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子的面子可真大!

酒儿暗自咂舌,随即赶紧迈着小步过去,在佛前蒲垫上跪下,恭恭敬敬,虔诚无比地接了第一瓶浴佛水。

接好后塞紧瓶塞,酒儿笑着跑回南宫霖跟前,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公子我接到了!”

南宫霖看她满眼喜色,握拳捂嘴笑了笑:“这点小事就高兴成这样了,瞧你那点儿出息!”

酒儿嘟嘴反驳道:“我是女子,要那么大的出息干什么?又不建功立业的,在家相夫教子便可以了。”

南宫霖闻言道:“我才不放心让你教,万一教个和你一样笨的出来怎么办?你还是伺候好我就行了,其他事甭操心。”

酒儿听他此言,俨然是把自己当做了媳妇儿,口气里竟然已经以她的夫君自居了。一时之间酒儿又气又恼,小声嗔骂一句“不要脸”,然后伸手搡了南宫霖一把。

南宫霖的衣裳素来以淡色为主,今日正巧穿的是竹白袍子,酒儿手指这么一按,便在他胸口留下五个浅红的指印,甚是醒目。

南宫霖见状一惊,急忙抓过酒儿的手:“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酒儿摊开手:“没有啊,我好好的,可能是摸到什么掉色的东西了。”

就在此时,只听在旁接饮浴佛水的信众惊慌大喊:“不好了不好了!石佛泣血!大凶之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桃花冻雕成的佛像在浴佛水的冲刷下,竟然渐渐掉色,流出一汪红水。

作者有话要说:╭(╯3╰)╮

第四十一章 求你打

浴佛会草草收场,知府赶紧招来潼城通判宋茂才稳住信众,自己则把石佛收起,和南宫霖还有住持进了一间隐蔽的寺院厢房。

厢房内,石佛被摆在桌上,南宫霖和知府正等待住持大师的鉴定。

住持大师年过花甲,自从当上住持,年年皆由他主持浴佛会,至今已经近二十载,可谓是最熟悉佛像的人。

他仔细看了看佛像,又用手摸了摸佛像的莲花底座,摇摇头道:“此乃赝品,并非灵佛石像。”

知府大惊失色:“假的?!”

住持大师手拿佛珠,合掌一礼,面带愧色:“说起来这不过去年的事,当时浴佛节,搬运佛像的僧侣不注意把底座磕了一下,因此下面缺了一小块。贫僧有心庇护徒弟,所以未曾开口提及,真是罪过罪过…”

而这尊石佛虽然外貌与真品极其相似,可底座却无缺口,明显是有人调了包。只是不知是何人在何时动的手?平日库房有人看守,石佛一年拿出一次,时刻都有府衙的人看守,下手谈何容易!

知府猜测:“莫非是昨晚那个…”

南宫霖一听便否定了:“昨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从引人入局到人赃并获,不过一刻多钟,再说当时那么多人看着,她没有机会偷梁换柱。”

那这佛像究竟是怎么被换掉的?

知府冥思苦想无果,顿时又想起另一事:“刚才佛像泣血又是怎么回事?”

南宫霖伸指摸了摸石佛眼部,有点滑滑的,他捻指一搓,觉得好似有东西粘黏在上面。

蜡?

南宫霖有些明白了,想这石佛乃是由桃花冻石雕刻而成,自带绯色。桃花冻原本就稀少,要找来这么大一块更是万金难寻。既然此尊佛像是赝品,那么伪造之人肯定不会用真的桃花冻来制,但是佛像上的红色又必须存在,于是便想出个染色的法子。

先用汉白玉雕一个形状相近的佛像出来,再在表面涂染红色,但是浴佛节佛像要浴水,为了蒙混过关,造假者就在表面涂上一层薄蜡,以求防水之效。不料今日因为南宫霖的突然到访,浴佛会提前开始,浴佛香汤还是温热的,浇在佛像上便融化了蜡层,继而引起佛像掉色。

本来这造假一事可谓设计精妙,天衣无缝,可是阴差阳错之间,还是被撞破了。

“这佛像恐怕早被调包了。”

南宫霖指挥知府:“你带着东西先回去,暂时不要对外宣张,以免引起百姓猜忌恐慌,再派人查查平日里有哪些人出入库房,找些线索再说。对了,昨晚上那女贼好生看管,我稍后过去问话。”

安排好诸事,南宫霖出了厢房,走到隔壁禅院去叫酒儿回府。一进院门,他便看见酒儿坐在石阶之上,双手托腮,垂头丧气的样子。

“快起来!地上寒凉,当心生病。”南宫霖走过去伸手一把拉起酒儿。

酒儿愁眉紧锁,眼露胆怯:“公子怎么办?外面的人都说石佛泣血不吉利,还说接了染血的浴佛水肯定会有血光之灾,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全家…死光…”

说到后来酒儿不敢说了,她懊恼不已,都怪自己要来凑热闹,万一给府里的人带去灾祸怎么办?

