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措低头笑笑。

住户道:“怎么不进屋去?”

江措说:“出警没和她说,生气着呢。”

这么多年的邻居了,住户知道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这回听见这么个大新闻,眼睛也一亮,‘哦哟’了一声,道:“把你锁外头了?”

江措笑着点了下头。

“女人吗,一会儿就消气了。”住户说,“先去我家待着吧,几个朋友过来打麻将,这会儿嚷着要喝酒,看我买了多少。”

住户扬了扬手里的两匝啤酒,说:“喝一杯去。”

江措:“还是算了。”

住户不乐意了:“咱都多久没喝过了,难的你有这么个好时间,必须喝一杯啊,要不然说不过去。”

江措难以拒绝,笑着应下了。

住户是开小商铺的,有一年冬天商铺着火,正好是他去救的,完了发现是一个小区的,后来喝过一两次酒,就这么熟了。

他们边走边说,江措走的慢,住户看着叹气道:“你家那位可真够狠的啊,伤成这样也不让你进屋?”

江措笑说:“她不知道。”

住户家在六楼,走上去江措扶着腰喘气,住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一会儿多喝点酒精神精神,还能壮胆。

进了门,几个男的在打麻将。

住户给大伙介绍了一下江措,有人给他让位置,江措推了一下,指指酒,说:“你们打,我就来喝几口。”

大家也都不客气,喝着聊着。

江措坐在沙发上,用牙咬开一瓶酒,直接仰头就喝,偶尔有人问他消防这行苦不苦,他也笑笑,说还行。

没一会儿,他就干了好几瓶。

有人从麻将桌抬眼过来,道:“兄弟,烦啥呢?”

“有什么烦心事是酒解决不了的?一瓶不行就两瓶。”跟着有人接话说道,后半句还唱起来,“人间事,多烦忧。”

江措忽的站起身,拎起桌上一瓶酒。

他说:“有点急事,先走了。”

说完真是一步不停留,瘸着就出了门。下楼能快一些,他走到家门口,发现灯灭了。

江措醉意不是很大,就是步子不稳,摇晃着重重靠在门上,拎起酒瓶就往嘴里灌了半瓶,喉结在晨曦的光雾里上下滚动着。

徐鲁被外头撞门的动静吓了一跳。

她从床上爬起来,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又是几声砸门的声音。她知道是他,从床上下来走去客厅。

江措用酒瓶砸门,低声:“妍妍,开门。”

那声音徐鲁大概听得出来,他喝酒了。

她慢慢走到门口,都能听见他重重呼吸的声音,她知道这门一开她就沦陷了,以前就这样,从来架不住他无赖。

江措倚在门上,说:“不开我就喊了。”

徐鲁才不管。

她最烦他这个样子,又偏偏爱死他这个样子,气的转身就走,却听见他闷哼一声,好像是慢慢在靠着门往下滑。

半天不见再出声。

徐鲁心跳漏了半拍,想出声问又不知道怎么说。门又被撞了一下,只听他‘嘶’的一声抽气。她掀开窗帘一角,看见他穿着病号服靠着门,想起六子说的他伤得很重,她知道这男人有从医院重伤就跑出来的胆量。

忽的,门外咣当一声。

徐鲁一惊,忙开了门,还没来得及看清外头什么情况,江措就已经迅速闪了进来,反手关了门,她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江措将她抵在门上,酒味喷到她脸上。

徐鲁用胳膊肘想顶开他,她微微皱着鼻子侧过脸去,推他却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抬脚踢了他一下,他痛得直抽气。她低头看,发现他的左腿还缠着厚厚的绷带,那个较着的劲儿一松,愣住了。

江措看她一眼,低头亲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说件好玩的事。

上周他说星期天来咸阳。

我平时很少化妆,连口红都没有。

周天提前从家里出来,找了个纹眉店去化妆。

那个大姐问我化什么妆?

我说生活妆就行,简单精神点儿。

化到一半,大姐问:“是干吗去?”

