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工?

此言宛如一桶冰水,把南宫霖浇了个彻骨寒心。

他紧紧攥住拳头,低声吼道:“不准!”

这样就想逃离他?门儿都没有!

“为什么不准?我又没卖身给府里!”酒儿见他发怒,也气呼呼地喊了回去。

“我说不准就不准!”

南宫霖又一把抓住酒儿的手:“哪儿有你这样的?半途撂担子!曹管家和袁大娘对你那么好,你都不管他们了?厨娘负责大家的膳食,你要是走了,府里的其他人怎么办?”

最关键的是,我怎么办?

酒儿扭扭胳膊,挣不脱:“公子你再请个厨娘就是了嘛!手艺好的人那么多,不差我一个。你放开我,好痛额…”

南宫霖死钳住她的手不放:“说的容易!你叫我一时之间哪儿去找上一个人来顶替?反正你不准走!”

她是独一无二的,她是不可代替的,她不能走。

酒儿也恼了,冲着南宫霖吼了一通:“大不了找到接手的人再走,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更没卖身为奴,凭什么不能走?!”

此问一出,南宫霖一怔。

酒儿是他什么人?

是他舍不得走的人,是他喜欢的人,是他想与之一直在一起的人。

可是这些话能说出口么?会不会又把人吓住?

“你是我…”南宫霖有些犹豫,垂眸不定,半晌说出一句话:“反正我不许你走。”口气已经软了下来,甚至带着一丝乞求意味。

“哼!”

酒儿恼他蛮横不讲理,又紧抓着自己不放,于是一生气便张口咬在南宫霖抓着她的手腕之上,狠狠用力。

牙齿刺破肌肤,直到淡淡的血腥味儿溢满口腔,酒儿才消了气,松了口。她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方才南宫霖居然一声没吭,动也不动,任由她咬了个够。

公子太诡异了!难道是被气傻了?

酒儿反应过来后惊愕非常,抬眸看向南宫霖。只见他面色并无愠怒,反而眼带柔情,微笑地看着自己。

“气消了?”

轻柔话语如绵绵春风,让人自然而然地平静下来。酒儿的怒火一下就熄了,她有些羞赧地别过脸,轻轻“哼”了一声。

南宫霖抬指绕上酒儿鬓角一缕秀发,给她别到耳后,含情脉脉:“那以后不许动不动就说那些要走的话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心里会难受。”

酒儿垂下眸子不敢看南宫霖,她此刻心如鹿撞,脸颊发烫,心头泛起怪异的感觉。好似一池春水起了涟漪,被搅得波浪起伏。

愣怔中,南宫霖弯腰俯首,覆唇过来亲吻上酒儿的唇角,呢喃一语。

“酒儿,不要走。”

宛如魔音,让人深深沦陷,神思恍惚,难以自拔。

酒儿全身僵住,定定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任由南宫霖亲上自己,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不是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远离这些纷扰,去过简单的生活么?为什么现在却有些不舍眷恋?好像…很想留下来?

直到牙关被撬开,有柔软湿润的东西伸了过来,酒儿才收回思绪,急忙伸手一搡,推开南宫霖,转身便跑。

“喂!你还没有回答我!那我当你默许了啊!”

南宫霖的声音从身后飘荡而来,酒儿只当没听见,捂着脸就跑回房间。

羞死了羞死了,又被公子迷惑了!刚才可是在大门口!也不知有没有人看见?!

酒儿托病好些天,厨房里的事都是袁大娘还有十八妹在做,南宫霖已经颇有微词,这日她的“病”已经好了,只得回来掌勺。

荔枝肉、莲花鸭、葱泼兔、西京笋、双色腰子、金丝肚羹…

酒儿一股脑儿做了十来样好菜,还有几样点心蜜饯,雪花枣饼和糖煎冬瓜之类的,这才罢手。

袁大娘在一旁帮忙,看见这么多菜色,咂舌道:“今儿是啥日子?酒儿你做这么多。”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想做。前几日辛苦你们了,给大伙儿补偿补偿。”