“真是傻丫头。”

南宫霖轻笑一下,眉目俊朗,眼波潋滟,惊了婆罗树上的布谷鸟,羞了白墙脚下簇拥的蔷薇花。

他拉过酒儿的手,自己覆掌在上揉了揉,不一会儿酒儿的手被擦干净了,他自己的手指手心却全是红色的染料。

“水是我叫你接的,现在不吉利的东西也在我手上,反正有报应就冲我来好了,这下你安心了罢?”

南宫霖一派磊落,话语间并未流露一丝惧意,反而像一只傲立雄鹰,把酒儿紧紧护在了羽翼之下,遮风挡雨。

“公子…”

酒儿眼前浮现出一片氤氲,雾蒙蒙的。她低下头,诺诺说道:“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

“没有为什么,我就想对你好,我高兴。”

南宫霖顿了顿,看见酒儿低着头,好像有点不满意他的答案,于是又说:“当然也不全因为这个,咳…那个,我不是喜欢你嘛,当然要对你好了!”

“哦。”

酒儿淡淡应了一声,埋头看着脚尖想心事。她出身不高又嫁过人,长得也不算美艳,琴棋书画皆不精通,顶多就是做菜比别人强,其他方面一点也没法跟大户人家的小姐比。公子条件那么好,为什么会喜欢她?

南宫霖好不容易厚着脸皮表白了一番心意,结果只换回酒儿心不在焉的一声,一下有些恼怒。

他伸手擒住酒儿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跟你说话呢!干嘛对我不理不睬的?又在想什么不相干的事!”

下颔吃痛,酒儿刚才生出的一点点感怀顿时烟消云散,她抬头看着南宫霖,见他拧着个脸,表情凶狠,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样子。

酒儿不高兴地把头一扭:“痛啦!不准捏我!”

“嘿嘿,就高兴捏你,怎么着?!”南宫霖兴趣一来,又收紧了手指,把酒儿的脸挤了挤,她嘴巴都嘟成一颗红樱桃。

公子这个变态!!!

酒儿气急,伸手就要去揪南宫霖的脸报复回来。南宫霖及时一退,长臂直伸,手还捏着酒儿的下巴,可人却避开一大步。酒儿伸着两只小胳膊,在那里张牙舞爪的,就是摸不到南宫霖的身子,只能发气地在他胳膊上又掐又拧。

“哈哈…”

南宫霖捧腹大笑,手臂上那些小动作,就像挠痒痒似的。他越笑越欢,口气里带着几分宠溺:“小心眼儿,报复心真强。”

“哼!”

酒儿半天打不到人,抬脚踢又被躲开,气得狠了,索性罢了手,停下来嘴角一撇,眼眶盈泪,就快哭了出来。

“诶诶诶!”南宫霖见状心头一紧,赶紧放手,忐忑不安地问:“怎么了嘛?不会这就要哭鼻子吧…”

酒儿在原地蹲下,立马眼泪就大颗大颗掉在地上,青砖石板都被浸上点点水纹。

公子从来都是我行我素,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每次都说他喜欢怎样他想怎样,可是却从没有问过她又是怎么想的。这样的人就像一个小孩子,看见新奇的东西千方百计要弄到手,可若是不喜欢了,便弃之如履。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可这份喜欢能维持多久呢?如果某天公子厌倦她了,她会不会也被抛在一边…

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也许并非真心实意。

想得深远了,委屈涌上心头,酒儿低低啜泣着,袖子都湿了一大片。

南宫霖吓得不轻,赶紧跟着蹲下,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酒儿肩上:“我都没有用劲,应该不疼的…”

酒儿一掌拍掉他的手,双手抱肩转了转身子,别过脸去,继续哭着,就是不理人。南宫霖手忙脚乱,哄了半天,酒儿还是赌气不跟他说话,急得他是抓耳挠腮,苦闷不已。

“别哭了嘛,是我错是我不好,以后再不捏你了,我保证!要不你打回来?诶,别再哭了,看得我怪难受的…”

南宫霖说着,把脸凑了过去让酒儿打。酒儿看他故意讨好的样子,咬唇硬是压下笑意,把头一拧,冷冰冰地说道:“我不跟你说话。”

南宫霖听她开口,喜上眉梢:“不说都说了,来嘛来嘛,我让你打,随便打使劲打,绝不还手!”

