,“你现在在哪里?”

莫子谦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因为有人替他回答了。一个熟悉无比的女生在电话那端响起。

“子谦,我洗好了。”

葬礼

第十九章

葬礼

当一个人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往往不会在意,但是一旦你失去他,你会发现这个人在你的生命里原来这么这么重要…

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是汪雨菲的声音。

蓦然,我的眼睛就蒙上了一层水汽,迅速地挂断了电话。我从没有奢望过莫子谦能爱上我,自己也刻意地和他保持距离。但是最近,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越来越期盼他的心能在我的身上有所停留。我明明知道,爱上莫子谦的后果是飞蛾扑火,但是我这只傻傻的飞蛾还是义无反顾地飞向了火。

我终究是错了…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流了多少眼泪,只知道我后来在沙发上蜷着睡着了,而一醒来就接到了爷爷的警卫员余启军打给我的电话。

我的脑子轰然炸响,“你说什么?”

“首长忽然去世了…”电话那端传来他隐忍的抽泣声。

我的脑子轰得一声嗡嗡作响,半晌不能言语,手紧紧地攥紧,紧得掐入了肉里。

“孙小姐?”

“余叔,你…在开玩笑吧?”

当我赶到北京第一医院的时候,只听到有人充满歉意地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

心骤然一疼,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抓住眼前人,“什么叫做尽力了?什么叫做尽力了?”

余叔扶住我,“纤若,去看你爷爷最后一眼吧…”

我真的难以想象曾经叱咤政坛的白景天竟然会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他为什么不起来骂我,他为什么不责怪我不给白家争气?我感觉我身体里的力气从在一点点地流失,我想抹一把眼泪,可是没有,竟然是干干的!

我没有流泪…

过往的一切重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忽然想到,我除了跟他怄气,我几乎没带给他任何东西。而他,是爱我的。而我总是排斥他带给我的一切,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我原本就是白家人,我的血液里流淌着白家的血。

我呆坐在北京的老宅里,睁着眼睛,脑子里全部空白。

“孙小姐,好歹睡一会儿啊。”

“孙小姐,吃点东西吧…”

“孙小姐…你怎么了…”

直到有一个声音缓缓地现在我的耳边,熟悉得浸入灵魂,“纤若…”

我慢慢地转过头,有一个人缓缓地将我拥入怀中,“哭吧…”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让人莫名安心的力量。

我开始慢慢地在他怀里抽泣,然后慢慢地转为放声大哭,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然后全部揩在他雪白的羊毛衫上。

莫子谦,我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对你有多么依恋。

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爷爷的死,可以成为国丧了,丧礼上,几位国家领导人都来了,子爱我爷爷面前深深的鞠躬。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的那位主持人报道了整个葬礼的过程。

我一直笔直地站在一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对每一位参加葬礼的人深深地鞠躬致谢。

我看到爷爷躺在菊花中央,身上盖着红旗,眼睛紧紧的闭着。

其实,到那一刻我都不能相信爬过雪山,过过草地的爷爷会因脑溢血而忽然离世。

在葬礼上,我看到了汪雨菲。

她一身黑色的衣服,带着一顶黑色的大礼帽,帽檐垂下的黑纱将她的脸遮了大半个。在她对着爷爷的墓碑举了三个躬之后,我叫住了她。

“雨菲。”

她停住,回头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其实你还是爱着爷爷的,是吧?”

她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轻轻地道了一声,“珍重。”

葬礼结束之后,我在老宅里整理爷爷的遗物。在他的卧房里,我发现了一本厚厚的日记本。我粗略地翻了一下,大约是爷爷近五十年的记录。

我找了个角落,开始慢慢地翻看。

1993年8月23日,大雨。

雨菲被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撞伤,我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医生现在她急需输血,而现在血库里O型血不够。

我全身僵住,心里宛如闷雷响过,O型血?我的儿子是AB型血,怎么可能生出O型血的女儿?

我暗暗地压下心头万千的思绪,只暗暗嘱咐余启军当年的孤儿院查一查雨菲,或许,我真正的孙女并不是这个我宠了十多年的雨菲。

两个月后,他给了我一打资料。我打开档案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梳着羊角辫的女孩儿的脸。她的眼睛很大,像一汪清泉,小小的鼻子,美丽的鹅蛋脸。

她长得很像我爱了一辈子的妻子,郭晓芙。

这时候,雨菲却跑过来搂住我的脖子,亲昵地叫着我爷爷。

我该拿这个女孩儿怎么办?