说罢酒儿拿着钥匙转身下了酒窖,抱了一坛子碧香酒出来,然后誊在青瓷酒壶里。

把给南宫霖用的菜挑拣出来,酒儿又多拿了一个酒杯一副碗筷,亲自端着东西去了公子寝院。

南宫霖没想到酒儿会主动过来,有些受宠若惊的表情,急忙站起身把她迎进屋里,欲言又止。

“你…”

酒儿头也不抬,自顾自把菜摆上桌子,然后在杯子盛满酒,抬眸笑道:“今天我陪公子喝一杯。”

南宫霖愣愣的:“好、好啊,坐。”

坐定之后,酒儿双手举杯,看向南宫霖:“这杯我敬公子,多谢您关照有加。”说罢她自顾自地仰头一饮而尽。

南宫霖没有动,只是目露忧色,定定地盯着酒儿。酒儿无视他此番神情,又给自己斟满一杯。

“第二杯,我谢公子当日仗义相救。”

美酒倾玉壶,半与佳人醉。

酒儿连饮两杯,春潮上脸,双颊粉扑扑的,杏眼里一片水润,看起来特别娇媚。接着,她又为自己倒上第三杯酒。

“这最后一杯…”

南宫霖坐不住了,一把按住她的手,有些愠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企图一酒泯恩仇?想的美!

酒儿推开南宫霖的手,淡然镇定地说:“公子你先听我说完。”

她重新举杯:“这一杯,我谢公子错爱。酒儿已为人妇,所以那番嫁娶之言,我只当公子说笑,以后公子莫要再提了,免得惹人笑话。”

三杯醇酒,酒儿尽数喝下,南宫霖却觉得是在喝自己的心头血一般,痛得他无以复加。

“我没有说笑!”

南宫霖发怒,咆哮一声,扯过酒儿身子按住她肩头:“我就是喜欢你,就是要娶你!谁敢笑话?!”

酒儿睫毛颤抖两下,垂下眸子:“可是我嫁过人啊…”

都说女子要从一而终,她是成家媳妇,怎么能再嫁他人?

“你少糊弄我!你那相公早跑得不知人影儿了!若是他心中有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找你?只有你还傻乎乎地等着他盼着他!真是个死心眼儿!难不成你这辈子就这么一直等下去?现在你当然觉得没什么,可等到你年纪大了,又没相公更没儿孙,我看谁养你都是个问题!更别说孤寡无依的日子有多难熬了…是你相公先不仁的,你又何必讲究什么道义?不如重新找个对你真心实意的人嫁了,两人好好过日子,再生几个儿女承欢膝下,岂不美哉?我、我就是最合适的人!我会对你好的…”

南宫霖一番利害陈述外加表白,说得酒儿有些动摇。其实她不是没想过以后,只是觉得成家大娘对她不坏,这么多年成凯勋又生死未明,她要是贸然改嫁他人,万一成凯勋回来怎么办?

酒儿诺诺地说:“万一他回来了…”

“哈!怕什么?!有我护着你!就算是皇帝,也未必有胆量跟我抢人!”

苍穹帝尚且忌他三分,酒儿他相公算个什么东西?!

酒儿还是不松口,沉眉凝思半晌,有些狐疑:“可是我不觉得公子你喜欢我。”

南宫霖方才是焦急万分,现在却是一怔:“嗯?”

酒儿借酒壮胆,歪着头认真说起来:“你老是欺负我使唤我,一会儿叫我这样一会儿叫我那样,就知道折腾人,还动不动凶巴巴的,冲我大吼大叫…我一直觉得你很讨厌我才对,你怎么会喜欢我?”

“这个…”

南宫霖显得很窘迫,他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怎样。那些戏耍逗弄,只是为了能多和酒儿接触,谁知这样的表达方式却是错了。

“那我以后不这样了,我都改!”

酒儿眼神朦朦胧胧的,又说:“我觉得喜欢应该像我爹娘一样,他们从来不吵架,连一次脸红不快也没有。我爹对我娘可温柔了,捧着宠着的,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也会给她摘下来…”

南宫霖听言面露难色:“月亮啊…这个有些难办,不如我用玉雕一个送你?酒儿,我会对你好的,你相信我。但凡我有的,你要什么我都给!”

