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她趁着谢老夫人午睡的空档,正准备溜出府去,刚回到自己寝院,便见小伍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娘子娘子!不好了!他们说、他们说西北乌山王带了个和亲公主过来,要嫁给逸王!嫁给公子!”

第七十二章 负心汉

乌山国位于苍穹国的西北部,地处塞外,土地辽阔却鲜有适于耕种的土地,基本靠放牧为生,所以也就导致了统治不易,各大部落之间经常争斗夺位,朝代更迭频繁,根基不稳。

几年前,当时的乌山王觊觎苍穹已久,集结兵马攻打西北关卡,两国这场战事持续了将近一年,最后苍穹国大获全胜,老乌山王死在了沙场,兵戈就此平息。成凯勋也就是在那时候才逐渐崭露头角,后来便一步步升任上去,直至今日的建威将军。

如今这位新乌山王,是另外一个大部落的首领,仅仅三十来岁。在老乌山王被杀以后,他趁着国内局势动乱,举兵起义自立为王。他一登基便先送了求和文书给苍穹国,姿态低下,口气谦慎,由此博得了苍穹帝的好感,放了当时岌岌可危的乌山国一马。

新乌山王即位以来,励精图治,大力发展改善民生,而且十分安分守已,两国边邻也就相安无事。如今他带着公主来京,意图再明显不过,只要能够联姻,攀上苍穹这棵大树,以后所得好处多不胜数。

一个公主换一国繁荣,这笔交易,委实划算。

苍穹帝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打算,当年不乘胜追击拿下乌山,他是有顾虑的。那么大一块土地,想吃也要有本事吞下才行。乌山一旦归属苍穹,那就意味着塞外部族也变成了苍穹子民,这群人要吃饭要穿衣,有了天灾人祸还要朝廷出马放饷援助,而乌山土地贫瘠,自给尚成问题,若是贪一时便宜吞了这个国家,吃下的不是肥肉,而是一块石头,咽不下也吐不出来,到时候只有生生憋死自己。

就这样保持友好邦交关系,多么完美。如今乌山王主动送来公主和亲,那更是不能拒绝,至少面子上的事儿要做足了,好生接待,热情款待,尽显地主之谊,莫要被人说了苍穹因自己国大而欺小。

只是,这剩了最后一个问题:乌山国的和亲公主,到底要嫁给谁?

帝后自是不肯招个莫名其妙的人入后宫,而且就算皇后肯,专情的帝君也不肯。可如果和亲对象不是皇室宗亲,帝君又不放心。于是这主意打来打去,最后就打到了逸王身上。帝君一纸令下,直接把接待使团的事情甩给了他,命他全权负责。

是故,鳏夫王爷遇上和亲公主,盛情款待,花前月下,想没有流言也不可能。

酒儿听小伍说了,脸上一僵,随即很快否认道:“我才不信。公子才不是那样的人,你别听外人胡说。”

“真的真的!”小伍急得跳脚,“说得有鼻子有眼儿!我说公子怎么好几天不来呢?原来是有了新欢了!我呸!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喜新厌旧!”

酒儿还是不信:“不会的,公子不会扔下我的。我都有他的孩儿了呢!”

小伍恨酒儿死心眼:“我说娘子你就别自欺欺人了!你看公子把你扔这儿不闻不问的,你还帮他说话?!走,我们去找公子讨个说法!要是不给个合理解释,小爷我…我就偷光他家东西!”

酒儿被逗笑了:“噗…我说小伍,就算你要拉着我去讨说法,可总得知道公子在哪儿吧?难不成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乱撞?”

小伍拍拍胸口,成竹在胸:“包在我身上!我给你说,我早就打听好了,公子今儿要和那破公主去北山赏菊,我们也去那里!捉奸!”