我怕化的太浓不符场合,就实话说:“去见一个喜欢的男生。”

大姐忙笑了,说:“放心,姐给你弄的绝对漂亮。”

化好妆我照镜子看,问后边正在修眉的女孩子:“好看吗?”

她们都一个劲儿笑着点头。

从化妆店出来,我叫了车回咸阳。

大概三点多,他发消息说堵车了。

我在单位收拾了下,刚想躺下,他的电话就过来了。

他说:“我到你们单位门口了。”

我跑下去的时候,他从车上刚下来。

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

我坐上车,他说:“我先找个停车位。”

他绕着单位转了出去,没有找见。

我笑:“怎么办?”

他笑:“那就多转几圈。”

后来找到停车场,停了车,说下去走走。

公园直通咸阳湖,沿着湖边走了会儿,去吃饭。

那天天气特别好,阳光很大。

我穿着米白色羽绒服,他穿着夹克。

我问他:“冷不冷?”

他说不冷。

后来吃完饭,从店里出来,寒风吹过来。

我问他冷吗,他说冷,去车里。

他是一个还挺会搞气氛的人。

上了车,就把车内灯关了。

摸着黑,看着挡风玻璃前的家属楼灯火聊天。

忽然就觉得,那种感觉真好。

坐了会儿,看我打瞌睡,就说送我回去。

见我不下车,就贫嘴:“舍不得我?”

我白他一眼,他笑。

到单位门口,我说你走吧。

他看着我,不说话。

我也不说话。

然后他说:“看来不是你舍不得我,是我舍不得你多一些。”

我抿嘴笑。

他竟然说:“抱一下。”

我当时:“……”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一个拥抱了。

他抱了我挺久,就是不撒手。

我说:“被人看见了。”

他说:“看见就看见了。”

我说:“有监控。”

他说:“管它呢。”

黑暗的巷道里,单位门前,拥抱了很久。

我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好像有点想哭,这些年来一个人久了,忽然被这样一个人抱着,很难过,很开心,我也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一天,然后相信,真的,总有一天,你会慢慢好起来,该有的都会来。

你看,爱情不是从天而降了吗。

昨晚和他聊天,开玩笑。

我说他:“你没经我同意就抱我。”

结果他来了一句:

“羽绒服真暖和啊。”

我:“……”

锤他。

☆、第 42 章

他的唇落在她的眼睛上, 些许潮湿。

江措慢慢抬起脸去看她, 借着从窗帘落进来的光, 徐鲁的眼睛盈满了泪花, 鼻头红红的, 垂着眸子。

他很少见她哭的样子。

第一次还是她高考后与同学对答案,算出来的分数有些出乎意外的低, 哭着跑去找他,眼泪止都止不住, 他怎么哄都不管用。

他当时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不行再来一年,我等你。”

她抬着湿漉漉的眼看他,抿抿小嘴, 说谁要你等了, 说完抽着鼻子红着眼低下头, 他当时就想亲她,愣是没敢下手。

他便一本正经道:“老子虽然没有参加过这鸟试,不过这么多年社会也不是白混的, 要不要听听听我的想法?”

她仰着小脸,“嗯”了一声。

江措记得那是他说的最他妈有光辉的一句:“高考不过是一个经历,一件你人生几十年里很微小的一件事, 考得好的人不见得就能自己去选择喜欢的,考得不好也不能算失败。总有一天你会发现, 这世上还有更多重要的东西值得你去流泪。人生最大的成功是做自己喜欢的事,至少你现在已经找到它了,对吗?”

后来方瑜打电话说, 她对错了答案,闹了个乌龙,她本来已经被她哄好又笑着哭了,边哭边捶他,小女孩一样。

每次见她哭,他的心都是抽着的。

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她一句话也没有,也不挣扎了,被他堵在墙上,圈在怀里,默默的掉眼泪。

昏暗光线里,她的脸惨白极了。

江措轻声:“哭什么。”

她的眼泪砸了下来。

他低低道:“想我吗?”