“呵呵,公子你真傻!”

酒儿看他满眼真挚,忍不住笑了两声,嗔怪一句。不过她马上又皱起眉头,说了最后一件最重要的事。

“可是公子,我还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你…”

其实除了那一点点顾虑,酒儿最不明白的是自己的心意。当初年幼无知,听从父亲遗命嫁去了成家,自此一门心思做别人家的好媳妇儿,就算没有夫君,独侍婆婆,她也没有怨言。可是如今长大了一回想,说心里没有怨恨那是骗人的。

酒儿最向往的是她父母那般的伉俪情深,夫唱妇随,男主外来女主内,每天傍晚一家人聚在房里说话,其乐融融。她娘说什么都是好都是对,她爹活脱脱老婆奴的模样,整天笑眯眯的,事事将就她娘,重话都不敢说一句。

可是公子呢?捏她的脸咬她的嘴打她的屁股,成日里就摆大老爷的架子,颐指气使的…这和想象中的情郎一点也不相符。

嘁!这样的人她才不喜欢呢!

可是要说完全不喜欢,好像又不是。公子背她过河,护她不被蜂蛰,还从土匪手里救她出来…点点滴滴,酒儿其实还是感动的,心里也高兴。

只是,这到底是不是喜欢呢?她不明白。

这时,南宫霖突然很坚定地说:“你喜欢我!当然喜欢我!”

“啊?”酒儿惊讶,她自己都不清楚,公子怎么比她这个当事人还笃定?

“你自己说的,我长得好家世好才华好,对你更好。既然我都这么好了,你怎么会不喜欢我?”

酒儿有些迷糊:“可是喜欢一个人不能只看表面…”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喜欢我,也只能喜欢我!”

南宫霖一把抱住酒儿,表情有些凶,可又带着些孩子气,仿佛怀里搂着的是心爱的玩具一般。

他俯首在酒儿脸颊狠狠亲了一大口:“我看过你也亲过你,你是我的,除了我不许嫁给别人!哼,反正你想嫁也没人敢要!”

公子真是…

酒儿有些哭笑不得,她抿着唇仔细想了想,道:“我现在还不能答应嫁给公子你,一是我成家妇的名分未脱,二是我还不清楚是不是喜欢你。不过,公子你若是真心待我,就给我些时日,让我好好理理思绪。如果…如果我也喜欢你,那我们就一起回到许家村,找村长作个见证,让我改嫁。你说好不好?”

许是酒意上头,酒儿的胆子大了很多,于是说了这番话。其实说起来五年已过,她对成家也算仁至义尽了,改嫁一事本就无可厚非。

南宫霖喜出望外:“好啊!不过你不许走,要一直住在我这里!”

傻丫头最好别给他玩什么心眼儿!还是亲自看着人放心,省的跑了都不知道!

酒儿这下开怀了:“一言为定!那就以三月为限,中秋之后定给公子一个答复!”

矛盾化解,说出了心里话,酒儿也不走了,南宫霖心情大好,拉着酒儿喝酒,居然还亲自夹了菜要喂她。

“啊——”

“公子我自己来!”

“张嘴!听话!嗯,这才乖嘛…”

酒儿吞下一大块兔肉,小嘴满塞,腮帮子都鼓鼓的。她圆睁杏眼瞪着南宫霖,看起来圆嘟嘟的,很是可爱。

南宫霖见状忍不住又用手去捏了捏她的脸:“小蛤蟆似的,哈哈…”

你才是蛤蟆!你全家都是蛤蟆!公子讨厌死了!她才不要喜欢他!

两人又开开心心玩闹了一会儿,南宫霖忽然想起白日发生的事,开口说道:“你以后少去听那些神棍胡说,就知道骗钱,待会儿把你骗去卖了都不知道!”

“不会的!”酒儿信誓旦旦地说道:“道长的符纸很灵的!不止我买了,那日连知府夫人也买了好些呢!”