重阳临近,北山之上万菊盛开,灿然眩眼。黄白蕊心如莲房,粉红细瓣若桃花,白如檀心,圆似满月…

小伍叫上一顶软轿,抬着酒儿晃晃悠悠来到北山菊园之外。

“娘子我给你说,待会儿我们找着了人不要上去打草惊蛇,先观望观望。等时机到了你再过去,狠狠教训那破公主一顿!你甭怕,该骂就骂该打就打!抽死丫这不要脸的女人!我给你帮手!”小伍打抱不平,满脸愤愤。

酒儿掩嘴偷笑:“好啦好啦,快走吧。其实就算找不到公子,出来看看花儿也挺好。”

“嗨!我说娘子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看啥花,公子都快被抢走了还看!也不知道那劳什子公主长啥样,要是敢自诩貌美如花,看我不让她变成烂喇叭花一朵!”

“…”

走了半个时辰以后,小伍和酒儿寻了处就近的亭子坐下歇息。

酒儿苦着一张脸:“我腿好酸呐~~~我想回去…”

小伍一抹额上的汗珠:“哎呀!来都来了,不能打退堂鼓!来,我给你揉揉腿,待会儿继续。”说着小伍就蹲下来给酒儿捏起腿来,她边捏边问:“娘子呀,我瞧你怎么一点都不急?你就不怕公子真的要娶那破公主?”

酒儿冲她甜甜一笑,脸颊两个梨涡:“因为我相信公子呀!他不会这么对我的,他说过只喜欢我一个人。”

“嘁!”小伍嗤之以鼻,“男人的话你也信!说话溜溜,嘴上抹油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小伍站起身来,“好啦,娘子我们继续吧。”

才说完话,小伍便瞥见不远处有个墨发竹裳的男子,旁边站了个穿异族服饰的姑娘。她抑住内心狂喜,拉着酒儿就怯手怯脚地溜过去,压着嗓子说道:“我看见公子了!我们悄悄过去…”

在一丛万寿菊旁,南宫霖和卓桑公主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各自装模作样看花,心不在焉,相对无言。

好几天没有见到酒儿了,不知道她在谢侯府过得好不好?习不习惯?老夫人待她如何…脑海里想着这些事,南宫霖伸手掐下一朵花,不自觉捏在手心,紧紧攥住,花汁飞溅,柔瓣粉碎。

狂热的思念,恨不得时时相见,可是他必须按捺住这份几近疯狂的冲动,逼迫自己不想不念,转身投入到其他事情中去。先是慢慢冷淡,之后刻意疏离,最后决然而去。这样的安排,应当会让酒儿好受一些吧?

心事席卷,南宫霖凄然自嘲一笑。怎么会好受?被人抛弃背离,人心肉长,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只能是受尽煎熬苦楚。只是他真的走到了穷途末路,无可奈何而已。

乌山国的卓桑公主是现任乌山王的妹妹,容颜秀丽,受尽宠爱,不过却没有寻常公主骄纵的个性,也不摆架子,反而流露出平实的作风。她看南宫霖神思恍惚的,主动询问道:“逸王殿下,您没事吧?”

南宫霖这才返回现实之中,摇头道:“无事。有劳公主殿下费心。”

卓桑公主也不过多执着于这件事,不平不淡地说道:“那我们就再逛逛吧,那边的花也开得挺好。”

南宫霖摊手一请:“公主请先。”

躲在远处花丛里的酒儿和小伍只能看得到两人的动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小伍急得挠耳抓腮。

“哎呀哎呀,怎么又走远了?真是!”

酒儿扯扯小伍袖子,小声说道:“我瞧公子和她挺正常的呀,你看他们离得那么远,说话也少。算啦小伍,我们回去嘛,这没什么好看的,要是被公子发现我跟踪他,肯定会恼的!”

“怕什么?!”小伍反而捏紧酒儿的手,“这是障眼法你懂不懂?他们在装呢!我倒要看看能装多久,娘子跟我来,我们去那边。”

南宫霖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他狐疑地回眸一看。只见后侧右方的白蕊金菊左右摇晃,花枝欲倒。一簇花丛后面隐隐露出两个毛茸茸的黑脑袋,一人梳个双鸦髻,另一人头上插着支眼熟的珠钗。

酒儿?!