公子这副模样,真像街上死皮赖脸的泼皮无赖…

酒儿眨眨眼,睫毛还挂着泪珠,鼻音很重地说道:“那你求我,求我我就打。”

“啊?”

这还有求着让人打的?南宫霖眉心紧皱,犹犹豫豫,让酒儿打一打发发气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还要求她她才动手?是不是有点太低三下四了?

“哼!不愿意就算了!”

酒儿冷哼一声,抬袖一抹脸颊,站起身来便作势要走。南宫霖赶紧出口拦住人:“愿意愿意!”酒儿定住,回眸看他,秀眉一挑,示意他快点开口。

只见他吞吞吐吐,半晌憋出两个字:“求、求你。”

酒儿这下嚣张起来:“求我什么?听不见,说大声点!”

坏丫头!小心眼儿!得寸进尺!

南宫霖恨她一眼,酒儿不惧,又瞪了回去。南宫霖一见那红如兔眸的眼睛,顿时又心软了。罢罢罢,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跟小气的女人斤斤计较!

南宫霖索性破罐破摔,脱口而出:“我求你,求你打我!这总行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

酒儿站直,踮起脚来,双手伸去捧住南宫霖的脸颊,一顿狠揉猛搓,下手毫不留情,直到把他的脸弄得红彤彤的才作罢。南宫霖也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她把自己“蹂躏”了个够。

时间一久,脸颊又红又烫,南宫霖忍不住催促:“你还要玩多久?”

酒儿真是他的克星!他这身份,居然还要纡尊扮丑哄人开心!

“好了。”

酒儿气也出了,自然不再为难南宫霖,她把手一收,转身就走,依旧是冷若冰霜的表情,好似还在生气。

南宫霖看她头也不回,有些急了,冲着背影大喊:“你跑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呀!”

酒儿快步走到院门口,临脚要跨出去,这才回头冲南宫霖吐了吐舌头,一脸俏皮。

“不走难道还等着公子你报复啊?我才没那么笨呢!噗噗…”

坏丫头居然敢戏弄他!

南宫霖气得跳脚,咆哮一声:“有本事别让我逮着!不然要你好看!”

“哈哈,来啊来啊,我才不怕呢!”

过了几日,浴佛节的事情表面上渐渐平息了,可民众私下却议论得厉害,各种谣言暗中四起。南宫霖派夜泽去审问那女贼,谁知女贼却摆出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样子。按道理这时该用刑了,可夜泽是军营出身,你叫他审讯敌俘细作不成问题,可对着个大姑娘,他实在是下不去手,况且那日他还…于是此事一拖再拖,这日南宫霖火了,亲自去了府衙大牢提审女贼。

酒儿听闻了伍德道人之事,先是恼怒“他”偷自己肚兜,后来又知晓了“他”竟是一名女子,心情一下从憎恶变作震惊,再变作有些于心不忍。

好端端的姑娘家,若不是生计所迫,怎么会出来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看公子出门时要吃人的表情,可别真的把人家弄死了…

在府里坐立不安的,想着自己和伍德道人也算是结缘一场,酒儿干脆装了些吃食在盒里,借着去府衙给南宫霖送饭的名号,打探情况去了。

她穿了条水绿色的齐胸襦裙,外面罩着半袖的白底青花小衫,裙摆上绣着朵朵白色芙蓉,看起来清新又俏丽,宛如炎炎夏日中一株碧莲。

酒儿出门不久,刚走到巷子转角,迎面却冲过来一条白色长毛巨犬,把她腿都吓软了。巨犬直奔而来,在酒儿面前张嘴,作势要去咬她的手。

“哐当”一声,食盒掉在地上,里面装的酥炸排骨散落一地,香喷喷的,白毛巨犬就地吃了起来,利齿咬得咔嚓咔嚓作响,酒儿看得不寒而栗。

好凶的狗!不会也要把她拆骨入腹吧?

“喂!不准乱吃东西!”

稚嫩童音响起,从对面走来一个约莫五六岁小男孩儿,粉妆玉砌,漂亮至极,手里还拿着拴狗的皮绳。

作者有话要说:南宫:喂!霸王们出水了!(╰_╯)#霸王:哼!求我呀!求我我就出水!╭(╯╰)╮南宫:求求你们…~~o(>_

第四十二章 小色狼

漂亮小男孩儿冲到大狗身旁,一巴掌就拍上犬头。

“不准吃!”