徐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有些消沉,她轻轻一吸气,全是他身上的酒味,还有那股熟悉的味道。

江措慢慢将脸埋在她肩上,道:“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从江城来这的第一天他就心软了,每个夜晚总是睡得不踏实,怕这一步踏出去再也回不了头,不如不见的好,可这一见,就放不下了。

他很慢很轻的将吻落在她的脖子,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她的味道还是那么熟悉,有着清香。他一只手扶着她的脸,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将所有的呼吸都撒在她的耳根后面。

徐鲁听到他粗重的吸气,眼眶顿湿。

她想问他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吗,真的就狠心一个面都不闪,说走就走,说回来就能回来吗?她不喜欢纠缠过往翻旧账,说一遍又一遍,她知道男的都不爱听。

她觉得自己太懂事了,女孩子不应该这样。

徐鲁想骂人,想吵架,想摔杯子,想锤他胸口,可这些做了,然后呢?她还是会难过,难过这么多年来她一点都没变,依然为他,成疯成魔。

她忽然张开嘴,哭出声来。

江措狠狠一怔,他从她的脖子里抬头看她,明明还是那个心里眼里都装着他这个混蛋的小女孩。

徐鲁哭的难过,泪水糊了眼。

江措低了低头,笑哭着抬眼:“要不要打我几下?”

她不抬手,他抓着她的手往他身上砸,每一下都砸的很重,她想抽出手来,却被他箍着劲儿砸了一下又一下。

这狭小紧闭的屋里,酒味,咸味,一地的昏黄。

徐鲁最后哭的都没声了,模糊着双眼看他,一双手被他紧紧的握在胸膛,隔着病号服贴着他的身体,凉凉的。

江措眼角湿湿的,低头看她。

“那天二爷爷病逝装棺,你站在你妈旁边,我就在你后头。晚上一堆人打麻将,你故意从我跟前经过,我知道。”

徐鲁鼻子猛地又是一酸。

“你复读考上江大新闻,每一年都去报社实习,有一年新年没有回去,听我妈说你谈恋爱了。”

徐鲁掐着他的胳膊,用力。

江措闭了下眼,泪滴在眼皮下,笑道:“08年江城发洪水,我刚好有事回去,经过你们报社那条街道,看见你被困在车里,想过去的,没来得及,他就砸了玻璃抱你出来了。”

徐鲁的手忽的一松,愣愣看他。

“你住院那两天,他来这,我见过。”江措说。

徐鲁知道他说的是陆宁远。

“我以为你会过得很好。”江措的声音又轻又低,“所以妍妍,休学那一年怎么过的能告诉我吗?”

徐鲁颤着嘴唇,慢慢放松下来。

“现在。”江措说着停顿了一下,道,“还想着那事儿吗?”

他没有挑明说那个字,徐鲁却懂了。

她曾经有过无数个夜晚想去死,总觉得死了就轻松了,不用像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没有一点热爱的活着。

他那一年离开,带走了她全部热情。

徐鲁哭了一声出来,又卡在喉咙里。

江措深深吸了一口气,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不停的掉着眼泪。

“还有一件事。”他道。

徐鲁慢慢抬眼看他。

江措重重的闭了一下眼睛,抬手拂过她脸颊被眼泪浸湿的头发,缓缓弯下腰和她平视,盯着她的眼睛,说话声音很轻,生怕吓到她一样。

江措道:“那个孩子……”

他话到一半,徐鲁猛地痉挛了一下,推开他就跑,被江措用手一圈,从后面紧紧抱住。她挣脱不开,牙齿都要把下唇咬破了。

徐鲁慢慢不挣扎了,无声的掉眼泪。

江措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脸慢慢下滑埋在她的后背。昏黄的房子里,男人的肩膀一直在轻轻颤动。

徐鲁感觉到后背的温热,湿了。

她是打算将这事儿埋心里一辈子的,就连方瑜都不知道。她一个人去医院打了胎,一个人回家,就像睡了一觉一样,醒来就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