南宫霖几乎下意识就要冲过去,可才一抬腿,他又想起自己如今在此的理由,硬生生压下了心中的渴望。袖下拳头紧捏,骨节青白。他不敢松懈一刹,生怕这一松手,好不容易筑起来的防线就会转瞬崩塌,一溃千里。

卓桑公主见南宫霖一双星眸紧盯远处,其中流光万千,含着难以言喻的哀伤,不觉愣了一愣。这双眼睛是她见过最美的眸子,眼前此人也是她见过最俊美的男子,可是,无论是人还是眼睛,都不是她最牵挂的那个。

“逸王殿下,您是否身体不适?我们回宫如何?”卓桑公主如是问道。

南宫霖收回眼神,里面还带着无法掩饰的悲戚,他忽然抬头看向卓桑公主,口气恳切:“公主殿下,劳您帮在下一个忙。”

“什么忙…”

卓桑公主还没反应过来,南宫霖忽然一把搂住她的腰,腰上铃铛悠悠摇荡,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只见俊美无双的男子随手摘下一朵花,递给怀中佳人:“自从那日一见公主芳容,小王便倾慕不已。我愿与公主共结连理,白首不离。”

看着递来的娇花,还有对方含情脉脉的眼神,卓桑公主不禁红了红脸,她默默接过花,吞吞吐吐地说道:“逸王、殿下…其实我…”

“喂!”

一道脆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卓桑公主循声看去,只见忽然从花丛里站起来一个女子,正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

小伍憋不住胸中恶气,起身就叉腰骂道:“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不许勾引我家公子!我家公子有夫人了!”说着她弯腰下去拉扯酒儿:“娘子你起来呀,别傻蹲着了,去给她点颜色瞧瞧!”

酒儿这才缓缓站了起来,只是她没有看卓桑公主,而是紧紧盯住了南宫霖。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乌黑的杏眼之中,没有了往日的灵动与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哀切、悲伤…还有难以置信。

不是说过只喜欢她一人的么?怎么短短几日不见,他就变心了?到底是他变心得太快,还是她轻信了他的承诺?

酒儿一步步走近,步履漂浮,声线颤抖:“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南宫霖放开卓桑公主,负手在背,指节都要被捏碎了。可表面上却做出一副被抓包的窘迫神情,低着头满脸涨红:“你、你怎么来了?”

小伍乍呼呼吼道:“幸好我们来了!不然我看公子你的魂儿都要被这狐狸精勾走了!你当然不想娘子来了,不想有人打扰你们卿卿我我!”

酒儿又上前一步,双目含泪:“回答我!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要娶她是不是?”

“我…”南宫霖抿了抿唇,狠下心说道:“是!我是一定要娶卓桑公主的!至于你…反正我不会亏待了你…”说到后半句,他已经心虚至极,强硬的气势早已用完,崩塌千里。

就只伤她这一次,仅此一次。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酒儿双眸垂敛,大颗眼泪流下来,滴滴都好比一把尖刀,刺在南宫霖的心头,痛得难以复加。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想揩掉泪,嘴唇嗫嚅:“别哭…”

“走开!”酒儿一把扇开他的手掌,抬手抹掉眼泪,恨恨地看着南宫霖:“混蛋!始乱终弃的混蛋!我这辈子也不要见到你!”

说完酒儿狠狠搡了南宫霖一把,转身便跑。

南宫霖被这并不大力的推搡推得连连后退,脚步踉跄,毫无招架之力。他看着酒儿抹泪伤心跑远,却不能上前告诉她真相,只得默默凝视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小伍气得跺脚,指着南宫霖鼻子骂道:“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呸!没良心!负心汉!”接着她也跑开,赶紧追酒儿去了。

酒儿一路狂奔,泪痕挂满脸庞。直到跑得筋疲力尽,方才在一处假山后面坐下,背靠山石,捂住脸嘤嘤哭泣。

骗子!无耻的骗子!从一开始就骗她,骗得她付出真心,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说好这辈子都只喜欢她,说好一心一意,说好永远都会对她好,如珠如宝…

句句诺言犹在耳畔,如今怎么都变了?这不是真的,她不相信…

酒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喘息不定,直到小伍找了过来。

“娘子?娘子?你在哪里?”