我知道,她一定要走,否则我就对对不起我真正的孙女。我在苏州那个偏僻的村落见到纤若的时候,她躲在她养母的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我,那双大眼睛依旧明亮得动人。

坐在车上,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爷爷会好好照顾你的。

雨菲,我已经让余启军送走了,接到另一处别院里住。我和她毕竟有了感情,我不可能真的不管她。

2004年3月16日,阴。

雪瞳的博士论文通过了答辩。当初在她高中毕业的时候,我就想将她送到国外去念书。但是她执意不肯,非要留在国内。我也没有太过逼她,元唯的事已经让她对我生出很多嫌隙,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增添我们爷孙两的不愉快。

我提出让她进入政坛。她却冷冷地告诉我她已经决定留校任教。

我听后大为光火,“你难道就这点志向?”

她站起身来第一次冲我大声道,“我就点志向,怎么了?我就想安安静静地过生活!”

当时,我气得心脏一阵阵抽疼,捂着胸口,好半天才缓过来。

纤若,爷爷没有几年好活了,我只是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够利用我手中的你根本不屑的权势,帮你走上成功的路。

纤若,我知道你一向心高气傲,一向不喜欢利用爷爷的权势搞特殊。但是,等爷爷走的那一天,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会对你变一个嘴脸。所谓,世态炎凉啊…

现在,你仍旧在爷爷的羽翼之下,以为这个世界是温暖的,美好的。但是有一天,你一旦失去这个巨大的保护伞,没有人再为你遮风挡雨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是那么的冰冷,那么的无情。

纤若,我只是,想让你尽快地变得强大而已…

2004年6月6日,晴。

今天,我看到你穿上了白色的婚纱,你穿上婚纱的样子真的很美。我还记得我和你奶奶的婚姻是组织上牵的头。但是我和你奶奶和和美美地过了一辈子。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那个人就是你奶奶。只可惜,那个时候,你奶奶没有婚纱穿。

我看着你脸上淡淡的笑容,心里只希望你能获得一生的幸福。爷爷不会看错的,莫子谦是个值得托付一生的好男人。你嫁给他,我也算是放心了。

你是个痴情的孩子。现在你的心里也许还想着另一个人,但是我相信你会爱上他的。因为莫子谦身上的魅力几乎没有那个女孩能抵挡,何况,你和他朝夕相处。

纤若,要幸幸福福的。

翻完了那一本厚厚的日记,我已泣不成声。

我一直以来不屑于爷爷的强势和专权,但是我现在我已经彻底失去他了…

门被轻轻地推开,莫子谦沉默地坐在我身边,递给我一张白色的手帕。

我拿它擦了擦眼泪。

我忽然意识到,爷爷果然是对的。

没错,莫子谦的魅力没有那个女孩儿会不动心,只是,爷爷,他的心我哪里抓得住?

律师用严肃地语气宣读了遗产,出了一小部分的遗产分给了余启军之外,爷爷在北京的这栋老宅以及在庐山的别墅,再加上几十幅珍贵的字画,几十件堪称珍品的古董都归到了我的名下。

“您现在名下的财产粗略的估价为五千六百万。”

律师阖上文件的时候,我淡淡地开口,“等等,李律师,有件事还需要您帮忙。”

“什么事?”

“爷爷户头里的存款,我想以无记名的方式捐给红十字会。”

“什么?”他似乎吃了一惊,“白小姐,您考虑清楚了?”

我轻轻地点头,“考虑清楚了,请为我拟合同吧。”

这些身外之物本来就不属于我,现在我就更不需要留着它们了。况且,至于那些古董字画,我就留着权当做一个念想吧。

离婚

第二十章

离婚

一切回到零点的时候,并不意味着一切都会终结。

回到上海之后,我时常觉得,爷爷还没死,还会用严厉的口吻跟我说话,他还会威严地告诉我身为白家的人应该如何。我有时候恍恍惚惚地打电话到老宅,任凭嘟嘟的声音响在耳边。

这时,我才意识到,爷爷是真的不在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了最爱我的人。

爷爷死了,那就意味着桎梏莫子谦的最后一道枷锁的解除。我想,是时候结束一切了。

这样名存实亡的婚姻也实在没有必要继续下去,趁早结束,对彼此都好。

但是,这段日子以来,我每每想向莫子谦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都会转移话题。我知道,他不想在这个时候伤害我。但是,我亦不想要同情来维系这份已经走到尽头的婚姻。

那天傍晚,在家里的阳台上,我端着一杯淡淡的茉莉茶递给他,很平静地对他说,“我们离婚吧。”

我没看他的脸,自顾自地道,“既然爷爷已经去世了,那么这段婚姻就没有维系下去的必要了。你累了,我也累了。既然彼此都累了,为什么不早点解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