巨犬受袭没有反抗,而是耷拉着脑袋“呜呜”叫了两声,扬头去蹭了蹭小男孩儿的脸颊,表情有些委屈,好似在撒娇。

酒儿见状眼睛一亮,心想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是个明白事理的,恶犬顽劣,好在他看管得紧。

“去!你这套对我不管用。”

谁知这时小男孩儿伸手一搡,把巨犬脑袋推了下去,十分老成地说道:“你以为我想管你?要不是怕你丢了我娘会伤心,我才懒得跟在你屁股后面追上两条街呢!快跟我走,贪吃狗!”

说着他把手中皮绳往狗脖子上一套,牵着巨犬就要走。巨犬纵然有些不舍,不住回头望着地上没吃完的骨头,无奈还是不敢逆了小主人的意思,只得不情不愿地跟上。

眼见小男孩儿带着狗就要离去,酒儿急忙出声喊道:“等等!”

这谁家的孩子?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没看见这边站了个大活人呐?!

小男孩儿闻声回头:“干嘛?”

目光冰冷通透,好似能贯穿身体。酒儿不觉打了个颤,这是一个小孩儿该有的眼神么?她眨眨眼再看,却发觉小男孩儿已经走了过来,满脸稚气,黑亮亮的眼睛里尽是纯真。

八成是自己的错觉。酒儿笑着摇摇头,弯下腰问:“小家伙,你家狗儿吃了我的东西,你好像应该跟我说点什么吧?”

看这男孩儿衣衫样式虽然简单,可是用料不俗,做工精细,而且脖子上还挂着块价值不菲的玉锁,想必是大户人家出生,怪不得小小年纪就那么傲慢了,都不知道“抱歉”二字怎么说。她得好好教教这孩子,免得长大了变成目中无人之辈。

小男孩儿闻言,狐疑地打量了一番酒儿,眼珠转转,随即在怀里掏了掏,半晌才摸出一个鸡血玉葫芦小挂饰,递给酒儿:“喏,给你。”

酒儿一怔:“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小男孩儿歪着头,眼神有些迷惘:“我身上没钱,拿这个赔你。”

“噗!谁要你赔钱了?”酒儿杏眼一弯,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是两块骨头,又值不了几个钱,要你个小孩子赔什么赔?你当我见钱眼开呢?没事儿讹你个小家伙!”

“可是娘亲说坏了别人的东西是要赔的。”小男孩儿满脸正气,“虽然骨头不是我啃的,但小壮是我放出来的,也算因我而起,我赔你银子。”

他长得乖巧,话语里总是带了三分老道,配上这粉嘟嘟的脸颊,看起来就像个小大人似的,可爱极了。酒儿忍不住抬手轻轻捏了他脸蛋儿一下:“小家伙,我可不要你的银子,你快把东西收好,仔细掉了宝贝被父母责怪。”

小男孩儿努努嘴,随意晃着手中玉葫芦,满口不在乎:“这有什么,我好多这样的东西,都不稀罕。嗯,你不要银子,证明你不贪财,勉强算是个好人罢!”

小家伙可真逗!

酒儿听了又是笑得乐呵呵的:“哈哈,我当然是好人了!不过嘛,好人可是要讲理的,你想不想当好人?想的话就要给我道歉咯!”

谁知小男孩儿却是不干了,一本正经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给你道歉?骨头又不是我啃的,要道也是小壮道,你叫它同你说。”

这…人跟狗能沟通么?再说她又听不懂犬语!

酒儿觉得这孩子有些难缠,于是耐下心好脾气地说道:“你不是说它是你放出来的?既然起因在你,你当然要道歉呀。”

“我说了赔你银子呀!是你自己不要嘛…”

“…”

两人说了半晌,酒儿总算明白了,这小家伙根本就是个鬼灵精!叫他道歉他不肯,嘴里只说愿意赔银子,可她一个大人,怎么能跟小屁孩儿伸手要钱?说出去还不笑掉别人的大牙!

这孩子哪里来的?忒伤脑筋了!真不知他父母是何等模样的人,居然能生出这么个混世小魔王。

“罢了罢了,我还有事儿,不跟你个胡搅蛮缠的小家伙说了。你快些回家去,记得把狗儿牵好了,莫再惊了人。”

酒儿无奈,蹲下拾起破碎的盘盏放回盒子里,接着起身便走。

刚一转身,却见街尾出现几个劲装打扮的褐衣人,有些江湖中人的味道。他们伸长脖子左右张望,脸色都有些凝重,好像在寻找什么。

“啊!”

忽然酒儿觉得小腿一凉,裙子被人撩开,然后有一小团东西飞速钻进了裙摆之下,吓得她尖叫一声,赶紧捂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