“我、我…呃,我在这儿…”酒儿擦掉眼泪,哽咽地出声叫住小伍。

小伍看酒儿眼睛哭得红肿,跟杏核似的,上前把她从地上牵了起来,给她擦掉泪痕:“不要哭!那种人不值得你这样。凭什么为他伤心?没良心的狗东西!哼,他一定会遭天打雷劈的!”

酒儿低头咬唇,眸中神色不定,仿佛在思考纠结着什么。片刻之后,她忽然抬起头来,拉起小伍往回走。

“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要回去问个清楚!他凭什么说变就变?!”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奇女子

百花深处尽垂泪,猎猎风过,露去花残。

等到酒儿的身影消失不见,南宫霖紧绷的身躯终于松懈下来,双肩耷拉,满身颓然。他垂首盯着脚下,目光空洞无神,宛如一具完美的行尸走肉。

躯壳依旧,灵魂已死。

经这一闹,卓桑公主已猜到七八分,她试探问道:“殿下,方才那位姑娘是您的心上人吧?您为什么要故意气走她?”

南宫霖拿眼梢轻轻扫了她一眼,语气冷然:“我跟她不合适。”

“嗯。”

卓桑公主表示十分理解,他们是同一种人,虽然有着万人艳羡的身份地位,可往往身不由己。她很清楚自己是来联姻的,也很清楚苍穹帝有意把自己指给逸王,而逸王也甚为明了这一点。所以,他们会是完美又般配的一对。

只是,这场婚姻有的只是利益,没有爱情。其实在偶尔的时候,卓桑公主心中残余的少女情怀蠢蠢欲动,她还抱了最后一丝期望,如果能让她自己选择所嫁之人,那有多好…

罢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不能多想,想得深了,又是一阵伤怀。

“回吧。”南宫霖此时也懒得做戏,招呼了一声,袖袍一挥就走。

卓桑公主跟上他的步伐,表情依旧坦然,不愠不怒,只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逸王殿下,不知贵国…”

话刚说一半,成凯勋就从菊园门口进来,对着二人行了参拜之礼。此番乌山王来京,帝君思及成凯勋出身西部军营,对乌山国又甚为了解,于是把负责乌山使团安全的任务交予了他。

卓桑公主见到来人,脸颊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含羞带涩地开口:“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成凯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指着身后说道:“轿辇已到,请公主移驾。”

“好。”卓桑公主莲步款款,随即就跟着成凯勋走了过去,眼角含春,眉梢带喜,十足的小女儿作态。

只是成凯勋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反而是深深望了南宫霖一眼。南宫霖抬起眸子和他对视一回,原本应是水火不容的眼神,此时却只有无奈而已。

待卓桑公主上轿以后,南宫霖喊住成凯勋:“我有些话要同你说,是关于…她的。”

话说酒儿和小伍急匆匆跑回原处,可却不见南宫霖踪影,于是二人商量分开来找。酒儿沿着花边小径一直走,不知不觉走出了园子,然后看见不远处南宫霖正站在那里和一个人说话。

她原想直接冲过去问个水落石出,可才走到墙角,赫然发现南宫霖对面站着的是成凯勋,于是她赶紧缩回脚,背靠在墙角处静静站着。

这是她和公子之间的事,用不着别人插手,如果让成大哥知晓了,肯定饶不了公子,到时候打起来…

呸呸呸!她怎么又心疼起这负心汉来了?哼!他被打死才好呢,最不济也把脸打坏,看他还怎么出去勾搭别人小姑娘!

酒儿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一边想着自己的小心思,一边期盼着成凯勋尽早离开,自己好上前去质问清楚。

两人断断续续的对话飘进耳中,酒儿一开始还没怎么在意,不过听到好似屡次提及自己的名字,遂凝神静气,竖起耳朵听他们说什么。

成凯勋沉厚的声音响起:“你准备多久告诉酒儿那件事?”