“知府夫人?”南宫霖忽然有些警觉。

“是啊,听说很多人都去买呢。像镇妖保宅的平安符,谷雨驱邪的天师符,祭拜亡者的招魂符…诶!公子你去哪儿啊?!”

还没等酒儿把话说完,南宫霖便把筷子一撂,奔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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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计擒贼

四月初七晚上,知府家宅。

寂夜沉沉,凉水幽幽。

知府一家人好几日来都提心吊胆,生怕遗失了桃花冻的佛像,无法向上交代。不过还好数日过去,一切风平浪静,在府衙守卫的严加看管下,佛像完好无损,待明儿个佛生日把佛像送去光福寺展览后再收回来,便算大功告成了。想必那飞贼也只是虚张声势,断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取这等宝物。

这日知府夫人择了个吉时,把求来的据说很灵的符纸贴遍家门,晚上入睡前又取下烧了,冲成符水倒在门框之下,之后一家人便熄了烛火歇息了。

子时刚过,知府家里静得连掉根针也能听见,忽然墙头上出现了一抹瘦削黑影。

只见他身手灵敏,这会儿还在墙上,一眨眼便跃出好几步,来到了知府夫妇的寝房门前。

黑影悄悄撬开窗户,从缝隙里打量了内室一番。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他看见房内木床上躺着两个人,应该是知府和其夫人了。

“咯吱”一声,黑影用竿子支起窗户,他仗着身材瘦小,便从一小溜空隙中钻了进去,落地房中。

细微的声响并未惊醒熟睡的二人,黑影轻移至床前,居高临下扫视了二人一番。

官老爷胖嘟嘟的,一看那肚子就知道油水捞了不少!夫人嘛虽然年过三十,不过仍是风韵犹存,美妇一枚。

“唔…美人…”

忽然知府梦呓一声,转身过去搂住夫人,凑巧中衣滑落,露出一根红色的绳子来,上面系了一把铜钥匙。

黑影眼前一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伸出一手去轻轻捏起钥匙,然后另一手摸出一把小刀,便在那红绳上割了起来。只是不知这绳是用什么编织而成,还有些结实,他费了半天的力才好不容易割断。

“呼…”

黑影喘了口气,伸手一抹额头,看着依旧抱着夫人睡得正香的知府,愤愤骂了一小声:“呸!老色鬼!做梦都想着美人儿!”

得手之后,黑影并未马上离去,他眼珠一转,便伸手过去挑开知府夫人的衣领,然后三下五除二解开颈上绳结,把别人的肚兜拽了出来。

“嘿嘿,看明天不臊死你个老不羞的!”

黑影不作停留,拿着钥匙和肚兜便从窗户跳了出去,之后在院子里翻上墙,片刻便消失了身影。

在他走后,原本该正在与周公相会的知府夫妇却睁开了眼,小声说话。

“老爷,他走了没?”

“嘘…应该是走了,先别起身,看看再说。”

“下流胚!老爷,他偷妾身的肚兜,你可要为妾身做主,砍了他的手!”

“放心放心。不出意外的话,过会儿府衙的守卫就会抓住他,到时候看他怎么狡辩!哼哼…”

黑影飞贼离开知府家以后,果然去了府衙。他三两步就跳上屋檐,远远打量。只见府衙库房门口站了两个守卫,其余之人想必是休息去了,未见踪影。

飞贼转身下了屋顶,攀进回廊之内,双腿一圈,倒挂金钟般吊在了房梁之上。他从怀里摸出两颗石子大的铁丸,“噗噗”两下弹向守卫,打中侧颈。守卫脖子一麻,双眼一黑,瞬间便倒了下去。

黑影趁机跳下房梁,又拿出个小瓶子,倒出里面的迷香药粉抹在守卫鼻端。之后他便大喇喇拿着钥匙,打开了库房大门。

厚重铁门推开,冷冰冰的气息扑面而来,飞贼有些激动。库房里漆黑一片,不能视物,于是他摸出火折子点燃,亮起一小团火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