酒儿闻言一怔,那件事?哪件事?

南宫霖呼吸凝滞片刻,这才说道:“我…我不打算告诉她。”

成凯勋说话带上怒气:“难不成你打算瞒她一辈子?你不说我去说!我不会眼睁睁看她越陷越深!”

“不可!”南宫霖出言阻止,“我不告诉她也是为她好!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她,难道就忍心用这件事伤害她?我和她已经是不可能了,这点我很清楚…”

成凯勋一甩袖子:“你清楚就好!那你说吧,要怎么办?”

南宫霖瞳孔收缩,眼神冷了几分,寒声说道:“如今乌山国要与我朝联姻,陛下也有意拉拢对方。借此机会,我娶了卓桑公主,断掉酒儿的念想,自此以后断绝往来。至于她…如果你依旧喜欢她,不介意她的过去,那就请你好好照顾她。以你如今的地位,向陛下请旨赐婚,小事一桩。”

酒儿在背后听见这些话,又气又恼。为什么公子说和自己不可能?还有听他的口气,是要把自己让给成大哥?

呸!当她易酒儿是烧饼呀?让来让去的!

成凯勋冷哼一声:“不用你费心,我自然会好好待她。”

从少年起就执守的人,如今终于能够投入自己的怀抱。成凯勋想到这里,心情有些激动,却也有些失落,缠绕了丝丝愁绪。

如果他当年没有走,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他们三人之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煎熬纠葛…说到底,造成此番局面的是他,伤了酒儿最深的,也是他。

成凯勋暗自感叹,声音柔和下来:“逸王,回宫罢。”

过去的就如云烟散逝,从今往后,他会给酒儿新的开始。

“还有一事,你应当还不知晓。”南宫霖却是一动未动,垂下眼帘,痛楚万分地说道:“酒儿她…她怀孕了…”

这一语,犹如一把利刃扎进成凯勋的心间,他似是没有听清,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南宫霖抬头,眼神既欣喜又绝望,一字一句说道:“她有了身孕,孩子是我的。”

再次听清,成凯勋像发狂的狮子一样,抓住南宫霖的衣领就一阵怒吼:“你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她是你一父同出的亲妹妹!你简直禽兽不如!”

成凯勋恨火滔天,一拳打在南宫霖胸口,逼得他后退两步,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唔!”

酒儿听到成凯勋所说的话,差点惊叫出声。她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拼命咽下所有惊诧,满腔胸怀皆是惊涛骇浪,脉搏剧烈地跳动着,体内热血仿佛随时会喷薄而出。

亲…妹妹?怎么可能?!

“可我有什么办法?”南宫霖并未还击,而是捂住胸前,垂眸凄惨一笑,“事已至此,难道你要我亲手杀掉自己骨肉?还是去和酒儿说,她娘是先皇宫妃,她的亲生父亲是我的父皇?然后看她同我一样受尽折磨,生不如死…千错万错,只错在孽缘一场,可这个孩子有什么罪?我如今想做的,不过是保住她们母子而已,仅此、而已。”

成凯勋不依不饶:“可是这个孩子怎么能生下来?这是有违伦常的孽种!若是被人知晓了,千夫所指!你让她怎么应对?!”

不想再听,不愿再听,甚至宁肯自己从来没有听过…酒儿好似掉落寒潭之中,浑身抑制不住地打颤,牙关也咔嚓作响。为了不发出一丝声响,她张口狠狠咬上自己的手腕,借助血肉上的疼痛来压制心中悲愤,还有这一刻心如刀割的感觉。

原来如此。

“酒儿,我带你走好不好?”

“我们到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

“我们不要这个孩子…”

“…”

原来他一早就知,他独自抗下这血亲伦乱的罪孽,他撒谎哄她,他做戏骗她…为的只是给她撑起一方无忧天地。

公子呵…他还是那个爱她护她的公子,他没有变。

酒儿又是开心又是难过,表情似笑似哭,眼泪刷刷流下,嘴角却微微扬起,挂着开怀的笑意。